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妍妍相当忙碌，一会儿挑出快凋零的花枝，一会儿剪去过长的根茎，忙到忽略亦步亦趋跟在身后那道畏畏缩缩的身影。

　　「妍妍？」像做错事的小孩，令过扬低头紧捱在后头。

　　惨了，妍妍现在连正眼都不肯瞧他，更别说理他了。

　　瞧她一步步走得僵硬，不时还会拧拧秀眉，他的黑瞳蒙上了好深的愧疚感。「妍妍，妳不要不理我，说句话好不好？」

　　她回头，令过扬狂喜，不料，下句话却将他飞起的心打下崖底。

　　「这位先生，如果你不是来买花，请不要妨碍我的工作，谢谢！」口吻好生疏，一说完，继续背对这位陌生人。

　　令过扬慌了，强行翻转她的身，乍见她一脸疲惫，眼睛四周浮现淡淡阴影，心狠狠一拧。

　　「你挡住我了。」龙妍妍依旧冷语。

　　「不要对我这么冷淡，妍妍，我知道妳很生气，妳气我昨晚打妳……」

　　「闭嘴！」大力一斥，龙妍妍瞄向远远正在插花的袁秋萍。

　　丢面子的事情，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好，我不说，妍妍，别气了好不好？我昨晚病到昏头了，脑袋瓜失去理智，又被妳受伤的事吓到，才会失了控制。」

　　龙妍妍嗤笑一声。

　　是喔！失了控制就活该她贡献屁股出来让他乱打的吗？

　　「如果不是妳对自己的伤表现得这么无所谓，我是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他还敢这么说！意思是她讨打啰？

　　「我气妳不爱惜自己，妳不知道我会担心吗？我就怕哪天没在妳身边看着妳，妳又把自己弄伤了。」

　　龙妍妍不是没见到他满脸的歉意和懊恼，看来，不只她一个人昨晚不好过，这个逞凶的男人也是。

　　怒气减了几分。

　　「要不这样，我让妳打回来怎样？我皮粗不怕疼，只要能让妳气消，妳尽管打没关系。」

　　龙妍妍淡淡的道：「你少无聊了。」自己都说皮厚了，她吃饱撑着，拿铜墙铁壁练拳头吗？

　　「那妳原谅我了吗？不气我了？」令过扬小心翼翼的问。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说话，你今天不去工作室是你的自由，但是我还有工作要做。」不该和他浪费时间，她手边的工作还没做完。

　　「妳该休息的。」在门外偷窥的时候，就见她打了不只十次的呵欠。

　　他想到后头有张舒竹藤编成的躺椅，当下抓了疲惫的龙妍妍就往里头跑。

　　「令过扬！」羞于开口的部位隐隐发疼，她吃痛的喊了一声。

　　令过扬心中暗骂着自己粗心，他怎么忘了她不能走太快。「抱歉。」牵着她手，他放慢走路速度，「跟我说妳还要做些什么，剩下的全交给我，妳到躺椅上休息，弄好了我再叫妳。」

　　交给他？龙妍妍怀疑地斜睨着他。「先生，请问你知道该如何修剪茉莉花才能让日后的分枝变多？你看得出来哪些小苗的花苞可以摘除？该施肥的盆栽该加几匙肥料？」

　　果然，令过扬傻愣楞的张大嘴，露出有听没有懂的傻样。

　　龙妍妍翻了道白眼，动手捶了捶发酸的小腿，反正再五个小时就下班，她撑得庄。

　　「我可以帮妳跑腿送花，总之，妳好好给我休息就对了，没瞧见妳精神有多下好，还站了一天，妳身体怎么吃得消？」

　　「我们今天没接订单。」

　　「耶？那、那我可以整理送来的花……」

　　「上午我都整理好了。」

　　「我……可以帮忙插花。」

　　「你会吗？」这不是轻蔑，是事实。

　　不会。

　　令过扬垂头丧气，知名摄影师的头衔有什么用，连想帮自己的女人分担工作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

　　他可怜兮兮的模样，让龙妍妍笑了，怪了，气了一个晚上，她还真快就原谅这个对她动粗的男人。「别费心思了，你帮不上忙，况且，我这样子……」

　　龙妍妍朝自己的臀上一瞥，「也很难坐下。」

　　令过扬恨不得把自己抓来毒打一顿，难怪她精神不好，不能躺、不能坐，这要她怎么睡？

　　他走到躺椅前，用自己身体去测试躺椅的坚韧度，实际坐下摇了摇，看来相当坚固。

　　「令过扬，你想坐下也不用抓着我……」

　　一个臂膀拉下她，「咚」一声，她跌坐到他身上。

　　正确来讲，他稳稳的坐在躺椅上；而她，两腿跨开半趴在男人身上。

　　小心避开那只绑着绷带的部位，令过扬一双长臂牢牢锁着她的腰，让她得以完全趴伏在他身上。

　　姿势虽难看，却是不让她碰着伤口又能休息的方法。

　　「令过扬，别老是做些没经大脑的事好不好？」承认这样枕着他很舒服，偷懒休息一下下，应该没关系吧？

　　只是两副身体牢牢的相依，他身上的热气随着薄薄衣物传来，她心律又不稳了。

　　「昨晚我不该离开，妳一定痛得睡不着，对不起，我只是好面子，不想让妳看到我发烧的模样，所以逞强离开。」

　　「发烧？」龙妍妍抬起小脸，下颚枕着他的胸口，和两粒黑眼珠对望。

　　怪怪，这家伙是用什么东西养的呀？发了烧力气还这么大，打得她痛死了。

　　「昨天去找妳的时候，我烧还没退，折腾了一个晚上，最后昏倒在妳家门口，是妳邻居借沙发让我躺了一晚。」很高兴她脸上出现了担心的神情。

　　「那你不回家休息，跑来我这里做什么？」还陪她耗在店里这么久，这家伙才是需要好好休息的人吧？

　　令过扬灼灼的目光睇着她，里面有着龙妍妍好陌生的温柔，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龙妍妍干脆缩回脸蛋，不看他了。

　　「我来忏悔呀！就怕妳心里气死我了。」

　　龙妍妍不以为然哼了两声。

　　「本来是想惩罚妳，结果陪痛的是我，不对，看妳难受，我也不好受。」

　　埋在他胸口的脸还是哼了哼。

　　「这大概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气愤，竟然会气到失去理智……我不知道妳为什么会有这种不要命的行为，但千万别用那种妳是多余的，不会有人管妳的态度对我，我会很难过，因为我在乎妳。」

　　龙妍妍不吭声了，静静的靠着他。

　　令过扬大胆的用手抚上她的头，见她没反应，开始放肆揉起她的发来，笑得一脸的满足。

　　他和她，算是大有进展了对不对？

　　「是因为我是你要找的人选，所以才这么担心我出事吗？」龙妍妍突然出声，声音却带了浓浓的鼻音。

　　令过扬一惊，检查得意忘形的大掌，是不是不小心触碰到让她疼痛的部位。

　　臀？没有；手？也没有。

　　他老兄吃豆腐可是吃得很小心呀！

　　「因为妳是龙妍妍，是我心里很重要的一个人，我才会生气，找妳当模特儿是工作，想要天天见到妳是我的私心，妳感觉不出来，男人这么关心担心一个女人，是因为喜欢她吗？」

　　他的上衣被她小手紧紧揪着。

　　「妍妍？」

　　「我母亲因为生我的关系，难产死了，我是经过剖腹手术，才顺利出世。」

　　令过扬浓眉轻轻一蹙，一时间找不到话可以用，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当初如果妈妈不坚持生下我，她就不会死，我不应该被生下来。」

　　「妳的想法不对，妳母亲一定是充满期待才会把妳生出来，虽然我很遗憾妳母亲的过世，却很高兴妳母亲的坚持，幸好她生下妳，我是真心的感谢她，不然我就见不到妳了。」大手轻抚着龙妍妍的脸颊，他温柔且肯定的道。

　　幸好妈妈生下了她？

　　龙妍妍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家伙传染感冒了，才会糊里糊涂跟他说这些，自己还病得比他严重，觉得头涨涨的，胸口也好涨，被他话里的重视填得满满的。

　　良久，她吸吸鼻，硬是把想出来亮相的泪水给挤了回去，「喂，你会把我拍得很美对不对？」

　　愣了几秒，令过扬才会意过来她所言何意。「当然会。」

　　「很漂亮？」

　　「很漂亮。」

　　「保证能吸引人的目光。」

　　「拍胸脯保证。」

　　「好，我接受你的提议，如果最后相片出来不够美，不够漂亮，不够引人注意，你就小心我加倍回报你昨晚对我做的事。」她警告着，鼻音中也带了点困音。

　　「当然、当然，到时我随妳打、随妳咬，妳爱怎么样都可以。」

　　他没忘记有件悬在心头的事情，等着她来解惑。「妍妍，可以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妳为什么把头发剪了……」

　　令过扬噤声，宠溺的目光凝望趴在胸前的人儿，从她沉沉的呼吸声中，他知道她睡着了。

　　这个姿势真的相当不错，改天他也买张躺椅回家，以后这样抱着她午睡也不赖。

　　他跟着闭上眼，别说她想睡，大病初愈就赶来的自己，自然也累极了。

　　半小时后，因异常安静而走近的袁秋萍，惊不住哇哇大叫起来。「哇咧！有没有搞错，我在前头忙得半死，你们想做交颈鸳鸯也不是挑在这个时候吧？」

　　太过激动的跳脚，肚里的浑圆「砰」一声掉了出来。

　　霎时，令过扬吓得面色惨白，睡意全没了。

　　＊

　　虽然事隔几天，只要想起令过扬阖不拢嘴的愚蠢表情，龙妍妍就忍不住失笑，也从那天开始，她对他的感觉变了。

　　抬头觑了下这栋很不起眼的建筑物，这家伙老夸自己厉害，还以为他的工作室该在那种豪华大厦里，谁知道错了。

　　与自己住的公寓相比，这里根本就是半斤八两，了不起楼高了点。

　　人到六楼，龙妍妍才推开玻璃门，就被里头挤满人的情景吓了一跳。

　　有西装笔挺的男人，也有清凉打扮的甜姊美人，还有艳丽漂亮的热情女郎，小小空间里显得很热闹。

　　「拜托，我们诺威尔真的很希望令先生能用我们的模特儿，请你通融一下，让我见一见令先生吧！」这头，抹着发蜡的男人频频擦着汗。

　　「都说过老板今天不见任何人，你们站多久都一样，请回吧！」小黄已经不知道回绝了多少次，一脸的不耐。

　　「拜托啦！请令先生抽空见一下琳达和艾蜜，我保证令先生会满意……」

　　「喂，先来后到的顺序也该懂吧？我们普华洛怎么说也培育了不少出色的模特儿，在广告界上也小有名气，会比你们刚起步的诺威尔差吗？」

　　「公司大有什么用，只要你没有让令先生看中的人选，再多模特儿也是多余。」对方也不遑多让，马上反击。

　　「恐怕让你失望了，我们的人选绝对符合令先生的条件，他手边有个案子还在寻找适当的人选，不用说，这案子一定是我们心颖拿到。」

　　两队人马持续较量，彼此带来的模特儿也互相打量，彼此眼中有着容不下对方的火药味。

　　「令先生不会喜欢妳这种孩子气的娃娃脸，他喜欢成熟大方型的女人。」

　　「笑话！说我娃娃脸，妳呢？绷着脸像个冰块一样，笑容也难看死了。」

　　「别说了，令先生不会挑妳们两个，他要的只会是我。」

　　女人的叫嚣声不输那两个男人，小黄被吵得受不了，终于拍桌大吼。「够了没？都说过老板不会见你们，你们死赖在这里没有用，与其让老板留下不好印象，你们为什么不乖乖离开！」

　　老板最讨厌了，每次这种苦差事都丢给他，自己却窝在里面舒服地做其他事。

　　闻言，旁观者龙妍妍点了头。

　　她津津有味的看戏模样，站在别有企图的人群里，实在很突兀。

　　一位看来也是工作室的人员，注意龙妍妍很久了，这张容貌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位小姐，请问妳有什么事？」

　　「我找令过扬。」

　　原本嘈杂的环境因她几个字瞬间安静下来，数双不怀好意的眸子直瞪过来，龙妍妍成了被人估价的商品。

　　姿色算佳，却是短发，不构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