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送走钦差太监之后,图鲁特手捧圣旨,几近崩溃地僵立在大厅中。
他厉声狂喊,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一直深居内院的夫人听闻下人通报,连忙急步走了出来。
「老爷,怎么了?圣上究竟给了什么旨意,啊?你怎么会这个样子?」夫人急急地问道。
图鲁特沈痛地闭上双眼,将圣旨递给夫人,一脸颓丧地倒身坐在椅子上。
「妳自己看吧!」
夫人狐疑地接过圣旨,一看之下,也不由得整个人愣住。
「怎……怎么会这样?皇上他怎么会……」夫人惊疑不定地望向图鲁特,过大的打击使得她瞠目结舌、语不成句。
图鲁特手掌无力地覆上额头,长叹不已。
「我太失策了,怎么会以为只要拒绝了朝陵那小子就可以一切无事?怎么会以为区区一个礼亲王府奈何不了我?我忘了……我忘了朝陵贝勒是皇上宠爱的要臣,我忘了朝陵贝勒身后有和硕靖亲王为他撑腰!」
图鲁特语似纤悔,但其表现方式却是极度懊恨的激愤咆哮。
「你是说……是朝陵贝勒和靖亲王请求皇上作主此事?」
「当然!否则皇上怎么会突然管起此事?怎么会突然下旨赐婚?」
「可……皇上难道不知道,咱们圣玉是要嫁给皇太子的吗?怎会下旨将圣玉许给朝陵贝勒?」
「谁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图鲁特极度的愤恨不平。
图鲁特夫人愣了一下,很快地举步往外走。
「我立刻进宫求见太后。」她说。
「站住!妳见太后做什么?」
「求太后作主呀!」
「皇上圣旨已下,妳去求太后有个屁用!」图鲁特没好气地说。
「可是皇上不能这样,我们圣玉是要当太子妃的……」
「名份未定,妳说这些给谁听去?」图鲁特虽是愤怒异常,神智倒仍相当清楚。「圣玉要成为太子妃,这是我们和太后自己说的话,皇上可从来不曾公开承认过,妳不记得吗?」
「皇上不承认,可太后承认啊……」
「太后承认有什么用!」图鲁特垂头丧气地瘫坐着,整个人宛如衰老数十岁。「太后固然地位崇高,但权力毕竟操在皇上手中啊……」他无力地叹息。
夫人闻言,不禁也跟着颓然坐下。
两人沉默对出,听中顿时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叹息声此起彼落。
「找太子吧?」沈寂许久之后,图鲁特大人突然开口说道。「太子不是挺中意咱们圣玉的蚂?要是太子去禀告皇上,他和圣玉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哼!」图鲁特嗤笑地打断大人的话。「圣玉当厅宣示她想嫁朝陵贝勒之事早已传遍京城,妳现在说这些话想骗谁?又有谁会相信?妳没看见皇上圣旨里所说的──他是因闻圣玉有『贾氏窥帘之意』(注一),才玉成此『乘龙跨凤之喜』(注二)──我们还有何话可说?」
「这……」
图鲁特一番话说得夫人哑口无言。
「难道我们就只得这样放弃了吗?」
「妳还有更好的方法?」一筹莫展的图鲁特他只能不断叹息。
「我不甘心。圣玉明明就快当上太子妃了……」夫人心有未甘地喃喃自语。
「认了吧,谁叫我们教出这样的好女儿……」对于圣玉的所作所为,图鲁特虽然非常气愤,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是自已的女儿。
「我们的宝贝圣玉居然就这样被那个朝陵贝勒骗走,我一想起来就心有未甘。」
「算了算了。」图鲁特长长地叹了几口气。「其实,圣玉嫁给朝陵贝勒,这也未必不好。他是礼亲王的爱子、皇上宠臣,又和靖亲王私交甚笃……过得去了,过得去了……」
极度失望之后,图鲁特也只能如此自我安慰。
「可是,和皇太子比起来毕竟差多了呀!」
「不然我们还能怎样?这桩婚事是圣上作主的,难道妳要我抗旨吗?」
「我……」
图鲁特摆摆手,站起身来。
「这件事,别门说了,说也没何用……」他沉重地摇摇头。
「老爷……」夫人跟着站起身来,脸上犹有不甘的神色。
「好好地筹备婚体吧。皇上金口赐婚,我们可不能草率行事……」
他低喃地缓步走出大厅,沉重迟缓的背影完全显现出属于暮年的老态龙钟。
「老爷,你他很不甘心吧?!」
「……」图鲁特停了一下脚步,又继续往前走。「就当是………偶尔一次为我们的女儿着想吧,如果她能过得快乐……」
最后的低喃沈寂在祥和宁远的暮色中。
★※★※★※
新婚之夜。
圣玉格格静坐炕沿,感觉时间在一次又一次的敲梆声中不断流逝。
蒙着红盖头,她看不见桌上双喜红烛的残泪将尽,但由身上传来的极度疲惫感,她明白夜已深沈。
她睡意极浓,但她一直苦撑着,因为在这个夜里,她有所期待。
因为要筹备大婚之事,在今夜之前,她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会见到朝陵,她一直在想念他。
从来不喜欢思念的感觉,因为这会使她的心如被掏空了一般痛苦、难受;所以好不容易熬到可以相见的大婚之日,她非常迫切地想看到朝陵。
静坐着等待,一如往常她在夜里等待朝陵造访,但不同的是,她今夜似乎守候得特别久长。
蒙在盖头下的神情平静如昔,但她深藏的心思却在不知不觉中乱了。
终于,门扇开阖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
她兴奋而忘情地自行扯下红盖头。
相对于她的极度喜悦,她所看见的,是一张冷若寒霜,神情可畏的俊脸。
她不由得愣住了。
眼前的人确实是朝陵没错,但……他的表情怎么如此难看?
她下意识起身,向他走近。
「你……怎么了?……不高兴?」她伸出手直觉地想探探他额头的温度,「太累了?身体不舒服?」她关心地问。
不料朝陵却一把拍掉她的小手,以极恶劣的态度响应她。
「滚开!」他冷冷地推开她,径自走入内室,看也不看她一眼。
圣玉怔了一下,抚着自己发疼的小手,茫然地看着他自自己身旁走过。
她在作梦吗?怎么……朝陵会如此待她?她在作梦吧……
愣了一下,圣玉跟上他的脚步。
「你还好吗?」她依然关心地问。
朝陵没有理她径自卸掉自己身上的新郎吉服,粗劣的举止有如泄恨一般。
「为什么不高兴呢?」
换上中衣,朝陵依然不理睬她。
「你怎么……」
「妳不要跟我啰嗦!」他骤然吼断她的话。
他恶劣异常的态度顿时吓呆了圣玉。
「为什么?」许久之后,她愣愣地问。「为什么……你这样对我?」
朝陵冷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圣玉凝望他许久,却一直等不到答案。
「你不喜欢我了吗?」她又问。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是很喜欢她、很想娶她吗?他不应该如此对侍她……
她已经如他所愿嫁给他了呀!
「『不喜欢妳』?不,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妳。」他保持冷笑,残酷地挑明事实。
圣玉绝丽的容颜在瞬间冰封。
她几乎无法确定自己耳朵所听到的话语,究竟是真实,抑或只是来自于自己的幻想。
望着她冷结的神情,朝陵诡魅地一笑,绝美的唇角有一丝嗜血的冷酷。
他无视于她的存在,径自走到摆设肴馔的桌前,坐下来自酌自饮。
时闲在寂静中溜过。
直到朝陵几乎喝掉了半壶酒,盟玉才有些恍惚地冒出一句话──
「你为什么娶我?」
没有愤恨、没有伤心、没有凄怆,只是很普通平淡的一个问句。
她淡然的反应令朝陵有些讶异,但他没有多想,也不想多管。
「事已至此,也是该让妳知道实情的特候了。」他微微一笑,以最怡然的口吻描述着:「我为什么要娶妳?因为,妳是圣玉榕格,妳是图鲁特的女儿,妳家世显赫,一门三皇后。娶到妳,是全京城中所有王公贵族最大的尊荣,所以我娶妳。」
「就只因为这样?」她听清楚事实之后,依然是一脸木然,一副要不关己的模样。
「难道还会有别的原因吗?」朝陵恶意地嗤笑一声。
不知为什么,看到圣玉那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他就觉得很刺眼!
她为什么毫无反应?为什么不哭不闹?一个人再呆再蠢,也不应该会麻木成这样啊!
「妳以为我真的很喜欢妳吗?别傻了!何不先看清楚自己的样子呢?既呆且愣,没有人会看上妳的。如果不是妳的身分尊贵,我也不可能费尽心思将妳骗到手,妳明日吗?呆娃娃!」朝陵出言如刀,蓄意伤害她。
然而圣玉却依旧是一脸木然的神情,似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她呆立了一下,回身住身后的一张花梨小椅静静坐下来。
「有没有人告诉过妳,妳非常的笨?在我看来,妳真是笨到无以复加了。原本以为准太子妃的妳会相当难骗到手,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容易就手到擒来,妳的脑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单纯。怎样?现在明白真象之后,妳是不是感到很懊恼?」
「不是。」
「呃?」她的回答令朝陵微微一愣。
她抬眼望向他澄丽的眼眸,表情柔静无波。
「我说过,我想嫁给你。」她平静地重复自己当初的决定。「既然已经决定,无论如何,我不会后悔,更不会懊恼。」
「妳……」朝陵忙了一下,很快地对她的回答嗤之以鼻──
「我就说妳很愚蠢!」
「……也许吧,但我不觉得。」
「我懒得和妳说!」朝陵放下酒杯,自椅子上起身。「妳嫁进我们礼亲王府,基本上我不会亏待妳,但妳别妄想我会给妳好脸色看──我话已说在前头。」
言讫,他绕过圣玉,径自上了炕床。
「你讨厌我吗?」她忽然这么问。
「我不喜欢呆蠢的女人。」
他们的交谈到此为止,剩下的是一室同房异梦的漫漫长夜。
翌日上午,圣玉经过众多婢女的盛装打扮之后,随着朝陵到大厅上给公婆献茶。
基本上,礼亲王和礼福晋对于这个出身不凡、家世尊贵的儿媳妇是相当满意的。
特别是礼福晋,一个早上拉着圣玉说了好些话儿,几乎舍不得放开她。
献完茶,和几位妯娌也见过之后,圣玉跟随朝陵退出前厅。
离开前厅之后,她一直紧紧地跟着他,也不管朝陵究竟要上哪去,她就是一味地紧随其后。
数度想甩开她却无法如愿,朝陵开始有些火大。
「妳到底想跟到什么时候?」
他停下脚步,口气不善地转身瞪视她。
圣玉张着一双秋水似的美目,巴巴地望着他,不出声,也不回答。
「妳回房去。」朝陵隐忍怒火地说。
「你要去哪?」她问。
「不干妳的事,妳给我回房去!」
圣玉又不吭声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明媚的丽目中兜转着惹人怜惜的流光。
她慑人心魂的眼神令朝陵愈发恼怒。
「来人,」他喝令跟随在圣玉身后的一群奴婢,「把少福晋带回房去!」
「是。」
众奴婢立刻将圣玉团团围住,不让她继续跟着朝陵。
望着朝陵渐行渐远的俊逸身影,她的心中忽然有些失落──
好怀念以前和他一起出游的日子。
她明日他不是真心喜欢她,她也不敢奢求些什么;只是……她喜欢跟在他身后的那一种感觉。
就好像这辈子,他们在同一条路上。
★※★※★※
和硕靖亲王府
「新婚燕尔,你这个新郎倌却一天到晚住我这里跑,不太好吧?」
聿烜和朝陵对坐宴饮,聿烜忍不住出言调侃。
朝陵无所调地喝干了一杯酒,「你就当我来避难好了。」
「怎么了?」聿烜兴味地问道。
「她很黏人。」朝陵俊眉微皱。
「『她』?哪个『她』?圣玉格格?还是羌楼?」聿烜好笑地问。
「两个都差不多,但我说的是圣玉。」一提到这个名字,朝陵俊秀的眉间不由得大打千千结。「她黏得令人生厌!」
「如何黏法?」
「不论我身在何处,她好像总是有办法可以找到我。」
「那不错,可见圣玉格格真的很爱你。」
朝陵摆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我不需要她的爱!」
聿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她找你做什么?」
「鬼才知道她想做什么?她总是跟在我身后,静静的,一句话都不说,像白痴似的。」
「圣玉格格是个文静的姑娘。」
「她那不叫『文静』,而是『诡异』!我真怀疑她到底有没有神经。你知道吗?她既不会哭也不会笑,整个人活像木雕娃娃一样!」
「圣玉格格的外号不就是『娃娃』吗?」聿烜不以为然地笑了一笑。「我想,你应该多去了解她,她今日之所以会成为这样的一个人,不是没有原因的。」
朝陵哼了一声,不答言。
「圣玉格格的家世特殊,所以她从小就被当成准太子妃一样受到教导。或许是那种异于常态的教导封闭了她的本性……」
「聿烜,你太闲了吗?」朝陵不甚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他不想自任何人口中听到关于圣玉的事,这会令他心烦莫名。
「我认为你应该把你自己的婚姻顾好就可以了,我的事不需要你置喙。」朝陵不客气地说。
对于朝陵的话,聿烜丝毫不以为忤。
「我们是好兄弟,因为我自己过得很好,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过得不错。」聿烜真诚地说。
「我现在和羌楼之间也没什么不好。」他说,刻意将圣玉摒在局外。
聿烜听出他的话意,微微摇头。
「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他顿了一下,欲言又止。「算了,我想你也不愿意听。」他改口问道:「你已经依约娶得圣玉格格,令尊礼亲王可有任何表示?」
「他说他会履行承诺。」
「哦?那就恭喜你了,多年宿愿终于得偿。」
是啊,他多年的心愿终于得偿,他终于可以继承「和硕礼亲王」这个爵位,但……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感到高兴?
彷佛心中若有所失……
难道他还想追求什么吗?
他惘然了。
★※★※★※
春日冗长午后,府中的人都在恬静中酣唾。
圣玉独身一人在偌大的礼潮王府中闲步,时而行出柳径、时而步入花荫。
慢慢地,她来到那个开拷几树杏花的小池塘畔,见着在池畔大石上坐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个身形娇丽的小姑娘,身着杏色彩绣薄袄、海棠红镶花线裙;一头乌黑的长发以红丝带在两侧缩成髻。
那个姑娘年纪约莫十一、二岁,手里不知拿了什么书,正专心地阅读着。
圣玉好奇地向她走近。
「妳是什么人?」
小姑娘闻声抬头,这才发现有人站在她身前。
「妳又是什么人?」她迅速警戒地反问。
这个小姑娘容貌不算美丽,但一对清亮的大眼倒是相当灵动活泼。
此刻她正睁着她那一双大眼毫不客气地和丽若仙人的圣玉对视。
「我叫圣玉。妳呢?」
「圣玉?好怪的名字。」小姑娘嘟嚷了一下,说道:「我叫小栾,栾树的那个栾。」
「妳是府里的丫头吗?」圣玉看着小栾身上那一袭不华丽的旧衣,直觉地问。
「丫头?也差不多啦,妳就当我是丫头打了。」小栾摆摆手说道,一对晶亮的大眼又盯回圣玉身上。「那妳呢?妳是什么人?我从来没有看过妳。」
她不清楚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美人究竟是什么身分,可是她直觉地知道这个美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她身上的衣着相当华贵,比府中任何一个好装饰的夫人都来得华贵许多;她的容貌非常漂亮,府中那群爱娇的格格没有一个比得上她。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不是这府里的人吧?!她不记得礼亲王府里何时有这般出色的美人。
小栾相当好奇地打量圣玉,心中不断猜测着。
「我吗?我是………」圣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的身分。
小栾狐疑地盯着她支支吾吾的样子,忽然兴奋地鼓掌大叫──
「我知道妳是谁了!朝陵哥哥的福晋,对不对?」她自信满满地说。
「呃?」圣玉忙了一下。
朝陵哥哥?!好怪的称呼……
「我早该知道是妳了,我们礼亲王府里根本就不会有像妳这么出色的人。原来妳就是那个传说中原本要成为太子妃的尊贵格格……」
小栾兀自得意洋洋地滔滔不绝,圣玉却只对她的身分感兴趣。
她究竟是什么人?因何会称朝陵为「哥哥」?她不是丫头吗?
「妳怎么啦?」小栾自言自语了许久,这才发现圣玉是一脸出神的模样。
「我……我想知道……妳究竟是什么身分。」
小栾闻言,顿时静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小栾笑了一下,「我的身分没什么好说的啦,总之比不上妳的尊贵就是了,别说了、别说了!」
「可是……」
小栾抬头看了一下天色,飞快地自大石上跃了下来,神色有些慌张──
「不得了啦,时问到了,我得走啦!」
「等、等一下……」
「妳人很好,下一次我会再来找妳,我们后会有期。」她一面跑,一面回头没头没脑地大喊。
「喂……」
圣玉愣愣地呆在原地看着她跑远。
★※★※★※
「妳来这里做什么?」
一日,圣玉一如往常自行进入朝陵的私人院落──鹿渠院,希望能见他一面。
不料,她竟在庭院中见到一对衣衫不整、热吻中的男女。当然,她的出现惊扰了他们。
朝陵极度不悦地瞪视着她,利如刀刀的眼神宛如欲将她碎尸万段。
「我……」圣玉愣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愣愣地睁大双目,惊诧非常的望着朝陵怀中那名美艳妩媚的女人。
错愕茫然的表情一如骤遭风雨袭击的清新百合,无辜而惹人怜惜。
但她楚楚可怜的神情却无端使朝陵恼怒──
「滚出去。」他冷冷地喝道,一双澄澈的眼眸中尽是冷残之意。
圣玉只是依然呆立原地,不移动身子,也丝毫不吭声。
她的无动于衷激怒了朝陵。
「马上给我滚出去!」一向温文儒雅的朝陵相当难得的震怒咆哮。
他的暴怒明显地吓到了圣玉。
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惊惧的神情在苍白的玉颜上表露无遗。
「哎哟,陵,你干嘛对人家这么凶嘛!你看,人家都被你吓到了。」
一直窝在朝陵怀中隔山观虎斗的羌楼,见朝陵对圣玉发怒,心中自是得意非常,但口中却反倒故意这么说。
十足的幸灾乐祸。
「妳就是圣玉格格吗?」羌楼巧笑情兮,佯装和善地向圣玉问道。
「我是圣玉,妳是什么人?」圣玉反问,声音不知不觉带了些防备的意味。
对于向来毫无心机的圣玉而言,会对人存有防备之意,倒是从来不会有过的。
羌楼听闻,笑得更娇、更媚、更花枝招展了。
「我嘛,我是朝陵的情人哪!」她说着,更加往朝陵怀中偎去。
此情此景,没来由的合圣玉心中猛然一阵锥心的刺痛。
情人?朝陵也会对她这么说过啊……
「她是我的情人。」
圣玉蓦然回想起朝陵上门提亲当天,所说过的话。
此刻那句话已变了质,一字一剑地刺向她的心。
「她……是你的情人?」圣玉望着朝陵,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
朝陵看了她一下,骤然别开脸。
「不关妳的事。」他不否认,但也没有承认。
「你喜欢她?」
朝陵不回答,俊美容颜因她微有颤抖的温柔嗓音而稍稍变色。
「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她吗?」圣玉不放弃地问。她神色如常,而低柔的嗓音却已走调。
「陵………」羌楼拉扯朝陵的衣裳,撒娇着希望他回答。
朝陵却依然不出声。
「为什么不说话?」圣玉一双美目盈盈地凝望着他。「你真的喜欢她吗?告诉我……」
「妳少啰嗦!我喜欢谁关妳什么事?」朝陵拗不过她的逼问,不禁愠怒起来。「告诉妳,我任何人都喜欢,就是不喜欢妳!」
此话一出,不只圣玉,连羌楼都愣住了。
朝陵没有再理会她们,他一把推开羌楼,神情不善地离去。
羌楼清醒过来,连忙追赶上去──
「陵,等等我……」
只剩下圣玉一个人呆然忤在原地,如塑像般凝然而立。
不知不觉中,两行清泪倏然滑落脸庞。
她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脸颊,在感受到脸上陌生的湿润之后,她不禁茫然了──
她哭了吗?为什么?
她总以为自己是永远不会流泪的人……
注一:「贾氏窥帘」──晋代一个名叫韩寿的男子,姿容甚美,为贾充的的幕僚:贾充的女儿会藏身于帘后窥视他。皇上今以此借喻圣玉格格自言愿嫁朝陵贝勒之事。
注二:而「乘龙跨凤」说的则是春秋秦公女的故事。秦穆公有女名弄玉,喜好吹萧,后穆公为其招得一婿名萧史,二人逐日吹萧于楼台之上;一日龙凤飞来,萧史乘龙、弄玉跨凤而去。以此喻婚嫁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