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碎片 第六章
作者:严沁
  费婷告别影坛的那部片子开拍了。

  开镜的倒是声势浩大,大群大群的记者包围着费婷和思宇,问题仿佛永远问不完,他们也耐着性子,展开笑脸的有问必答那天只拍了一个镜头,就宣告收工,从第二天开始,他们就不再公开拍片的地点,到处拍外景,一切很顺利!

  有时心妍也陪思宇开工,反正没事做,出来走走也好。思宇说的那套电视台古装片,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是否思宇逗她开心的。

  今天拍实景,是借别人一幢大房子拍,心妍也来了,默默的坐在一边看着。

  她原本是个沉默的人,所以也不觉难受。

  可是——今天拍的内容却颇令人尴尬,是拍思手与费婷的亲热戏。

  思宇事先并没有跟她说,心妍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猛然看到,心中还是有异样和不快的感觉。虽然她也是做这一行的,但资历很浅,又没有经验,脸也红了,眼眶也红了,她心中还有委屈的感觉,思宇怎能——怎能——

  她忍往了泪水,依然沉默不语,坐在一边也没有什么人汪意她,直到拍完整组镜头。

  但是思宇并没有立刻回到这边来,他和费婷不知道在讲什么,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接着导演宣布晚餐时间,有两小时可以自由活动。

  思宇正往心妍这边走,费婷在背后山:“要不要一起晚餐?

  我陪心妞,你自己去吧!老婆。”思宇十分自然的扬扬手,

  “老公?老婆?这不是广东夫妻互相间的称呼吗?他们怎么也叫得那么自然?

  “心妍,我们可以走了。”思宇愉快的拉起心妍,环住她的腰:“你想去哪儿吃饭?”

  “随便,我不饿。”她淡淡的摇摇头。

  这个直率、坦白的女孩子竟能那么快的收藏好情绪,这真是不简单。

  娱乐圈是令人迅速成熟的地方吧?

  “整个下午了,不饿?”他叫:“我饿得肚子也扁了,要不要跟  我老婆一起去——。”

  他自动停住了,他看见心妍皱起眉头:”哦!我和费婷第一次合作拍电影剧就演两夫妇,后来就——叫惯了。”他傻笑一阵:“你别见怪。”

  她古怪的笑一笑,没出声。“来,我们自己去吃,吃韩国菜。他拉着她就走。

  “韩国菜有大蒜大葱,你不怕等会儿还要拍戏?费婷会赚你的!她故意说。

  “嫌什么?她自己也喜欢大葱大蒜。”他说,自己也觉得不妥,又笑起来!

  她闷声不响的上了他的车,直视前车。“怎么?又什么事?”他发现了!

  “没有,怎么会有呢?我根本好好的。”她夸张的:你有什么理由说我有事?”

  “你的表情已经是你的一切了。”他望着她摇摇头:“是不是不高兴刚才的镜头?”

  “当然不是,我当然了解这只是做戏。”她说!

  “真的?他盯着她看。

  “是不是真的你慢慢会知道。”她说。

  心中更满不是味儿,他难道看不出她不满意?这种事还要问出口的?

  “那就好了。”他透一口气,竟然真的相信了她的话:“费婷今天故意不让她未婚夫来,他是圈外人,怕他会不习惯,不高兴。”

  心妍更加不乐。

  人家都会这么体贴未婚夫,思宇为什么不会做?

  “不让未婚夫来未必是怕他吃醋,我看是方便她自己。”心妍闷气的说:“我今天也不该来。”

  “怎么这样说呢?心妍。”他呆往了:“你怎么还是不信我我和她完了?”

  “我不信感情可以说完就完。”心妍硬硬的:“费婷的未婚夫不在意,她和你玩玩又何妨?”

  “你——怎能把人家说得如此不堪?”他有点生气了!

  “我看见的事实是这样。”她刚直的。

  她的个性如此,叫她转个弯,会比徒步登天还难。

  “心妍,讲点道理好不好?”他索性停下车:“你怎么总是这样蛮不讲理的?”

  “我是蛮不讲理,我原来就是这样。”她强硬的说:“我不可能改变。”

  “不要无端端找架吵,你想气死我?”他提高声琶:“等会儿我还要开工的!”

  “你可以不听,”她推开车门跳下去:”我走了!”

  他果怔一下,怎么说走就走?她的脾气——只这么一下子她已走了二、三丈远,他立刻开车追上去。

  这是郊外,这时路上车都不多一辆,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得了?心妍真是如此任性?

  “心妍,不要这样。”他叹息:“是我不好,说错了话,好好?请你上车,别孩子气。”

  “心妍。”他一路跟上采:“我有时讲话是不经大脑的,你原谅我啦!”

  她板着脸,就是不理不睬。

  “心妍——”思宇摇头长叹一声,也沉默下来。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错,心妍有什么理由发那么大脾气呢?心妍可是故意跟他作对?

  、两人僵持着,一个在车上,一个在马路上。思宇觉得自己作了最大限度的让步,心妍还不满意的话就太说不过去了。

  心妍呢?可能刚才看拍戏受影响,她觉得思宇今天的一切都没有诚意,她不想再听他讲下去。

  她一步不停的直往前面冲,就是不转头看他。

  “你要几时才肯上车呢?我们不能整夜这么斗下去,我还要拍戏。”他叹息。

  “没有叫你跟着我,你可以走。”她终于说话了。

  “这儿危险,我能由你一个人走吗?”他放软了声音:“上车,我们吃了饭以后回来。我担保不再胡说八道。”

  “是胡说八道或是心底话!”她冷笑。

  “我只对着你才说心底话!”他说。

  “你以为我会信?当你以前对着费婷时,没讲过心底话?”她冷笑。

  他沉默一阵,点点头。

  “说过,可惜她不听!”他再叹一口气  

  “现在我也不听。”他的回答激怒了她。

  “心妍——上车吧!”他近乎哀求:“现在上车,以后你要怎么罚我都行。”

  “我又不是她,罚你做什么?”她说。

  “还讲这种话?你有良心吗?”他终于忍不往。

  “我一直都有,只是有些人一时有,一时没有,反反复复的讨人厌。”她说。

  “我不是——哎!我改,好不好?”他改口说:“你上车吧我们只有一个半小时吃晚餐了。”

  “要我上车也行,送我回台北。”她不肯让步。

  “不陪我晚餐了?”他说。

  “不,我设有胃口。”她冷硬的。

  “如果你一定要回台北,我送你回去便是。”他只好妥协。他知道,他若不妥协,这事到明天早晨也解决不了:“上车吧!”

  他替她打开车门,她考虑两秒钟,上车。

  “不要跟我玩花样,我会翻脸!”她向他警告。

  本想把她骗上车去吃晚餐的,只好作罢。他没什么表情的向台北驶去。

  一路上两人谁也不说话,气氛又僵又硬。到了台北,思字正想问去哪里,她已先开口。

  “回房东太太那儿。”她说。

  那语气给人一个强烈的感觉,除了房东太太那儿,什么地方她都不会去。

  “为什么呢?我今天十二点前可以收工。”他说:“我可以陪你去吃消夜。”

  “房东太太那儿。”她斩钉截铁的。

  他只好摇头,照办,但脸色已变得非常难看。

  敦化南路很快就到,他停车在她家楼下,她立刻开车门跳下去,一丝犹豫也没有。

  他忍不住想,她对他到底有没有感情?怎么说走就走,没当他是个人呢?

  “心妍——”他叫。

  她没有反应,已走进大门,砰然关上。

  他想了一阵,咬咬牙,掉转头而去。

  戏是要拍的,他是个有职业道德的人,收了人家的片酬就该替人工作。

  独自开车再回郊外那幢借来的大屋,他已没时间再去吃饭,不过,现在他已完全没有胃口了。

  再开始“开麦拉”的,思宇的神情完全不同了,他看来无精打采,有气无力的。

  “怎么了?老公。”费婷问。她真是习惯这么称呼他,叫得好自然。

  “没事。可以开始拍。”他连讲话的声音都低沉了许多。

  费费是何等醒目的人?她眼尾一扫,看见心妍不在,她已知道是么回事。

  “心妍呢?”她问。

  “送她回台北了!”他闷闷的!

  “你没吃晚餐”费婷摇摇头:“我带了不少点心回来,你去吃一点。”

  “吃不下,开拍吧!”他不耐烦。

  “你这样子怎么拍戏呢?”费婷笑了:“心妍有什么事?生我的气吗?”

  “不——她小孩子脾气。”他摇头。

  费婷知道不该再说下去,她是聪明剔透的,什么事也不能逃出她眼睛。

  “先吃东西,休息一下。”费婷对他说;“我去跟导演讲几句话。

  思宇默默的吃着一个叉烧包。心妍实在太孩子气,太倔强了,哪像费婷,八面玲珑的。心妍不适合这个圈子,这圈子是适保费婷这些人的。

  叉烧包吃完,费婷走了回来。

  “今夜不拍了。”费婷拍拍思宇:“导演说早点收工,明天拍早班。

  “你——不必因为我而这么做。”他皱眉。心中却有一股热,

  变成真正朋友了,男女之间也未必要恋爱。

  “我也有机会去陪未婚夫。”她眨眨眼:“快去找心妍,她是个好女孩,你们很配。”

  思宇坐在自己家的客厅,从收工回来到现在,他姿势未变的拿着酒杯一直这么坐着。

  他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叫他再低声下气的去求心妍原谅,他应付不了自尊心。

  但是见不到心妍,他也难受,习惯了收工回来心妍在家预备好消夜,陪他吃一点东西,突然之间她走了。他觉得若有所失。

  看看表,十点半了,太迟了吗,他不便再去找心妍,她的小姐脾气也未必消了,但——难道他们就这么僵持一夜?

  愈想愈不是味儿,杯中的酒一仰而尽,他实在是喜欢心妍的,而且——不知不觉就愈聚愈多,对他来说,心妍总不是一个普通女朋友了,他甚至觉得,对她的感情已浓过了以前对费婷的。

  只是,心妍不肯相信,这是遗憾。

  也难怪心妍,以前他的风流名声影响至大,他也太过放任自己了,其实现在他真的对心妍专情一志,不怪心妍,想想换了任何人都会没有信心的。

  他忍不往叹息,他目前这么红,谁都以为他过的是繁华热闹的生活,哪知他是如此的寂寞,想找个人来陪陪自己也难。

  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没人陪伴有酒也不错,他绝不善饮,但今夜——他若不喝酒会不知该怎么办。

  酒——至少能令他忘掉一切烦恼。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门铃声。

  门铃?心妍。

  他整个人跳起来,扑向大门。

  门开处,站着的不是心妍,是他在圈子里唯一的朋友程大干,一个很不错的喜剧演员。

  “是你?”思宇有点失望。

  大千皱皱眉,走了进来。

  “你怎么了?唱这么多酒。”他说:“刚听人说你和费婷那组戏提早收工,因为你懂绪不好,没有人可以刺激到你吧?”

  “没有,当然没有,”思宇大声说,又夸张的举一举杯:“我是何思宇,情场常胜的何思宇,谁能刺激我?真是笑话。”

  大千再皱眉,思宇分明不正常。

  “喂,你不妥哦!”他为自己倒杯酒:“不要硬撑,说出来,我替你开解一下。”

  “真的没事,说什么?”思宇。

  “近来传得满城风雨的那个小妞呢?”大千笑。

  “她?回家了!”思宇摊开双手:“我真那么好艳福?庄心妍要跟我同居?”

  “可是报上图文并茂哦?”大千摇头:“人家拍到你们一起步出家门的照片。”

  “又能代表什么?你也和我一起步出家门过,是不是?”思宇气愤的:“又没见他们说我和你同居?荒谬,捉奸也要在床啊。”

  “看你说到哪儿去?”大千笑:“我和你都是男人,又不是女人,就算同居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明白!”思宇说。

  “庄心妍为这件事生气?”大千问。

  “那——倒不是。她是个很自我的女孩,她问心无愧就行了,其他的她不在乎。”思宇说。

  “倒是了解啊!这次是玩真的了。”大千笑。

  “什么真的,假的?我何思手并没想过骗人。”他说。

  “我知道,面对着人家就爱得死,一转身,看不见人了,会马上就又爱上另一个。”大千说。

  “天地良心,叫你别损我了。”他作状打大千一拳。

  “事实上是这样啊!也只有一个费婷治得往你。”大千说。

  “别提费婷,那是尘年旧事了。”他大声嚷。

  “那么讲谁?庄心妍?”大千失笑:“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为小妞儿发愁。”

  “我一点也不愁,庄心妍又怎样?还不是一个女孩子,”思宇说,“我何思宇什么时候对小妞儿低声下气过了?你别看扁我。”

  “我不敢冒扁你,唏,庄心妍人呢?”大干问。

  “人家有自己的家,她又不是我老婆。”思宇说。

  “于是你就在这里借酒消愁?”大干摇头:“以前自称你老婆的人呢?”

  “以前的事就别提了,”思宇涨红了脸:“程大千,你今晚来是专跟我过不去的,是吗?”

  “不,想找你出去消夜,看你半醉成这样子,算了。”大干摆摆手。

  “谁说算了,走,我们现在就去。”思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我陪你在家里喝酒。”大干拉往他。

  酒能乱性,大千怕思宇出去和人冲突。

  “家里有什么好?出去,出去。”思宇不依。

  “你别这样好吗?我不信庄心妍真刺激你成这样子。”大千摆脱他。

  “什么庄心妍,你别讲了,”思宇发怒:”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  

  “思宇,”大千只好站起来:“你可知道现在你这样子是不适合出门的。”

  “我怕什么,破坏形象?哈,怎么人家也不当我是好人,我怕什么?”他大叫。

  “够了,够了,”大千硬拖他坐下:”你想吃什么?我替你去买回来。”

  大千真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不许去买,我一定要出去吃!”思宇的牛脾气来了。

  “你定要出去——我们就不做朋友。”大千警告。

  “不做就不做,”思宇笑了,一点也不相信大千的话:“我一定要出去。”

  “思宇——”大千欲言又止:”到底为了什么?我帮你做和事佬吧。”

  “都说过没有事咯!”思宇红着脸。

  “片场的人说,心妍是生气走的,”其实大干早知实情了:“你和费婷表演太亲热了。”

  “哪个八卦公说的,”思宇恼羞成怒:“我只不过在演戏,照导演地附的去做,而且——我和费婷互相叫老公老婆已是习惯,这种事也好吃醋的!”

  “傻瓜,吃醋是表示重视你,难道你希望有个不吃你醋的女朋友?”大千说。

  思宇呆怔一下,心妍的坏脾气是因为这些吧?那么——

  “当然是你错啦,还想什么?”大千笑:“走吧,我陪你去找她认错。”

  “不——我不觉得我有错。”思宇说。

  “骄傲。”大千摇摇头:“你喜欢她、爱她;委屈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她并没有错。”

  “当然是她错,你没有看到她那副绝情的样子——”

  “女孩子生起气来是不顾一切的。”大千说:“再硬下去对你们都没有好处,在折磨自己。”

  “不——我要想一想——”

  “还在死鸡撑饭盖。”大干摇头:“其实你心中已经想去得要命,对不对?”

  思宇不出声,端起桌上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马上,脸上加添了扶黯红。

  “你不能再喝酒了,”大干抢过酒瓶:“就算你喝死了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心妍又不知道。”

  “你不要管我!”思宇推开他。

  “想要借酒增加勇气?”他问。

  思宇没说话,只是笑一笑,然后又是一饮而尽杯中的酒,喝得又急又快。

  “走吧!”思宇领先朝大门走。

  他走得摇摇摆摆,看来他真已不胜酒力。

  “小心,”大千扶住他:“我没来之前你喝了多少?”

  “不知道,”思宇打开大门,朝楼梯走去:“喝酒就喝酒,还要数喝多少杯,那有什么意思?”

  大千转身关门,就在这一刹那间,听见门外嘭隆一声,加上思宇怪叫,急忙转头,思宇已一路滚下楼梯。

  大千大叫一声追上去,已来不及抢救。

  “思宇——”他吓得尖叫起来。

  思宇已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虽然只是从三楼滚到二楼,但那至楼顶倡高,也有十多二十级石阶。

  大千抢着三步两步下去时,只看见思宇脸上有血,身上有伤,而且失去意识。

  大千急忙又上楼,好在大门还设关上,他立刻打电话九九九召救伤车,然后又奔下楼看思宇。

  或者——他不该叫思宇去心妍那儿,思宇己醉得差不多,那么——这事是否可以避过?

  他在想;是不是应该打电话通知心妍?思宇家中有心妍的电话吗?

  在思手身上搜一搜,没有记事簿,只有一个小皮包,里面是钱、信用卡、驾驶执照和一张小小的心妍照片,啊!他放心妍的照片在身上。

  再翻一翻,看见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肯定的是电话号码,但不知是谁的。

  大于也不理那么多,先上楼打电话,接听的是个女人声,很年轻的。

  “庄心妍?”大千问。

  ”是——你是谁?”心妍疑惑的。

  她并没有睡觉,似有所待。

  “我是程大千,思宇的朋友,”大千急说:“思宇在家里喝醉酒要来找你,下楼时不小心掉下去,现在昏迷着——”

  “什么?”心妍尖叫失色。

  “现在救伤车就来了,我必须下去等,等我送他到医院后再通知你,你先换好衣服。我随时来接你。”大千一连串的说。

  然后又问心妍地址。

  “我等会来接你。”大干说。

  “好!”心妍一点也不犹豫:“他——严重吗?”

  大千没回答,心姐已听见救伤车的声音更近了。

  思宇真的——受伤?

  程大千去接心姐,心姐站在楼下大门口干着急,她以为大干会告诉她关于思宇的伤势,但大千什么都不说,只沉默着!

  心妍虽知道大千这个人,却不认识他,看见人家不出声,她也不敢问。心跳的声音连自己也听得见,她以为思宇的伤势一定很严重,脸色益发青白!

  大千望她一眼,摇摇头又叹一口气!

  “程先生,思宇是不是——”她的声音发干!

  “庄心妍,不是我说你。心眼儿为什么会这么窄?动不动就呷醋生气,自己是这圈子的人还看不开?看不透?弄成这样子。”大千以老卖老的。

  心妍咬着唇沉默不语。

  “外面传的谣言已对你们极不利了,你们还是这么闹气,根本是跟自己过不去嘛!”大千再说:“会夜思宇又出事,好在时间已这么晚,没让新闻界知道,否则又闹得天那么大一件事。”

  “思宇他——严重吗?”她终于问。

  “暂时知道的是皮外伤,至干有没有脑震荡就要等检查完才知道,”他说:“不过我离开医院他已醒了,只是酒醉得胡言乱语。”

  “他为什么喝酒?”她问。

  大千看她一眼,说:“你该比我清楚。”

  心妍的脸红了,久久没有说话。

  “有点后悔,是不是个大千再看她。现在他是一脸认真,完

  全没有喜剧表情:“感情要靠两个人一起维护,动不动就发小姐

  脾气只有伤害。”

  她不响,但神色是很信服他讲的。

  “我也通知了思宇母亲。”他又说。

  “为什么?那么远,而他伤势不严重。”她立刻有异议,十分

  自然。

  “可不是我擅作主张,思宇要求的。”大千耸耸肩:“你该知道他最爱母亲。”

  她心中无端端就蒙上一层阴影,自己也不知为何。

  “怎么?你怕见他母剽”他看出她的脸色。

  “不,我以前见过一次,不熟,言语不通。”她摇头:“只不过——不该惊动她!”

  “相信她已在途中,或者也该到了。”他说:“我一通知她就立刻赶来了。”

  她看着车窗外,医院到了。

  到现在,她反而不担心焦急了,他又没什么严重的伤,早知——她不来也罢。否则现在见面总是尴尬。

  大干伴她上到五楼,他们走到其中一间病房。

  “进去吧!”大干推开病房。

  并不如大干所说,思宇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吵闹,只睁大了眼,静静的躺在那儿。

  一眼看见她,他眼中光芒一闪,直撑着坐起来。

  “心妍——”他叫她,然后皱皱眉,就此无言。

  她向前两步,想说什么却忍往了。

  “哎——我出去五分钟,够了吧!”大干笑看:“我并不想做电灯泡,但我还要送心妍回家,不能走。”

  他说完转身就走,并反手关上门。

  “心妍——”他再叫,她站在他面前,他紧紧的握往她的双手:“我以为你不肯来。”

  她看着他脸上贴着纱布,手臂上也有,后悔之心油然而起。

  “我们以后别再吵架了,好不好?”她望着思宇说。

  “好!我发誓不再意你生气。”他说,黑眸中满是温柔和深情。

  “我也不再小心眼儿。”她笑一笑。

  “啊!这样多好,我这一跤没有白摔。”他说。

  “你是故意摔下来的吗?”她问。

  “我是疯子?脸上损了这么多,起码一星期不能拍戏。不过也好,我有一星期陪你。”

  “真的?”她惊喜的。

  “搬回我那?”他问。

  她只想了一下,就点头。

  “等会儿我就去收抬一下,你一定弄得好乱。”她说。

  “你知道吗?如果脑子没事,明天一早我就可以出院了。”他说。

  “也好,免得被人知道又乱传。”她说。

  “不会,我从楼梯摔下来而已!”

  “人们会说我们吵架、争执,不知道又编成怎样一个故事。”

  他动情的望往她,忍不住拥她入怀,重重的吻她。

  好一阵子,她推开她。

  “以后,无论如何不许再喝酒,好臭。”她红着脸。

  “遵命,老婆。”他开玩笑。

  “不许这么叫,”她脸沉下采:“谁都是你老婆,有什么希奇,我不许你叫我。”

  “是!大人。”他作状的。

  房门响了,一大千在外面叫。

  “行了没有,我要进来了,伯母到了。”

  心妍连忙退开。大千陪着气急败坏的思宇母亲进来,母亲的眼中当然只有儿子,她看不到房里还有别人,直冲到儿子床前。

  “阿宇,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又喝酒,伤得怎么样?急死我了!”母亲用家乡话说。

  “没有事,只是意外。”思宇说。

  “是不是同那个姓庄的女孩一起。”母亲似乎很冒火:“她不会带给你什么好处。”

  虽然心妍不怎么懂思宇的家乡话,却也听出来在讲自己,脸也红起来。

  “不是,我和大千在一起!”思子也讲家乡话,他不自然的看心妍一眼。

  “那为什么要喝酒呢?有什么事怎么不回家讲给阿妈听呢?”母亲很不满。

  “真的没有事。”思宇在母亲面前温驯得像只羔羊。

  “不信!”母亲却是主观得很:“近来你的事都不再告诉我,是不是姓庄的女孩缠着你,不许你回家?”

  思宇难堪了,看看心姐又看看母亲,母亲这时发现沉默在一边的心妍,不但不招呼,还狠狠的瞪她一眼。

  心妍心中涌出一阵无名愤怒,这老人家友了什么疯?对她用这种态度?

  思宇用一个眼色安慰着心妍。

  “阿妈,你不用再生气,明天我就可以出院,”思宇放柔了声音,耐着性子说:“我叫大千送你回去,好不好?因为太晚了,我会担心。”

  “叫他们都走,”母亲的声音颇权威,当然,儿子是她的,她自然更关心些,“我今夜要在这儿陪你。”

  “不必了,我自己睡觉——”

  “你怎么愈来愈不听我的话?”母亲说。

  思宇不敢再说什么,用眼神示意大千送心妍走。

  心妍皱皱眉,一眼不看思宇的母亲,大步往外走。

  “心妍——”思宇担心的叫。

  心妍转头,做一个不怪他的表情,才推门出去。

  大千自然是跟着。

  “庄心妍,你不要和一个不识字的老太婆计较。”大千全看在眼里了。

  “她好像跟我有仇。”心妍说。

  “每个做母亲的都是如此!”大千很有经验似的;“儿子和那个女孩子不认真,母亲就很自然地开始不喜欢那女孩,因为怕她抢了她的儿子。”

  “她好像特别怪些。”她说。

  “可能与她以前的生活有关。”大千点点头:“她吃过不少苦头。”

  “思宇又对她过分迁就,”心妍笑起来:“我没见过这个时代还有这样的儿子。”

  ”他是个孝子,”大千说:“也证明思宇的内心,保守而且善良。这样的男孩子现在已经不容易找到。”

  她截了一辆计程车,心妍说了思宇家的地址。

  大千看她一眼,笑了。

  “庄心妍,除了小心眼儿,你真是个好女孩。”他由衷的。

  “其实我不是小心眼儿,真的,我只是不喜欢过分的事,事情一过分,就不好了!”她说。

  “你说得有道理。”大千点点头,“而思宇正有这毛病,他高兴起来就会胡说八道,说完了便拉倒,完全不理后果。他这次是第一次撞板了。”

  “他说要改,我想很难,他的毛病是与生俱来,口花花的,”她笑:“不过我己决定,以后再也不跟他到片场。”

  “这也是好办法,”大千说:“我自己做这一行也有这感觉,片场的一切都是假的,但假得又好像真的,真真假假之后,自己也弄不太清楚,一干是许多误会,许多错事,就这么发生了。”

  “我绝对相信你说的是经验谈。”她说。

  “当然,在这圈子混了这么多年!”大千感叹:“我已是老油条一名!”

  “以前思宇和费婷的事——你也知道?”她问。

  他看她一眼,点点头。

  “是。思宇都告诉了我,但我觉得,是他傻。”他说:“费婷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人。”

  “为什么呢?”她问:“真的因为她想做皇后。”

  “是原因之一,”他说:“更大的理由是——费婷是大学毕业生,大家思想有距离。”

  “哦——”

  “费婷是绝顶聪明的人,哪有不及早抽身之理?”他说。

  “但是她那末婚夫”

  “一流的享受可以弥补一点东西吧?”他笑。

  思宇出院之后,只休息了五天就得拍戏。事实上,整组工作人员等在那儿,片场又空在那儿,这些即使不拍戏也得付钱的。思宇不好意思一个人拖累大家,所以脸上伤口的疤一脱,就立刻拍戏,也不理化妆品对伤口的嫩肉有没有害了。

  心妍仍住在思宇的客房,她和思宇间清清白白,也不在意别人说什么话了。

  清者自清,让那些人去传个够吧!但是,她心里还连住电视台那套古装片,思宇说得清清楚楚,由她当女主角的,过了这么久还没有消息,难道——会变卦!

  电视台还是不原谅她上次的辞演?还要雪藏她?

  一个人在屋子里闷得慌,她想起了电视台唯一的朋友,就是那个女化妆师菱姐。

  菱姐一直对她很好,很照顾,可能看她孤独沉默,又不和人争名夺利讲是非,所以很喜欢她。

  菱姐这个时候已经在电视台了,而化妆间永远是电视台消息传播得最快的地方,或者菱姐会听见什么。

  打电话到化妆间,立刻找到了菱姐。

  “心妍!好久不见你了?”菱姐很兴奋:“怎么想到了打电话给我?”

  “在家里闷坏了。菱姐,你现在有没有空?可不可以聊一阵。”

  “可以。早班戏的都化妆走了,午班的又没到,正闷得要睡觉。”菱姐说:“心妍,这一阵子你的消息其多,是真是假?”

  “都是假的!”心妍肯定的说:“化妆间还有没有别人?”

  “只有我一个师妹阿萍,我小声点就行了。”菱姐说道:“还有,公司里也流传着一些关于你的消息。”

  “哦——那是什么?”心妍急问。

  “他们说那套古装片本应是你当女主角,后来——后来——因为你最近消息不多了,他们改用小江当女主角,哎!就是那个专门发嗲的小江呢?”

  “真是——这样?”心妍的心冷了。

  “是啊!这一两天就要开拍了,”菱姐假不以为然似的:“小  江怎能和你比,站出来都正正派派的千金小姐的样子,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也许——小江样子比我适合。”心妍吸一口气。

  “才怪。小江带邪气啊!”菱姐抱不平的。“昨天小江还来试戏服啊!那样儿可了不起了,水鬼升城隍。”

  心妍无言,消急见报多了也是罪状?难道她自己造些新闻让记者写的吗?她同样是无辜受害。

  “还有啊!最气人的是——今早我才听人说的,戏里的第二女主角让你演。”菱姐说。

  “我不接,我一定会辞演。”心妍的直接反应。

  失去女主角角色还没气完,居然派她演配角?所谓第二女主角就是配角,不过美其名而已!

  “心妍,千方不可,”菱姐急切的:“我告诉你,我怀疑是公司故意试试你,你若推了,他们可能永远都不再用你,约满了就把你放弃。”

  “放弃就算了,我并不希罕。”心妍倔强的。

  “别傻。谁在这圈子没涯过苦?吃过亏?忍一忍啊!前面可能就是康庄大道,你别把前途让自己给毁了,咬一咬牙,忍过这次,下次女主角—定就是你!”

  “我忍不下这口气。”心妍说。

  “忍不下也得忍,以前何思宇是怎么捱的呢?小配角、茄哩啡都肯演,没有对白的也都接,公司有眼睛看得见的,他们心里有数。”菱姐说。

  “本来我不介意演配角,但他们这次这么做,分明是给我颜色看,我不接。”心妍还是强硬的。

  “但是你得想想,你先不对的哦!”菱姐说:“我是说公道话,帮理不帮衬,接了戏临时辞演,你看不到啊!那天电视台真是鸡飞狗走,天下大乱。今天就算他们给你点颜色看,也是应该的。”

  “我——”

  “还有,本来是要雪藏你的,现在你做第二女主角,你应该开心才是。公司对你是很不错的了,你看看别人,可有这种机会?”

  “我不觉得公司对我好,或者他们只是看何思宇的面子,你知道他跟那些人都熟。”心妍说。

  “当然这是原因之一,另外一点是你本身实在有条件,看看电视台的女艺员,不化妆可见人的除了你还有谁?又有谁能比你更年青貌美?”

  “菱姐;你又来赞我了!”心妍忍不住也笑起来。

  “我是说真话啊!”菱姐小声叫道:“听着,这次别傻了,他们打电话给你,无论什么角色都接了,给他们一次面子,大家都好做。”

  “可是,后天要开镜,到现在还设人通知我。”心妍说。

  “我相信马上就有人找你,因为听说已确定第二女主角是你,公司怕你太久不演戏,观众会忘了你。”菱姐以行家口吻说:“当然,也不能让你白支薪。”

  “你认为我真的该接?”心妍是开始心动了吧?

  “傻丫头,我说了那么多你还是不懂吗?”菱姐紧张的叫:“当然要接啦!这一次是试金石。”

  “好吧!我听你的话,以后若再派这样的角色给我,我就宁愿推了。”心妍说。

  “当然,当然。这次是给他们面子,你可以当面说给他们听,下不为例。”菱姐可开心了。

  心姐终于接受了她的意见,她觉得有面子。

  “好吧!有什么消息通知我,”心妍心情明显的开朗了一点,人是需要工作的。“我迟些再跟你联络。”

  “好。记住我的话啊!”菱姐突然压低了声音:“心妍,你现在往在哪儿?”

  “何思宇家。”她直率又坦白的。

  “难怪报上那么登啦!”菱姐叹口气:“你有没有想过未来?何思宇这人靠得住吗?”

  “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我们只是目前感情很好,”心妍说:“而目你别想歪了,我是住在思宇的客房。”

  “真是——这样?”菱姐不能置信的。

  “当然。难道你不信我?”心妍意外的。

  “我当然相信你,只是——何思宇是这种人吗?”  菱姐说:“他以前的那些绯闻全是真的。”

  “这些我也知道。但事实上——接近多了,发觉他跟传闻中不一样,至少——我住他家那么久,他从未麻烦或骚扰过我。他心里其实也很传统、保守的。”

  ”会是这样吗?”菱姐半信半疑。

  “确实是这样,我可以发誓来证明。”心妍说:“而且许多事上我也发觉他是很有诚意的!”

  “那——就好,”菱姐透一口气:“你知道,你是电视台难见到的好女孩,我只怕你吃亏。”

  “我的任性和倔强却不能让我吃亏,而且我保守又固执,绝对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心妍说。

  “那——我就放心了,”菱姐这次笑得真切:“看来我要对何思宇重新估计了。”

  “谢谢你这么说!”心妍愉快的。

  她好久没有这么愉快过了。

  “心妍,希望明或后天可以在化妆间见到你。”菱姐对心妍着实不错。

  “谢谢!再见。”心妍先收线。

  其实,她真不是那么在乎主不主角的,只是这件事地觉得委屈了,她就不肯做。

  但菱姐那么说也甚有道理,或者地试一次不照自己个性做,看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和菱姐只不过随便聊聊,人的心情已很大的不同,她把自己困在屋里太久了吧?

  她可以自己出亲走走的,是不是?不必思宇陪着——才多久呢?她已养成依赖人的习惯了。不行,她不能再这么下去,长此以往,她会失去自己的独立性。

  说走就走,她立刻回房换衣服,略略擦一擦口红,又拿一副平光眼镜戴上,这个模样,人家不会知道她就是新闻多多的庄心妍了吧?

  拿了个大帆布袋,正待出门,电话铃响了起来。一定是找思宇的,要不然就是关心她的菱姐。

  “喂!找哪位?”她问。

  “庄心妍吧?我是公司节目部的张先生,”果然是节目部的人打来,菱姐说得没错。“后天有一套新戏开镜,是古装戏.我们希望你也演一角。”

  这种口气,自然那角色不是女主角了。

  但心妍也坦然,没受到任何刺激,因为从菱姐那儿,她早有心理准备。

  “有多少集戏?”她心平气和的。

  这大概令张先生意外,心妍居然不问是否女主角。

  “一共三十集,你的戏已不少了,差不多有二十一集.虽然不是女主角,但已是除她以外最重要的角色了,希望你不推辞。”

  “二十一集戏我可以接,但替人跨刀的事我希望只做这次,下不为例。”心妍照菱姐的话说:“你也知道,我在电视和电影上都是女主角了!”

  “是,当然,这个我们明白,”张先生当然明白一切:“这部戏是委屈了你,不过我们节目部心中有分数。”

  “好!我接了!”心妍爽快的:“上次的事是我错,我应该跟你们赔不是的!”

  “哎——事情过了,算数了!”张先生喜出望外:“那么能不能请你下午先回来试试戏服。”

  “我可以现在就回来,方不方便?”心妍问。

  “太好了,太好了,”张先生一连串说:“我会通知服装间的人等你。”

  “谢谢,我大慨二十分钟到。”心妍说。

  “好,好,谢谢!”张先生收线。

  这么做了,心妍觉得心中很开心,很愉快,虽然照菱姐的话去做,但看来——自己也未必真想推这部戏,否则没有理由这么开心。

  她的倔强、任性,有时是自己逼自己的吧?每次任性过后,她不是也会不快乐很久吗?

  或者——以后她能改得随和些,思宇说得对,她有时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譬如记者——她从明天开始,可不可以试试和记者之间变成朋友?

  开开心心的出门,到电视台试了戏眼,节目部的张先生还亲自陪着她,可见菱姐的话对,公司是重视她的,以后别再那么任性了。

  然后到化妆间跟菱姐聊了一阵。

  菱姐一见到她就眉开眼笑,高兴得什么似的,两人的友情也因此更进一步。

  再然后,她坐车到西门町逛逛。

  西门町已不再是逛街的好去处,也没有什么漂亮东西买,最多是看电影。

  她只想随随便便逛逛就回家的,谁知遇到了熟人。

  “嗨!心妍。”有男人声音叫她。

  她转头,看见林希文。

  “你这个教授怎么常往西门町跑呢?”她笑。

  “上次之后,我一直碰不到你,到你家也不见人,”希文老老实实的:“于是我想,采西门町可能遇见你。”

  “老天!这多渺茫?这么多日子,我还是第二次来,”心妍掩着脸笑:“你呢?”

  “我来过十多次。”希文笑了,笑得很虔诚。

  “十多次?”心妍看他一眼:“我搬了家,下次可以打这电话找我。”

  她给的是思宇家电话。

  “好!”他小心的放进衣袋。

  “不过很可能有一段时间找不到我,因为我后天开始拍一部古装戏,要拍几个月。”她说。

  “我可以来片场看你吗?”希文热烈的。

  “这——不大好,你知道很多谣言传出来,你是圈外人,对你不公平。”她摇摇头。

  “那——我现在可以请你去吃点东西吗?”希文请求。

  “好。反正我连午餐都没吃!”她笑:“我刚试完戏服。”

  “你们电视台做事。真这么食无定时?”他惊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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