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展哥哥,闭上你的眼睛,我来考考你!」
「没问题!你尽管问。」
「何谓八珍?」
「根据《礼记》内则中记载.一为淳熬,二淳母,三、四为炮豚、羊肉,五来擣珍,六为渍,七珍熬煎,八肝膋。」
「那五味又是什麽?」
「五味共九型,细分则约为五十馀味。有酸味型、甜味型、咸味型、辣味型、香味型、鲜味型,还有麻味型、苦味型,以及淡味型。酸味型包含酸辣味、酸甜味、茄汁味。甜味型包含甜香味、荔枝味、甜咸味。咸味型则有咸香味、咸酸味、咸辣味、咸甜味、酱香味、腐乳味还有……怪味。至於辣味型呢……甜儿,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提示?」
九岁的甜儿手里捧著一本厚厚的经书,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圆白柔嫩的脸颊,挂著菱角般微翘的红润嘴儿,一笑就像是会滴出蜜来,脸上的两个小小梨涡,衬得她更是娇俏可人。她是城东高升酒馆主厨的女儿,名叫李甜。
而坐在她身边的那位小公子,是长她四岁的何季展。俊秀的眉配著挺直的鼻,生得一副俊俏模样。不过他那苍白的脸色以及略显单薄的身子,一看就知道他的身子骨不是很好。他是城西馔食楼的小少爷,也就是馔食楼大老板何毕的三子。
「提示啊,好,我看看!嗯……你背到哪儿了呢?」
「辣味型。」
「辣、辣味型,有那个……古月辣味,还有什麽禾日辣味,等等,还有……一个艸字加上什麽介的末味,跟……」甜儿眯著双眼,吃力地读著经书上不太认得的字,一面对著何季展提示道。
何季展听得是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取笑说:「甜儿,平时叫你好好跟著我习字你又不要,现在知道识字的重要了吧?」
「哼!我也不愿意啊!谁叫那些字长得那麽奇怪。如果它们长得像鸡啊、鱼啊或是白菜、萝卜什麽的,我就不会认错了。」甜儿一副委屈样,似乎不识字是字的错,而不是她的错。
这个论调让他听得一阵无奈。这个甜儿,古灵精怪不说,脑子里净是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点子。
「哈哈,甜儿,我真是输给你了,哈……咳!咳!」他笑到一半,竟然咳了起来。
「咳咳!咳!」他赶紧拍拍胸脯,希望能将咳嗽制住。
「季展哥哥,你还好吧?」甜儿见他老毛病发作,连忙放下手中经书,以她小小的软手不停地替他拍背。
只是何季展的咳嗽不但没有减缓的趋势,反而咳得满脸涨红,最後甚至喘不过气来。
「咳、呃!」
「季展哥哥!」甜儿著急地望著他通红的脸蛋。
一时无法呼吸的他,痛苦地举起手示意她,自他的衣服里拿取东西。
「药是不是?!」她慌乱地自何季展的衣服里掏出一个淡绿色瓷瓶,打开瓶塞後,一股药香迎面扑鼻而来。
她自瓶中倒出三粒墨绿色药丸放在他的手里,然後以最快速度奔向河边捧回一掬清水,让他能够顺利服药。
墨绿色的药丸随著河水顺喉而下,何季展的喉咙顿时一阵舒适,整个人放松下来。
「呼呼!」他微喘著气,无力地靠在甜儿身上。
「季展哥哥,你好些了吧?」她担忧地看著他。
何季展看著她那张因为担心而快哭出来的脸,勉强微笑说道:「别担心,我好、好很多了。」
甜儿头上的两条发辫,刚好垂落在何季展鼻前,发辫上隐隐传来的甜香,像是刚出炉的点心般,让他舒展了因痛苦而紧皱的双眉。
「你的名字跟人真的很像。」他下意识地脱口说道。
「什麽?」她不解地问。
「呵呵,没什麽。」他轻轻笑道。
「对了!等我一下。」
她忽然想起什麽,猛然站起身子,何季展一时间失去平衡,向右倒了下去。
「甜儿!你要干什麽?」他狼狈地自地面坐起,看著她跑到河边的大石堆。
这大石堆是她平时磨练厨艺的地方,正中央三颗大石头堆叠起来便是简便的炉灶。
甜儿自石头炉灶旁取出一大片面皮,铺在另一块乾净的石头上,均匀地撒上一撮撮浅褐色粉末,再将作为炉灶的石头以柴火先行加热,接著又将面皮放上去。
在热烫石头的烘烤下,不一会儿,那块饼皮便传出阵阵焦香,上头原先的浅褐色粉末也逐渐融化成液态,蔓延至整张饼皮。
她专注地盯著饼皮上的浅褐色液体,等到液体滚出泡泡後,才将柴火移开,让石头的馀温将整张面皮煎脆烤熟,当温度渐凉,饼上的液体凝结成浅黄色的透明结晶,她立即取出小刀将酥脆的饼皮切下一大块,递给一旁等候的何季展。
「季展哥哥,你尝尝。」
他接过饼皮,放进嘴里轻轻一咬,一股浓郁的甜香立即散布开来。酥脆的饼皮在舌间跳跃,浅黄色的糖片入口即化,像是忽然涌出的蜜泉般,源源不绝地充斥在嘴里。微焦的饼皮不仅有著原始小麦香,饼皮上那浓郁的糖蜜更是搭配得天衣无缝,令人回味无穷、齿颊留香,不过两者之间似乎还参杂著一股极为清香的味道。
「咦……那是什麽味道?」他一面细细咀嚼,一面在脑海里寻思那股奇异清香的来源。
甜儿看见他苦苦思索的模样,在一旁得意地笑了起来。
「啊!我知道了,是桂花的香味!」
「嘻!季展哥哥,你真聪明,刚刚我在饼皮上撒的浅褐色粉未是风乾的蜂蜜桂花酿。你再仔细瞧瞧,面皮里是不是有一点一点浅色的颗粒啊?那是桂花。」
听完她的说明,何季展打从心底佩服起眼前这女娃儿的细密心思。
「对了,甜儿,你这道点心有名字吗?」
「名字?什麽名字?那不就是面皮上沾一层桂花蜂蜜糖衣烤成的脆饼吗?」
「咳!」他被她天真的话语呛住,连忙咽了口口水将梗在喉咙的饼皮碎屑吞下,才又说道:「那我帮这道点心取个名好了。蜂蜜、桂花、脆饼……我想就叫『金黄脆蜜桂花饼』好了!」
「嗯……听起来好像不错耶。季展哥哥!你真有学问。」
「如果甜儿喜欢,那麽以後只要你发明一道新菜,我就帮它们取个名字,你说好不好?」
「嗯!」
看著她脸上那抹灿烂的笑容,何季展不禁心旷神怡,又拿起手上脆饼,大大咬了一口。这金黄脆蜜桂花饼不仅卖相十足,口感独特,风味亦是绝佳,与他们馔食楼的甜点比较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愧是前任御厨李铁锅——李善仁的女儿。
「好不好吃?」甜儿故意问道。
「当然好吃!」他一口一口咬著脆饼,吃得是津津有味。
她看著他吃东西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看,不知不觉竟脱口而出,「季展哥哥,你真的很漂亮耶!」
「呃!咳、咳!」听见她这句话,他忽然被满嘴的脆饼噎住,呛了两声才能开口说话,「甜儿,你怎麽突然这麽说?」
「我想,如果我有一个长得像你一样的姊姊,那该有多好?」
「甜儿!」他对她的话感到有些哭笑不得,接著又小声补充了句,「还好不是。」
「你说什麽?」她没有听清楚。
「没!我说饼真的很好吃,我可不可以再吃一块?」
「嗯!」她笑了,脸颊上的梨涡微漾。
何季展看著她的笑睑,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异样的感觉。两年前他为了躲避爹的叨念以及教书先生的逼迫,来到这平时人烟罕至的河边,想不到却在这遇见翻著一本厚厚经书的小人儿——当时年仅七岁的甜儿。
甜儿的爹原是宫廷的第一御厨,因为某些原因离开皇宫,带著小小的她来到这毫不起眼的城镇生活。他在城东的高升酒馆担任主厨,而天资聪颖的甜儿自幼耳濡目染,小小年纪就懂得品尝试味,评论得头头是道,明眼人一看就知她在此方面有过人之才。
但身为前任御厨的父亲,却不许她亲执厨柄、下厨烧菜,仅让她参与调味过程。好学的甜儿无法满足现状,但几次恳求父亲都没有用。
在一次偶然情况下,她发现父亲的床底下藏有一本厚书,翻开来看竟画满一页页的食材以及烹煮之法,她如获至宝地趁机将它偷偷携出,在河边找到这个隐密的地点偷习厨艺。
只是书上除了图画之外,其馀的字面解释她都看不懂,这时恰巧遇见识字的何季展,从此展开两年多的合作。这段期间他念、她煮,她煮、他试,他们两小无情,约定谁都不可泄漏这个秘密。
由於何季展是城西馔食楼大老板的小儿子,所以各类食材的取得皆难不倒他,甜儿在他的帮助之下,顺利练就一身惊人厨艺。
午後的微风徐徐吹来,他俩不知不觉肩并著肩睡去,待一觉醒来,已是黄昏。 「糟了!怎麽这麽晚了?我得赶快回去,不然又要挨爹的骂了!」方才的午後睡意,一下子被天边的红日惊醒过来,连忙跟何季展道别,著急地往回家的路上赶去,「季展哥哥,我回去了。」
「路上小心。」
「嗯。」
「啊!甜儿……我……」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什麽事?」甜儿回头问道,夕阳将她小小的脸蛋染成一片绯红。
「不,没事,你赶快回去吧!」
「嗯,再见。」她挥著手,向他道别。
看著她离去,何季展闷闷地站在原地不发一语。其实他目前正面临一个无法抗拒的难题。
「甜儿,你自己要多多保重啊!」他暗中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望著眼前这片与她相处了两年多的地方。
在爹的坚持下,他明天就要起程上京去了。十三岁的他将要远离家乡,前往京城的书院寄读,以考取功名完成爹对他的期许以及心愿,但他却无法启齿向甜儿开口道别。
「我会想你的。」他轻声低喃,「你也要想我呀!」
谁知这一别,转眼就是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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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儿、甜儿!」杨玉红捧著一叠碗盘经过後院,欲走到厨房递给母亲杨婶清洗,碰巧看见甜儿坐在水井旁发呆,於是便开口唤她。
「嗯……什麽事?」她下意识地回答,事实上她早已进入半睡眠状态。
昨晚她研究一份得来不易的菜谱,沉迷到忘了睡觉时间,待一回神,天早已蒙蒙亮起。
「财叔在前堂叫你呢。」
「喔!我知道了。」她迷迷糊糊地站起,睡眼惺忪地朝柴房走去。 「甜儿,你要去哪?」杨玉红吃惊地问道。
「前堂啊!」
「可是那里是柴房呢,前堂在那!」她勉强腾出一只手,指引她正确的方向。
「喔!小红,谢谢你。」她张开半眯的眼,顺著她手指的方向,拖著沉重的脚步往前堂走去。
「唉,更是的!」杨玉红轻轻摇头叹息,接著便赶紧转身走向厨房。
迷迷糊糊地走著,甜儿眼前彷佛出现许许多多的食材在半空中飞舞著。
「白菜、细笋、萝卜、竹笋、韭菜、豆腐、黄鱼、肉丝、兔腿、鸭掌……还有——猪头!」
什麽?她愕然发现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猪头,瞪著铜钤大的眼直盯著她瞧。
「嗯,头皮、耳朵、颊肉、鼻子、舌头。」她将猪头上可以当作食材的部位一一道出。
没想到眼前那颗猪头竟然开口说话了,「死甜儿,你将我当成什麽了?猪头吗?!」
「哇!」她被眼前会说话的猪头吓了好大一跳,这才从睡梦中完全惊醒,她定神一看,原来眼前的并不是什麽猪头,而是高升酒馆许老板的儿子许正宝。
「宝哥,怎麽是你?」
「甜儿,我有长得那麽丑吗?竟然被你看成猪头。」
「没、没有啦,你不要误会,是因为厨房刚刚送来了一头猪,我在想该怎麽料理才好。」她忙陪笑道,以免伤了他的心。
说真的,眼前的许正宝长得一点也不像猪,他有一副昂藏的身子,脸上端正的五官透露出一丝憨厚,如果勉强要形容的话,还比较像是一头牛。
「嗯……甜儿,你的气色不是很好,要不要先回家休息?」长甜儿两岁的许正宝十分担心地看著她苍白的脸蛋。
不过甜儿婉拒了他的好意,因为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晚睡的原因。
「谢谢宝哥的关心,甜儿没事。对了,听说财叔找我,我要赶快过去。」她话一说完,便匆忙地往前堂跑去。
掌柜的财叔拨著眼前跟随他二十几年的算盘,眼角馀光瞄到甜儿走来,於是抬起头问:「甜儿,你爹还是在厨房喝酒吗?」
她低著头回答,「财叔,我爹他……他还是老样子。」
「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来我们酒馆月月赤字,如果你爹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我们酒馆撑不了多久喽。」财叔深深叹了口气。他也不想在这把年纪失业,况且他在高升酒馆也服务二十馀年,对这间酒馆自然有著超乎寻常的情感。
「我知道。」甜儿的眼眶泛红。她知道,要是酒馆真的关了,那她跟爹爹就得流落街头了。
「财叔,不会的!我不会让这间酒馆就这麽关门的。」与杨玉红自後院踏进前堂的许正宝,恰巧听见两人的对话,不禁热血汹涌、慷慨激昂地说。
「是、是!不愧是我的好儿子,如果你真那麽有本事,那你也给我上京考个状元回来。」高升酒馆的老板——许高升刚好自外收租归来,听见儿子这麽说,忍不住大声取笑。
许正实听见老爹的话,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爹!你怎麽这麽说,你明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
自从前些日子,京城里传回七年前举家搬往京城的馔食楼三少爷高中状元的消息,许正实的耳根子就没一天清静过。
数年前延安城里,城西的馔食楼与城东的高升酒馆皆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饭馆,由於两家的菜都十分好吃,所以竞争相当激烈,两家的老板更是视对方为一生劲敌,无论什麽都要和对方一较长短、互争高下。
不过在馔食楼的老板何毕决定举家搬迁进京後,情况就大为逆转,高升酒馆自此荣获延安城第一酒楼的称号,让许高升以及高升酒馆著实风光了好几年。
只可惜好景不长,三年前,高升酒馆的大厨李善仁不知为何因素,竟然沉溺於杯中物,厨房的工作逐渐荒废,不但料理的味道走样,脾气也一天比一天暴躁,因此酒馆里原本高朋满座的情形越来越少,到最後,整间酒馆即使在中午生意最好的时刻也只有三五桌常客,而且仅只是喝酒而不点菜。
迫於无奈,许高升遣散了多馀的人手,只留下掌柜的财叔、厨妇杨婶、人称李铁锅的主厨李善仁,还有跑堂的杨玉红以及甜儿。
「看来我这次非得跟那李铁锅好好谈一谈不可!」许高升气呼呼地抽著烟管,欲转身走向厨房。
「等等!」甜儿走向前阻止道:「许叔,我……」
「甜儿你放心,许叔不是要赶你们走,而是听说那个何老头将会在明年初带著一家大小回乡祭祖,为了不让他把我看扁,所以我想跟你爹谈谈,希望他利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赶紧研发新菜色,重振我们高升酒馆的威名!」
许高升是看著甜儿长大的,他也心疼她除了爹以外,就无依无靠的情形,更何况善解人意的甜儿是那麽的惹人怜爱,如果有机会,他希望她能成为许家的媳妇。
所以,他转头对著杵在一旁的儿子说道:「咳!正宝,你跟甜儿去点点仓库还剩下些什麽材料,如果有缺记得向『万货行』张老板叫货。」他知道他这个宝贝儿子对甜儿甚有好感、照顾有加,因此时常故意制造机会让他们两人独处。
「是,爹!」
「知道了。」两人同声回答,然後转身往後院的仓库走去。
许高升也衔著烟管,跟著到後院厨房想找李善仁商量事情。
在前往仓库的路上,走在许正宝身後的甜儿,脑子里浮现方才许高升的话,他说明年初馔食楼的何老板会带著全家回乡祭祖,那意思是说,那个人也会一起回来喽!想到这儿,她内心不禁感到一阵激动,心儿猛跳个不停。
这几年来,每当她感到伤心难过的时候,都是那段与他相处的快乐回忆安抚她、陪她度过的,虽然他的不告而别著实让她伤心了好一阵子,但她相信总有回来的一天。而如今已过了七年,他终於要回来了。
「季展哥哥……」她小声地念著他的名字,想著与他之间的一切,脸颊瞬间绯红一片。
「甜儿,你怎麽了?」许正宝听见身後传来低喃声,以为甜儿想对他说些什麽,赶紧停下脚步转头一看,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她那张红润、俏丽的容颜,还有唇边那朵甜美的笑。他看著看著,不禁痴了。
甜儿自幻想中清醒,发现他竟然愣愣地盯著自己瞧,不禁好奇问道:「宝哥?你怎麽了?」在她心中,许正宝只是一个疼爱她的哥哥,她对他的情感从来不参杂半点男女情爱。
面对她的疑问,许正宝赶紧移开视线,憨憨地笑说:「没、没什麽!」他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该趁这个机会对她表白心意。可是当他尚未下定决心时,一个紧张的声音自前堂方向传了过来
「老板、老板……哎呀,不好了!宝哥,有人、有客人上门了。」原来是杨玉红的叫声,只见她仓皇地自前堂跑进来,样子显得十分惊慌。
「小红,有客人上门是件好事,还不快快上茶。」在厨房里头的许高升也同时听见她著急的叫声,於是衔著烟管走出来。
「我是上了茶,但是那些客人口口声声说要找老板,他们一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很害怕,所以财叔就叫我快点进来请您出去……」杨玉红气喘吁吁地说著。
从她惊慌的神情看来,想必外头那帮人马来意不善。
「爹,我先出去看看。」许正宝听见她的形容,怕父亲一出去会受到伤害,因此自告奋勇一马当先,希望他壮硕的外型能让外头的客人感到一丝警戒。
「宝哥,等等,我也去。」甜儿也跟著出去。
「小红,你还不快点过去?」许高升催道。因为杨玉红的工作是负责帮客人点菜,要是她不在,前堂岂不剩下财叔一人应付?
「喔!」她这才想起自己的责任,赶忙提起裙摆奔向前堂。
当许正宝冲进前堂时,他不禁吓了一跳。只见正中央几张桌子被一群腰间佩带大刀的黑衣巨汉占满,算算人数约有十五、六人,而一旁的财叔则是胆战心惊地哈腰招呼,长满皱纹的额头冷汗涔涔。
他担心财叔年事已高受不了这种紧张场面,赶紧走上前去接替他的工作,客气地向众人说道:「各位客倌,请问你们要点什麽?」即使许正宝强装镇定,他的话尾还是稍稍颤抖著。
「每桌先给我上几大坛子的酒让我们解解渴,至於菜嘛,你们馆子里有哪些好菜?」其中一名面貌凶恶的汉子,恶狠狠地问道。
刚回前堂的杨玉红,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走上前为众人介绍道:「我……我们高升酒馆最著名的菜式是西湖醋鱼、生爆鳝片、龙井虾仁、束坡焖肉、荷叶粉蒸肉,还有叫化鸡等等……不知各位大爷要来些什麽?」她颤抖地推荐了几道店内名菜,岂料眼前几个巨汉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似乎对於这些菜色不甚满意。
「小姑娘,你们除了小虾、小鱼外,还有些什麽?」其中一名巨汉问道。
可是任凭杨玉红如何思索,也想不出其他别致菜色,她赶紧望向许正宝求救。
别无他法的许正宝只好上前答道:「各位爷,这些是我们高升酒馆最出名的菜色,不妨先上几样尝尝,如果不合各位的口味,我再叫厨房另外换上,如何?」
幸好所有大汉无人反对这个提议,他赶紧让杨玉红到厨房下菜单,而自己则到酒窖搬酒,此时堂上早已不见甜儿的身影。
酒一上桌,数名大汉便迫不及待地拍开坛上封泥,大口喝了起来,堂内一时酒香四溢,热闹滚滚。
站在後院与前堂交界处的许高升听见儿子顺利解决问题,高兴地直拍胸口,长吁了一口气,随即又想起这时李善仁应该还在厨房里烂醉著,哪有办法应付这批菜单?
可过了一会儿,他竟看见杨玉红端著一大盘青翠的炒青菜走向前堂。 「等等!小红,你这菜是怎麽来的?」许高升拦住她,好奇地问。
她满睑不解,疑惑回道:「这菜是厨房的李师傅做出来的,有什麽问题吗?」
「不、没事。」他奇怪之馀不禁松了口气,或许是李善仁酒醒了吧。心里想归想,但他还是狐疑地转身走向厨房,企图一探究竟。
当他走到厨房出菜窗边时,没想到甜儿突然探出头来对他说:「许叔,对不起,我和杨婶两人忙著帮爹爹洗菜、配料,要麻烦您跟宝哥到仓库拿取十馀人份的食料。」
「好、好。」许高升连忙将手里的烟管系回腰带,卷起袖子招来刚上完酒的许正宝,一同前往仓库搬食材。
其实,厨房中的李善仁一直呈现昏睡状态,方才那盘青菜是甜儿炒的。甜儿在听见前堂那番谈话後,知道目前的爹是无法料理这麽多人份的菜,即使真的出菜也不敢保证味道鲜美。她暗自心急,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法子,此时,一个念头自内心升起,虽然她曾经答应爹不可这麽做,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因此她趁没人注意时,一古脑儿地溜进厨房里。
「甜儿,发生什麽事了?外头怎麽闹烘烘的?」正在厨房洗碗的杨婶,看著她那副惊慌的神情担心地问道。
「杨婶,我爹他酒醒了吗?」
「还没呢,你看看他身边那几只酒瓶,都是空的。刚刚连老板进来叫他都没反应,可见他真的醉死喽!」话语中可以知道杨婶有些生气李善仁这样不负责任。
「杨婶,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她知道爹只要喝醉後就会乱发脾气,平时与他一起工作的杨婶,想必受了不少委屈。
「可怜的甜儿,这不能怪你。」杨婶想起李善仁对甜儿的漠视,甚至常对她恶言相向,不禁相当心疼。
「杨婶,您不用担心,甜儿没事的。」她故作坚强地回道。谁知道她曾在无数个夜晚因为爹无理的斥责,抱著棉被无声地淌泪呢?
「杨婶,既然我爹暂时醒不过来,有一件事必须请您帮我。刚刚我们酒馆来了十几个身穿黑衣、看起来很可怕的客人,他们个个吵著要喝酒用膳,偏偏现在我爹又无法做菜,所以……」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哎哟!这可该怎麽办?」杨婶不由得担心地惊叫出声。
「就由我来做吧!」她以坚定的口气说道。
「甜儿,你行吗?」杨婶讶异地问,她从不知道甜儿会做菜。
「嗯!杨婶您放心好了,没问题的,只是希望您别让我爹知道这件事。」
「好、好!」杨婶急忙回应。
「那麽就要麻烦您,先帮我准备我们酒馆各式菜色的材料。」
杨婶一听见她的吩咐,便火速在厨房里动作起来,她先是将盛装各式调味料所需的碗,一个接著一个地摆放在炉灶旁的料理桌上,然後开始洗菜、切肉。
「对不起,爹,甜儿这次没办法遵守跟您的约定了。」
甜儿看著在厨房角落椅子上睡得正沉的李善仁,卷起袖子,解开两侧发辫,将头发盘於头顶,接著便拿起砧板旁的大菜刀,俐落地抓起一把杨婶已洗过的新鲜蔬菜,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飞快地在砧板上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