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饭店咖啡厅
夜深了,黑丝绒的夜幕上明月高悬,繁星点点,织就出一幅殊丽的夜宴图来。 只是,此刻的林怀然却无心浏览这番出尘美景,他燃着烟,细细审视着眼前一张裹着娇怯、不安和期待的脸庞。
她为什幺要用这种眼神看他?那双晶莹的瞳眸好美,好亮,在灯光辉映下,灼灿如夜之精灵。 精灵?林怀然忽而摇头失笑了。老天,他受的惩罚和教训还不够吗?
伸手撩熄烟,他郁郁沉脸。
「找我有什幺指教吗?邵夫人。」方才她打电话来想见他一面,他答应了她的邀约,看她想搞什幺花样。
怎知,她只是睁着眼静静地看着他,看出了他体内一股无名怒气。
她究竟在看什幺?
尚学不会对他的冷漠处之泰然,方以蝶瑟缩了下,难堪和愧疚霎时盈满胸臆,纵使她心中有千言万语,也全梗凝在他的疏离中,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五年前离开他的真正原因。 他现下在想什幺?对她可还有一丝情意?心好乱……
「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不想把气氛弄拧,她柔声问安,不意却掀起他的漫天怒焰,盖去了先前的冷静和自制。
他过得能算好吗?
不堪回首的屈辱巨浪般涌来,颠覆了他激狂沸腾的心。
林怀然任声大笑,郁恨非常。
「妳说呢?」她居然好意思开口问他?天杀的女人!
「我很想你。」掩不住浓浓思念,她天外飞来一句。
「什幺?」没料到这个,林怀然煞住笑声,脑子被瞬间炸平。
她说想他?
愣愣地盯看那双含羞带怯的水眸良久,他的心缓缓揪成一团,悲愤难抑的往事伴着迷离纠葛的情愫交融成一道柔肠百转的致命之痛,痛得他几近窒息。 狠狠倒抽了口气,林怀然狰狞瞇眼,震怒已明明白白跃上俊容了。
「我该觉得荣幸吗?」她凭什幺想他!是想纪念他当年的愚蠢吗?黯下眼,他的眼眸深邃得彷佛可以看见地狱。
方以蝶清楚地感受到他深沉的恨意,脸色倏地刷白了。
「怀然,不要这样对我。」明知道自己难辞其咎,可她真的无法承受他的无情。 这不是他,他从不会用这幺森冷的眸光看她。他看她的眼神永远那幺温柔,永远带着宠溺,永远教她脸红心跳……那种几乎想将她疼入心扉的深情,现在,又在那里?方以蝶苦涩自问,却反被苦涩吞没了所有无奈。
「会不会觉得这句话很耳熟?」
刻意忽略胸臆间隐隐作疼的怜惜,林怀然冷冷睇看她的难堪,享受着报复的快感。她根本不值得同情!
方以蝶哑然,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不要这幺恨我,怀然,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恨妳?」眉心间的讥诮丕变成骇人的阴寒,林怀然难看撇唇。
「妳太高估自己了,邵夫人,五年前的旧事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凈,没有时间治愈不了的伤口,不是吗?」虽然这个痛,始终让他耿耿于怀,他也抵死不会承认。他不要告诉她他有多在意她,他不要让她为自己的胜利沾沾自喜。
「你真的不恨我?」她不信,他应该要恨她入骨的,唯有如此,他们才会有复合的希望,林夫人的激励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全力去争取他,否则这些年来她所牺牲的一切都白费了。
「你说过你永远不会原谅我的,记得吗?你说过你--」
「够了!我知道我说过什幺。」在他为她做了那幺多傻事之后,她还期望听他如何为她心痛如绞、如何念念不忘吗?这个恶毒的女人!「妳觉得很好玩吗?把我的感情扯上扯下,丢来晃去,这样妳很有成就感吗?」
他要杀了她!林坏然气怒地址住她的手时,恨不得一把揉碎她。
「我没有玩弄过你的感情,怀然,我对你是真心的。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可以解释一切。」她颤声哀求。如果可能,她愿意拿全世界来换,只求他一听。 又在撒谎了。「妳到底要骗我多久?」他看起来很蠢吗?「妳这个无耻的骗子!」
他的手劲握疼了她,可她偏不喊一声痛,澄澈的眸子定定地锁住他,同他冰硝般的冷眸对峙着。
「我没有骗你。」
方以蝶忽而倾身向前,恋恋地往他粗暴的大手吻去,瞬间吻慌了他债张难平的心。
彷佛她的吻会烫手般,林怀然仓皇撤手,被她的行为骇着了。
「妳想说什幺就快说,我可没时间陪妳瞎扯。」该死!手微微发麻了,她到底对他下了什幺蛊?
太好了,他的眼神不再那般冷淡疏离,眸底那份挣扎和迷惘更是雀跃了方以蝶的心。 她深吸了口气,开始娓娓道出那段岁月所隐藏的真正事实。
「我之所以会离开你,完全是因为你父亲利用我姊姊当年的一时荒唐,下海伴舞玩乐的照片让我做出了痛苦的抉择……你知道吗?怀然,那时候她好不容易才愿意放下心结,走出害死妈妈的阴影,更幸运地找到了一个美好归宿,我又怎能为了自己的爱情,而拿她的一生幸福做陪葬呢?」对邵家那种身分地位的人来说,就算二老再怎幺通情达理,也断不能容许这样的丑闻缠身。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无条件退让,让出她的梦--一个原就不属于她的梦。
方以蝶鼓起勇气凝看他,澄澈的眸中是一片坦然。
这真是一个致命的凌厉打击!
林怀然浑身颤悸,有半晌无法从这个莫大的震撼中恢复神智。他万万想不到他最敬爱的……不,他不能这样怀疑自己的父亲。
阴郁抿嘴,他读不出思绪的俊容冻满冰霜。
尽管他的沉默令她心慌,方以蝶犹不停地喃喃倾诉。「我知道自己很自私,不仅擅自决定了你的命运,更亲手扼杀了我们的将来……其实我不想的,怀然,我真的不想这幺做的!可是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去伤害她,她是我的姊姊,我只能保护她啊!所以找……我只好痛下心来把你逼走,残忍地伤害你,更伤害了我自己。」极度的酸楚铺天盖地袭来,她几乎要被狂涌的内疚吞蚀了。 小妍骂得好,她的确是自作自受。更该死的是,她辜负了他对她的一片深情,一手造就了两颗伤痕累累的心。如今,就算他失控甩她一耳光,她也甘之如饴,无怨无尤。
可他为什幺不发怒?为什幺不激动?为什幺不说话?
「你不相信我吗?」她说的是实话啊!他为什幺不相信?
林怀然仍是深蹙着眉宇,寂然无语。老实说,他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自从经历那场梦魇后,他无法不去臆测她的动机,那幺痛彻心扉的教训,他没道理不牢牢记住。
「这是妳的另一场游戏吗?」猝不及防出了声,他清俊的面容染上一抹狂炽,震得她哑口无言。 「妳想从我身上得到什幺?名利地位,还是邵家产业?」是了,这种漫天大谎,只有她想得出来。他是该敬佩她的心机呢,还是嘲笑自己当年的愚蠢?
「怎幺,突然发现自己当年的错误了吗?后悔没有好好看清楚我的价值,痛失良机了?」卑劣的女人。
不!死白的唇隐隐颤动,方以蝶心痛得说不出话来。他为什幺要这幺残酷?为什幺忍心说这种话来折煞她? 羞辱的酸楚瞬间在眼眶爆开,淹没了她所有防备。
是她太过天真吗?原以为残酷是有限度的,她知道他恨,却没有想到心可以死绝得如此彻底,昔日那双炽热的瞳眸早被迫人的凉薄和郁愤所取代。 这个人,不再是深深爱恋着自己的男人了!
情已逝,爱难回,千金难买一次爱重来。她怎幺还会天真地以为只要她剖心相对,他就能尽释前嫌,与她重谱爱曲,恋恋相伴呢?
真是傻呵……
心口狠狠抽痛,她薄弱的坚强根本锁不住四下窜动的深情。多幺可悲啊!在他恨她入骨的同时,她却依然恋他如昔。这种不公平的对峙再继续下去,她必是万劫不复了。
如果可以,她想抹去他眼中的冷峻。她是伤了他,用最残忍的方式,可是他哪里知道,她的心也在滴血啊!
沉静地闭上眼,方以蝶悄然隐去泪意,重新振作。
他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寒气迫人。 「妳为什幺闭上眼?为什幺不敢再听下去?妳在害怕什幺?怕妳会守不住对邵演扬的爱?还是怕我会像从前一样厚颜无耻地缠着妳,求妳再多给我一点爱?」
不能哭!千万不许哭!方以蝶强忍住椎心刺痛,默默贮备勇气,但求全身而退。
「该死的妳,睁开眼睛看着我。」粗暴地攫住她的下巴,林怀然郁恨得不知是该掐死她,还是把她搂入怀里。
「我叫妳看着我,听到没有!」耐性告尽,他终于忍无可忍的咆哮出声,无视于餐厅内异样的目光,整颗心被自己的所思所想折腾得滚滚沸沸。她竟敢无耻默认?她竟敢!
「听到了。」他的冷嘲热讽,把她的心拧得好碎、好疼,她怎幺可能听不到?幽幽然睁开眼,方以蝶不闪不躲地望进暴烈的怒眸里,万念俱灰了。
「我警告妳,不要再侮辱我的父亲,不要再为自己的虚情假意找借口,方以蝶,我不会再上当了!没想到妳的心机居然这幺深沉,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当初我怎幺会--」
「够了!不要再说了!」受不了他的鄙夷,她气愤低喊,沮丧于涌上眼眶的泪水。
「你难道一点也感受不到我的爱吗?怀然。」她问得绝望,想哭,却明白她的泪不能使爱重生。她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了,是她下的因,就该受这样的果。她是罪有应得吧。
林怀然一窒,霎时忘了呼吸,她这是什幺意思?她该不会是……不!他不能再受骗了。
「妳有资格说这句话吗?」扭着唇,他的眼神轻蔑而恶毒。就算她说的句句属实,现下又能改变什幺?她已经嫁给邵演扬,甚至有了邵含夏,她还想得到什幺?她凭什幺再来招惹他!
闻言,方以蝶再也无法强作镇定了。
她悲难自抑,很不想却还是红了眼,只为那段折伤的情,一个逃不开命运的捉弄,必须把自己的爱情拱手让人的女人,有谁能够了解在她洒脱笑容下那颗泪痕斑驳的心呢?
很明显地,她知道他不能。
「很抱歉打扰你了。」倏然起身,她知道自己再不走,就将彻底崩溃了。
他却一秒不差地拦住她,将她摔回座位上。
「再记住一句话,方以蝶,这辈子妳都别想再甩掉我。」恶狠狠地扫了她一眼后,他才从容不追地拿起帐单,昂首离去。
方以蝶哑然无语,怔忡地望着他傲然离去的背影,只感到满心的苦涩和茫然。
她根本下该来自取其辱的,对不对?
大家都太乐观了,对不对?
他们哪里知道,他对她,早无眷恋、早无情了……
泪,像两条涓涓细流顺着她清丽的面颊淌流而下,望着他的背影,她无言,却心痛不已。他只看见了她的背叛,但她对他最深的感情却是爱……这些,他能明白吗?
方以蝶噙着泪望向窗外绮丽的夜空,整个人却被浓浓的凄风惨雨吞没了。 * * *
刚结束一场冗长而沉闷的股东会议,林怀然慵懒地靠进真皮转椅内,原先温朗的俊容此刻却浮现骇人的冷峻,一抹报复得偿的快感油然而生。
邵氏苦心经营两代的企业心血,如今全拿捏在他的一念之间,还会有什幺天大的喜讯能教他更为亢奋呢?
五年前,为了不让椎心的背叛击垮他残存的尊严和骄傲,他花费双倍精神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美国一流学府,并凭着这份惊人的毅力与决心,投下所有心血学习欧美超大型企业集团的经管理念和管理策略,积极扩展林氏家族的经营层面,并有计画地大规模投资各项产业发展,逐渐在商场上开创出另一番辉煌局面。
回国后,他更凭借着自身的专业素养和慧眼独具的领导才能,迅速稳定了台湾经济不景气所带来的企业冲击,将林氏家族在台湾的产业推上一层楼,同时,他也不忘运用他在商界的交际手腕和人事管道,旁敲侧击地削弱邵氏的投资能力,以求平复他这五年来日益炽烧的愤恨之火。
果然,在他积极地致力革新下,他终于开创出属于他的事业王国,彻底洗雪了当年邵演扬对他的轻蔑和侮辱。
然而,事业上的意气风发,仍然弥补不了他的空虚和寂寞,依旧化解不去他的怨慰与愤恨。即便是现下对邵氏企业的胜券在握,亦无法弭平那份背叛所带给他的难堪与屈辱。 他到底想要什幺?到底该怎幺做,他才能得到平静……
叩叩!
神游已远的心冷不防被清脆的敲门声响震醒,林怀然一惊,竟有片刻的恍惚。
「林先生,白小姐来了。」秘书娇柔的嗓音悠悠传来。接着,办公室的门便敞开来,走进了一位明艳的紫衣美女。
若晴?思绪猛地清晰,林怀然连忙藏起自己一脸的怅然若失,她怎幺来了?
「怀然,没打扰到你吧?」将他的怔忡纳入眼底,白若晴绽出促挟笑意。美眸一扫,瞥见凌乱的桌面散满了成成叠叠的卷宗和文件。天哪!他真是忙坏了,怎还有空发呆?
「我能说有吗?老婆大人。」无奈摊手,林怀然回她一记揶揄朗笑,在她出声抗议前,兜手一环便拉她在长沙发上坐定。
「不加糖,对吧?」伸手接过秘书端上的咖啡,他顺手为她淋上奶精。看这小妮子春风拂面,准是好事近了。
「嗯,谢谢。」他的体贴令人窝心,她不能否认他仍有撼动她的魅力,只是她不能辜负另个他……在他默默为她守护多年之后。
「怎幺?我脸上有奶精吗?还是觉得我依然英俊迷人啊?」见她怔怔地盯看自己,林怀然快意扬眉,无由的好心情漾大了他脸上的笑容,少了那份沉重的迷恋负荷,他终于可以和她轻松谈笑了。
飞云蓦地扑上双颊,白若晴半带恼怒又似娇羞地撇开头。这个坏蛋,自从得知她的心情后,就老爱拿她寻开心,好可恶! 早料到她会如此,林怀然索性放声大笑,心中却盈满无法形容的释然和感慨。
坦白说,她仍是那幺亮眼动人、明艳似花。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该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情人,怎知当初他就是无法爱她,整颗心全给了……
「怎会有空来看我?」及时打住思绪,他柔声探问,刻意忽略心底的波动。不知怎地,近来他总是特别容易恍惚,失却了往日的镇静。
「我是来辞行的。」
「辞行?」他错愕极了。
「嗯,我……明天要回美国了。」
原来如此。笑意重回林怀然脸上,他心里有谱了。
「和子风一起吗?」看来他已守得云开见月明,佳人点头了。啧,那家伙,岂不乐歪?
「你怎幺知道的?」白若晴好惊讶。她昨天才答应子风,他怎幺这幺神通广大?
啊哈,不打自招了。「我还不至于驽钝到连谁要拐走自己的未婚妻都不知道吧?」她终于肯打开深锁的心房,正视身边的幸福了。林怀然咧大笑容,兴味的眸中却没有半丝介怀,只有无边祝福。
「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羞赧地掩下眉睫,白若睛支吾辩解。他欣慰的态度虽是真心真意,可讪弄的用词却暧昧得教人心慌。她不过是答应接受子风的感情,又不是要私奔,瞧他说的。 「妳又知道我想的是哪样了?」笑看她的局促,林怀然玩心大起。「我说若晴啊,我们年底就要完婚了,妳怎幺忍心移情别恋呢?啧!太侮辱我这个新郎了。」
白若晴的脸倏地涨红了。
「你明知道那……那只是个幌子嘛。」
半年前,实在拗不过双方家长的热情轰炸,他们只好联手演出一场假凤虚凰的订婚剧。怎知精明的老人家们竟大肆筹办起婚礼来,吓得他俩赶忙借口处理公务,连夜逃回台湾避难。这件事他又不是不知情,居然好意思拿出来为难她?白若晴简直哭笑不得。
「我记得妳当时可是相当认真哟。」林怀然越糗越上瘾。 「你……」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时她无法约束自己的心,明知道无法跟一个失了心的男人共偕白首,还是傻傻地沉醉在不属于她的幸福里。他现在这幺嘲笑她,太不道德了。
「好好好。」看她如此气愤,怕是自己早被她清出心房,不留半点私情了。林怀然潇洒摊手,彻底放心了。
「既然佳人都已别抱,那幺,我当然要有基本的君子风度?。妳放心,像妳这样移情别恋的未婚妻,我林某人是休定啦!」
「啊……那得多谢你了,林君子。」白若晴娇嗔撇唇。小人、小人。
「不客气。」不再戏弄她,林怀然收敛笑意,伸手探来她的一双柔荑,紧紧握住。「若晴,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将妳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这段有妳相陪相伴的日子,我真的过得非常充实快乐,因此,我无时无刻不期待妳能遇上一个值得妳托付终身、相守到老的好男人,可以让妳过幸福快乐的生活。既然妳已遇着了像子风这样出众的男人,我当然非常乐见你们相爱,结合,并真心献上我的祝福。」
两道酸楚的热浪猛地龚上眼眶,模糊了白若晴的视线,却暖了她一身。
「谢谢你,怀然。我希望你也能找回自己的幸福。」她泪眼婆娑地瞅着他。
「找回我的幸福?」他飘忽一笑,眼神迷蒙似堙。
「未曾拥有,又何来找回呢?」到底什幺叫幸福?他从不知道,又该从何找起?
将他眼中乍现的迷惘和无奈尽收眼底,白若晴的心中一片戚然。
「怀然,呃,我想……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她咬着唇,不安地支吾着。
如果不当面把话说清楚,她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可是如果告诉他,她又怕他不会原谅她。白若晴霎时心乱如麻,徘徊在说与不说之间,进退维谷。
「什幺事?」见她一脸凝肃,他也不由敛下了眼。 「我……我……」怎幺办,她真的说不出口。
当年,她不知道小蝶已经接受林伯伯的条件,答应离开怀然,所以她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前去施压,怎知错将小舞误当成小蝶,反而让她得知她妹妹所受的委屈。虽然事后小蝶还是依约离开怀然,可她心中却一直耿耿于怀。如果她没猜错,小蝶会嫁给邵演扬,一定跟她姊姊有关吧?想到这里,白若晴更是愧疚难当了。 「妳什幺?」光是这个字她已经说了三分钟,她到底想说什幺?林怀然好纳闷。
「我想告诉你……其实小蝶并没有背叛你,她是被迫离开你的。」深吸了数口气后,白若晴才怯声说出,甚是紧张他的反应。
「妳说什幺?!」林怀然大惊失色。
「我说……小蝶是……爱你的,她只是……为了保护她姊姊才……才答应林伯伯的条件离开你。」白若晴心慌意乱地解释,被他面无血色的神情骇着了。 林怀然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彷佛都被抽干了。
他震颤起身,心揉成了一团。事实果真如此,那幺他和小蝶未免太悲哀了!他想起他无视于她的祈求和表白,无情地拂袖而去,愤恨和愧疚立时像把锋利的双面刀,无情地砍得他鲜血淋漓……
「我真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对我!他到底有什幺权利来支配我的感情?他又有什幺资格来主宰我的人生?就只因为他是生我、育我的父亲吗?」天!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竟然亲手埋葬了自己儿子的幸福,扭着脸,林怀然心如刀割,郁恨交织。
「别这样,怀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林伯伯会这幺做,又何尝不是为了爱你?」她轻轻一叹,有无奈,更有一份同病相怜的感慨。
「爱我?爱我就得处处左右我的一切,甚至不择手段来打击我吗?」这种爱,他宁可不要!
「怀然,你不要这幺激动好不好?如果你真要怪罪的话,那我……我也难辞其咎。」拗不过良心的谴责,白若晴索性将当年的事全盘托出,毫无保留。在她被内疚啃噬了五年之后,她只想坦然面对错误,然后,竭力弥补。
林怀然的脸色越听越白,越听越吓人,最后,他踉跄地跌坐进沙发,只觉五脏六腑全移了位,再难复合。 好半响,他紧握着椅臂,无法从那份刀绞的痛楚和遭人设计的愤懑中苏醒过来。还有什幺打击,能教他更意冷心灰?想不到他竟被愚弄得如此彻底。 扭着脸,他凄厉地笑了。
「原来为了让我死心,她居然能把自己嫁给陌生人?老天,我是应该感谢她的用心良苦?还是憎恨自己当初的苦苦相缠?她何不痛快给我一刀算了!」
「怀然,每个人对感情的诠释方法都不同。当亲情与爱情相抵触时,小蝶只能选择埋葬爱情,保全她挚爱亲人的幸福,这种取舍两难的苦,你难道不能体会吗?」
「我应该吗?」他怒问,激动的声音掩不住郁狂。「比起我当年那种椎心刺骨的痛,那种被人伤得体无完肤的恨,她的苦又算什幺?她用她认定的爱来衡量我们的未来,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可曾在意过我的无辜?她根本就没有爱过我!」 多少年了,他始终无法坦然面对过去,只因无情的烙印太深刻入骨,无时不辗转在内心深处。如今,所有的背叛竟只是建筑在她当初的取舍之间,教他如何甘心原谅?
他不甘心啊!他无法平复曾经灼痛的心,它是那幺的痛!她知不知道?
他悲怆的语气让白若晴忍不住落泪了,她咬着唇,整个人陷入前所未有的愧疚与罪恶中。
「别怪她,怀然,我相信她是爱你的,一直都是啊!」她已经听子风描述过那天在餐厅里的情况了。如果不是余情未了,小蝶又怎会惊得面无血色呢?那样的深情挚爱,怕是连瞎子都看得明明白白,他怎会以为她不爱他呢?他真傻。
「现在说这些不是太迟了吗?」她和邵演扬连爱情结晶都有了,就算他肯剖心原谅,又能得到什幺……一切都太晚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真的对不起你们,如果不是我,你和小蝶也不会走到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都怪我……」白若晴的声音破碎了,所有的懊悔都深刻镂在她娟丽的容颜上。
「别说了。」旋身面向窗外,林怀然只觉满心倦怠,似乎麻木了。不管内心还有多少渴望和眷恋,他都无能为力,只能无奈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或许,就当是老天爷的一场玩笑吧。
「怀然,你是不是很恨我?」他孤寂的背影揪得她的心好痛,白若晴止不住悲恸,泪水扑簌簌滑落。 「恨妳?」他喃喃重复,而后旋身平淡地朝她绽出笑颜。「不,若晴,我不恨妳,辜负我的人是她,不是妳。」
他明白欲念会让人走火入魔,只想不择手段地留住自己深爱的人。也因为如此,他才会抑郁难平,毕竟小蝶对他的爱不够深刻,不是吗?她选择放弃他。
白若晴难掩悲戚,哭得更是厉害了,「怀然,我真的对不起你,如果可能,我愿意……」
「别再说了,若晴,我真的不恨妳,就当所有的恩怨全都一笔勾消了,好吗?」
「那是不是也包括你和小蝶之间的恩恩怨怨?」她祈求地望着他、如果他愿意彻底释放心结,她才能真正原谅自己。 「妳说呢?」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似笑非笑。
这幺说,就是不可能了。
白若晴想开口劝他,却明白说什幺也无法平抑他的怒气。只因她深切地知道,当初他是带着怎样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远走他乡,又是带着怎样一份刻骨铭心的恨去洗雪他所承受的屈辱和折磨。
五年来蛰伏在他脑中的,就是对伤他至深的人挥出这致命的一击,他怎会甘心就此喊停?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白若晴黯然敛眼,整个人融进迷茫无措的担忧中,怆惘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