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是容易的,达成目标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不管罗伊费多大的心思,都无法找到一个计划,足以说服妻子他本来就会选择她。然而,他仍不停止尝试。
无法使她相信他是一件令人疯狂的事,不过他最受不了的还是妻子一成不变的微笑。要不是终于听到他希望她说的话,他一定早已彻底绝望。
他试着赞美她,她也赞美他。他一有机会就亲吻她,她也热切地响应他。只有这个时候她那沉静的微笑才会停止,因为他覆盖了她的嘴。
他甚至和她下棋。他故意要让她赢,结果却发觉她本来就会赢,他乃急急改变心意。棋局进行到清晨,最后他一点也没有让她。
她自己打败他的。
后来他嘀嘀咕咕地说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输棋,她答应下一次让他赢。
事情改善之前又恶化了。
炎热的星期一早上,罗伊走进大厅,洛伦跟在他旁边。他立刻注意到炉子里燃烧的烈焰,感觉有如置身于烤箱之中。他冒着汗走向忙碌的妻子。
“妮可,屋里热死了,”他说。“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要生火?”
她转身对丈夫微笑,用手帕擦拭丈夫额头上的汗水。“你多邀请了六个士兵来吃饭,我们需要多生火来准备食物。”
她帮丈夫擦完汗之后,用手帕的另外一面擦擦洛伦的额头。他惊讶得后退。她跟上前,完成工作,然后建议他们回到屋外去。
罗伊和洛伦走到大厅中央时,盖文男爵那两名孟不离焦的副将亨利和摩根走了进来。
妮可决定打开大门让风吹进来降低室内温度。她走出食品储藏室时,摩根正在吹牛。
“我们男爵带了一队人去追反抗军的余众,他发誓要在两星期之内将他们一网打尽。”
妮可脸色苍白,可是努力保持镇定。罗伊知道她想到桑顿。摩根顺着罗伊的目光看去,看见妮可立刻行礼。
她没有回礼,只是盯着他等待他说下去。
“据我们所知,反抗军的领袖是你的哥哥,妮可夫人,”亨利说。“是真的吗?”
“也许。”她回答。
摩根咧嘴而笑。“那么我们必须向你致哀悼之意,”他说。“我们的男爵是有同情心的人。我相信他会在回伦敦时顺道把令兄的尸体送来这里,好让你给他办一场适当的葬礼。”
罗伊一拳击在桌子上。“够了,”他命令。“说出你们来此的目的,就请离开这儿。”
亨利从没有见过罗伊男爵失去控制,不禁大为吃惊。摩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只忙着猛瞧妮可。
她对他微笑。“我原谅你的无礼,”她平静地说。“是嫉妒使你做出这种无礼的事。”
摩根开口欲辩。
她举手阻止他说话,表情流露出轻蔑。她向他走近一步,摩根后退差点踩进壁炉里。
“你听到我丈夫的命令了,说出你们来此的事就请回吧。”
摩根愤怒得说不出话来。他向亨利示意,然后转向看着火焰。他注意到排列在壁炉架上的棋子,心不在焉地拿起一个在手中把玩。他听着亨利传达国王的命令。
“威廉国王向你致意并吩咐你挑选十个最优秀的人参加六个星期之后的庆祝活动和战技比赛,你还可以挑十个新兵去参加,因为我们的国王相信他们应该可以加入。国王还有另外一个要求。”亨利咕哝。
罗伊不耐烦地抱着双臂,等待亨利把话说完。
“罗伊男爵在等你说完。”洛伦不悦地说。
亨利点点头。“我们的国王和他的妻子坚持妮可夫人出席庆祝活动。她赢得他们的喜爱,他们想再见到她。”亨利听起来好象在用醋漱口。
妮可若不是太担心摩根手中的棋子,一定会大笑出来。她不想命令他把棋子放回原位,她担心他会发觉这些棋子对她的重要性反而故意破坏它们。
亨利向罗伊行完礼走向妮可。“也许到那时,夫人,我们就知道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可是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她问。
妮可再也不能忍受着摩根玩弄着棋子。她走到门口。“洛伦,请你送他们出去,我丈夫希望他们立刻离开。”
摩根转向罗伊。“我们计划摧毁你的士兵,”他虚张声势。“这一次我们不会输。”
为了强调,他断然地折断手中棋子的头,然后把这枚女王丢进火里。
这个时候罗伊才发现摩根手里一直握着棋子,他看见妮可痛苦的表情。
他发出一声怒吼。摩根惊讶地转身,罗伊如闪电般神速地扑过去,一拳打得他飞了出去。这件事发生得太快,妮可来木及做任何的反应。前一分钟,摩根还满脸势利和傲慢的站在那里,下一分钟,他就像飞盘似的滑过空中。
罗伊把这高大的男人一掷老远,摩根飞过桌,经过屏风,本来应该在撞到墙后落地。可是他却飞了出来,看来这道墙也如木头一样腐朽了。
墙的正中央出现一个大洞,正好可以让他们欣赏迷人的乡间景色。
妮可惊愕地捂着嘴。她看见洞外的摩根挣扎地站起来。罗伊没有打死他。亨利冲向她,显然不打算帮朋友的忙。摩根似乎站不直,不断地跌跪在地上,大概已撞得头昏眼花。
她试了,可是仍无法制止自己微笑。亨利注意到了,气愤得全身发抖。他在她身旁停下。“你选择了错误的结婚对象。”他呲牙咧嘴地说。
如果妮可不笑,亨利也许还能控制自己的怒火。他想揍她,可是他虽愤怒倒还知道他若是碰妮可一下,罗伊绝对会杀掉地。然而,他非要让她停止笑不可。不能碰她,他决定用话吓吓她。“比赛结束之前,你就会成为寡妇,”他嘟囔地说。“你应该听那个老巫婆的话,有机会的时候就杀掉罗伊,那会省掉我们多少麻烦。”
妮可不会让他的威胁得逞,亨利听起来就像个遭到挫折的小男孩。
她摇头。“走吧,亨利,你要惹恼我了。”
她没有再浪费一分钟在这个笨男人身上,罗伊才是她关心的人。老天,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完全失去控制。这有点吓人。但他似乎还不打算放过摩根。他转身朝门口走来时,她看见他横眉竖眼的表情,知道自己必须出面干涉。她不要他杀死摩根,这个人不值得罗伊费心去向国王解释杀人的理由。况已,她不要摩根的尸体理在他们的土地上。
罗伊快走到她眼前时,她突然说:“我们现在可以吹到凉爽的风了,丈夫,谢谢你。”
罗伊点点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你刚才说什么?”
“我谢谢你开的这扇窗。”
洛伦大笑,妮可微笑,罗伊闭起眼睛重重地吐口气。“我不会杀那个畜生。”他宣布。
“当然,”她说。“棋子已经毁了,杀了摩根也于事无补。”
“我只想打断他的腿,妮可。”他说着也笑了。
“打断他的腿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可以得到极大的满足。”他说。
她摇摇头。
他皱眉,但终于放弃。这女人很坚决,他不会让她失望。他看看炉火,再望向妮可。“甜心,是哪一枚棋子?”
“黑女王。”
他的肩垮了下来。这枚棋子是她的父亲一边说着故事一边刻出来的。
罗伊觉得自己该为这件事负责。他应该注意摩根的一举一动,如果他稍微注意一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粗鲁地把妮可拉进怀里。“抱歉,”他低语。“是我的错,我应该……”
她没有让他说完。“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你也制止不了。”她拍拍他的胸膛,亲吻他的下巴。“不要皱眉,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算了吧。”
他不敢相信她在安慰自己。“你居然这么有风度的接受了事实。”
妮可仍在微笑。她花了五分钟才让他离开大厅,而且站在门口看着罗伊和洛伦穿过院子。
“妮可还站在那里吗?”罗伊问洛伦。
洛伦回头看。“没有,男爵。她走了。”
罗伊立刻改变方向。“我天性多疑,”他说。“我的妻子对于摩根的破坏行为,反应稍微平静了一点,你说是吗?”
“是的。”
罗伊微笑。“过份平静了一点。”他绕过转角走到通往墙头的梯子旁,靠在梯子上等待。
他没有等很久。妮可拎着裙子飞奔而来,当她看见靠着梯子的丈夫,骤然停止步伐。
妮可把双手藏在背后,对丈夫甜美地微笑。他也回她一笑。他吩咐洛伦回去作事,勾起手指示意妮可走近些。
罗伊等待她走到面前,伸出手。
她的笑容消失,人也退后一步。
“做事要公平,妮可。既然我不能伤他,你也不能。给我吧。”
她看起来很不高兴。“你怎么知道?”
他摸摸额头上的痕迹。“我用逻辑。”
她把弹弓放在他伸出的手上,两颗石头则丢到地上。
“你认为第一颗可能会失误?”他问。
她摇头。“我从未失误,另外一颗是为了亨利准备的。”
他大笑。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大笑,不由自主地又后退一步。
“我占用你太多时间了,”她说。她还在为不能亲自教训摩根和亨利不高兴,看着挂在丈夫手上的弹弓,心里有股大叫的冲动。她深呼吸一口。“我必须试着控制我的脾气。”
“那表示你会更常微笑?”
“是的。”
“上帝帮助我。”
她注视他。“它已经帮助我了,”她低语。“它把你给了我。”
她这些不可思议的话,再次令他又惊又喜。他握住妻子的手,往城堡走。
他们并肩走着,一句话也没说。她以为他是要带她回大厅,好好地训她一顿。
可是他没有在大厅停下来,继续拉着她的手走向在屏风后面的床。
他停下来看用摩根的身体制造成的大洞,对妮可眨眨眼睛。“视野不错,不是吗?”
“罗伊,你要带我去哪里?”
“上床。”
“现在?”
“现在。”
“罗伊,这不像你,”她脱口而出。“你从来没有不按计划行事,这样会乱了秩序。”
她听起来非常惊愕。他将她拉进怀里。“偶发的行为和计划中的行为一样重要,夫人。你应该在生命留一些空间给惊喜。”
“我必须学习……”
他将她抱起来,她伸手环抱他的脖子,他的头压了下来。
殷吉、杰提,和洛伦经过墙上的大洞,男爵亲吻妻子的景象令他们大吃一惊。
洛伦微笑。殷吉用手时推推杰堤,大笑起来。杰堤的反应最慢。他转向他的队长。“我姊姊一定很爱她的丈夫。”
洛伦点头。“她的丈夫也一样爱她。”
杰堤微笑。他不必再担心姊姊了。她已经在这新的诺曼世界里找到了属于她的位置,就像他一样。
殷吉又推推他,杰堤伸脚勾他企图将他绊倒。
洛伦抓住两个士兵的衣领将他们向前推。他的男爵显然想要一点隐私,他该替他办到。
罗伊集合士兵告诉他们国王的命令。虽然每个人都想成为前去参加战技比赛的二十名代表之一,但是没有人敢要求这项荣誉。他们知道必须等待。
第二天晚餐时妮可发现丈夫手上有好几道伤痕。她询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耸耸肩即改变话题。她想,他大概也不记得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罗伊看起来筋疲力尽。晚餐之后他累得没法下棋,不过他并没有累得无法和她做爱。
她在半夜醒来,不自觉地偎向罗伊,一直到差点掉下床才知道他不在床上。
她穿上睡袍下床找丈夫。她不需要走很远。罗伊坐在桌子旁边专心地做着什么,甚至没有发觉她。
罗伊手上有一小块木头。在闪烁的蜡烛火光中,她看见白女王站在他面前的桌上。罗伊一手握着木头一手握着小刀,正努力地仿照白女王雕刻着。
他在为她做另外一个黑女王。
她知道他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她也明白丈夫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累。不过最重要的,她明白了一件事:罗伊是爱她的。
妮可静静地站着好一会儿,看着她的丈夫,眼泪不停地滑下面颊。每一次他低声咒骂,她就忍不住微笑,因为她知道他又割到手了。
她听见开门声,立刻移到屏风后面,探头出来竟看见杰堤走向罗伊。她的弟弟手里握着一把小刀。
罗伊没有抬头。妮可猜想他正在等待杰堤。她弟弟看起来和罗伊一样疲乏。难道他也熬夜帮罗伊?
“这是我父亲的刀,”杰提低语。“它应该好用得多,男爵。”
杰堤在罗伊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他放下刀,然后握住木头的底部。杰堤的手上戴着皮手套。看看罗伊笨拙的样子,妮可知道皮手套是杰堤必需的保护配备。
妮可擦掉眼泪,悄悄地走向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两个男人。
“妮可会大吃一惊。”杰堤低语。
“我希望她会高兴。”罗伊说。
“我是又惊又喜。”妮可低声说。
她的弟弟跳起来,罗伊吓了一大跳,一刀戳下刚刚成型的雕像的脖子。“看看你做的好事,夫人。”罗伊低声抱怨。
她倾身看看造成的伤害,然后开始大笑。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东倒西歪不成比例的棋子。头比身体大,脖子是白女王的三倍大。
她喜欢。尤其是脖子旁边的凹洞。她弯身亲吻丈夫,然后在他们对面坐下。
“你必须记住那个凹洞,丈夫,好在将来告诉我们的孩子那是怎么发生的。”
罗伊仿佛十分尴尬,因为他被逮到为妻子做这么温柔体贴的事。
妮可又想哭了。老天,她多么爱这个男人。
她看问杰堤。他对她眨眨眼睛。她想,他也许也注意到罗伊的脸红了,或者他是注意到她的眼眶湿润。
“杰堤?”
“什么事?”
“我爱罗伊。”
她的弟弟微笑。“我早就知道了,妮可。”
“你怎么知道的?”
“从你看他的眼神。”
她转过头去看罗伊听了他们对话的反应。她的丈夫正努力地雕刻着完成了一半的棋子,不过他脸上挂着微笑。
“还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杰堤﹒”妮可说。“罗伊爱我。”
“我也早就知道了。”杰提笑着回答。
罗伊丢下刀子,抬头看着妮可好一会儿。“你确定我爱你?”他习惯不改的质问。
“是的。”
他点点头,同时叹气。“那么你可以停止那一成不变的微笑了吗?老天,妮可,我快被你的微笑逼疯了。”
杰堤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妮可大笑。“我只是试着成为你想要的那种妻子。”
“我要你。”
“妮可,你不该微笑吗?”杰堤疑惑地问。
罗伊的目光没有离开他的美丽的妻子。“杰堤,走开。”
“是的,男爵。”杰堤笑着回答。
妮可站起来拿起一根蜡烛慢慢地走回床边。她把蜡烛放在柜子上,等待罗伊。
他走到床的另外一边。在摇摆的烛光中,她看着他脱衣服。
他是一个多么英俊的男人。他的身体充满力的美感,也充满温柔。妮可脱下睡袍,目光一直在丈夫身上。
“我爱你,罗伊。”
“我也爱你。”
他们在床中央以吻会合。他的手握住她的腰,她的手臂环抱他的脖子。
她吻他的胸膛,下巴,疤痕。罗伊热切地占有她的唇。他们的舌头缠绵地锁在一起。……直到她变得狂野使他忘了控制。他再次被需求吞没。
罗伊伸手捻熄蜡烛,然后将妻子拥在怀里。他感觉到她的温暖。
他闭起眼睛微笑。他也感觉到满足,就在他妻子的怀里。她的爱给予他无限的力量。
他不是一个常祈祷的男人,可是他在入睡前低声地向造物主谢恩。他摸摸脸上的疤,又微笑。
妮可错了。上帝不在她那边,它在他们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