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炜一进门便让满屋子的郁金香吓了好大一跳。
他轻蹙着眉头,对这过多的郁金香而感到一丝不解;日本并不是个产郁金香的国家,哪来这么多的
「你回来啦!」
还不待他的思绪告个段落,春天娇小的身躯便从满屋子的花丛里突然冒了出来;只见她兴奋地捧着一大束郁金香,蹦蹦跳跳地跑到萧启炜的面前。
「你看,」她献宝似的将花递到萧启炜的身前,兴奋地开口:「郁金香。」
「我知道,」他点点头;正常人都知道她手里拿的花是郁金香。「哪来那么多的郁金香?」他问出心底的疑问。
哪来?反而他的问题对春天来说才莫名其妙。「从荷兰带回来的啊!」不是吗?难道他不知道荷兰盛产郁金香吗?
「荷兰?」萧启炜当下更加困惑了,难不成她又跑到荷兰去了不成?只是,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怎么可能?
「是啊!」春天点点头,满足、地嗅闻了下满怀的花香。「我去的时候,刚好是他们的花季,所以就看到好多好多的郁金香,也有好多好多的颜色,我忍不住就带了好多回来。」
她心虚地朝他瞄了眼。「我以为……你应该会喜欢
「不是我不喜欢……」他不太确定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只是……」叫他要如何相信春天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不但去了荷兰,还带了满屋子的郁金香回来呢?
可是,若说他不相信,眼前满屋子的郁金香,又不得不让他产生几分的怀疑?
算了!他强迫自己别再去钻研这永远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反正,对春天来说,有很多事都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由美子呢?」一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忆起由美子,他环望了一下四周,却不见她的身影。
大概是让这么多的郁金香给压死了吧,他在心里这么自嘲道。
春天也转头望了一会儿,无辜地朝萧启炜摇摇头;刚刚只顾着到荷兰买花,压根儿把她给忘了。
不过,既然她并没有花上太多的时间,所以,她想,此时的由美子大概还在房间里睡觉吧!
「应该还在睡觉吧!」她不确定的开口。「我觉得由美子好像在……」她又想了一会儿。「冬眠」。对了,就是这个字!「她睡了好久都没有醒来,本来想在她醒来后拿束花给她,可是她却从你出门后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她又强调了一次,心里却是另一个不太确定的声音;应该是还没有醒来吧?她也不知道。反正,只希望由美子别趁她出现时偷溜出去就好。
「是吗?」萧启炜笑着抚上她的头,便没有再说些什么。
他倾身在她的额上轻落个吻,这便转身朝房门的方向走了过去,心想:由美子就算真的醒来了,大概也不想与春天照面吧!
☆☆☆
一开门后,屋内的景象再度让萧启炜皱眉;只是几个小时的时间罢了,他不懂,怎么今天的怪事似乎比平常要来得多。
只见此时的由美子,正屈膝环坐在床上,发白的脸色,仿佛因为受了什么惊吓而颤抖不已。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将身后的门带上,举步缓缓地朝床沿旁走过去。
「怎么了?」他问了声,心想,大概又是让什么噩梦给吓醒了吧!
只见由美子仍是两眼无神的发抖,许久,这才意识到他的身影,转头望向他一向温柔的眼神。
只是,一见到他,泪水便情不自禁地涌出了眼眶之外……
「又作噩梦了?」他问。除此之外,他想不出由美子又会为了什么流泪。
由美子发抖的双手,紧紧地握上他伸过来的双臂;她如获救星般的一头埋进他结实的胸口,方才的影像至今仍显清晰。
「到底是怎么了?」说真的,就连上次岩野央的事也不见她这个样子。
「春天……」她不断试着自颤抖的语气中挤出几个清晰的字。「春天她……」
「她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样断断续续的语气,搞得他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他想,春天一定又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做了什么事。他在心里偷笑,看她把由美子吓成这样。
「春天……」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些什么,但眼泪怎么都抑不住……「春天她……她不是人。」
她的话才刚说完,萧启炜的脸色便在霎时全都黯了下来。这是什么笑话?他这样告诉自己,竟在这里听由美子说春天不是人?
他有点不悦地自床上站起身,对于由美子的话,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再多休息一阵子……」他说道,正准备转身离开,由美子的双手却又随即捉住他的手。
「真的!」她又说道。「我说的全都是真的!我亲眼看见她从二十六楼的窗户跳下去,我亲眼看见她在一秒钟的时间让所有的花全都开了起来。还有……」
「够了!」
还不待她说完,萧启炜的吼声便随即抑住了她想涌上喉间的话;这些事情,他自己也看过,只是……
春天不是人?
不!他不允许任何人告诉他这样的话!他宁愿相信那些事情全都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由美子,」他压抑住自己过分激动的语气后,这又开口:「不管你现在的状况到底是什么,我绝对不允许别人这样诽谤春天,就连你也不行。」
「可是……」
「你还是好好的休息。」话才刚说完,萧启炜便头也不回地跨步朝门外的方向走了出去。
春天不是人?
老天!他在心里发出一声低咒,为什么他竟无法抹去这个问句?难道就连他也对这件事有所怀疑?
不!他不允许;他不准这样的情绪再度涌上他的心头……
「怎么了?」
萧启炜才一出门,春天便开心地跑上前问道,她无辜的双眼,让人再度感到一丝不舍。
他只是朝她凝望了一会儿,随即将她一把拥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将她搂在胸口;心乱之际,他瞧见了她身后满屋子的郁金香,只是一刻的时间,他立刻闭上自己的眼睛。
不!他告诉自己,春天是真真实实的人……是被他紧紧掬在手心里呵护的可人儿……
「到底是怎么了?」春天仍是不懂,为什么此刻的萧启炜好似要将她整个人压碎,好似要在她的身上证明些什么?
☆☆☆
五十二天了……
春天看着自己的双手,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到底该说是怎么样的情绪?
阳光透过指缝,如钻石般闪烁着亮光,她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对这过分抢眼的阳光感到刺眼。
已经五十二天了,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便会化得像尘土一样;为什么?她不懂,为什么此刻的她竟感到如此的不舍?
从她一拥有生命开始,席森斯便警告过她,春天只有三个月的生命,三个月后,他一样无能为力。
而她,也一直以为自己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制造春天。
可是为什么,现在她的内心里仿佛还期待些什么?
是爱吗?她问自己,可是她不是已经得到爱了吗?还是因为爱而产生的不舍?
她不要这样……
对于未来,她有种无知的恐惧,但对于三个月的期限即将到来……
不!她告诉自己,她宁愿自己不要去面对,也不愿去想像自己的生命竟有如春天的感觉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该怎么办?
她伸手捂上自己的脸,感觉泪水逐渐沽湿自己的掌心;该怎么办?她不得不再问自己,她不愿去面对自己终要离开萧启炜的那一天,更不希望让他看见自己消失的那一刻。
要怎么样,才能让她一直守在他的身边?要怎么样,才能让她感受所谓的天长地久?
心又开始痛了……她仍是不懂,为什么每想到自己要离开的那一天,心就会情不自禁的感觉疼痛……
☆☆☆
「Vincent?」
由美子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萧启炜自书中抬起头来,他朝她站的方向望了眼,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还好吧?」他客气地问了声。
事实上,自从那天的事情之后,他就鲜少与她做过任何的对话了。并不是他刻意忽视她,只是他不喜欢听到任何批评春天的字眼。
更不希望对象是由美子……
由美子垂下了眼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我很抱歉……」她轻声开口。「那天的事……」
「算了。」
还不待她说完,萧启炜随即阻止道,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这么静静地扬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怕些什么,他对自己一笑,只是那种感觉就像害怕听到什么似的,他宁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她张口欲言,对于萧启炜脸上那抹半虚伪的笑容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有关那天的事,她的确是亲眼看到的,但面对萧启炜对她的冷漠.她想,她应该保持沉默。
「由美子……」
还不待她接续自己的语句,萧启炜的轻唤再度拉回她所有的思绪,她轻轻地抬起头,仍是无法理清自己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她不懂,为什么每每在抬头望向萧启炜的那一瞬间,岩野央的身影总会情不自禁地涌上她的心头?
为什么每每在质疑自己的情感时,岩野央的影像总会放肆地占满她的思绪?
而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愫,只怕她自己也不清楚。
「我要回台湾了。」
萧启炜的语句如刀般划过由美子的心口,所有的思绪在瞬间全成了一片空白。
他说什么?他要回台湾?那她该怎么办?
她不确定地扬了嘴角,轻笑了声。「你是在开玩笑吧!」
但她的问句只换来萧启炜一声轻叹,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又接口:「是真的……」他点点头。「这个礼拜六,我会带着春天一起回台湾。」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由美子激动地上前握住他的手臂。「那我该怎么办?不……」她摇头。「别丢我一个人在这里!不要!」
只见他轻轻地将她拉开,对于由美子,他自己也是很无奈。「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你有许多爱你的人,随时都在你的身边等你。」
「不!」她还是摇头。「那不一样!那全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他下意识地蹙了眉头。「有那么多的人在关心你、守着你,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执迷不悟的守在我的身边?你知道我并不爱你——」
「可是我爱你啊!」泪水盈上她的眼眶。「难道你还不懂吗?」
老天!萧启炜在心头一声低吟。「就算我不爱你也无所谓吗?还是你宁愿守着这样的情感,而不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只要待在你的身边就是我的幸福。」她深信。「我不需要其他的人……」
「不……」萧启炜仍摇摇头。「我只不过是你逃避现实的藉口,你爱的人根本不是我。」
「不!」她捂上自己的耳朵。「别再说了!我知道自已在想些什么,我知道我爱的人只有你!」
「够了!」他再度拉开她的手,强迫她听进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别再这样逃避现实了,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爱的人到底是谁!想想看岩野央……」
「不!」她拒绝听到他的名字。
「想想他!」他再度怒吼。「你爱的人真的是我吗?与他比较起来,你真的比较爱我吗?」
「不要!」她什么都不想听。她知道自己到底爱谁,她应该知道的……
「不要什么?」他尖锐的再度质疑她的话。「不要听这些话吗?还是你根本不想去承认自己的情感?」
「都不是!」她摇头。「不是这样的!我真的知道自己要些什么……」泪水决堤般地布满她整个脸颊,她再也抑不住胸口隐藏巳久的伤痛。
真的知道吗?她不得不自问,她真的知道吗?
看见她无法遏抑的泪水,萧启炜沉了脸,没有再说些什么;他太凶了吗?他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就连他也觉得有一股罪恶感?
爱情本来就不该是件勉强的事,为什么在这所有的事件中,大家都情愿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而不愿去面对所谓的事实?
但他自己不也是一样吗?他不知道,不愿去承认春天的举动的确异于常人的他,是不是也算是一种逃避?
只是,如果她真的不是人,那她又是什么?至今那热烫麻醉的感觉,还兀自紧揪着他的神经,那温热的触碰还在他心底萦绕,一切都是那般地真实,要他如何去相信春天不是人的这种说法?
由美子半啜泣的语气再度让萧启炜回了头;他锁起眉头,因她所说的话感到一丝丝的不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只见由美子这才又轻笑了几声。「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她不是人的事实,但……你也被爱情这两个字骗了,不是吗?」
「住口!」他怒吼。「我不准你这么批评她……」
由美子一阵轻笑,再度缓缓地举步朝他的方向走。「你怕吗?」她问道。「你也害怕知道事实是什么,不是吗?」
她伸手,放肆地探进他的胸口,倾身半勾引的吻上他倔强的嘴角。「你不得不承认,我们其实都是同一类型的人。」
「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将她推开,更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顿足;她的话如同被施了魔法般,让他一动也不动。
她说的不是真的,他告诉自己,他跟她不是同一类型的人……
只见她更加大胆地吻上他的唇,任着一双手放肆的探索他的胸口。「你知道自己要些什么,更应该清楚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就算得不到一个天长地久的爱情,你也应该认清楚那样的爱情不会长久。」
「而我……」她轻咬上他的耳垂。「我是个活生生的女人,她只不过是……」
「够了!」
萧启炜像是好不容易才恢复所有的意志力,使劲地将由美子自身边拉开;只是才一拉开,他随即望见春天站在一旁惊愕的表情。
她愣愣地站在门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绝对没有预期自己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为什么心又开始痛了?为什么这样的景象,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活生生地撕碎?
这到底又是怎么样的感觉?为什么,她感觉泪水仿佛将涌上她的心头?
她不懂,也不想懂。下一秒的时间,便见她马上转身朝门后的方向跑开;她说过,她再也不要让这样的感觉涌上心头的……
老天!他的思绪在霎时成了一片空白;他到底做了什么?
「春天!」他喊出她的名字,随即跟着她跑了出去。
不!别这样对我!他在心里无助地呐喊。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由美子发出一声苦笑,任着泪水不断地在她的脸上蔓延,她再度心痛地缓缓跌坐至地面。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此刻,她的心竟是如此的难受……
一直以为自己已找到了幸福,为什么到了最后,连她自己也不确定了?
岩野央的影子不断地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她爱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该怎么办?她抚上胸口那抹椎心之痛,她现在到底该怎么办?谁来告诉她?
☆☆☆
当萧启炜紧跟着跑出了饭店的大门口,春天的身影再度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望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却唯独不见春天的影子。
老天!他在心里一声低吼,为什么老天要跟他开这么大的玩笑?为什么这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突然?
他期望的是春天能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但不是这样一消失便不知她是否还会再回来!
「春天!」
他痛苦地喊出她的名字,绝望凄厉的叫喊,宛如在竹林中穿啸而过的鬼魅,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中,不免引来路人好奇的眼光及同情的注视。
任着心中的那股无力感不断地在胸口扩张,他再次变得手足无措;原本只是祈求一段平凡爱情的他,为什么到头来竟让自己陷入如此无可自拔的泥沼之中?
原本以为事情该是告一段落的时候,为什么又要从头来过?
不管他的胸口有多少的疑惑,只怕这些问题,他再也找不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