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幼稚真是始终如一。温焕光叹了口气,轻描淡写地抛下令他更加震惊的暗示。
「你就不怕你的宝贝表妹动了胎气?」
「胎气!哈哈哈!荷夜好好的动什么胎气,又不是怀孕……咦?!」怀孕两个字打入脑海,他顿时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荷夜怀孕了?她怀孕了?!」
「不然呢?」希望他的小孩不会有任何一点跟这小子相似的基因存在。
「我要当舅舅了!」狄致奔非常高兴地大喊,完全忘了三秒钟前还在生气的事情。
「看情况。」可惜他忘了,有人没忘。「要是你去跟她说了什么太刺激的事情,害她生气动了胎气,你这舅舅的位子就难保了。」温焕光毫不留情地提醒他。
啊!没错!这么一来,他就不能再去跟亲爱的表妹诉苦了,否则以表妹可爱单纯的个性,一定会生气地跟宦官吵架,这么一吵,他未来的小侄子或小侄女就有危险了。
「你这粪坑里的寄生虫!水沟中的细菌!尸体上的蛆!」一口怨气无处可发,狄致奔终于由悲愤中生出力量,创造出骂人新词汇,他一面为此高兴,一面继续愤怒。「你这无耻的家伙,到底想怎样?」
「我朋友开的诊所最近需要帮忙。」温焕光终于讲到正题。「所以我看,就派你去吧。」
「哈哈哈!笑话!我堂堂一个商场天才哪懂什么医科的事,你找错人了。」他非常骄傲地昭告自己的无知。
「不用自卑,既然要你去,自然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他早就计画好了,重点就是要把狄致奔调离工作岗位一段时间,削弱他在达飞集团总裁争夺战的竞争力。「她的诊所最近财务有点困难,你就去帮她看看吧。」
「原来是要拜托我这商业天才帮忙啊?」哼!搞半天还不就是要仰赖他的专业。
「不,那件事有空再做就行了。」温焕光非常善于打击敌人,一点也不让他有得意的机会。「你最主要的工作是当助理,帮她打杂。」
「要我去打杂?!开什么玩笑!我堂堂一个……」他闻言气得差点砸电话。
「不愿意啊?」闲散的语气悠哉地威胁着。「有张退稿单上写文字通顺但文不对题是什么意思啊?你愿意分享一下吗?」
混蛋!这家伙真的在看他的退稿单!
「好!温焕光!你给我记住!」事到如今,他完全没有退路了。
「我会的。」猎物入袋,任务完成,温焕光很有风度的退场。
*
未来动物医院
诊疗室外,相似的戏码再一次发生。
只见一名中年妇女手里牵着一只垂头丧气的大狼狗,一手抓着刚开出来的帐单,怒气冲冲地对着穿着白袍、表情清冷的美丽女子大声质问。
「裴医师!这次医药费为什么比上一次贵那么多?」
汪太太非常不服气,上次跟这次的诊疗和处方药剂几乎都一样,没道理贵上将近一倍啊!
「我警告过妳了。」被唤做裴医师的女子眉头不皱一下,口吻冷淡地回答。
此话一出,原本如金刚怒目的妇人突然语塞,明显是心虚了,而在对方那双宛如寒冰利刃的黑眸注视下,她不自觉地辩解起来。
「我、我是看牠后来已经好了嘛。而且牠的饲料这么单调,加上我每次吃饭他就一直靠过来,我想偶尔给他吃一、两口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是天天都这样。」她不甘愿的解释着。
要不是因为裴医师是出了名的断掌兽医,她才不来受这种罪。
传说中,拥有断掌的人可以一手抓起最难抓的泥鳅,而且泥鳅还不敢反抗,而裴医师刚好是断掌,也正好有这种能力──当然,没有人真的见过裴医师抓泥鳅,这只是所有案例下的一个总结而已。
因为所有来就医的动物,不管怎么凶猛、闹脾气或不听话,只要一到裴医师手里,无不乖得像吞了安眠药一样,顺从地伏趴在诊疗台上任凭宰割,从未有过例外。
而她家的小乖也是这样。
小乖非常讨厌陌生人摸牠,从前所有企图医治牠的兽医都被咬过,而小乖又不是什么小博美,而是一只重达四十几公斤的大狼狗,根本没有兽医愿意冒险收牠,直到遇见裴医师才终于顺利就医。
只是她的小乖虽然喜欢裴医师,但她这主人可一点都不喜欢,老是这么冷冰冰的,也不想想谁才是花钱的大爷。
「妳就这么想害死牠?」听她毫无悔意的解释,裴悦棠略扬起秀眉,口吻明明平淡,话语却锐利如刃。
汪太太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才冤枉地嚷叫起来。
「妳怎么可以这样说!」她疼狗可是出了名的,绝不容许被人这样污蔑!一转身,她索性要站在一旁配药的男人评评理。「邵医师你看,你们裴医师太不讲理了吧!我多疼我们家的小乖你也知道,她居然说我想害死牠!太过份了!」
「真的很对不起,汪太太,」自从跟裴悦棠合开了这家动物医院后,向来个性太好、很容易认错的邵仞轩发现自己认错的次数已经比寻常人三辈子还多了,他非常抱歉地跟饲主解释。「裴医师口气是严厉了点,可是小乖发生过胃溃疡,胃已经比一般的狗来得脆弱,你又经常喂东喂西,对它的胃会造成更大的负担,胃病很容易就会像这次一样再度发作,如果次数一多,恐怕还会有生命危险。」
「何况你长期喂小乖吃人类的食物,它无法代谢过多盐分,很容易得肾脏病,我们已经处理过太多这样的案例了。」
「可是、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收比较贵啊。」被帅哥兽医连声道歉又低声下气地解释,汪太太气焰不再,只是小声地抱怨,「这不合理嘛。」
「裴医师?那、那价钱可不可以再调整一下?」邵仞轩转头询问早就不想搭理妇人的裴悦棠,她正在替需要散步复健的吉娃娃小吉套上牵绳。
闻言,她面无表情地抬起漂亮冷冽的黑眸扫向抱怨不断的狗主人。
「如果还有下次,我不会再帮它看病,」裴悦棠牵着小吉,冷淡地从她身边走过,丢下听来毫无人性的话语,「死活你自己负责。」
「嗄?」虽然她不再坚持抬高收费,但讲成这样也太无情了吧!邵仞轩不禁又是一阵道歉。「对不起啊,汪太太,可是你看裴医师气成那样,虽然很对不起,可是请您以后别再这样了,否则……」
听着后头伙伴安抚的声音随着玻璃门掩上而消逝,她淡淡吐了口气,开始牵着小吉散步。这是她恢复平静的方法。
每次遇到让她情绪太过波动的病例,她都会在诊疗后尽可能抽个十分钟散步来冷静头脑,把负面的情绪排除,好冷静面对下一只患畜,从实习兽医时期到现在都是如此。
只是担任兽医师越久,她越不能理解人类。有些人因为溺爱而一再重复使宠物生病,有些人则会为了乐趣或一时无聊而虐待动物,这些事件层出不穷,所以每次她在诊疗台上看着动物因人为过失而痛苦时,就会益发感到迷惑和愤怒。
偏偏这样的愤怒没有办法得到平反,法律并不会因为饲主不当饲养害自己的狗罹患胃炎便要他负责,也不会因为有人拿橡皮筋套住狗的脖子让它痛苦不堪,最后慢性死亡而被判坐牢。
这些没有出口的愤怒只会累积,然后恶化发臭,让她对人类越来越不信任,也越来越冷淡。
而这对执业的兽医师来说,绝对不是件好事。
可是又能如何呢?
或许她该学会强迫自己麻木,不要感觉那么多。
在附近绕了一圈后,慢慢走回兽医院,她的情绪已经平复许多,正准备朝大门走近,一个站在兽医院门口的男人身影却引起了她的注立息。
那个男人身材高大,手里拿着一张纸,正在门口探头探脑,她才走近几步,就听见他的喃喃自语。
「忠孝路22号。」狄致奔念着兽医院的地址,声音非常困惑,不断再三抬头比对手中纸张及门牌上的地址,「忠孝路,没错,是22号……不可能!一定弄错了!再看一次!忠孝路,没错,22号,没错!那是哪里错了?」
有没有可能都没错?裴悦棠无声的在一旁想着。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让她联想到电影里那只表情很无辜的「可鲁」。
「有事吗?」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冷冷淡淡。
正陷入人生中最大迷团的狄致奔一听见有人开口,瞬间宛如在汹涌浪涛中抓到救生圈一般,急急忙忙询问这位好心路人的意见。
「我在找一家位于忠孝路?」号的医院,你觉得会不会是这家?可是它怎么会是一家动物医院呢?你说……」话还没说完,他便抬起头,可一幅难以言喻的景象立刻将他震慑住,使他动弹不得。
眼前,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和一只很小很小的四脚怪兽。
那女人非常美,望进那双清澄明亮的黑眸时,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外太空坠落的陨石狠狠砸中心口。
而那怪兽非常小,看着那凸出如变种外星人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好像行经工地被掉下来的铁槌无情地打到头。
呼吸加快。
心悸。
几欲窒息。
晕眩。
谁能告诉他,这种种的感觉是因为煞到那名美丽女子所致,还是太害怕她脚边那只四脚怪兽所引起的?
为什么一见锺情和吓得魂不附体会有这么相似的症状?!
为什么在同一秒里,他既想转身逃走,又想上前搭讪?
人生未免也太复杂了吧!
这人是怎么回事?看着眼前男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一副玩一二三木头人被定住不能动的模样。裴悦棠微微扬起眉,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你,该不会是今天来报到的新助理狄致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