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 秋
“爸爸,别打了,求求你,好痛哦,爸爸……”坐落在外双溪畔的一楝豪华别墅再次传来女孩的啜泣哭喊声。
“爸,你别再打妹妹了,她又没有犯错,爸……”一个男孩的愤怒声也跟着响起。
“豫杰,你滚开,要不然我连你一起打。”男人阴狠的声音透着比寒冬还要冷飕的至寒。
“好,爸,你打我好了。”男孩的声音尖锐扬起。
“不!爸爸,别打哥哥,打我就好、打我就好。”女孩焦虑的哭喊道。
路过的几名老邻居面面相觑,眼底均泛起不舍,但大家仅是摇头叹息的纷纷离开。其实,不是他们不想管,而是王锡打女儿王怡苹的事早已不是新闻。因为众人也曾上门劝说过,但全被扫地出门,所以几次下来,大家也只能将对她的怜悯放在心底。
王锡这人原本就阴阳怪气的,再加上本身不良于行,进出都得轮椅代步,或许就因为如此,他虽拥有一家跨足百货、食品的集团企业,但从不应酬,生活是深居简出,商场上对他的家世背景也不甚清楚,一些集团少东还戏称他为“藏镜人”。
王锡有没有老婆也是个争议点,因为从他搬进这楝别墅与众人为邻以来,他们也只见过他的儿子王豫杰及女儿王怡苹。不过他对儿子的疼惜是无庸置疑的,但对女儿的责打怒骂也是有目共睹的,因此邻居们也纷纷八卦起来,谣传可能是女儿长得像王锡的老婆,而他老婆可能偷人等等的事,才会使得他对女儿恨之入骨。
而事实上,王锡本身虽长得性格俊美,但眉宇神色间却又带着一股邪气,常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不寒而栗之感,不过,他的一双儿女可就顺眼多了。十二岁的王豫杰一副潘安貌,灵巧有神的大眼总带着引人注目的灿光,而十岁的王怡苹更是个标致的小美人,历红齿白,出落得眉清目秀,令邻人都认为再过几年,兄妹两人肯定追求者众,王家是门庭若市。
豪宅内,王锡正恶狠狠的甩掉手上的藤条,火冒三丈的推着轮椅顺着楼梯特别设计的电动轨道来到二楼。下一秒,他以眼角瞄到女儿哭喊的投入儿子的怀中时,他闪着两簇怒焰的黑眸蓦地袭上得意的冷笑。
好好培养感情吧,女儿,等她懂得兄妹的爱情是不被世人接受时,也就是她接受折磨之时,而这一切,她都怪不了他,要怪就怪她母亲吧!他暗忖道。
“怡苹,别哭了,没事了,爸爸已经回房了。”王豫杰疼惜的将她拥在怀中轻轻拍抚着。
“呜……哥哥,为什么爸爸要打我呢?上回考试我考了第二名,爸爸打我,我想他是气我没考第一名,可是这次我考了全班第一名了,呜……爸爸为什么还要打我呢?哥哥。”王怡苹小小美丽的脸蛋上满是泪痕。
王豫杰凝视着她粉白脸颊上,被父亲以藤条划过的一条红肿伤痕,他难过的直起身子拉起半跪在地上的她,“别想太多了,我带你回房擦药。”
她拭去脸上的泪珠,点点头后再抽抽噎噎的轻声问:“哥哥,我今晚还是跟你睡好不好?”
王豫杰拍拍她小小的肩膀,对父亲在妹妹上国小后,个性上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令他也感到无所适从。
原本爸对他和怡苹都是疼爱有加的,只是不知为何,最近这几年却不时对她恶脸相向,甚至藤条伺候、拿东西砸她,更令他不解的是爸对他仍然疼惜,却单单对她的态度大变。他才十二岁,虽然老师们都说他比同龄的同学早熟,可是他还是无法理解爸的转变。
“哥哥,不可以吗?”王怡苹纤细的小手来回的拉着他的手,仰望的脸沉淀着无言的祈求,“我好怕爸爸又会突然在半夜叫醒我,然后打我。”
他怜惜的再度将她小小的身躯拥入怀中,“当然可以,我们一起睡,哥哥保护你。”
闻言,她噙着泪珠的大眼开心的绽出晶亮的笑意,她紧紧的抱着他,心想,她好爱好爱哥哥,她永远也不要放开他。
一九九一年二十岁的王豫杰挺直了一百八十六公分的身材走入“东展集团”的商业大楼。忙碌的员工们在见到公司的少东后,忙不迭的哈腰点头。
员工们对他这个少东是真心喜爱,因为他俊朗的五官上没有趾高气昂的气势,反而流露出一股亲切如阳光的和气,最重要的是,他们觉得他一点也不像冷峻无情的王锡。所以,虽然他才二十岁,目前还是台大学生,但全体员工莫不希望他能早日到公司掌舵,而他为人亲切,外表俊俏,一些女员工早已芳心暗许。
王豫杰在向员工们一一点头后才搭乘电梯来到十二层楼父亲专属的办公室。
如同以往般,气派正式的办公室内仍是一贯的严肃冷冰。身黑色西装的王锡瞟了儿子一眼随即喝退身旁的女秘书,使得她唯唯诺诺的,慌忙拿签署好的文件走出去。
“有事?”他询问道。
王豫杰在沙发椅上坐了下来,神色亦由温和转为愤怒,“爸,我不是来质问你的,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么急着将怡苹的终身交给林文仁?”说起来林文仁还是他的大学学长,目前也在集团里担任人事部门的二级主管,人品虽不错,可惜林文仁为人木讷,主事不积极又无主见,外貌更是平庸,他不明白爸为什么将集美丽及聪慧为一身的怡苹许给林文仁?
王锡挑高眉毛,冷冷一笑,“怎么?舍不得?”
“爸,你……”他脸色丕变。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妹妹在搞什么?难道你忘了十七岁时,我和你说的话了?”
王豫杰抿嘴回答,“我记得。”
三年前,正值青少年的他在初尝男女之间情爱的化学变化时,他才顿然明白这些年来对怡苹的呵护怜惜才是他所珍爱的男女之情。当时爸也看出他对她的不寻常感情,遂将他找了去,犀利的责备一番。
“儿子,我丑话可是说在前面,我已经选定了怡苹的未来夫婿,你对她的态度也该有所转变,有些行为也得更正了。”王锡挑高眉头暧昧的瞅着他。
“爸,你……”王豫杰脸色刷地变白。
“从七、八岁就‘睡’怡苹到现在,爸爸也没有亏待你了,是不是?”
闻言,王豫杰倏地握拳起身,一张俊脸也变得狂怒无比,“爸,请你不要胡说,我和怡苹是清白的。”
“清不清白是你们之间的事,只不过你妹妹对你可不是只有哥哥的感情而已,我相信你比我还清楚,至于你嘛……”王锡冷冷一笑,“为了让你妹妹能断念,我是希望你自己也赶紧找个情投意合的未婚妻,要不,一旦让爸爸代劳,挑个你不喜欢的,你也不舒服是不是?”
王豫杰皱起了两道浓眉。他实在不懂爸为何这么早就要将他们兄妹的婚事安排底定?
“我可是为你们好,你和怡苹是兄妹关系,兄妹相爱说起来也挺乱伦的,是不是?”
“爸,我真的不想娶妻,我还年轻,我知道怡苹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以为如果将来一家三口能和乐的生活在一起,那就算终身不娶不嫁,我和怡苹就可以一直待在你的身边陪伴你。”他沉重的凝着脸哑声道。
王锡脸色丕变,恶狠狠的凝视着他,再碎了一口,“我呸!我王锡养大的儿子就这么一点出息?”
王豫杰倒抽了一口凉气,不自觉的倒退一步。
“你明白十七岁时,我为何会对你厉声怒骂吗?那是因为我知道怡苹对你的心,很明显的,她爱你,而且我也很高兴她身心的早熟,因为这样子,我就不需等待太久来……”王锡倏地吞下到口的“报仇”两宇,慌忙的转过椅背背向儿子,因他差点脱口说出这些年来抚育女儿的真正目的。
王豫杰眉心紧锁。他实在听不懂爸刚刚的一席话。
王锡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怨声道:“反正你听清楚了,你和怡苹这辈子是绝不可能的,若是你对她也有爱意,你最好聪明的赶紧断念,爸爸这是为你好,你得记在心上。”
王豫杰怔怔的注视着父亲挺直坚定的背影。他当然也明白兄妹之情定不被世人接受,可是他已无法自拔。
“哥哥!”
突如其来的哭诉声霍地唤醒王锡的沉思,他旋转椅子抬起头来,刚好正视着王怡苹梨花带泪的脸孔。
王豫杰瞥了妹妹一眼,内心的酸涩更烈,感到她这一张撼动人心的美丽脸孔终究无法属于他。
王豫杰根自然的将她飞奔而来的身影拥在怀中,然而,在对视上父亲那张严厉忿恨的脸孔时,他勉强的推开了她的身子。
王锡极其不屑的瞄了眼她貌似她母亲许琼如的惊艳脸孔,清澄水灵的秋瞳、如绸缎般的黑亮乌丝、挺直小巧的鼻子,还有稍薄却又弧度优美的红唇,觉得就是她这张该死的容颜将他的人生打入地狱深渊,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爸爸。”王怡苹紧紧握住哥哥的手,才冷冷的唤了一声父亲。
见到十八岁的她出落得更美丽了,而愈来愈像许琼如的面孔则令王锡无法像疼惜婴幼儿时的她那般温柔相对,他恨、他恨极了这张脸。他怒哼一声,“你跑来这儿干什么?”
王怡苹绝美的脸孔瞅了哥哥一眼,再忿忿的抹去泪水,“我是来找哥哥的,而我以为……”她瞥了王锡收放在门后的轮椅一眼,再看看他示意刚刚那张豪华的真皮椅背挡住了他的身影,“我以为你不在。”
“所以才会安心的流泪?”王锡嘲笑的道。
王怡苹深吸一口气默认了,并用力的握紧哥哥的大手。
在愈来愈懂得父亲对她日积月累的厌恶目光后,即使遭受一顿莫名的毒打,她也不曾在他面前掉泪,她只有在夜晚与哥哥相拥入睡时,她才会将一日的委屈化作泪水来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