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的城市,华灯初上。
葛维德伟岸的身影自“洁安洗衣店”走出,他手拿一套干洗过的西装走在幽暗的巷道中,身后突地传来一阵耳熟的叫声——
“大哥!等等我啊!”
循声而去,葛维德看见了一抹娇小的身影朝他跑来,昏暗中看不清楚对方是谁,直到视线变清晰,他心下一悚,三步并作两步的就想落跑。
“别走啊!我等你好久了……”袁雪葵气喘吁吁地追上他。
“你等我好久?什么意思?”他停步,意外地看著她。
“……呼……呼……那个……”她上气不接下气,尚未平复喘息。
“对不起,我和朋友有约,赶时间。”他不想浪费时间和这个缠人精瞎磨菇,随便编了一个借口就想脱逃。
“等等……”她立即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支银色镜面的手机。“这个……”
“我的手机?怎么会在你那里?”
记得三天前,他出门时突然找不到手机,也忘了遗落在何方,办公室、工地、家里、厕所,所有可能遗漏的地方全被他找递了,就是找不到。现在突然看见自己的手机在她手上,他不禁一脸纳闷地瞅著她。
“就是那天……”她仰起笑脸提醒他。“我们一起吃猪脚面线时,你放在餐桌上忘了带走啊……”
经她这么一说,他略有记忆了。
那天他急于甩脱眼前这号“难缠魔女”,一时将手机遗弃了……这女孩的确有搞疯人的本领,但是教他纳闷的是,她怎会恰巧出现在这里?
“这么巧,你刚好也来这里?”
“不是巧噢!因为你没有留下电话号码,我一直找不到你的人,后来回想起吃猪脚面线时,听到你在电话中提到要去洁安洗衣店,于是我打到查号台问洗衣店的住址,趁下班的空档到这里等你。”她从来不是细心敏锐的人,但只要是有关他的一切,却令她变得心思细腻、观察敏锐了起来。
“等我?”他略感好奇,墨眉一挑。
听到她为了将手机交给他,像个神采般大费周章,又天天来此痴等著他,微微地撼动了他冰冷的心。
“你等了多久?”
“三天,只要一下班我就到洁安洗衣店门口站岗,直到洗衣店打烊我才会离开。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让我等到你了。”她吁了一口气,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一向迷糊散仙的她,最能体会重要物品遗失的慌乱心情,何况她一直对他两次伸出援手心存感激,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回报他,再忙也得等到本尊出现,亲自奉送到他手上才行。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想见他。
想跟他说说话,想和他一直保持联系……这一切非关拉生意,完全是她内心深处的真正渴望,所以等得再久她都愿意。
短短一瞬间,一股陌生的异样感也毫无预警地自葛维德心底升起。
要在从前,他一定会以为对方为了要博取他的好感,而处心积虑讨好他,但此刻的她,毫无半点虚假矫饰的造作,脸庞绽放如阳光般灿烂的率真笑容,意外地攫住了他冷漠的目光。
心绪出现前所未有的紊乱,他板起一张睑,硬是压下那份微妙又陌生的感觉。“你大可不必如此。”
“不,我一定要亲自交给你。”袁雪葵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幽暗中,特别晶灿明亮。
“为什么?”他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又掩不住心口渐渐冒出头的期待。
“因为我想见你啊!”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拿著他的手机在这里站岗,她的心情是雀跃、是期待的,见到他后,内心还涌起一种不曾有过的美妙感觉,好特别、好奇妙啊!
可能是好运快降临了吧!
“想见我?”凝著她纯真愉快的笑靥,他像被她感染般,脸上掠过一丝热意,心头还莫名地窜起一阵喜悦,略感诡异之余,旋即又下自在地挤出一句话。“现在见到了,可以把手机还我了吗?”
“等一下!”
“又怎么了?”他的声音听来有些埋怨,却没意识到已渗进一丝纵容。
“我有个条件。”袁雪葵俏皮的回视著他,眼中闪著顽皮的光芒。
“什么条件?”他瞅著她,看著她因为跑步而红扑扑的脸蛋,又兴起想掐她脸蛋的冲动。
还有那两片饱满润泽的红唇,在一张一合间,欲滴可人,不知尝起来是否香嫩可口?
“……可以吗?”她问完,期待著他的回应。
“啊?你说什么?”他呆若木鸡的盯著她。
自从被那油亮的猪脚招牌K到尾椎,又吃了那碗怪里怪气的猪脚面线后,他像被猪附身般,不但由柳下惠变为猪哥辈,动不动就对她频频流口水,连脑筋也变得迟钝了。
怪了,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被自己“煞到”的女孩,怎么唯独会对她一再产生这种难以解释的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怎么可能?
“我是说……我可以把我的电话号码输入你的手机吗?”她耐心地复述一遍。
“随便你。”不知是被她的痴心守候所感动,还是被猪脚招牌砸到造成神智不清的后遗症,他居然脱口答应了她。
“太好了,”得到他的首肯,她笑得好开心。“其实我已经输入了。”
两天来迟迟等不到他的电话,她索性先斩后奏,在他的手机里输入了她的电话号码,就等重逢时再求他点头答应。
没想到一切过程顺遂,没有她预期的反对和阻碍,看来他不像外表那般冷酷拘谨又难以亲近,相反地,他私下该是个好好先生。
“嗄?!”她未免太自动了吧?
“我的电话号码设在888号,你回去的时候可以查看看。”
“你又不是我爸爸,为什么要设888?”她还真不是普通的宝款。
要在从前遇到对他勾勾缠的女人,他宁可手机不要,也会以火烧屁股的速度逃离现场,但这回,他却意外地纵容自己和她啦咧一堆,还持续对她的所做所为好奇地提出问题,实在……随便过头!
“好记啊!而且8是我的幸运数字,三个8代表发、发、发咩。”
她的率真可爱及对他毫无掩饰的仰慕,激起他体内那份难以言喻的喜悦,持续的膨胀……如此陌生又微妙的感觉,愈来愈强烈,同时也令他莫名地慌乱了起来。
“没别的事了吧,我走了。”他板起一张酷脸,迳自往回家方向走去,而她却亦步亦趋地跟著他——
“你生气了?”她小碎步追著他,偏过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因为我先斩后奏吗?其实……在你手机里输入我的电话,并不是想做你的生意啦,而是因为有高人指点迷津……”
听到这里,他顿了顿,停下脚步。“指点什么?”
“她说,如果我要因夫而贵——要靠你。”她的眸中坚定而执著。
“因夫而贵要靠……我?”他好奇地回头。“什么意思?”
“梦茵居士说不能泄漏太多天机,所以我的解读是——只要遇到你,我的生命就会出现转机,这可能表示我的真命天子必须透过你的介绍,我的下半辈子才有机会转危为安,如意平顺。”
闻言,他的俊眉霎时紧拢:心问那股膨胀的喜悦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悄然酝酿的愠意。
原来她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想接近他,也不是因为倾慕他而在洗衣店门口站岗,一切都只是为了命理专家的一番鬼话!
“要我帮你‘拉客’才能让你下半辈子如意平顺?”感觉自己正从云端惨跌到柏油路面,他低沉富磁性的嗓音扬起隐约的怒意。
“不要讲那么难听嘛~~只是想如果有机会,在很自然的情况下,再帮我介绍男朋友嘛!”她不是想攀龙附凤,也没有趋附逐利的意思,实在是走衰太久,求助无门,加上他有过两次出面解围救难的经验,令她不得不把未来转运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听到这里,葛维德也不懂是在气自己魅力尽失,还是气她听信命理相士的一派胡言而找他麻烦,一向冷静自持的他,胸口一阵愠意倏地持续扩大。
“其实我也不是想求什么荣华富贵啦,我只是知道你是好人,也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又是贵人?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你生命中的贵人?”他打断了她的肖想。
“因为我前两次遇到困难,都是你及时出现帮我化险为夷的啊!况且……”此时,不远处的摊位飘来阵阵羊肉炉的香味,袁雪葵脑中灵光乍现,想到一个可以证实他是贵人的好方法。“对了,你生肖是不是属羊?”
“属羊又怎样?”他没否认,但口气仍不善。
“今年二十八岁对吧?”他要是属羊,就外型来判断,绝不可能是十六岁的少年郎,更不可能是四十岁的欧吉桑。
“那也不代表我就是你要找的贵人。”
“不会错的。”确认他的年纪及生肖,她告诉自己——这个朋友,她是交定了。
“我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瞎耗!
他转回头,抑下怒气往前走,不知死活的袁雪葵却笑呵呵地跟在后面——
“不要这样嘛!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只要你帮我介绍一个男朋友,无论你有何差遗,我可以随传随到……”
她诚恳真切的请求,却刺耳得令他抓狂,低吼出声:“不准再跟著我!”
袁雪葵的笑容顿时凝结在嘴角。
“从今以后,在路上看到你,我绝对不再理会,你也别跟我说话!”说完,他迈开大步,迅速远离她。
僵立在原地的袁雪葵,一想到他从此不再理会自己,眼眸一黯,一颗心如同撞到冰山的铁达尼号,直直往下沉!
本想和他先从做个朋友开始,没想到她把解梦的事全盘托出后反而弄巧成拙,让他对自己产生排斥感。
这下怎么办才好?
抬眸望去,只见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进入一栋气派尊贵的住宅……款!这栋大楼好面熟喔……好像……
对了!跟她那个在建设公司上班的表姊——萧诗曼住的那栋大楼一模一样咧~~
瞬间,她黯然的眼神发亮,落寞的心底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