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为了学习经营牧场,一放假就到紫葳牧场。布朗先生的书房,有很详细的账务清单和管理牧场所需要的各种文件资料。
“死豹子!谁让你来爹地的书房?”门毫无预警被大力推开,走进来的是牧场里最横行霸道的女人。
“布朗先生说我可以使用他的书房。”
“现在是我的书房!爹地将牧场的一切都留给我,包括你脚踩的土地跟呼吸的空气都是属于我的。”
“蛮不讲理。”他头也不抬,继续研究账目。
“死豹子!我在跟你讲话,你是什么态度?”
“你只会找我的碴,说话一向言不及义,我干嘛理你?”
“这是你对牧场主人应有的态度吗?”
“要人家用什么态度对你,先看你自己怎么做。”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像牧场主人吗?”
“哪里不像?”
“你像的话,桌上就不会有这一堆乱账!布朗先生走后,牧场根本是处于无主人状态,该收的账、该付的款项,该进的、该卖的牛羊马匹跟农作物,都没有经手人,甚至连信用卡,也没人付账。”
“你拆了我的信用卡账单?”她将账单抢过来。
“你真会花钱,从没见过如此奢侈浪费的女人。”
“要你管,穷鬼!”
“是你太浪费了!”他是没钱,可也不穷,好痛恨被叫穷鬼,活像他是什么阴沟里的臭老鼠似的。
“才几万块美金的账单,有什么了不起?”
“一个月花几万美金还不离谱?”
“啧啧!人穷志短,连讲话都好寒酸。”她很不屑地讲,在书房的主人椅上坐下来。“我看你都穿同样的T恤跟牛仔裤,怪可怜的,我买两件送给你好了。”
“我这是美国棉的,其实我每一件T恤都差不多款式,我有好几件,我每天都有换,而且我的牛仔裤都是名牌。”真搞不懂他干嘛跟她解释?就是不想让她以为他是一只不换衣服、不洗澡的脏豹子。
“什么名牌?几百块美金一件的地摊货?”
“所谓的名牌当然是在专卖店买的!”一百多块美金一件的牛仔裤,质料已经相当不错。
“我从来没穿过一千块美金以下的衣服,太没有品味了,从一个人的品味就可以看出他的社会阶层,像你,标准的低下流贫困阶层。”
“我还没大学毕业,又没开始赚钱,怎么可能会很有钱?”一千块美金的衣服?简直奢侈到了极点。
“你一把年纪还敢说没钱,你好意思讲,我都不好意思听喱,”“我才二十二岁,比你大不了几岁。”
“大两岁,积蓄却比我少一千倍。”
“你又知道我有多少钱了?”
“五十万兰德不是?真好笑,用这笔钱就想买一个牧场?买一个猪舍还差不多。”
孰可忍,孰不可忍?忍不下去……还是要忍!
“大小姐,外面的天气那么好,没刮风也没下雨的,你干嘛不出去玩耍,跑来这里跟一个穷鬼聊天做什么?”
“我无聊,找你打发时间。”
“我没有你那么无聊,我有很多事要做。”他低下头继续研究他的账务,不想跟一只米虫聊天浪费生命。
“豹子。”她叫他。
没听见。
“死豹子、臭豹子,打野鸡、叫化子,光屁股、坐凳子,着衣冠、是镜子,人面首,照镜子,原来是阿斯芭乐兽心蠢豹子——”“叫魂哪!”胡扯瞎扯什么鬼东东啊!
“你为什么不陪我说话?”
“我在忙。”
“有什么好忙的?先陪我说话嘛!难为我愿意纡尊降贵,陪你这只不起眼的土豹子聊天,你应该立即放下手边的事,专心一意地陪我。”讲得好像她是一个多么不可一世的女王一样。“我还要不要跪下来,膜拜你踏过的土地跟亲吻你的脚?”
“你要亲土地我是不反对啦,但,可别想把你超恶赖的猪哥嘴印在我冰清玉洁的脚背上。”
“谁要亲你那种只长骨头不长肉的脚。”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吃到酸葡萄更‘衰毛’。”
“死豹子!你干嘛跟我抬杠?”
“我看你干脆改名叫花木兰好了。”
“为什么?”
“因为木兰无长胸啊。”他因为自己讲了一个超贴切的比喻而哈哈大笑。
她瞪着他,从未遇过如此无礼的男子!
哪一个男人看到她,不是忙着亲近、讨好她?不要说一亲芳泽了,她连一个友善的眼神也不曾给过,现在这只死豹子又在拿什么乔?
“讲不嬴人家就比大小眼喔?”笑一下心情真好。
“龙眼干嘛跟芝麻比大小?”她就算眯着眼也比他圆睁的两只眼加起来还大,大了三倍不止。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会跟女人计较的。”
她看着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由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将之渲染出淡淡的光晕,让她有一种好奇妙的冲动,想要伸手去摸那毛发,感觉是不是想像中的柔软?还有股想要将他乱掉的线条抚平的冲动……
“你为什么像色狼一样盯着我看?”被她看得有点毛,已经习惯她擅于挑衅的嘴脸,看她发愣怔忡地瞧着他,反而觉得怪怪的。
“你一点儿也不帅,比世纪丑男还要糟糕!哪里值得人家用色狼的眼睛看你?所谓色狼的眼神,是指像你这种等级的人看见像我这种等级的人,眼睛之中自然而然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光芒。”“我跟你的等级有何不同?”世纪丑男?是谁啊?他豹子才美哩,跟丑字一点儿也沾不上边,这女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一流。
“就像青蛙跟公主,而且你还是不会变成王子的那种普通青蛙。”
“最讨厌青蛙王子的故事。”
“为什么?”她很喜欢呀,青蛙因为公主而变成王子,多么浪漫!“青蛙王子最没有眼光,挑上任性无知、以貌取人、脾气坏、个性差劲,还不守信用的公主。”
“她后来也爱上青蛙王子了呀,是伟大的爱情改变了她。”“错!不是爱情,是虚荣改变她!她是爱上王子,又不是爱上青蛙。女人就是这样,又丑又穷的时候对人家摒弃又嫌恶,笑一下说人家狠亵下流,做什么都是癞蛤蟆妄想天鹅肉。男人只要转身变,变得英俊多金能力又强,女人就马上巴过来,不论他对她做什么都是爱她的表现,再坏也可以被原谅,女人真无知。”
“男人不是一样!女生胖一点就说人家是恐龙,丑一点说人家很抱歉,漂亮一点是导体,普通是半导体,丑女就是绝缘体,完全物化女人!男人说难听点就是满脑子只会想那一回事,根本就是靠下半身思考,在欲望面前没有理性的动物。”
“错!”
“哪里错?”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想那一回事,最起码我对你就没有产生任何需要靠下半身思考的事,还是说你是绝缘体?”
她冲过去,用力打他两下头:“我从头到脚都是核子发电厂,男人看到我比吃一百颗威而刚还勇猛!”
“你怎么知道?”吃一百颗威而刚会怎样呢?一定不会比这两下拳头还要来得硬跟痛。
“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了!”她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皮:“看清楚,我是长得多美的女人!”
噗哧!他掩住嘴。
“笑屁啊?”
“真是猴子不知屁股红。”
“你什么意思?”
“人丑是不错——不是他的错,最怕的是不知丑。”
“例如你?”她的眼睛威胁地眯起,听他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她丑?
她没有立刻揍他的原因,是因为丑这种字眼冠在她身上是绝对的陌生,所以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比较适当。不过,对他这副讨厌的德性,她很不爽就是。
“我当然是说你,钝呆。”
她很意外地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说:“你一定哪里有问题。”听听这是什么自信的语气?一个女人在被讥讽长得丑陋的时候,还能够不动声色的,一种是已经习惯;要不,就是对自己有着异常的自信心。
“你不要烦了啦,我再不快点理清所有的账目,牧场肯定赔钱。”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你为何在乎?”
“等我以后有钱,跟你买下来,就会是我的牧场了,我当然在乎。”“要我不卖呢?”
“不卖对你有什么好处?卖了对你有什么坏处?”
“好像没有。”她偏头想一下。“好哇,如果你赚得到钱,我就卖给你。”
“你打算卖我多少钱?”他连忙问,心里有点害怕她借机抬高价码,这女人心眼不是普通的坏。
“爹地说,最低出价者是五十万美金,那我就卖你三十万美金好了。”
“为什么比底标少?”这不可能,除非她是算数白痴,分不清楚哪个多哪个少。
“还用问吗?”她神秘地笑。
“你的笑令人感到很不舒服。”
“当然是因为我瞧不起你啊!”她嘻嘻笑地离开书房,留下一个脸都绿了,还猛在心头插一把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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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一个人在烈日之下搭建牛棚、打院墙,他咬着牙将围墙一砖一砖地叠好。再用水泥糊好以固定接缝。
虽然牧场已经有设备完善、建筑优美的牛舍,可是大小姐说那是她的!他自己的牛要住在别间牛舍。
哪里有别间牛舍?她大小姐心肠倒好,这日命人运来搭牛棚所需要用的各种材料,砂、石、砖块、木材、水泥、工具,一样不少。
“你们可不准帮他,谁帮他,我扣谁薪水。”她对着观望的牧场员工训示,员工们鼻子摸摸,各自作鸟兽散。日头赤焰焰,随人顾性命喽。
他虽然是畜牧系,却没有学过怎么搭建牛棚,本来想花钱请人来搭就好,可是大小姐说她喜欢看流汗的男人,讲白一点就是想折磨他!
她说只要他请人帮他,以后他的牛就不要想吃她家的牧草、喝她家的水。
他只好很认命地自己动手筑牛舍。
“豹子,你的墙歪了。”她很好心地提醒他。
“你管我,我的牛喜欢住斜屋于不行?”
“好邪门,你真是上粱不正下梁歪。”
“我的牛舍还轮不到你来管!”
他勉强砌好一面墙时,就花去他两天的时间,他每日挥汗流泪工作,一点儿也不寂寞,始终有个女人相伴。
大小姐哪儿都不去,就看他建房子,他有本事建十二个钟头,她就有本事看足他十二个钟头,监工都没她认真。
他这厢挥汗如雨,她却赖在大洋伞下纳凉,窝在舒适的躺椅里,喝她冰凉的果汁、吃她的小点心,当这里是拍电影的度假别墅,当他这猛男在表演坠脚的建筑Power show给她看。
偶尔她会对他提出意见,但是他完全不理会,这会儿,她还用一种凉到令人生气的口吻问他!“人生有没有因为筑牛舍而踏实?”
“我也想喝一杯饮料。”他才不想回答她愚蠢的问题,只是径自走到洋伞之下,跟她讨水喝。
“那你顺便帮我倒。”她的杯子也空了。
喷!连倒水都懒的女人,比蠢虫还糟糕。
他倒了两杯水,一杯给她,另一杯一口气喝光。
“豹子,你的进度真慢,害我浪费好久的时间。”
“没人教你浪费时间,你可以回大屋子去吹冷气、翘脚看电视,不要待在这里,省得跟我相看两相厌。”
“又没有什么电视好看,不然你说笑话给我听?”
“我不会说笑话,我这个人完全没有幽默感。”他坐在石砖上,自顾抽起香烟,心里有气,但不知道气什么。女人将他当白痴耍,还是娱乐的工具?他累得半死,没心情陪她说笑。
“我不要吸二手烟。”她皱眉。
“不要吸就快滚蛋,我非把一整包烟抽完不可。”仿佛赌气似的,他将整包香烟拿出来,一次用打火机点燃它们。
“抽烟对身体不好,我讨厌人家抽烟!”她叫。
“我的身体我高兴怎么搞是我家的事,你讨厌是你家的事。”“我讨厌你!”
“最好。”
她气得跺脚,本来的豹子就是一个很容易令人生气的男人,可是这种带点冷漠跟挑衅意味的他,就不只是令人生气而已,简直就是极讨厌!
“讨厌!讨厌!”
豹子透过烟雾,有一丝满意。他根本不稀罕她的喜欢,讨厌更好,最好远远地离开他,不要再找他的麻烦。
她冲到他身边,猛然向他泼水,浇熄他所有点燃的烟。
“搞什么啊你!”他一生气,抓住她的手。“不要以为我不会打女人!”
“你打啊!”她仰起脸。“有本事你打我啊!”
他抓着她的手,一句话也不说,没有打她,只是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光看着她,她嘴巴硬,心里其实很怕,眼睛闭得死紧,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扑动个不停。
他静静地放开她。
“我不会打你。”他说。“我不会打女人。”
她瞪着他,脸上是桀骛不驯的神情。
“你很害怕,对不对?”他想起布朗先生说过,她曾经有一个酗酒会揍人的父亲,这是她小时候的阴影。
“我才不怕你!”
“你最好是怕,我很会打架。”
她突然扑过来,拼命地捶他。“我才不怕你!你不会懂,我不怕你!”
她瘦弱的肩膀在发抖,他举起手来可以很轻易地拥她入怀、给她安慰,可是他的双手始终垂在身侧,不曾抬起。安慰地不是他的责任,她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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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好牛棚后,他去标下几只个头大、生长快、泌乳量高、生活适应能力强的乳牛,运到牧场跟他的种牛作伴,希望它们快些开枝散叶,填满他所搭建的牛舍。
为了了解乳牛的生活习性,掌握饲养乳牛的规律,在最初的两个月里,豹子几乎放假时都是在牛棚中度过的。
养殖乳牛追求的是多产奶、产好奶,照顾乳牛就要像伺候产妇一样细心才行,乳牛吃饱了,他再去吃饭;牛休息了,他才能去休息。
为了要让乳牛获得更多的牛乳,让它们拥有均衡的营养,除了让牛放牧时吃草,他还将玉米、大豆、牧草、酒粕等等材料放到大型混合机内混合,让乳牛可以将各种类的饲料原料吃进去,使原本一天只生产四到五公斤牛乳的乳牛,到后来可生产五六十公斤以上,如此便大大提升牧扬的产乳量,他于是聘请更多的员工,牧场也渐渐由布朗先生原本私人的兴趣,转为可以赚钱的事业。
“豹子,不好了!你的牛难产了!”刚过子夜,留守的牧牛人跑来告诉他。
他连忙爬下树屋,赶去产房。
是他的荷兰牛!
这种牛原本产于温带型气候的地方,非洲是热带地方,他一直担心热紧迫的压力跟多量榨乳,会对它造成伤害或者是子宫疾患,而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请兽医来了吗?”“来了。”
他们赶到产房,地上绳索、拉钩、消毒液、氧气瓶、手术工具和生理食盐水输液一应具全,这些都是为了在母牛难产时进行剖腹产用的。
豹子看见牛湿润的眼,心里难受,走到产房外。
他会照顾牛,给它们吃营养的,可遇上这样的情况,他也束手无策。“豹子,怎么了?”蓝玉蟾悄悄地走到他身边。
“难产,已经三个多小时了,牛快不行了。”
“有没有办法救?”
“兽医在尽力。”
“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好像带着一丝迟疑,她伸出的手,轻轻碰触他的肩膀。
就只是一下下,快得仿佛不曾发生,可是那短暂的碰触,却没来由地令他的心头一颤,被她碰触到的部位,有些麻有些烫,是他未曾有过的感受。
“我真的很担心。”他承认,并接受她的好意,安静地坐在木条椅上,静静等侯母牛度过难关。
或许是身边有人陪伴,惊惶不安的心逐渐沉稳下来,这一个通常是任性无比的女人,此刻却出奇地安静。
这种安静的陪伴对他而盲是需要的,他还是一个牧场新手,遇到难以控制的事不免慌乱,任凭他有再丰富的知识,面对临场的危机时,依旧缺乏沉着应变的经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在漫漫的长夜里,他们一夜没有合眼,心中默默等待晨曦的出现。等着、等着……
遥望东方,云彩平静、柔和,整片天空像是一块涂满湛蓝色底的画布,慢慢地给抹上几笔锌白的油彩;夜晚的凉气所形成的山岚薄雾,悄然隐没,继而天边渐红,云层漫出淡金色的边,金橘色的曙光透过重重的云层,自山峦初露,丹砂辉映,光彩迷人。
一个小小的红点,逐渐扩大,变成弦月状的光轮,继而成半图形的盘,顷刻间,一轮红日便冲出云涛、喷薄直上,旭日东升,光焰万丈,似照龙麟万点金!远方无际的山脉,全部沉浸在瑰丽的紫气霞光之中,幻彩闪烁,犹如万花筒一般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
蓝玉蟾不觉脱口而出:“老师曾说过清朝的余鸿,诗记黄山日出之胜:彩云绚烂涌朝暾,捧出红轮到海门,乍起乍沉光煜烁,九龙误作火珠吞。想必正是这样一幅壮阔的景色吧?我当时既不懂也无法意会,因为我一向是晚睡晚起,甚少见过日出的景象,想不到在牧场里面,也可以看到这样惊心动魄的画面。”
布朗既对中文感到兴趣,自然也聘请中国老师教玉蟾念书习字,她因此懂得许多中国的诗词,只不过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意者要心领神会,总不脱眼见为凭,莫怪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有见多才能识广。
“日出很美丽,我已经见过无数次,始终这么认为。”豹子很温柔地笑。他的心中不断祈祷母牛能够度过难关,如今黑夜已经过去,东升的旭日带给他希望的力量。
“生了!生了!”有人跑出来告诉他们。
豹子立刻冲进产房,在兽医的全力抢救下,终于生产下了一头可爱的小牛犊,母牛除了较为虚弱之外,也安然无恙。
“太好了!”蓝玉蟾也进来了。
产房里面一地污浊,到处都是血水,她却一点儿也不在乎。豹子有点讶异,在他的心中,蓝玉蟾跟这样的画面,根本没有办法产生联结。
她看起来很高兴,开心地笑着,这样的她,竟让他有一种比外头的日出,甚至是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还要更美丽的感觉。
他一定是整夜未曾合眼,心智严重涣散,产生了不寻常的幻觉。“豹子!太好了!”蓝玉蟾跑到他面前:“小牛很健康,母牛也平安无事。”
“是啊……”他喃喃地,有一种放松过后的虚脱。
他看着她,她望着他,两人四目交接,顿时凝结的时光与空间像缺氧的空气般令他的胸口为之一窒。
这个时候,一般人都会想要跟眼前的人儿拥抱吧?他也不例外,可、可不应该是她呀!
在百般着急与挣扎之下,他只有转过身去,快走了几步,跟浑身都被牛的血水溅污的兽医师拥抱,嘴里直呼:“太好了!太好了呀!”
兽医吓了一跳,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否应该回抱他。他的手套都还没有脱下来哩,通常人们在这个阶段,仅会用眼神跟言语来表达对他的感激之情,不会这么贸然地牺牲自己来拥抱他的一身血污。
而很明显地被他拒绝的蓝玉蟾,几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事!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男人,或是一个正常人类,所应该有的正常表现……
他就如此避她如蛇蝎?
可恶!可恶的豹子!
她大步向前,提起脚,狠狠地踹了一下强抱兽医的可恶男人他那不知死活的屁股。
“噢!”他反射性地回过头,看见她一脸狰狞的模样,当下放了心。还好还好!她还是原来的样子,他刚刚竟会觉得她美得不得了,果真是错觉!
“大小姐你干嘛踢我?”面对凶恶的她,他才能做正常的反应。“我看你屁股不爽!”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看得爽的?”
“你管我!”她又捶了他好几下,每一下都是既重又扎实,打得他敢怒不敢言。“我就看你最不爽!你能怎样?”
他……不能怎样。
可是,她有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吗?他豹子可是威震八方、所向无敌的非洲一匹狼、一匹豹、一匹虎,总之,就是既凶残又勇猛无比的动物,现在当着众人的面,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打,成何体统?
“你不要一直打我,我警告你。”他发出恫喝,不过显然为时已晚。
“你警告我?你敢警告我?我最痛恨别人威胁我!”她闻言更用力打他。
“我警告你……”
“警告我什么?你说啊!你说啊!”嘴里叫着,手也不停。
他很努力地想,对啊!警告她什么?豹子、豹子,你快点想啊!他在心中很紧张地逼自己想,快想出一个令她以后不敢随便打他的借口……不不不……是警告呀!就在他用力思考的时间流逝中,又不知道被她打了多少下。
呜呜,他想不到!
如果对方是男人,他就可以立刻反击,还跟他哕嗦什么?
如果对方是他心仪的女人,他就攫住她撒泼的手,学妹妹最爱看的言情小说男主角,用吻来惩罚她,吻得她喘不过气来,还跟她客气什么?
可、可是,她什么也不是!她既不是男人,也不是他心爱的女人,她只是一个作威作幅、恶人恶胆,欺人欺到头顶上的牧场大小姐!
在他还没想到威胁的话时,她大小姐已经打累了,放下疲软的拳头。这是什么钢铁肌肉男?害她的手打得痛的要命。
“死豹子!今天就暂时放过你,我要去睡觉了,你以后如果再得罪我或让我不爽,我就揍你!”
听听看,这是什么话?
豹子瞠目结舌地看着大小姐远去的背影,到头来撂下狠话的人是她?有没有搞错?
“豹子,该死的,我们真忌妒你。”以为会获得同情票的他,却从在场的每一个男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让他觉得好奇怪。“医师,我很可怜喔。”兽医应该会同情他吧?他是一只被揍得奄奄一息的豹子,属于兽医师该同情的范围。
“哼。”谁知道兽医师只冷冷地对他嗤之以鼻。
这是什么不屑的回答?哪也安呢?
“别人的性命是框金又包银,阮的性命不值钱;别人呀若开嘴是金言玉语,阮若是加讲话,念咪就出代志……”他很哀怨地唱出歹命子的心声,一个人独自清理产后的残局,因为忌妒他的男人们都不愿意帮他。这还有什么天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已经十分凄惨,想不到那个善良的人、那匹善良的马,还要被众人唾弃,到底有谁能够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把小牛抱到产房里另一头母牛身边。小牛犊出生后,要跟“养母”在产房里生活大约五天,然后住进犊牛室,满月后才能放养。而完成生产任务的母牛,大约休息半个月后,就又要走上产乳的工作岗位了。
豹子安置好小牛后,又走到生产的母牛身边。
“做得好。”他轻轻抚摸母牛的头,看着它休息。
他知道蓝玉蟾想要安慰他,所以陪他等了一夜。她不是自己原先以为的那种没有用的女孩,或许,她远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像牧场的女孩。
他不知道,他不想也不该知道,她是一只候鸟,休息过后就要展翅高飞,这牧场只是她短暂停泊的驿站。
他没有对她心动,他喜欢的女生是别人。
燃起了一根烟,他靠着墙,太阳光有些刺,照得他睁不开眼,他该去睡了,他该要洗去一身的黏污;他该要去做的事还有好多好多……
可他只是靠在墙上,一根又一根,抽他的烟。袅袅的薄雾,是欲付瑶琴的心事,不知道说予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