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徐徐吹来,盼云静立楼台外,专注的目光始终定定停驻于夜幕中,阵阵冷风将她云朵般的轻纱吹得飘飘袂袂,绝尘如夜中仙子。
踩着沉重的步伐回房,冷剑尘一上楼便见着了痴痴伫立于外头的她。
「盼盼,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他赶忙加快步伐走向她,盼云极自然的往他怀中靠去。
「等你。」她轻轻柔柔地道。他极少这么晚回房,无他相伴,她如何入眠?
一碰着她,那单薄的身躯牵动了他灵魂深处特别纤细的心弦,隐隐抽疼。「你一定要让我挂心吗?外头风寒,你就不会多加件衣裳?」
将她带进房里,冷剑尘将她一双冰冷的小手包裹在厚实的掌心中,直到逐渐暖和,双手改覆上她同样冰凉的小脸。
盼云了然的一笑,娇柔的更加偎近他,脸颊贴上他颈间。
一直以来,她都是他冰冷世界中唯一的一道暖流,但他又怎知,冷剑尘同样也是她生命中的阳光,为她的身心带来温暖?
「你今天回来的比较晚。」
「嗯。」他低应着,心乱如麻的他已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她。
「很忙吗?」她关切地问,怕他累着了。
是的,他是累,一连串风风雨雨的冲击,他已心力交瘁。
除了摇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以后别等我了,累了就先睡,知道吗?」
「少了你,我睡不着。」她幽幽婉婉的轻声说,并不晓得自己这番令人心酸的柔情依赖,此刻带给他多深的伤害。
他心如刀割,深深拥紧了她,在心底无声而悲哀的问着上苍:什么叫天若有情天亦老?我与盼盼生死相许,为何上苍却不怜我们这一对饱受苦楚的有情人?
此刻,他是真的恨起上苍来了——
「尘影?」盼云察觉了他的异样,不解的仰首望去,「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的神情不对劲。
「没有,你别多心。」他强自镇定,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即使是那么勉强而苦涩。
「尘影——」她不喜欢他这样,总是什么苦都往心里藏,难为了自己。
「别问!什么都别问!」他将盼云抱得死紧,低切地喊道。
他知道自己的演技差劲透顶,但在承受着椎心狂痛之时,试问还有谁能够发挥无懈可击的表现?他办不到呀!
带着深切的深情痛楚,他俯首狂切的吻住她,那激情炽烈的需索震撼了盼云,但她仍是温驯柔顺的回应着他,尽管他过于粗狂的索求已令她双唇隐隐发疼。
有如溺水之人紧紧抓住唯一的浮木般,他宣泄着一腔难以言喻的刻骨挚情,满心狂痛难以诉之,只有借着灼热的激情缠绵代他说明一切。
他爱她呵……盼盼……
褪去彼此的衣衫,他与她投入宿命的情缠。如此激狂热切、却又隐含幽幽哀凄的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绝望的缠绵,竟是这般的揪魂断肠——
「盼盼、盼盼……」他满怀酸楚,一遍遍唤着,心已尽碎,今夜以后,他可还有机会,再唤一遍这令他心魂欲断的名字?
「尘……影……」
她的娇吟回绕耳边,他几近贪渴的需索更多,掬取着至死无憾的刻骨铭心。
那一夜,他们缠绵终宵,直至夜尽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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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怀抱中倦极而眠的盼云,一抹尖锐的疼划过心扉。
无边的黑夜终有结束的时候,远方穹苍泛起一抹白,他苦涩的哀叹着,当夜至尽头,可以期待黎明的到来,他的世界、他的心,可还盼得到光明?
当目光触及柔弱容颜上的倦意与细嫩雪肤上的多处吻痕,他意识到自己近乎蹂躏的粗狂行止,当时,满怀悲绝的他,只是激烈的想发泄再也无法承载的狂痛,再无力去克制自己的行为,而她,却仍无怨无尤、温驯的承受……
深深的歉疚绞入了心口,他满怀痛怜的在她颈间的点点斑痕,印下蝶栖般轻柔的吻。
再也不会了,这样的机会,再也不会有了,他与盼盼再难如今夜这般深情相依,他的痛,再也没有人会心疼。
也许……这便是他的命吧!上苍从不曾对他仁慈过,绕了这么一大圈,他仍是一无所有。不,或许不能这么说,他至少拥有镂心刻骨的情,这便已足够。
他再也不敢奢求更多,能拥有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及今夜缱绻绕肠的一切,换个角度来看,他已得到永恒,纵死——应已无憾。
瞥开眼,他不敢再流连于沉睡中那张凄美的容颜,怕再多望那么一眼,他便会留恋得再也割舍不下她。
匆匆起身穿衣,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心,便已死去。他走入晨曦,生命中的阳光却在同时遗落。
多讽刺呵!明明置身于光明中,他的世界却只剩一片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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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云不晓得是否是自己多心,好似自她睁眼醒来开始,有什么地方便开始不同了。
那一天,她睡迟了,醒来身畔已见不着冷剑尘的身影。找到他时,他却与施映仙在一起,见着她时,他的表情好奇怪。
然后便是施映仙,施映仙看到她的那一刻,立即双目冒火,质问似的瞪着冷剑尘,好似他们是奸夫淫妇,而施映仙则是捉奸在床的妻子。
有没有搞错?!施映仙以为她是谁啊,如果她没记错,自己和冷剑尘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吧?!他们想如何,她管得着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真够羞人的了,好似全世界都知道她和冷剑尘昨晚做什么去了,刚才来的路上遇到行云,她那眼神暧昧到足以让她找个超大地洞钻下去。
其实这也不是她的错呀,都怪冷剑尘啦!她的唇红肿的这么怪异,身上多处吻痕想遮都遮不住,就算想瞒三岁小孩都不可能。
如果说施映仙的态度令她不满,那么冷剑尘的反应让她就更为不满了。
他干嘛要逃避她的眼神?干嘛要容忍施映仙的盛气凌人、言之咄咄?难不成他们夫妻恩爱还得经过施映仙的批准?不知道施映仙发现了没有,这情况真的很可笑,居然在人家明媒正娶的妻室面前,表现得像个妒火中烧的妻子,好似他们偷情、他们有多对不起她、多不可告人的样子。
冷剑尘的反应让她觉得莫名其妙,施映仙则让她觉得不可理喻。
她试着说服自己,也许是她太神经质了。自从流产后,她好像有点草木皆兵,可能那场意外让她无法释怀,总觉得……它意外的让她觉得不是意外,很怪的感觉,她也无法形容,也不敢告诉冷剑尘,毕竟那并不是一个多愉快的经验,旧事重提也挽回不了什么,平添感伤,何必呢?她选择随风而逝。
至于冷剑尘的反常,她不愿多想,明知冷剑尘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又何必钻牛角尖自寻烦恼,若连他都不能信任,那么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她去坚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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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搞什么鬼?!」凉亭中,施映仙再也控制不住的扬声叫道,口吻有着极大的不满。
冷剑尘蹙紧眉宇,语调极冷:「你以为你有资格质问我吗?」难不成她还真以他的妻子自居?呵,可笑!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
他微怔,别开眼,「我没忘。」
「那你昨晚又做了什么?」她近一步逼问,翻腾的醋意令她咄咄逼人。
「我做什么毋需你同意!」他挫败的低喊,深深感到无力。
「是,你的行为是不需我同意,但你的作法若与当初我们言定的背道而驰,请问,我有质疑的余地吗?」照他这种作法,别说让殷盼云对他死心,他们根本会一辈子缠不清!
冷剑尘愁苦的仰天一叹,「我会设法与她了结。」
「哦?」她妩媚一笑,风情万种的偎向他,隔着衣衫任他感受她妖烧惹火的曼妙身躯,「你打算怎么了结?」
「你……」他皱起眉,嫌恶的就要推开她——
「你的心肝宝贝在你身后不远处。」在他将念头付诸施行前,施映仙赶在前头说了这句话,藕臂连带的勾上他颈项,移近他耳畔吐气如兰,「才刚说过的话,你不会马上就想反悔吧?也许你会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冷剑尘总算领悟她这番举动背后真正的意义了,他一咬牙,不让自己有任何犹豫的余地,强迫自己将本欲推拒的手环上施映仙的腰,听着她得意娇笑,感觉到她正将红艳的唇印上他的,也感觉到心正一寸寸撕裂、淌血……
是的,她的「一臂之力」的确是他所需要的,否则,他真的不晓得该如何办到亲手伤害盼云——他拿命去爱的女人……但,他却也恨极了她的「一臂之力」,恨极了命运,恨极了自己的身不由己……
不远处的盼云将亭子中的景象尽收眼底,剎那间脑海一片昏暗,她不敢相信这青天霹雳一般的冲击会是事实,亭中的男人昨晚还与她情意缠绵,今日却与别的女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亲热的拥吻?!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力持镇定,然后缓缓的转身离去。
就在同时,冷剑尘狠狠甩开施映仙,沉痛的目光锁在那道远去的纤弱身影,盈满悲楚的心,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他终究还是别无选择的伤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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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会是她多心了吗?盼云不下百次问着自己。
他们都公然亲吻了呀!
可是……
那一刻,她恍如雷殛,几乎要失声尖叫,但那只在剎那,须臾,她选择交付冷剑尘全然的信任,静静退开。
她相信他!
正如她当初坚定的信念,冷剑尘值得她用生命去爱,也值得她投注同等的信任,再无人比她更清楚冷剑尘对她的感情了,就连小小的疑惑,都会让她自觉愧负他深切刻骨的挚情,而满怀歉疚与心痛。因为她知道,她的怀疑将会对他造成多深的伤害,她不忍、也不舍得这么对待他。
那么,若她看到的只是表相,那事情的真相呢?
回想起来,昨晚的他是不对劲,问他,他偏又避而不谈。
他总是这么令她心疼,所有的心酸一径往腹里吞,一肩挑起所有的苦痛,从不让她知晓半分,情愿苦了自己。
她不愿他这样,他答应过与她同悲共喜的,他不能自毁誓约,这让她觉得被隔绝于他的心门外,无法融入他每一分的情绪跳动,她根本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更不乐意当这样一个无知的妻子。
那一夜,她苦苦等候着他,等他给她一个完整的答案,而他,明知她会等他,却迟迟到油灯将尽,月色已残时才回房。
什么解释也没给她,他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她习惯性的想替他宽衣,他冷漠的闪了开来,然后完全不给她开口询问的机会,倒床就睡。
她更加察觉到事态不寻常,不放弃的说道:「我想和你谈谈。」
「有事改天再说,我累了。」说完,他翻了个身,独自沉沉睡去。
盼云一阵呆怔,眼眸浮起薄薄的水光。她无法分析究竟是伤怀成份居多,抑或错愕。
冷剑尘从来不曾当着她的面冷漠的背身而去,每当她有事与他商量,他再累都会撑起身子配合她,往往那句「你累了」都是由心疼的她说出口,而他也总是半开玩笑的说;「累了算什么,昏了也得醒来,我的小盼盼可是比什么都还重要。」
曾几何时——
是他变了吗?她感受得出来,满心以为亘古不移、能够拥有一辈子的事物,如今正逐渐产生变化,而她茫然无助,无力挽回。
她满心凄惶,谁能告诉她,他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何一夕之间,原本执着认定的一切全都走了样?!
少了冷剑尘疼惜的怀抱,她落寞感伤,一夜难眠,却没注意到,背身而去的他缓缓睁开了眼,神情一片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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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开始一夜比一夜晚归,无视她夜夜的痴候苦等,回房也是倒头就睡,好似连和她多说一句话都嫌多余。而隔日,他又总是起得比她更早,好似多难以忍受似的匆匆离开他们房间,这种悲哀的夫妻生涯,已与同床异梦无异。
盼云不得不心痛的承认,冷剑尘真的变了!他变得冷漠、变得疏离,待她不再柔情万千、关怀无限,那疏冷的神态,好似她只是个陌路人,不再是他生命中最亲、最密不可分的另一半。她突然觉得,他深沉的难以捉摸,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好遥远,遥远到她再也难以触及——
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人告诉她。她的凄苦伤怀他明明是看在眼里的,却不再心疼。
他真的变了吗?那坚如盘石的生死盟约,能容一个人说变就变吗?
不,她宁死也不愿相信!
然而,油已尽,灯已枯,她由残月等到朝阳,这一夜,他竟彻夜未归——
她泪眼阑珊,迷迷蒙蒙的望着大亮的天色。自成亲以来,这是头一遭,明知她会执着的守候,直到等到他为止,而他却……难道她真这么令他生厌,所以他便连房也不回了?
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冷剑尘为她付出的感情,一直都不比她少,她的爱天地可证,至死无悔,他的亦然,这是她一辈子也不会动摇的信念。他究竟有什么苦衷?为什么不肯对她坦诚以告?她一点也不欣赏他的作法!
倏地,她站起身来,一夜无眠令她脑子一阵昏沉晕眩,她颠踬了两步,扶着桌沿稳住身子,甩甩头,直到视线恢复清明,她挺直了身子迈步走出房门。
她要找到他,就算翻遍整个冷家庄,也不容他逃避,今天,她势必要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她再也不想被蒙在鼓里!
她几乎找遍了所有地方,但皆一无所获,如今只剩一个院落没去,那便是施映仙住的地方,毕竟那是不可能的事,抱着给自己一个交代的心理,她想随意看一下便了事,然而她万万没想到,事实竟是这般残忍而出人意料——
她倒抽了一口气,死咬住唇深怕自己会尖叫出声,不敢置信的目光直盯住自施映仙房中走出的冷剑尘,他们甚至还难分难舍的拥吻在一起……
豆大的泪珠成串滚了下来,她想逃开这一幕,步伐却无法移动分毫;想疯狂的哭喊出声,喉咙却好似梗了硬块,完全发不出一点声音,僵硬的身子有如化成了石,只能失魂的站着、望着,唯有无尽的泪仍静静奔流。
转身欲离去的冷剑尘,视线与她在半空中交会。没有惊愕,没有心虚,更没有解释,他仅只冷淡的瞥她一眼,转头就走。
不、不——尘影,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她无声狂喊着,眼前一暗,连日来饱受折磨的身心,在无法负荷的情况下,身子软软的往下滑,投身于无边黑暗。
几乎就在同时,冷剑尘有如一道流光,迅速飞身而至,接住了她再无意识的虚软身躯。
满是惊痛的眼眸,终于克制不住的流露出椎心的悲怆,他情难自己,沉痛的低唤出声:「盼盼——」
他的每一寸思维,全系在她身上,她可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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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盼云再度清醒过来,是在自己的房内,除了她外,还有她最不想见到的人——施映仙。
「唷,娇弱的冷夫人,你可醒了。」
盼云冷冷的别过头,只想自己静一静,什么也不想多说,尤其对象是施映仙。
「你这是什么态度呀,真是不晓得感恩图报。你亲爱的丈夫都不理你了,要不是我善心大发,将你送回房里,堂堂少夫人昏倒在大庭广众下,脸不丢尽了?!」与其要施映仙承认是冷剑尘心疼个半死的将她抱回房,她宁可睁眼说瞎话宣称是自己「善心大发」。
盼云心如死灰的闭上眼,再难忍的她都咬牙尽数承受了下来,看清了冷剑尘决意的冷酷,这个已不算什么了。
「我说冷夫人,不过才这样,你就一脸生不如死,那要是你知道我与冷影夜夜销魂,放你独守空闺,你不呕死了?」施映仙暧昧的逼近她,不容她有机会逃避。脸上那抹沉醉于淫欲遐想中的神情,说有多放浪就有多放浪。
而她,平静的听着,苍白的绝色容颜上,有的只是无尽的空洞与麻木。
「如果你够聪明,何不放了他,对一个心早已不在你身边的男人,死抓着不放只会为自己带来更多的羞辱,何必呢?我早说过,他终究会是我的。凭你,还不配和我争男人。」
对于施映仙沾沾自喜的炫耀,她只回以平板的一句:「滚出盼影居。」
「希罕呀,反正这里也没有冷影。」踩着高傲的胜利姿态,施映仙得意的离去。
两道清泪轻轻滑落。盼云再也不在乎了,管它心有多痛,伤有多重,如果冷剑尘狠得下心,那便由他去吧。反正,她的情路注定一路跌跌撞撞,除了血泪,她什么也得不到。
当冷剑尘连这般不堪而伤人的方式也用上,她不至于傻得看不清他的决心。他执意伤她,好,她认了;他执意毁情,好,她也认了,若他真的狠得下心,死在他手中她也无话可说。一如当初,她愿以生命来成全冷绝的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