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色,雾蒙蒙湖面照出一轮洁碧,松柏翠竹阴影之下,幽幽静静,只有几盏尚未熄灭的灯笼,透出些许残弱光亮随风摇曳。
居高临下俯视勒郡王府,只见一片黑幕笼罩,仅有水光雾气荡漾于四周水景为主的各大院落间。
巡逻的仆人打了一个大呵欠,含混道:“二更天了,再到玉趣楼巡视一遍,我就要回房休息了。”
小仆人提着灯笼,仔细打亮前方的路。“咱们才巡过一个院落,就嚷着回去睡觉,让领班听见准挨骂!”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除非你泄我底!”
“不敢!不敢!”小仆人赶紧道。“不过,领班特别交代要认真点,最近京城出了个叫‘云燕子’的盗贼,专门打劫富户,来去如风,管你是王公贵族或官僚豪绅,他爱劫就劫、爱偷就偷,目无王法,嚣张透顶。”
“这里是勒郡王府,不是张三李四府!当家的是皇上亲信,勒郡王爷;嫡长子舒穆禄·善褚,是军机处的揆席;嫡次子舒穆禄·善敏,也是军机枢臣,他敢来,我头剁给你当椅子坐!”
“我知道咱们王府势力大,但也不能因此就掉以轻心。”
老仆人懒洋洋的回他一眼。“假正经,呸!”
他不以为然地走掉,小仆人赶忙跟上。
他们前脚刚走,从池边树梢从容不迫地闪落一抹黑影,身法轻灵,无声无息,飘然立于池水中央。
涟漪轻移,黑影如站平地,滴水未沾,轻功如神。
老仆人和小仆人察觉有异样,眉宇微蹙,反射性地回头,但一回眼,池面上除了波光粼粼,并无异样。
“都是你,搞得我跟着神经兮兮!”
老仆人轰了小仆人脑门一巴掌,没好气地掉头就走。
“等等我,等等我……”
小仆人低喊着追上。
屋檐上的蒙面黑衣人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旋身一动,立即飞步奔走,以闪电般的速度跃过一个又一个的屋顶。
屋顶尽,脚下一蹬,身影立即宛如旋风般轻灵地落至地面。
花园之中,处处湖石假山,峰峦叠起,勒郡王府的帐房就在山谷中央,五楹东向。
跳上走廊迅捷移动,脚步轻巧,了无声息,直到第二楹房门前,他才停住脚步,开了窗棂,跃身进入。
房间内,除了整柜整柜的帐簿外,还有几箱上锁的银两及银票。
银两重,不宜携带;银票虽轻,但不一定能兑现,所以……
黑衣人以长指挑起耳房门锁,看了一眼,不过转瞬间的功夫便已将它卸下,大刺刺进入——
耳房内,才是真正的藏宝地,放眼望去全是金银珠宝。
事不宜迟,拆下腰间预藏的布巾,平摊在桌上,他将一件件值钱物品轻声往里头放。拉起布巾四边对角,打了两个结,包袱甩上自己的背部,东西到手,迅速撤离!
退出走廊,小心翼翼合上帐房门扉,正当他以为马到成功之际,一位偷溜出府私混,此时才回来的婢女,意外撞见这一幕。
他马上就发现了她的存在,但为时已晚。
婢女显然受到惊吓,瞠着一双大眼睛瞪着他,抖着嗓音问:“你……你是谁?”
黑衣人索性处变不惊地掩好门,回过身无奈地垂下双眼,沉吟了一晌才招认道:“云燕子。”
“啊——”
婢女一口气把哽在喉咙的畏惧激出来。
尖得吓死人的叫声立刻穿透云霄、震人清梦,勒郡王府上上下下瞬间全惊醒过来,纷纷夺门而出,当中亦包括善褚及善敏。
云燕子好笑地看着婢女,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忽然起步跃离。
“啊——啊——”
婢女持续尖叫,拜她所赐,勒郡王府没一晌的功夫便已灯火通明。
“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巡逻的仆人首先赶到。“快说呀!”
“云、云、云燕子!”
婢女指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费了好大的劲才吐出这三个字。
居落就在不远处的善褚闻言,脸色一凛,赶回屋内拿剑疾追出去,气势凶恶惊人。
石林另一端的楼阁上,衣衫不整的婢女望向身侧的善敏,嗲声嗲气的问:“善褚少爷已经去追盗贼了,你不去帮忙吗?”
善敏晶透的双眸悄悄瞟向婢女,撒娇讨怜道:“不行的,姐姐,我懂的只有床上功夫,拳脚功夫一窍不通,帮忙抓贼,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唤她一声姐姐是尊称,暖床工具才是真。
婢女被他叫得心都酥了,还管他什么盗贼不盗贼的,直直往他怀里钻去。
身影一闪,善褚冷不防跃落黑衣人面前,挡住对方的去路,手中长剑闪烁着白光,来者不善地指着对方。
“束手就擒的话,饶你一具全尸。”善褚脸色肃杀地道,浑身厉气凝聚在剑锋。
黑衣人毫不在乎地瞥了剑锋一眼,哼笑道:“真是宽大为怀,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纳命来!”
善褚冷眼凝视对方,使力运剑,攻势去得又快又急。
刀光剑影目不暇给,黑衣人凝神接招,接连数十招,打得欲罢不能,双方招式越打越快,缠斗不清。
再挡下他一招,黑衣人眼中闪出抹傲慢的笑。“剑法挺纯熟的嘛。”
“你也不差。”
善褚犀利低喃,横劈直攻,直捣黑衣人胸膛。
剑风飒然,黑衣人急忙倒退,千钧一发之际,利剑反守为攻,平空跃起,“铮”地一声,挑开善褚的剑身,迅猛刺出。
善褚只觉胸口一痛,眉心骤蹙,襟怀已然被划上一道皮开肉绽的刀伤,他挣出一个空隙,顺势抽剑拂去,双目怒睁,意欲砍下对方的人头——
“要你命!”
黑衣人惊觉,倏地抽身后跃,高声笑道:“外界对你的评论可真贴切,你的确够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过我这脑袋不能让你摘去,后会有期!”
他接着飞身跃入池水中央,如履平地,善褚快步追上,然而此时月华被云雾掩去,再绽光明时,他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半丝声息。
微风吹动柳絮,四周只闻沙沙叶声,除了胸膛上的刀伤可证实适才发生的激斗外,仿佛一切都如幻梦一场……
* * *
金光闪闪,午后的日阳格外温暖和煦。
缓缓的,善褚睁开眼,与云燕子缠斗的梦境远去,视线攀上脸庞正上方完美精致的五官,一看清垂视自己的人是谁,他的眼神立刻变得精锐慑人。
“善褚少爷醒来了!善褚少爷醒来了!”
恃宠而骄的婢女,啼着细嫩的嗓音,一边急嚷、一边挨近坐在雕花椅内善敏的怀里。
“大哥的脾气不好,你别去惹他。”善敏忙着清点桌上的锦缎、彩帛,分心告诫宠妾。
这些绫罗绸缎全是他费心托人从西域买回来的,为的就是赶在这几天送到袭简亲王府,讨他的未婚妻欢心。
“人家担心大少爷躺在贵妃椅上小睡会受凉,正犹豫要不要替他盖件薄被,没想到他就醒来了,不是奴婢故意去招惹他的。”
“你跟的人是我不是他,你只要关心我就够了。”
善敏以充满魔力的调调哄慰着怀里的娇躯,致命的温柔,即使是夜夜陪他人眠的少女,依旧难以招架。
婢女只得乖乖的点头。
“这才是我的好姐姐。”
他爱怜地摸了婢女的下颚一把,可风流着。
“善敏,你老不知节制地和自己的女人恶心来恶心去,难怪你大哥宁愿睡觉,也不愿看你们那出你侬我侬的烂戏码。”
一阵雄厚的嗓音传来,花厅外步进三抹巨大身影,除了善褚、善敏,军机处另外三位德高望重的军机枢臣全到场了。
婢女一见他们,马上喜上眉梢地向他们请安,行了个大大的屈膝礼。
“阿格大人、都尔静大人、济尔冷大人喜安。”
善敏一把搀起她。“都告诉你关心我就够了,怎么老对别的男人献殷勤?”
他很清楚这女人有成为淫娃荡妇的本领。
“坐。”
善褚起身,简单交代一句。
阿格坐人雕花椅中。“我以为云燕子的事情定会令你耿耿于怀,没想到你睡得倒挺沉的!”
都尔静接道:“依你的个性,被不入流的宵小杀伤,不早捉狂了?”
善褚饮茶润喉,线条刚硬的面容始终一个表情,不予置评。
善敏则频频点头,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最后还积极地问起济尔冷的意见。
“你呢?有何看法?”
“我的看法是……再过五天,你就要娶袭简亲王府的宝穆格格进门,宝穆格格脾气之别扭、好恶之分明,是京城出了名的。”与善褚仅在伯仲之间。“所以你最好赶紧将怀里的女人处理掉。否则就算不闹得满城风雨,也会闹得勒郡王府鸡犬不宁,”济尔冷好言相劝。
善敏一愣,伤脑筋的皱起眉头。“可我很爱这骚娃,舍不得,怎么办?”
婢女这下子可紧张了。“不准!不准!不准!不准你抛弃我,否则我不活了!”
“好、好,不抛弃你就是了……”
善敏马上连声哄慰,就是抵挡不了女人的眼泪攻势。
烂戏码果然演得够烂,令人倒尽胃口。
善褚不耐地冷凝他们一眼,岔开话题问:“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京城里的百姓现在全当云燕子是活菩萨,说他专偷黑心富户的钱财,越是倚势欺压平民的恶霸之家,他偷得越多。纵然他没将盗来的钱财拿来救济贫困,但也大快人心,反正是替天行道。”
善褚不悦,冷冷地抬眼瞟向阿格。
聪明如阿格,转而道:“不过另一道消息指出,云燕子实属叛贼党羽,与前年被剿、由北方沿海窜逃至南方的海寇是同一伙。军机处奉命铲平这帮亡命之徒,看来事情似乎得以进展了。”
“继续查。”善褚道,起身离开花厅,临走前又回头。“还有,派人去把那些说三道四者的舌头给割了。”信口开河,死有余辜I
* * *
宋府
“好了,别哭了,宝穆……”
“呜呜……”
“事情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勒郡王府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权贵,你嫁进去,应该可以富富贵贵一辈子,那并不是坏事。”
玉桐认真安慰着,同情地把另一张干挣的帕子送到金兰姐妹淘面前。
面貌秀丽艳绝的娃儿,老不客气地接过帕子用力一擤,爽快后才又开始呜呜咽咽地抽泣。
“就是有你这种井底之蛙,才搞不清楚状况,勒郡王府是什么样的地方,你知不知道?住了些什么样的人,你知不知道?”
“不就是勒郡王爷的居所,里头住着他跟他的家眷吗?”玉桐心思单纯地回说。
宝穆丑着泪容,哑着嗓音道:“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
“难道……不是这么简单吗?”玉桐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问,一脸单纯。
宝穆鼻子一吸,哇的一声,干脆哭得更大声。“说你笨你还不承认!善敏的大哥是军机处的揆席,善敏自己又是枢臣,换言之,勒郡王府几乎等于是军机处的大本营,再加上阿格、都尔静、济尔冷那三个怪胎,那府邸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军机处是皇上得心应手的御用工具,近在君侧,协助决策,他们都是精干班底,有什么不好?”
全是些有为新贵,前途无量呀!
宝穆强烈反驳,痛劈道:“军机大臣们长日群聚府内商讨国家要事,待在那里必须格外谨言慎行、战战兢兢,否则动辙得咎,我讨厌死了,还不如把我关进大牢呢!看阿格、都尔静、济尔冷三个怪胎就知道,物以类聚,勒郡王府两兄弟又能好到哪去?”
虽没见过这窝蛇鼠,但全城百姓都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只有她这只青蛙还在那里懵懵懂懂地装白痴!
“嫁娶之事,本来就由父母左右,他们会为你定下这门亲事,一定有他们的道理。你看开点吧……”
在她执拗的火气下,玉桐只能重复安慰,但她绝对是出于真心的,不是在说风凉话。
“不管啦,我是他们的女儿,他们就该明白我的心思,给我找个平凡的老实人嫁。”可以让她欺压一辈子。“现在找的这一个,我保证一旦嫁进去,一定鸡犬升天,活人躺平!”
“不、不会啦……”
玉桐急忙否定,听到这种话,她真不知从何接起。
宝穆才不管,帕子按在眼角下,继续哭哭啼啼。
“我的要求也不高,只想讨个老实人嫁,而且最好是从商的,这样我就能跟着丈夫从南到北、由东到西遨游四方。谁稀罕嫁给贵族王公?成天都在家里混吃等死、养指甲剔牙缝,再不然就是勾心斗角、搞权谋,多无聊?”
人都变得迂腐了。
“生在这种贵族家,我已经够倒霉,不想连下半辈子都继续倒霉下去。”她霍地眨了眨雪亮的眼睛,含着泪光,目不转睛地瞪着玉桐。“你帮我吧,你如果是我的好姐妹就帮我吧!”
一双柔嫩小手骤然缠上玉桐的。
玉桐瞠大双眼,诧异地望着她。“我帮你?我怎么帮你?”
她一介黄毛小丫头,要武力没武力、要分量没分量,讲起话来,连她家的嬷嬷都不一定听,面对两大望族缔结婚姻的大事,她能帮什么?
宝穆突然热切低吟:“你知不知道云燕子?”
“什么云燕子?”
她只听过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中游的,就是没听过云中的……什么燕子来着?
“侠盗啊!”闹够了没有?这呆子!“云燕子现在是官差最头疼的人物,我们不能阻止这桩婚事,就搞砸它!”她发狠地道。“你假扮云燕子把我劫走,没了新娘子,这门亲事不停也不行!
“你要我劫走你?!”玉桐惊恐的嚷叫出来。
只见宝穆摆出老大姐的姿态,叉腰摇手道:“这没什么啦!反正到最后,错的全是云燕子。如此一来,连皇上都要为我掬一把同情泪,心疼好好一个王公大臣之女居然让盗贼给掳去。”
玉桐大为震惊。“你说的倒容易,姑且不论你未来的夫君有何反应,光是你家里那几位兄长,就足以把我大卸八块了,我还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劫走你?”
这不摆明了要她去送命吗?
“放心,放心,我会替你安排妥当。”她说得十分轻松。“今天我已经派奴婢到马厩把马匹弄病,让它们连泄个四天五天,到时候腿都软了,怎么追你?至于善敏,他是个文弱书生,不可能会动手。你只要把我押上你的马,再沿途大叫你是云燕子,顺便哼哼笑两声,就可以扬长而去,有我安排的亲信随时照应,我保证你全身而退!”
她信心满满,狠狠地拍了玉桐胸口一记,震得玉桐娇咳出来。
“万一……他们追来呢?”
“外城西有片断崖,把马驾到那里,往下跳,只要跳下去我们就能逃脱。”宝穆边说,边剔起自己的花指甲。
什么?!玉桐被吓坏了。“跳下断崖你确定我还有命吗?”
哎呀!已经在这里泡了一天,也差不多该回家了。宝穆忽略她的问话,没事样地擦干眼角泪水,伸伸懒腰,扭扭脖子,临走前,不忘嘱咐。
“记住,你一定要帮我喔,不然我会生不如死的。”
“等等、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但任凭她怎么喊,任性的宝穆依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 * *
大街上繁华、喧闹,绕过几座小桥河水,市井店铺林立,行人川流不息。几间以山珍海味、各式佳肴著名的酒楼正忙着招呼客人,一片生意兴隆。路边行人三五成群地忙着采购家用,吱吱喳喳聊个不停。
宝穆坐在自家的马车中,支着颐,一副懒散无聊的模样,等着马车夫把自己载回袭简亲王府。
贴身小丫鬟倒也没闲着,转着聪慧的眼睛,尽职的问:“格格,你肩膀酸是不酸,要不要奴婢替你揉揉捶捶?”
宝穆的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望着车窗外的街景。“你爱揉就揉、爱捶就捶呗!不使唤你们做事,你们反而急着找事做,你们这些下人就是天生贱骨头。”
“别这么说嘛,格格。”丫鬟陪笑。“刚刚你和玉桐格格谈正事时,不也左一句亲信、右一句奴婢的,没我们这票贱骨头替你卖命,你怎能高枕无忧?”
宝穆轻睇她一眼,故意刁难。“好啊,那你们在大婚之日把我抢走。”
不是让她高枕无忧吗?那就替她分忧解劳,用行动表示呀!
“这……这事关重大,咱们……就算跟老天爷借胆也不敢做。”
小丫鬟面有难色,畏畏缩缩地摇动小手。
“没种!”宝穆嗤的一声。
“别这么说嘛,格格。现在有玉桐格格加进咱们这帮敢死队替你卖命,你不愿意的事,没人能逼你做。奴婢有预感这婚事吹定了。”
“哼!箭在弦上,要它不发,你知不知道我得安排多少事、费尽多少心、花尽多少私房钱,才能买通上上下下,打通所有经穴脉络?事情已经安排就绪,现在才在我面前唱高调,你唬弄谁?”
小丫鬟被她飙起的硬脾气压得不敢呼吸,只得拼命点头。“是、是,格格你教训的是,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行了,行了,让我耳根清静一……啊!”
宝穆话还没讲完,突如其来的一阵震荡差点将她整个人抛甩出去,主仆两人在马车上跌成一团,簪花掉的掉、散的散,模样煞是狼狈。
吃力的从车厢内爬起,宝穆没好气地揭开帘子就骂——
“小朱子,你马车是怎么驾的?有坑洞就闪开,我是格格,不是草包,哪能容得你轰隆乱甩!”
小朱子冤枉道:“不是啊,格格,是这人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差点撞上,小的才会紧急煞车……”
宝穆顺着小朱子指的方向望去——
由于对方处于背光位置,又高高骑在马上,致使灿烈的阳光几乎被壮硕高大的身形掩去。
有数秒钟的时间,她只瞧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无法看清对方的相貌,直到眼睛适应了光线,她才露出冷傲不悦的神情。
“退开,”她刁蛮道。“我的马车要过。”
“你命令我?”
浓厚的低嗓送出孤冷的问句,善褚傲然睨视着前方的花容月貌。
“凭我的马车是在大街上行驶,而你的马匹是从小巷子里冲出来,小路要让大路,你就该退开!”
她蹦地一下跳下马车,趾高气昂地瞪着他。
“若我不退呢?”
“如果我命令你退呢?”
“格格别这样,瞧他高头大马的,万一他动粗,我们铁定捞不到好处。这事还是让小朱子去处理,他至少是男人。”小丫鬟胆小怕事地说。
小朱子像被雷劈到似的,错愕道:“我处理?!”
“对,对,快去啊!”
小丫鬟不由分说的把人推出去。
小朱子在他阴冷的目光下,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识相的话,就趁我家主子没发火前,赶紧让开。一一一、一旦她火起来,你就吃不完兜着……”
猝不及防地,一记马鞭挥了下来。
小朱子瞪眼愕然,下一秒才感受到脸颊上火腾腾的力道,然而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一尺远的地上,震落他眼角的泪水。
宝穆见到这一幕,心跳漏了一拍。
小丫鬟难以置信地尖叫。“你这人怎么这样?说打人就打人,
简直恶劣透顶……啊——”
说时迟那时快,善褚脸上涌现煞气,举起马鞭击向小丫鬟。
这一鞭出得又快又狠,比起小朱子有过之无不及,小丫鬟躲避不及,牙齿几乎被打断,捂着嘴巴跪在地上,哭得头都抬不起来。
宝穆心疼自己的人,不住地恶骂:“瞎了你的狗眼,连我的人你都敢打?!”
“你是宗女,我不能打你,但我要你知道没有人能忤逆我。”
说罢,鞭子再起,击落在拉车的马匹后臀上,马儿随即腾脚嘶叫,发了疯似地疾驰而去,吓坏了路上行人。
“我的马!”
“驾!”
善褚以眼尾扫了她一眼,大喝一声,已然驰骋而去,扬起漫天沙尘。
宝穆气息乱了,心智恍惚,无声伫在原地呆愣良久,才霍地握紧双拳。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