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仍然灿亮的照耀着大地,把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浅浅原以为可以看见酒厂里的工作人员穿白袍、戴手套跟口罩酿造葡萄酒,然而霍鹰却拉着她兜了一圈,便从后门回屋里去。
“咦,你不是要带我去巡视酒厂吗?”她一脸困惑。
他靠在她耳边,低声回道:“教你品酒不一定要去酒厂,我有一套特殊的品酒教具就放在屋里。”
她听了,不禁低头掩嘴偷笑。原来他也有偏心的时候,就因为舍不得处罚她而对部属虚与委蛇,还偷偷摸摸的带她回家。
想着,她嘴角弧度弯得更大了。
“你笑什么?”他眯起眼睛,奇怪地瞪着她。
“呃——”她连忙识相地敛起笑意,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啊!”
他才不相信,光是她的表情就很古怪了,于是他站定不走,一脸不悦的追问:“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啦!你那套特殊的品酒教具放在哪儿,快拿给我看。”她推着他坚硬的背脊,“走啦!快一点。”
霍鹰把她带到书房,拿出几瓶红酒、几只酒杯,以及一个黝黑的大木箱。
他打开其中一瓶红酒,倒在酒杯里晃了两下,“品酒共分三个步骤,一是看;二是闻;三是品尝。”
他举起杯子,浅浅发现这酒色嫣红,像困脂似的,光看就很诱人了。
他把酒杯凑过去让她闻,“闻到了什么?”
“酒的味道啊!”不就是酒味,她耸耸肩回道。
他微笑,又说:“你尝一口看看。”
她依言喝了一小口。
“觉得味道怎么样?”他再问。
她舔舔唇,想了一下才说:“有点酸、有点涩又有点甜……”
然后,她想了又想,却是说不出来了。
接着,霍鹰打开大木箱,里面放着一瓶瓶装了干燥植物的容器,他拿了一瓶给她闻,“什么味道?”
“嗯……迷迭香!”
他点头,又换了另一瓶,“这个呢?”
“草莓!”
“这个呢?”
“熏衣草!”
“这个?”
“玫瑰!”
“为什么要我闻这些?”她疑惑不已。
“嘘。”他又倒了半杯酒,自己喝了一口,递给她,“你闭上双眼,再喝一口看看。”
这次她还没喝,才接过就有一阵果香扑鼻而来,令人垂涎欲滴,闭上眼,喝一口试试,“哗,这酒好香。”
“再描述得详细一点。”他在她耳边要求。
“这酒的味道……有橡木味,还有杏香味、迷迭香……感觉新鲜、活泼、热情、奔放!”
当她睁开眼,他目露赞许地点点头,“酒就像人一样,有自己的个性,而葡萄生长于土里、空气中,吸取周围的生命力,自然也反应出该有的个性。”
“啊!我知道了。”她瞄了那大木箱一眼,恍悟道,“你刚才要我闻那些香味,是要刺激我的嗅觉,对吧?”
真聪明!他高兴地呵呵大笑。
“除了香味与个性,好酒有特定的标准,必须口感均衡,入口如丝绒般滑腻;风味要恰到好处,也就是酸而不涩,甜而不腻、苦而不黏、辣不呛喉、香不刺鼻、饮后回甘。”
浅浅仔细聆听着。奇怪,她发现自己愈来愈喜欢他的存在,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教她乐意牢牢记住。
“把这个喝了。”他又递给她一个水杯,“喝口水,清清口腔,再试酒厂的镇山之宝曲阕萝。”
她依言漱了口,见到玻璃杯里的曲阕萝,不但酒色嫣红,像困脂似的,还泛着一层宛如桃子般的光泽。
她喝了一口,问道:“这就是强生说威震世界的曲阕萝,它真是用园区的葡萄酿造的?”口感好独特,风味绝佳。
“我们每年限量只产一万箱曲阕萝,却是酒厂收入的最大宗所以你在东区的葡萄藤洒牛奶,强生很紧张,担心会影响曲阕萝的品质。”
听起来似乎挺严重的,那一小块区域,少说也有上千株葡萄树,如果真的被她破坏,岂不是要减少产量?可是……
“可是你并没有生气,不是吗?”她试探地问。
“你也认为我应该生气吗?”他倾身向前,朝她靠过来。
“是……”她立刻住嘴,要是这么承认,岂不是要他惩罚她,她于是急忙改口,“你相信我不是恶作剧,所以……就没生气,对不对?”
“我相信你不会做出令我失望的事,只是,以后做事前最好先让我知道,或跟我商量一下。”他徐缓地说,炯炯的眸光滑过她精致的五官。
“唔,我一定会,所以你也不会惩罚我喽?”她想确定以求安心,因为那双沉稳的眸子看来总是莫测高深。
霍鹰的双手轻易将她拉近,热烫的气息就在她敏感的颈间流窜,“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不过……你很美。”
他……他在说什么?
“嗄?”她茫然低哼,半响,垂下眼睫,红着脸避开他的视线。
“你很香。”他紧盯着她酡红的小脸,嘴角勾着浅笑。
“呃?”
“你不懂吗?”他捏捏那小巧的下巴。
随着他手上的力道,她从茫然中回过神来,本能的直摇头。
“浅浅,你得付上代价。”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的手在她身上轻轻地抚着,由肩头滑向前胸,滑进她的衣服里。
她想躲、想逃,却莫名地动弹不得,只能按住他的手,脸上是三分羞涩、三分娇嗔。
轰隆!巨大声响震惊了两人。
他们不约而同望向窗外,发现远处山林冒出一抹浓浓烟雾。
“是那边!”浅浅看见一缕灰色浓烟从山林中缓缓升起。
“糟!”霍鹰双眼一眯,沉声道:“是雷击引发山火,得快通知消防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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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晚上,浅浅都心神下宁。
清晨醒来,她就看见昨天那缕浓烟还在,而且范围似乎更扩散了些。
霍鹰忙着指挥工人在酒厂范围外挖掘防火沟,防止山火侵袭,玛丽和黛施则在厨房里忙着烤面包、烤肉,准备给大家充饥。
浅浅进来穿上围裙,“我也来帮忙。”
黛施抬头看着她,有些迟疑地说:“不……不用了,我们来就行了。”
“大家都在忙,我也想尽一份心力。”她想霍鹰也在外面工作,这种时候最需要人手了。
“浅浅小姐,你好像……变了……”黛施惊愕道。
“我知道自己过往太任性,不高兴就迁怒别人,对不起!”真的很奇妙,这段时间没有人要求她,更没有人逼迫她,她却换了个人似的,也许是因为这块土地,或者是因为霍鹰的关系,原因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她就是变了。
“啊!没关系、没关系。”黛施反而不好意思地猛摇手。
玛丽高兴的笑说:“多一个人帮忙,就多一双手干活,太好了。”
“我可以负责拌面粉。”她主动抓过一袋面粉,往搅拌机里倒。
玛丽调理着面包的肉馅,叹气道:“山林火灾要是控制不好,就蔓延得很快,我小时候也见过一次,真可怕。”
“现在烧得很严重吗?”浅浅担心问道。
黛施也有些不安,“听消防队员说,山火再延烧不止,很可能会波及曼德威一带。”
“不,不会烧过来,霍鹰说那条河水很丰沛,是山林火灾的最佳屏障。”浅浅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今天一大早,我遇见消防局的老局长,他很有经验,他说山火变化莫测,真要烧过来挡都挡不住。”黛施叹了口气又说道。
“天!万一真的……”那种景况浅浅不敢再想下去。
玛丽蓦地探头望出去,“啊,别担心,消防局已经调动直升机来支援了,再加上曼德威的工作人员及附近的居民都义不容辞投入救灾工作,相信很快就没事。”
浅浅一听,才放心了一些。
于是整整一天,外头的直升机、消防车和救护车的声响不绝于耳,屋内三个女人忙个不停,不断准备食物和水给前方的工作人员,再由凯迪负责运送。
玛丽见到凯迪便急着问:“火势控制得怎样?”
“已经派直升机来救火了,希望火势控制得住。”他全身汗湿,颓然坐下。
浅浅瞧他一脸乌黑灰烬,头发眉毛都被热焰烤得卷起,皮肤红肿炽热,可见火场情况很危急,不禁担心起霍鹰的安全。
“凯迪,霍鹰……他还在挖防火沟吗?”她担忧地问。
“防火沟由其他人继续挖,总裁亲自到火场加入前线救援工作。”
闻言,浅浅心口立刻揪了起来,惊道:“可是天色都黑了,他怎么还不回来休息?”
“总裁说,大家都通宵工作,他怎么可以休息。”说到这,凯迪站起来,开始把食物和水搬上货车。
不久,人与车在浅浅忐忑不安的注视下,快速的驶向浓浓烟雾之中。
到了第三天,霍鹰仍然在跟火神战斗没回过家,浅浅的情绪愈来愈不安,愈来愈焦虑,但除了在屋里帮忙及等待,也别无他法。
在半夜里,黛施突然醒来,趴在窗口惊叫,“啊,风势好像转向,火舌朝我们这边噗来了!一
大家于是惊醒冲到屋外,浅浅双眼发直,一颗心蹦到喉咙,差点没跳出来,眼前原本冒着浓烟的山林已是一片跳跃的火红,焦烟弥漫在这燠热的夜里。
她惊魂未定,不禁与玛丽祖孙对望,一颗心往下沉,可以预见救援工作将更疲于奔命了。
待天逐渐亮时,整个天空都被浓烟遮蔽,随着阵风吹拂,呛人的烟尘灰烬直逼而来。
这回轮到强生回来搬食物和饮水,他也是一脸灰烬,顾不得全身脏污就伸直腿坐在地上休息。
他喝过玛丽递来的清水,喃喃说道:“估计这两天的风向,火势很快就会往这边来了,而我们却是一筹莫展!”
玛丽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我听说曼德威经历过干旱、洪水、虫害的侵袭,全都克服过来了,这次也会一样的。”
他们对曼德威都怀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但浅浅更加在意的是霍鹰,“霍鹰呢?他现在怎么了?”
“总裁当然还在火场奋斗,不然你以为呢?”强生一向对她有偏见,也就没好气的回答。
“他已经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了,你怎么不劝他回来休息?会累坏的。”大伙儿至少轮流离开闷热的火场喘一口气,他却待在那里没离开过,浅浅一心担忧着霍鹰的安危,连声音都在颤抖。
“谁不累坏呢?酒厂自他的曾祖父开始经营,历经多少困苦才有今天这个规模,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弃,这种感情你不懂的。”强生不以为然地哼道。
噢,去他的酒厂!她好想骂人。
“我知道如果酒厂付之一炬实在令人痛心,但是酒厂没了还可以重来,有酒厂没有人,那要酒厂干么!就因为这样,他才更应该珍惜自己,你快去劝他回来休息。”
虽然两人见解不同,浅浅的话却也不无道理,半晌,强生无奈地承认道:“他哪肯听我的话呀!”接着,又叹气说:“即使是铜筋铁骨的人,也禁不住长时间在这种高温下工作,我看他都快脱水了。”
浅浅一惊,立刻说:“带我去,我去劝他回来。”
“你?!”强生看着纤弱的她,摇头说:“你大概是不知道火场有多危险吧?”
“烈焰袭山,从这里就可以看见火势有多么猛烈,我当然知道有多危险,但我一定要去把他带回来。”在最危急的时刻里,她极度担忧他,最起码她必须确定他的安危。
她的坚持与勇气,的确教强生感到意外,他点点头,示意要她上车。
车子飞快来到火场外围,焦呛的烟味扑鼻而来,火苗灰烬像天上坠落的繁星,一颗一颗在眼前飞舞,但落在衣衫上、皮肤上,却灼得人异常刺痛。
强生指着前方说:“就在那里。”
“总裁,你身上和手臂都灼伤了,得先处理。”
“是啊,你也该休息了,剩下的就交给其他弟兄们吧!”
“滚开!别拉我!”
随着此起彼落的吼叫声传来,浅浅看见几个打火弟兄极力劝阻霍鹰,他则狰狞怒吼,教大伙完全没辙。
救火是很危险又很消耗体力的事,他看来狼狈极了,不但满身灰尘,体力也明显透支,显得十分虚弱,脸上、手臂上伤痕斑斑,却仍顽强的坚持要待在火场。
老天,他怎么还有办法站得住?
浅浅再走近一点,霍鹰一看见她,两道浓眉立刻拢起,眼中散发腾腾怒气,冷冷的问:“谁教你来的?”
“我……我担心你啊!”她望着一身狼狈、困乏、沮丧的他,血色霎时从那张清丽的脸孔上消失,纤细的身子也轻轻颤抖,仿佛她才是那个最疼、最痛的人。
老天,她真的好爱他!
这一刻她才终于醒悟,清楚自己的心意。
“你必须休息接受治疗,咳……”她被浓烟呛得咳了起来。
“只是小伤不碍事。”与这场要命的大火相比,他早将这些小伤给忘了。
“咳!小伤?咳……”她忍不住尖叫出声,立即又被浓烟呛着了。
从头到脚都湿透,整件消防衣几乎变形,他却轻描淡写,一副没事样?她可要生气了。
“你给我回去,立刻!”他抓起头盔重新戴上,不耐烦地挥挥手。
“不!”她拿起一只水桶,高举往自己身上淋,“我也要留在这儿。”
顿时,湿透的白棉衫,薄得像纱似的,紧贴在她柔软娇躯上,曼妙的曲线毕露无遗。
“再不走,我就把你给扔进火堆里去!”霍鹰见状,更火大的骂道,同时冷眼一扫,大伙儿立刻转过脸,眼睛不敢再乱瞄。
“你扔啊!”浅浅一跺脚,赌气的再往前几步,高温下,她被熏得满脸通红,与他对峙着。
“浅浅!”他大吼道:“这里面的温度超过摄氏一千度,你给我滚!”他又厉声交代一旁的强生,“带她回去!”
强生却伸手把她往前一推,低声道:“只有你劝得了总裁。”
她往前一站,“你跟我回去。”
“都说你先回去,我——”
“不要敷衍我!现在你到底回不回去休息?”她打断他的话,一脸的坚决。
“这火不灭我就不能离开,那是我的责任。”他一再强调。
“就算你有意志力再撑;就算你可以不在意我的担心,但是你怎么忍心拖累大家,让其他人忙着救火的同时还要忙着救你,而影响救灾工作?”她一针见血的说。
大伙儿目睹两人争吵不休,预料霍鹰又要咆哮,但意外的,他只是脸色铁青不发一语,过了半晌才对强生吩咐,“你送我们回去,但要随时向我报告情况。”
“是!”总算听劝了,强生感激的看了浅浅一眼,真不敢相信这聪明勇敢的女子,与不久之前的骄纵任性女子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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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过澡之后,霍鹰只穿着一件长棉裤,精壮的胸膛赤裸着,盘腿坐在床上,喝着玛丽送进来的酒定神。
浅浅用最轻最柔的力道擦去他身上的水渍,确定伤口干爽后,才小心翼翼地为他消毒敷药,“背上的水泡还痛吧?”
“这不算什么,不痛了。”因为她的手很软,柔软的触感拂过伤痕处,奇妙地将痛楚消除。
“……”她低头不知说什么,一双手仍忙碌的用透气纱布将较严重的伤口覆盖着。
“你说什么?”他喝一口酒,突然伸出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她盯着那双伤痕累累的大手,“我……我说这怎么会不痛?”
“不,你的手在发抖。”他看她一眼,黑眸里闪过一丝光芒,复杂而热烈,“你很担心?”
“当然。”
他笑了,“只是这样,没有别的了?”
“别的什么?”还笑,她都担心死了。
“没有心疼?”他俯下身来,灼烫的呼吸拂过她耳畔,顺势一带,就将她扯进怀里。
“霍鹰——”她双手抵着他胸膛,气氛瞬间变得暧昧起来。
他轻抚着她的唇,眼中露出奇异的光芒,“你让我心跳得好快。”
“那……那又怎样?”她心慌地舔舔唇,心却因他的话而窃喜。
“怎样?!你要命的迷人,害我只想继续那天想对你做的事——立刻占有你……”他低声邪笑,解开她的衬衫扣子,将脸埋入她胸脯。
“不要!”这么直接的表白,害她整个人跳起来。
“别紧张。”他双臂一收,把她重圈在怀抱里,倒卧在床上,“我还没说完,可惜还不是时候,现在,乖乖睡觉。”
“呃?!”闻言,她反而仰起诧异的小脸瞪视他,而且受伤的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对,现在我又困又累,乖乖陪我休息。”他揽臂环抱她,真的闭目休息了。
两天两夜在炽热的火场里不眠不休,体力已经到达极限,不久,倒在床上的霍鹰就陷入沉沉的昏睡。
清澈晶莹的大眼,望着那张倦极的俊脸,浅浅心甘情愿的承认,一颗心早遗落在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