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嘲的抿唇一笑,她甩去脑子里不该有的自怜情绪,走出厕所穿过长廊,准备回仓库里工作,
不料,却在走道上遇到她最不想见的人——
「还不打算跟我谈谈吗?」黝黑的眼紧锁着她的秀颜,为了了解她怎会在这种令他意外的地方工作,他已经交代特助好好调查她这些年所经历过的一切,可惜目前报告还没到他手上。
她回避他的注视。「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别让我为难……」
他的视线太过灼热,令她惶惶难安。
荀季尧眯了眯眼,霍地扯开笑纹。「恐怕没办法。你也知道,现在我跟你们公司有合作关系,除非关系破裂,我很难不再到这里来『巡视』。」
这顶帽子忒大,料想她承受不起。
「这种事叫你的员工来就可以了吧?根本不用你亲自来。」她不相信他凡事得亲力亲为,不然早就累死了。
「你知道我的身分?」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明明还在意他,偏偏急着将他往外推,他倒想弄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季尧电子』名气这么大,要不知道也很难。」事实上她是刚才才知道的,他的事业很成功,她替他感到高兴。
「我能将这当成你对我的恭维吗?」他笑,志得意满。
「请尽量。」她气恼的瞪他一眼。
荀季尧开怀大笑,未几,敛起唇边的笑纹。「在你还没答应跟我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之前,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意,恐怕还是得每天见到我。」意思就是,他会天天来报到,直到她妥协为止。
「你、你时间这么多,为何不去多做一点生意?跑来这里乱我很有趣吗?」她气极,懊恼得差点跺脚。「我们之间根本没什么好谈的!」
「既然没什么好谈,坐下来聊聊又何妨?」他直觉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不然她不会一直躲着他,甚至连跟他说话都显得有所忌惮。
「你怎么跟章鱼一样死缠烂打?」咬咬唇,她从来不知道他是这么缠人的男人,现在才知道似乎已是太迟。
「章鱼会死缠烂打吗?你读的是哪本百科全书?改天我有空去查查看。」一皮天下无难事,他佯装听不懂她的嘲讽。
「……」她无言,霍地眼尖瞧见有同事走向这里,立即慌乱的低下头。「我没时间陪你闲嗑牙,抱歉。」她旋身绕过他,准备闪人。
「子瑷!」他陡地伸手攫住她的臂,不满自己被忽略至此。「我想知道这些年你发生什么事,应该不是很困难才对。」
「你别这么拉拉扯扯的。」她用力扯回自己的手,用力之大不惜令自己受伤。
「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无法理解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会在这种杂乱的地方工作?更无法理解她为何一直排拒他?他甚至记不得自己对她做了什么。
「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犯疑心病好吗?」她想逃,逃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难道她想好好地过日子有错吗?如今他已是飞黄腾达,要什么有什么,何必再来烦扰她这个过往的旧识?
「对不起,我要去工作了。」
凝望着她决绝的背影,荀季尧懊恼得抡拳捶墙。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
在他的记忆里,她总是甜甜的笑着,不论他说什么,她都只有点头的分,怎么才过了这些年,她的变化竟是如此之大?全然将他排拒在外?!
不行!他会弄清楚这些年发生在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事件,更会找出让她亟欲躲避自己的理由!
当然,包括他最想弄清楚的那一夜——
*
「季尧,你要的调查报告出来了。」陈俊杰拿了个卷宗走进办公室,他是荀季尧在国外的好同学兼特助,两人的情谊比亲兄弟还亲。
「你的动作未免也太慢了?」荀季尧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下方街道的车水马龙,他等了近半个月,等得他的心都苍老了。
「没办法,你要查的那个女人行事极为小心,并没有太多迹象可以依线查询。」老实说,他好奇得紧,真搞不懂季尧去查这样一个无趣的女人做什么?「哪,我念给你听听看要不?」
「嗯。」很快就可以揭开潘子瑷这些年的神秘面纱,他感觉手心微微冒汗,刹那问竟感到些许紧张。
「潘子瑷,现年二十八岁,潘氏企业独生女,于十年前离家出走;据当年的管家陈述,好像是她家里要将她嫁给智障的施氏企业小开,所以她才离家。」
神经病喔!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干么嫁给智障?她的父母脑袋八成秀逗了。
荀季尧的眉深深蹙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知道她父母从不关心她,但将她嫁给智障?!根本没道理!
「离家后一人独居,以打零工为业,隔年于『顺生妇产科』产下一子……」
啊哈!找到理由了!原来是先上车没补票,所以她的家人才想赶快将她嫁出去,又不想嫁得太寒酸,千挑万选才挑了个有钱的智障儿,有钱人的想法可真是邪恶啊!
「你说什么?!」听来稀松平常的几个字串,听在荀季尧耳里却犹如晴天霹雳!他猛地一震,不敢置信的回过头,一双虎目紧瞪着陈俊杰。
「我说了什么?」陈俊杰茫然的盯着他看,这才想起自己念到一半的报告。「喔,我说她离家出走后一个人住,以打零工为业,隔年在『顺生妇产科』产下一子,有什么不对吗?」
「你说她生了个儿子?!」荀季尧激动的揪扯着陈俊杰的领口,几乎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是你说错还是我听错了?!」他恼火的嘶吼着。
「欸欸老兄,你别这么激动行不行?人家生儿子关你屁事……」陈俊杰被吼得莫名其妙,他转得飞快的脑子在当机两、三秒之后突然通了电,灵光乍现的察觉事有蹊跷。「喂,那小鬼不会是你的吧?!」
这样的话,季尧会着手调查这个女人便有了合理化的理由。
再怎么说人家都替他生了个孩子,算算那孩子也八、九岁有了,好大~~一个孩子耶!那女人是怎么将他藏得这么好,从不曾让季尧发现?
年轻人还是别乱玩得好,瞧瞧,当年还是小伙子的荀季尧不就玩出「人命」来了?
这……剪不断理还乱呢!
「我不知道。」颓然的松开他的领口,荀季尧咬了咬下唇。
该死!该死的潘子瑷!她竟能什么都不说?!
「什么叫做不知道?」陈俊杰从没见过荀季尧这副蠢样,好像灵魂被掏空了似的恍神。「你以为孩子是凭空掉下来的喔?当然得经过某些让人很舒服的程序才能有这个结晶,你可别说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不屑的冷哼着。
「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疲累的将自己摔进皮椅里,他无措的以掌掩面。「那天我跟她都喝多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跟她……」
借口!那条染了血的床罩足以证明他和她之间经历了什么,怎能因为他一句没印象,就全然否决他和她之间的过去?
她是个那般单纯的女人啊!况且宾馆的服务人员也证实她在自己醒前不久才离开,这全是他无法推托的铁证。
那孩子,十成十足他的!
难怪她爸妈要将她嫁给智障,怕是责怪她羞辱门风,这才急着将她嫁出去……该死!当初他应该无论如何都将事情弄清楚再出国的!他怎能残忍的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排山倒海而来的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而他竟找不到原谅自己的任何理由。
「啊!酒后乱性喔?」陈俊杰理解的点点头。人不轻狂枉少年,哪个人年轻时没疯狂过?只不过事实还需证明,光凭这份报告并不能证明那个孩子一定是季尧的。「不管有没有做啦,我想你最好带那孩子去验看看,搞不好不是你的也说不定。」
荀季尧抬头凶狠的瞪着他。「她不是随便的女人!」
「呃……我没说她是随便的女人哪!」哎哟,人家好怕喔~~「孩子的血统是一回事,重点是你还要不要跟她绑在一起?」这才是画特红线的必考题好吗?
「绑什么绑?我现在只想好好揍她一顿!」他气,气她,更气自己!
「喂,打女人是最要不得的行为喔。」陈俊杰额上冒出黑线,头一回发现荀季尧也有这般嗜血的一面。「我建议你先好好的想一想,假如孩子真的是你的,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让他认祖归宗!」这根本想都不用想好吗?
「问题是,那女人愿意吗?」可怜哪,万一那女人不肯,说不定不知道这个事实人生还会好过一点,陈俊杰不得不狠心提醒他。
荀季尧愣住了,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问题点。
「事隔这么多年,说不定人家现在有要好的男朋友了,孩子也大到多少有点自己的想法,你以为光凭几句话就能将小鬼要回来?真有这么简单吗?」
「……可是那是我的儿子。」他应该更理直气壮一点,但此刻他却显得心虚。
「没得证实,除非你得到那孩子的D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