坐在房里的两个男人,一个拍案大笑,一个面无表情。
那个大笑的男人笑了很久很久后,面无表情的男人才终于淡淡启口了。
「你笑够了吗?」
「呃,我想差不多了吧……」
曲无常好不容易才总算收起笑,却在瞧见乐无欢左右脸颊上各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时,一个忍俊不住,再度大声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这真的不能怪他!就真是很好笑嘛!
一个向来冷漠骄傲,脸上鲜有多余表情的绝世酷男,此时一张俊脸上却挂着两个巴掌印,这叫人看了怎么会不觉得好笑?
「很高兴我取悦了你。」
丝毫未受曲无常笑意感染,乐无欢依旧维持着没有表情的表情。
他左脸颊的巴掌印是枫月澄给的,至于右边脸颊,则是他那好不容易甩脱了旁人劝阻的手,终于能够如愿地给了他老大一个巴掌的父亲。
畜生!
打完后乐仗义还没忘了加上这一句,然后就叫人将他给关进屋里,而曲无常此时的出现,则是来「探监」的。
看也没看向曲无常提来的食篮,乐无欢只是在等他笑完,好让他能问问题。
「飒枫堡的人呢?」
曲无常笑着一手抚着胸口,「全走光啰!连同一整队的护院仆从,阿猫阿狗,一个也没留,都急着快点离开这里有个喜欢小女孩的怪怪男人的地方,即便你爹拚了命的想挽留并搥胸陪不是,对方还是坚持要走,枫堡主还说呀……」
他圈嘴轻咳,压嗓沉声学了起来。
「我说老乐呀,现在在这节骨眼上,即便咱们有着多年交情,我看还是少说两句好,省得大家撕破脸,日后难再见面,我只能说……只能说……唉!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会看错无欢那孩子!」
「那么『她』,有说什么吗?」
很明显地不论别人如何评论他,乐无欢都没放在心上,他唯一在意的,只有那个人罢了。
「你问的是枫月明?」曲无常故意装傻,看也不看乐无欢地继续往下说:「枫家大小姐恐怕尚未从震惊中清醒,眼神迷迷茫茫地捉不回神,我想她一定很懊恼,无论是脸蛋或是身材都远不及她,基本上只算是个孩子的亲亲小妹子,竟会夺去她痴守多年的男人的全部注意力,所以她很震惊,也非常的伤心。」
「你该清楚我想问的不是枫月明。」
伤心也好,至少今后她不会再对他存有不当的期盼了,这倒也算是个阴错阳差的收获。
「哼!就算你不想听我也还是得讲的,你害了那么多人也总得知道一下苦主吧,这桩事还有个受害者,你的堂弟乐无羁,因为枫家二小姐已明明确确地和他『切八段』,且言明这辈子绝不会跟家里出了个『变态』的男人联姻,所以可怜的乐无羁他……失恋了。」
「该说的苦主都说完了吗?」乐无欢声冷如冰,「能够轮到我想知道的人了吗?」
「你问的是枫家三小姐?那个被你轻薄了的可怜女娃娃?」
「她不是小女娃,她甚至不是枫家三小姐,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是呀,我是看得出来的……」曲无常摇头贼笑,「只可惜光我看得出来毫无用处,那些人眼力太差,又一个比一个手劲大,打你打得很爽快,没人看出她是妖精不是人,所以呢,阁下的冤屈除非是女主角自己招认,否则想来难以平反。」
「我根本就不在乎能否平反……」乐无欢眼神里透着玄思,「所以我的判断并没有错?她真是铃铛?」
「现在才想到要问我会不会嫌太迟了?」曲无常懒懒没好气,「你都已经『吃』了人家了。」
「我并不是在怀疑我的判断,只是她始终不肯承认。」
「如果她不是那种以耍人为乐的画皮精小坏蛋,那么她不肯认你就一定有她的苦衷,或许她只是想保护你。」
「可笑!她能保护我什么?」
「保护你别跟着她,别对她抱太大的希望,以免受妖魔所伤。」
「免受妖魔所伤?」乐无欢掀唇冷笑,手掌压在心口上,「她现在才考虑到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晚了?我早已是个深受妖精所害的受害者了。」
「你果真是个妖精受害者,连心都被偷走……」曲无常嘻嘻笑着,「所以才会天不怕、地不怕,连你老子的巴掌都不怕,居然为了测出她到底是不是铃铛,就连个小女娃都动手得下去!请恕在下好奇,如果今日她不是个小小姑娘,而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婆婆,你还会去试吗?」
「为何不?」乐无欢冷声反问。
「那若是个麻子脸?是个有张血盆大嘴的?是个满脸刀疤的女寨主?甚至是个……男人呢?」
「只要她是铃铛,我就什么都不在乎。」
这究竟该算深情还是白痴?曲无常已经有些分不清楚了,只能啧啧摇头。
「你呀!根本不只是被偷了心,连魂都快被盗走了。你刚刚的问题我还没答完,枫家三小姐是哭着离开的。」
她……哭了?乐无欢冷眸中浮现了心疼。
「在别人眼里会当她是因为被『欺负』才哭的,但我知道她是自觉把事情搞砸了,没早点听我的劝离开,所以才会哭的。」
「你曾去找过她?」
「那当然!我是你娘花钱请来看着你的,而我,像是个不尽责的人吗?」
乐无欢冷哼,「我该为此而痛哭流涕吗?」
「那倒不必,像阁下这种冷心冷肝的人肯定腹中水量有限,省着点用吧。」曲无常笑嘻嘻的继续往下说:「她哭是因为觉得对不起你,原本是想来帮你的,怎知反倒帮了个倒忙,既害你名誉受损,又害你和枫大小姐没戏可唱,但她又不能说出实情,不能让人知道你对她的不寻常是因为爱上了个妖精,所以啰,这不能讲,那不能说,那么她除了哭外,又还能做些什么?」
「她跟着枫家的人走了?」乐无欢失落微怅。
「嗯,戏总得演到一个段落才能下台吧,但想必她会在归途中找个机会开溜……呃,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其实前些日子她就潜伏在你乐家了,整日变换着不同的面貌,以免让人察觉出不妥,不过她一直很小心,始终避着不敢让你瞧见她。」
「真的?!」乐无欢跳起身,面容满是懊恨,恨自己镇日沉浸在自怨的情绪里,没费神去检查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他早该知道她也是放不下他的!
在作出离开他的决定时,她的痛苦其实并不比他少。
「够了!一切到此为止!」乐无欢作出决定,「我不要再这样被动地傻傻等她上门,我要主动出门去逮住她。」
「逮到了之后呢?」曲无常懒洋洋地提出了实际的问题。
「我要娶她。」
「你该知道你们两个的身分不太一样吧?」岂止是不太一样,那根本就叫做人妖殊途的好吗?
「我知道,但关于这个问题……」乐无欢向来冷淡的眸底此时却闪着异样的光芒,「我想身为『鬼王』的你,一定会有办法帮我们解决的吧?」
「别开玩笑了,你不知道我是你母亲请来的吗?我有可能帮你而不帮她吗?」
「有可能!」乐无欢的语气十分笃定,「当我能给你的酬庸是我娘没有的时候。」
「那么……」曲无常依旧笑着打哈哈,「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七魂之魄』的『散殃』,不是吗?」别当他真让恋爱给冲昏了头,一点也不知道这男人整天在他身旁转来转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错嘛!那妖精至少还没偷了你的脑子,只是那块玉早已不在你身上了,不是吗?」
「但铃铛知道它在哪里。」
「不好意思,不只是你的铃铛,我也是知道的……」曲无常嘿嘿笑着,「东西在她师父崂山蝎魔那里。」
「既然如此,你就更需要我们联手协助了,我们帮你找到蝎魔拿回『散殃』,你帮我们促成好事。」
曲无常微瞇起眸子,一手摩挲着下巴,「嗯,听起来这个交易好像还不坏。」
乐无欢看得出对方已心动,反倒不急了,「你还需要时间考虑吗?」
「甭!早点把事情办完省得挂在心上。」曲无常跳起身,笑吟吟地走在乐无欢身前,「咱们现在就走吧。」
「偷偷摸摸地走吗?」
「当然不了!我曲无常又非鼠类,干嘛做偷偷摸摸的事呢?此外不论怎么说,我总是你娘找来帮忙的,我如果真的要走,也总得先和她说上一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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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无欢由着曲无常,却不知他那句轻松的「说上一声」,竟是这样的意思。
在光天化日下,曲无常拉着他意态优闲地踱进大厅,然后当着他父母及所有乐府人的面前,吊儿郎当地抛下了话。
「乐夫人,有关妳拜托在下的事情,结果已经出来了,没错!贵公子确实是让个妖精给迷了心窍,且还迷得厉害,是以近来才会有那么多惊人之举,唯一能对症下药的方子,就是带他去实际走访并且了解妖精魔怪的世界,只有经由这样才能让他断了迷恋,愿意回到现实里。」
「所以?」乐夫人听了微愣。
「所以我要带他去除魔。」顺带拿回宝贝。
「除魔?!那不是很危险吗?」乐夫人看起来像是快被吓哭了,她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呀!
「人生在世,连吃个鸡蛋都有可能被噎住,何处何时能够保证绝无风险?」曲无常嘻嘻笑道,「奉劝妳别把儿子养得太娇,到时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妳放心,我带他走自会带他回来,反正我还有个徒儿押在这里的。」
「我不要!师父,离儿也要跟着去!」
洛离冲出人群,面色又恼又气又急,不敢相信师父竟打算将她「押」在这里,只带乐无欢去。
为什么?他有什么好的?有什么事情是他能做到而她不能的呢?
她是他唯一的徒儿呀!
她宁可让他没事时敲敲她的头骂上两句、捉弄两句,帮他扛行李,为他打点身旁大小琐事,甚至还帮他唱催眠曲,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求他别抛下她。
袖口被徒儿揪住的曲无常半侧过身,他看着洛离,眼神里却难得的并未带着笑意,真的,一丝一毫也没有。
「妳不听师父的话了吗?」
「别的我都听,就是这一件我不听,离儿要跟您一块去。」
「跟我去做什么?」
「去除魔!」
「除魔?除什么魔?」曲无常边冷笑边上下打量着她,「就妳现在这个样子?活像是要去登台唱戏一般,除魔不是在玩游戏,更不是闺中小姐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玩意,妳清醒点吧!」
洛离心口难受,一双腿像是被人灌入了铅,整个僵住不能动了。
曲无常没再看向她,拉下仍揪着他袖子不放的小手,举步往外走。
「不许将我儿子带走!」
另一个障碍物来了,那无法相信从头到尾被对方视作空气的乐仗义,跳出来发飙了。
「我的儿子我自会管束,不劳阁下操心。此外那种怪力乱神的东西老夫是一概不信的,别想用那套鬼话来欺骗老夫。」
曲无常吊儿郎当地笑着,「不论我的话是不是鬼话,但你儿子已经是个有自主能力的成年人了,他想跟谁走,想来并不需要经过你的点头同意。」
「就算不需要经过我点头同意……」
旋身翻飞,乐仗义俐落地由兵器架上抽出他的偃月青龙宝刀,然后再度飞回曲无常面前。
「那也得先得到这柄大刀的同意。」
「这是乐家的规矩吗?」
曲无常轻哼一声,瞇眸瞪了瞪那柄横在他身前的宝刀后,才再将视线转回乐仗义身上。
「好了,它现在同意了。」
话一说完,曲无常越过乐仗义身旁,旁若无人地往乐家大门口走去,而乐无欢则是安静地尾随着。
什么意思?真是不怕死吗?
乐仗义咬牙切齿昂首举刀,这才看见那柄他用了数十年的成名钢制宝刀,整个刀锋居然卷了起来,瞧那样子,还真是像点头同意了。
妖术!这个男人会使妖术!
乐仗义此时才终于领教到他夫人口中的高人的本事了,等他终于由震惊中回过神,想要大喊家仆去拦住人时,一抬起头,哪还有那两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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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乐府后,枫家人找了间客栈落脚,尚在气头上的枫月澄,以及满脸愁容的枫月明,一前一后地走进枫月影的房间。
原来是两个姊姊见她一路上没说过几句话,怕她会胡思乱想,想和她同房,却让她以想单独一个人而拒绝了。
「错的人是那个禽兽,不是妳,小妹,妳千万别胡思乱想喔!」枫月澄安慰她。
「是呀,小妹。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会保护妳,并以妳为优先考量的。」枫月明语气依旧温柔。
化身为枫月影的铃铛终于抬起头,看着枫月澄道:「那其实……只是一场误会。」
「什么误会?!」枫月澄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我和大姊两个人四只眼睛都看到了,还假得了?小妹,二姊知道妳心肠好,但对一个禽兽而言,是不需要浪费到好心肠的,那只会助『兽』为虐。」
眼见解释不了,铃铛只得叹了口气,将眼神移向枫月明。
「大姊,在经过这一次后,妳对乐……大哥,是否还存有情愫呢?」
原先只是想来安慰人的枫月明万万没想到妹妹居然会有此一问,一时间刷白了小脸,轻咬着唇,期期艾艾地挤不出一句话。
说不是骗人,但说是?却又好像罔顾姊妹之情。
她该忘了他的,因为他轻薄了她的亲人,但……好难!
虽然没作声,但她的神色却已道出了一切,谁都看得出她的情难自己。
「这是什么鬼问题?」
见枫月明始终没出声否认,枫月澄再也忍不住地跳脚吭气。
「就算大姊真对那个禽兽仍存有心思,但小妹,咱们枫家的女人可不是能让人随意耍弄的,他都那样……那样轻薄过妳了,这样的人妳先别问大姊,我倒要问问妳,妳还能佯装一切没发生过地将他视为姊夫吗?」
「本来就没什么事发生……」铃铛嘴里依旧这么坚持,眼神也直盯着枫月明,「我还是认为乐大哥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只要大姊开心他也开心,我当然会很开心能见到他成为我的姊夫。」
「我真不敢相信,疯了!疯了!一个接一个都被那个男人给搞疯了!这些姓乐的男人,还真是好样儿的!」就连她自己不也一路上老想着乐无羁吗?可是不行!绝对不行的!
枫月澄用力拉起枫月明往门口走,「不行,我得快点将大姊带走,可别让她被妳这些疯言疯语给说动了。」
在枫家二女走远了后,铃铛拉回心思,喃喃自语着。
「怎么办?妳果真是个笨铃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看来他和枫姑娘的事我是帮不上忙了,或许那姓曲的说得对,是该放手放心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她那双美眸里陡地闪过一抹光芒。
「如果真想帮他,那就豁出命去为他盗回『散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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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两匹快马朝向东方奔驰而去,在奔出了一段路后,乐无欢问向曲无常。
「你的用意无非是不想让洛姑娘以身涉险,干嘛非将话说得那么伤人?」
「伤人吗?」曲无常不以为意地轻笑着,「想当我的徒儿就得将心脏给练强点,这么容易就被人打倒,那还有什么未来可期?」
「你现在是想顺便警告我吗?」
「没!虽然你曾说过要去修术当妖精,但我可没打算收你为徒,只是这一路上我会找机会教你些速成术法及咒语,以备不时之需。」
「咱们这就直接上崂山?」
「没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说完这话后,曲无常没再作声,径自将目光调转向前,专心地策马奔驰。
崂山历来被誉为「神仙之宅,灵异之府」。
远在秦代,方士徐福率童男、童女各三千,赴瀛洲三岛,为始皇寻求长生不老之药,即是从距此不远的「徐福岛」而履程入海。
汉唐以来,屡有道士真人来崂山栖居修行,自宋代起,崂山开始建起大批形势宏伟的宫观,著名的有太清宫、上清宫及太平宫等等。
由于山上宫观甚多,为了挖出蝎魔栖身所在,想必到时两人还得多费神。
快马奔驰,数日后他们来到距离崂山不到百里的南泉庄。
由于时近黄昏,两人原想借宿休息,却发现天都还没全黑,却已无一户人家是开着门的,甚至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插上了可用来辟邪的茱萸。
乐无欢翻身下马,找了户人家叩门,好半晌后才终于有人战战兢兢的来应门,可虽是来应门,却只敢将门打开一条小缝,露出一双饱含惊惧的眼睛。
「方便借宿吗?咱们要上唠山,明儿个一早就走。」
「不方便!不方便!一点也不方便!」屋里那人拚命挥手,「为了你们好,奉劝你们千万别选在咱们这附近落脚休息,快点走!」
「我要原因。」
「还能有啥原因?」门里的人叹了口气,「若非咱们世居于此,所有家当根基都在这,否则也就早跑了,你不知道咱们这里……」那人左顾右盼,压低嗓音的吐出两个字:「闹鬼。」
「闹鬼?」
「没错!」门缝中的那对眼神满载着恐惧,「专门挖掉人心、人肺等脏腑的鬼!不……我不说了,要不若让鬼嫌我话多,跑到这里来,那咱们家可就惨了。」
话说完,砰地一声,门不但再度关上,还赶紧落锁,再也没有声音了。
「闹鬼?」
跟着下了马的曲无常,站在乐无欢身后,满脸含笑地在掌中抛着缰绳。
「这个有趣,只不过多半的鬼没这么大本事,反倒是妖或魔还较有可能。」
一点也不有趣!
当两人循线找到村民们埋葬受害者尸体的地方,铲开了土,挖出死尸时,只见那些死尸就连死了都还骇睁着大眼,眼皮无法闭紧,果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至于他们的身躯,胸腹之际露出个大洞,里头都已经开始长虫生蛆了。
在面对一般人看了肯定要作呕的尸体时,曲无常却只是啧啧称奇。
「好本事!狠!准!快!干净俐落!毫不犹豫,就像是已经做过了上千次,连开膛剖肚都不需要,隔着肉骨就能确定对方脏腑位置,且更本事的是,对方的工具,是手。」
「肚子里少了什么吗?」乐无欢跟着蹲下身审视着,却在问出口时心底陡生一阵凉意,因为他联想到一件事情。
「心、肝、肠、肺、肾!」曲无常侧首笑咪咪的看着他,「怎么?想到熟人了?」
果然!
乐无欢心头一沉,面色难看地将有关于蔡氏小栈的名菜卤五杂,告知曲无常。
「这样听起来,嘿嘿……」曲无常一脸等着看热闹的坏笑,「你那小铃铛对于此案,绝对涉有重嫌。」
乐无欢不说话了,面色颓然地跌坐于地。
他虽没吭声,曲无常却很清楚他在想什么。
「你虽曾说过只要她是铃铛,你就什么都不在乎,就连她变成男人你也能接受,但乐无欢呀,你终究是无法接受你的心上人,可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的事实吧?毕竟你身体里流的呢……」曲无常伸指戳戳他的胸口,「是名门正派,江湖世家子弟的血统,不用人家开口求,自然而然就会将卫道除魔,拯救万民的重责大任往自己肩上扛去。」
乐无欢抬眸看着天上的月亮,一脸深受困扰样。
「你呀,当日还在你父亲面前夸口说要入深山修术当妖精,却不知其实妖术易修,妖心难求,要想当个成功的妖王或魔王,心肠一定要够狠,手段一定要够辣,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惜牺牲无辜生命。当日听你那样说时,我只想大笑,倒不是瞧不起你,而是我太明白你只是外表看来冷情,若真遇到了事情,那些早已在你观念里根深柢固的侠义为怀性子,就会跑出来了。
「想想看,如果我们找到你的铃铛时,正好看见她在尸堆里挖人心、人肝,且还边挖边露出得意的邪笑,你会怎么做?杀了她?还是为了爱,假装一切没看到?」
「我不知道,但……不!」脸上的迷惘扫去,乐无欢转头直视着曲无常,「铃铛不会这样的,就算她真是被她师父逼着去干坏事,但我想她绝不会用上如此残忍凶暴的手段去屠害人命的。」
曲无常点头浅笑,「算你对她有信心,也还没慌得失掉判断力,这些人都已经死了几天了,她只比咱们早半天离开乐府,就时间这一点来说不可能是她。此外,若按你方才所形容的卤五杂,我虽没能亲眼见着,却已隐约能猜着,那里头该是掺进了『辨恶散』,好方便她行事。」
「辨恶散?那是什么?」
「那是一种以术法提炼出的妖药,会自动辨识出人心深处的善恶,心善的人闻了会嫌臭会不敢吃,但心恶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不但觉得芳香可口,且还会一吃上瘾。
「你说那些新客会上门都是手握传单来的,想必是已事先让你的铃铛给筛选过,只将传单发给那些看来像是坏人的人罢了,他们被引去小栈后,如果并非真恶之徒,顶多吃过一次就不会再来,但若是真恶之人就不同了,他们只会愈吃愈上瘾,无法不再来吃,而『辨恶散』入腹后会在人类的脏腑中累积,并让这些脏腑渐渐失去活力及知觉。
「等到时日成熟,你的铃铛就会出门去『采收』成果,她会先挖出那些人的五脏,再用她最擅长的『画皮术』缝合并修补还原,让那些人隔日被人发现时,只会以无故暴毙论定。此外,『辨恶散』早已噬去了那些人的脏腑痛觉,所以他们在死前是不会感受到痛苦的,自然也就不会像这些人一样,留下如此骇人的死状了。」
「所以……」听完这长长的一段揣测叙述后,乐无欢终于能松口气了,「不是铃铛?」
曲无常点头!「我猜应该是她的师姊。」
「能够证实吗?」
「当然!」曲无常笑了笑,「并且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