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拂,寒意渐浓。
沈子熙打了一个哆嗦,醒了过来。看见岸边早已没了行人,公孙龙还在一旁睡著,摇了半天,听他嘴里含含糊糊的不知在嘟嚷些什麽,没有醒过来的样子,他只好到河边捧水,洒在他脸上。
惊呼一声,公孙凤睁开眼,吓了一跳,“这是哪儿?”眨著还迷蒙的眼睛看著眼前的沈子熙,今天发生的一幕幕飞快的回到脑海;再极目四望,发现天色已暗。
“啊!糟!城门要关了。”想到这,公孙凤立刻酒醒了大半。京城的宵禁向来严格,一过酉时,就算是皇亲国戚,也无法叫开城门。
公孙凤连忙拉著沈子熙就往城里跑,无奈没了马儿,两条腿敌不过四条腿。骑著马儿不觉路途遥远,现在可觉得长路漫漫啊!
两人气喘吁吁的奔到城门口,奈何西时已过,城门早已关了。
城门边有几家专作来不及回城的人,或过往商旅生意的客栈,没有城内客栈的考究舒适,而且龙蛇杂处。
两人对望一下,彼此都知道,唯今之计只有——将就一晚!
“掌柜,请给两间上房。”沈子熙寻到一间看起来乾净些的客栈。
“客倌,对不起,今儿个赏春,很多人都晏归了,赶不及西时,现在早已没有房了,下回请早。”小二客气的回道。
一连问了几家,都是一样的答案,直到最偏僻的一家,才找到一间房。
虽已入春,但是夜晚仍旧寒冷,若露宿在外,大概会大病一场或者冻成死尸吧。
“一间房?可是……”公孙凤犹豫著:名节事大,还是冻死事大呢?
“公孙兄,我们都是男儿身,睡在一张炕上,应该没关系吧!”沈子熙纳闷著,看来爽朗的公孙龙,怎会突然变得如此小家子气。
“没关系、没关系。只是怕我睡相差,唐突了沈兄。”公孙凤略显尴尬的说。
“不用烦心,反正都是男儿。”
“是啊、是啊!”公孙凤连忙回答。
再扭捏下去,反而启人疑窦,公孙凤只好硬著头皮答应。反正她现在是公孙龙的身分,不会引起争议的。只要夭一亮,城门一开,赶快溜回家中,没有人会发现的。
这麽一想,她的心情就笃定多了。
***
进了房,一看床还蛮大的,公孙凤稍稍放了心。两人各据一角,井水不犯河水,应该不会出乱子。
点了两碗面,填饱了肚子,简单梳洗一下,两人便睡下了。
直到看到唯一的一床棉被,公孙凤才想到;只有一床被子,床再大都没用。无奈的拉过棉被的一角,面朝墙壁睡下。
深觉尴尬的她,听到一阵窸窣声,感觉到沈子熙上炕。
他掀开棉被问道:“公孙兄睡觉不宽衣吗?”
“不用、不用!我总是和衣而眠。”第一次单独和弟弟以外的男子共处一室,她有点不知所措。
从小就被告诫:绝不可以和夫婿以外的男子共处一室,否则会坏了名节。
虽然为什麽会坏了名节,她从没深思过,但她仍害怕得紧闭双眼,生怕一张眼,就会面对坏了名节的事情。
不一会儿,男性的规律呼吸声传来,她才敢稍微挪动一下身体,霎时,一阵属於男性的味道钻入鼻端,像记忆中爹身上好闻的味道,这个气味,让她稍稍的放下心。
深吸一口气,睁开一只眼,没有异状;再睁开一只眼,小心翼翼的偏过头一看,原来他只脱下外袍,身上还是有穿著衣服。倒是自己失礼了,外袍沾满灰尘草屑,竟还穿著睡觉。
在被子里小心翼翼的脱掉外袍,她想著:不知今天的曲江赏春,龙弟有没有被识破?春儿应该撑得住场面吧!又想到,明天该如何掩饰,才不会被娘亲发现?
脑中千迥百转,最後她终於不敌未散的酒意和疲倦,睡著了。
听著旁边传来的均匀呼吸,沈子熙知道这位奇怪的小兄弟终於睡了。刚刚他在棉被里脱下外袍时,又传来一阵淡雅的馨香,扰得他一时失神,以为身旁是一位女子。
难道真是太久不近女色,连长得像女子的男子也动心吗?这个公孙龙真是既有男子的豪爽,又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属於女子的娇媚。
应该是孪生子的缘故吧!沈子熙这麽想著,放松的阖上眼。
***
虽然睡著了,公孙凤却觉得似有巨石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迷蒙间,想起忘了拆裹胸布,於是摸索著找到打结的地方,窸窸窣窣的拆了布巾,往旁一扔,翻个身安适的睡了。
一块布巾突然掩上口鼻,浅眠的沈子照上几刻醒来,挥开布巾,跳下床戒备著。
看著房内除了桌上摇曳的残烛,什麽也没有,他心想:难道遇上了盗匪?那人呢?
床上的人儿还在酣睡著,沈子熙确定房内没有其他人。
捡起布巾一看,长长的白布,约有手掌宽,上面有著女性的淡雅馨香,正纳闷这是从哪里来的时,床上的人儿翻了一下身,布巾的一端还缠在他手里,微微敞开的领口,胸前柔软的隆起,难道……
移近烟火,他审视著熟睡的人儿。
隐约敞开的领口,露出的胸口肌肤上有明显的勒痕,可见得是从“他”,不,是“她”胸口上解下的。
沈子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种种异样感觉,全肇因於“她”。
这下可真惹了大麻烦!跟一个闺女共处一室一晚,除了婚姻,没有什麽办法可以挽救她的名节了。
怎麽办呢?自己能够坦然的接受另一桩姻缘了吗?
一个女子何故扮作男子?龙凤孪生子……她是女的,那麽曲江边的丽人,是男的罗?这其中缘由,得等他日再探问了!
看著烛光下酣睡的娇颜,如孩童般纯真,形状优美的菱唇,说话时弯成诱人的弧度,像在邀请人品尝;顺著精巧的下巴看下去,是线条优雅的颈子;而白腻的胸口正随著她的呼吸轻轻起伏著,他不禁想像,握住它们时,手底感受的柔软弹性……
腹下突然的一阵猛烈骚动,让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竟已伸在半空中,离想像的柔软不过几寸。
连忙用棉被将她结结实实的盖好,想到自己差点做出蹈矩的事情,引以为傲的自制也似乎正在崩解,当下心猛烈躁动的他,匆匆将门掩好,到院子冲冷水。
***
阳光从窗外穿透窗纸,拂著酣睡的娇颜。
床上的人儿被温暖的阳光唤醒,满足的伸个懒腰,睁开双眼,入眼的是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昨日的一切猛然回到脑中。
公孙凤连忙伸手一摸,胸口的布巾早已不见踪影,难道……
看向床前,只见沈子熙坐在椅子上,双眼澄澈的看著她道早安。
“早、早!你也早啊!”她边说边在棉被下检查一身衣著,发现并无异样。但,布巾呢?
直到瞥见枕旁一叠摺好的白布,她才松了一口气。大概昨夜在睡梦中,她拆下了勒得人快窒息的布巾吧!
可是叠得那麽整齐,似乎不像自己会做的事……不想了!先逃回家要紧!太阳都升起了,更难圆谎了。
“你梳洗一下,我下楼用早膳了,待会你也一起用吧。”沈子熙将刚送到的热水端至床前,立刻掩门下楼。
公孙凤待他一关门,立刻跳起来,锁好门。待整装完毕,拉开门锁,却见沈子熙端著托盘,站在门口道:“见你久未下楼,我就把早膳端上来了。”
“谢谢,我不饿。一夜未归,担心家母挂心,我先走了!房钱我付吧!”公孙凤一摸腰际,才发现荷包不见了,大概昨日掉在河边吧。只好说:“沈兄,小弟把荷包掉了,今日房钱,请你先垫付,改日一定送到府上还你。”
“不用了。”沈子熙连忙道。
“我一定送到!”推托之间,两人说了彼此的住处,公孙凤几乎是落荒而逃。
沈子熙望著她灵巧的背影,嘴角浮出笑容。这可爱的女子,如果为人妻的话,会是个可人的妻子吧!
娶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女子为妻?他摇头摇掉自己的胡思乱想。
正想整装离去!无意间瞥见一个色彩斑斓的东西躺在床下,捡起来一看,是个凤鸟图样的精绣荷包。
应是她遗失的那个荷包,只好下次相遇再归还了。
“姓公孙?”腰带里的信正是同在西域经商的好友张忠托他带给公孙家的,拿出来一看,正是她刚刚说的住处。
依年龄推算,她应该就是张忠的夫人常挂在嘴边,集可爱、调皮於一身的小凤儿。
真是巧合!想到这,他不禁微微一哂。这下子,更应该马上去拜访公孙家了。
***
公孙凤翻墙而入,一路上没有被任何人撞见,正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打开绣房的门,只见春儿端坐在房里。
公孙凤立刻拉著春儿,“快,帮我梳妆!待会儿上娘那里请安。”春儿肿著双眼,显然哭过。“小姐,你一夜未归,急煞多少人了!昨天傍晚,飞烟自己回来了,可就是不见你,大夥儿找得都快疯了!这会儿正集合在大厅,还要再出去找呢!”
“完了!这下该如何澄清呢?”公孙凤拧眉道。
“还有,这麽一闹,你要少爷假扮你的事全拆穿了,夫人气得直哭呢!
说是教女不严,才这麽胡闹。”春儿诉说昨夜的混乱。
“两罪并发,果真没救了!”公孙凤说完,掉头就想跑。
春儿一把拉住她,“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小姐,夫人最爱看你打扮得美美的模样,说不定看得心里欢喜,就不罚你了!来,坐下来,我帮你梳妆。”春儿轻拍公孙凤肩膀安慰道。
知道该面对的早晚躲不过,虽然害怕,公孙凤还是请老嬷嬷通知大家,她平安回来了。
吩咐厨房送来热水,公孙凤认命的沐浴更衣,让春儿打扮。
****
公孙夫人严令大夥不准泄露小姐一夜未归的事,此时正沉著一张脸坐在大厅里等公孙凤前来。
公孙龙一脸无辜的坐在一旁。姊姊这次真把好脾气的娘给惹毛了!
等著等著,几乎要以为人又不见了,一个娴娜的身影,这才姗姗的出现在大厅门口。
公孙凤梳著略显俏皮的双鬟望仙髻,衬著她一脸的无辜表情,一身嫩绿装扮显出她青春婀娜的娇态,举止娴雅端庄的走了进来,优雅的向母亲请安,又向一旁的弟弟福了福身子,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
公孙凤知道,做错事时,这个娇柔模样,铁定可以让娘心软,舍不得重罚。
公孙夫人看著女儿,曾几何时。女儿已出落得如此美丽!一抹不驯和坚毅,更增添她奇特的韵味。
她当然知道女儿爱著男装假冒弟弟的事,然而疼惜她年纪轻轻,就得帮忙撑起这个家,她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如今姊姊又要安排女儿为这个家出嫁,心中更是难免愧疚,自然无法对她疾言厉色。
可是她竟然彻夜未归!这事若传出去,她这辈子大概出嫁无望了!早知道就该抬出为娘的架子,严加管教。
公孙龙对公孙凤挤眉弄眼,用嘴形说:快求饶!
公孙凤立刻意会的低头,敛眉挤眼,想要挤出眼泪,博取同情。她用鼻音哀戚的说:“娘,孩儿知道……”
“喜事!天大的喜事啊!”高亢的声音突然从厅外传来。
是姨母到了。只要她来了,远远的就可以听到她的声音,根本不用通报。
厅内的三个人顿时傻了眼。难道……爹有消息了?!六只眼同时看向厅门,第一次觉得养尊处优、浑身白腻圆滚得像颗球的姨母,看来如此的赏心悦目。
姨母开心的看到大家都在,兴奋的声音又高了几度,“刚好你们都在。我的点子真是太棒了!今天一早好几家的公子都备了厚礼,来向我打听昨天出现在我帐幕里的美人儿是谁,甚至城南的沈家,托我来提亲了呢!”三个人一听上刻像泄了气的皮球。如今出了这事,还谈什麽婚事?
姨母没有察觉,继续兴高采烈的说:“昨儿个,凤儿低著头都不开口,要不就抿嘴微笑,那模样多迷人啊!出身好就是有出身好的模样,假都假不来呢!”公孙龙、公孙凤两人相视一笑。不是常说他们父亲是武人出身,身分不够高贵吗?
姨母得意的看著大家,注意到反应不如预期热烈,奇道:“怎麽了?城南沈家嗳!长安城里的大商人啊,多少人攀都攀不上,官家小姐宁愿纡尊降贵下嫁的沈家呀!”
“喔。”见大家没反应,公孙龙只好虚应一下。
“你们今天是怎麽了?帮凤儿找到好婆家,你们家从此衣食无缺;龙儿可以专心读书,等将来派个官儿,翎儿将来也可以风光出嫁,多好!”
“姊,改天再谈这件事好吗?今天我们先处理家务。”公孙夫人有点无力的开口。
“这就是家务啊!人家正等著回话呢,说是只要点头,立刻按照古礼来下聘、迎娶,保证让凤儿风风光光的出阁呢!这等好事,哪里找啊?况且他们又不嫌妹夫……啊!对不起。总之啊……”魏夫人口若悬河,公孙一家人只好无奈的听下去。
“咦?龙儿,你的眉毛怎麽怪怪的?”她终於注意到旁人,顺口问道。
“没有啊!”公孙龙立刻低下头掩饰。
“魏夫人!喝口茶,休息一下!”春儿机敏地端上茶水,适时转移魏夫人的注意。
早已在旁听了一会儿的春儿问道:“魏夫人,请问那沈家,是不是五年前娶了吴侍郎女儿的沈家呀?”春儿向来和他们共患难,他们早已把她当家人看待。
魏夫人答道:“是啊!连侍郎的女儿都肯下嫁了,这还会错吗?”
“魏夫人,新娘子嫁过去半年就死了,盛传是被虐待而死的……该不是要小姐嫁给那位沈大公子吧?”
“当然不是。听说沈大公子因为丧妻,伤心过度,到处散心去了,好几年没有回过长安。提亲的是沈家二公子,沈子桓。”魏夫人转过头,喜孜孜地同公孙凤说道:“他说昨儿个在曲江畔见到你,让他一见倾心呢!”除非他识破她的男装,否则,那个沈子桓中意的应该是女装的弟弟吧。
不好直接拒绝,公孙凤只好说:“姨母,缓个两天再定夺,好吗?”
魏夫人道:“钦,此佳配,拒绝了可就找不到罗!再说,那沈公子一表人才,温文儒雅,没有一般商人的俗气,今年二十一,配你刚好。”
“可是……”公孙凤又想提出意见。
“夫人,沙州来信了!沙州来信了!”门外传来看门的源伯苍老的声音。
好不容易远到机会的公孙龙、公孙凤,一儿刻冲了出去。
****
看见信封上斗大的字,龙飞凤舞又粗犷无比,姊弟俩相视一笑,“是忠叔寄来的!”和父亲情谊甚笃的张忠,现已卸下军职。他和他们一样不曾放弃过寻找父亲的希望,总利用到西域经商的机会,四处探访。
信上说:这次总算打听到在楼兰,曾有人见到酷似公孙磊的人,身旁有位大美女,而且仆役成群。他想利用下次到楼兰的机会,亲自去瞧瞧。若有消息,会请人立刻捎信来主他们静候佳音。
看完信,姊弟俩愣了一会儿。总算有消息了,可是有美女在侧?如果真是爹,娘受得了吗?
虽然这消息不算太好,但总好过没有任何消息吧!况且没有五成把握,忠叔绝不会来信的。
源伯咳了一下,“少爷、小姐,还没谢谢送信的人呢。”
公孙凤急著告诉娘,头也不回的交代:“领他到偏厅候著,龙儿,打赏!”一阵低沉的声音问道:“千里迢迢送信来,不招待杯茶水吗?”沈子熙!
公孙凤回头一看,果真是他。洗去了满身风尘,换了一套深绿锦缎长袍,头发用玉带整齐的束著,显得器宇轩昂、玉树临风。
沈子熙看到身著女装的公孙凤,比想像中更显娇美,心中对她的好感,更加了几分。
公孙凤笑开了眉眼,正想开口,随即想到自己一身女装,立刻垂下眼,假装不认识;一边推推身旁的公孙龙,示意他上前招呼。
公孙龙立刻上前作揖,“在下公孙龙,请问兄台如何称呼?”
“公孙兄,我们昨晚才同榻而眠,怎麽不过几个时辰,就不认识我了?
沈兄的眉毛怎麽像剃过一样?”沈子熙直视池的眼,令公孙龙不禁一震。多精明的眼!昨日在曲江边和姊姊杠上的黑衣男子,就是他吧!
都是凤姊的馊主意,昨日修的眉,今夭大家都注意到了!公孙龙心底计较著往後几天该怎麽掩饰,一时没有想到“同榻而眠”四个字的意思。
公孙凤踢了公孙龙一下,眨眨眼,他才回过神来。
他哈哈一笑,“是啊!看我的记性真差啊!一时眼拙,没有认出兄台,对不起,请到大厅奉茶。”退後一步,请沈子熙先行。
公孙凤躲在他背後,轻声说:“他叫沈子熙,昨天在曲江边相遇,就是他的马拐了飞烟的。”才说这些就已到了大厅,公孙凤只好退下。
沈子熙向堂上两位长辈问好,和公孙龙谦让了一番才坐下。
“这位公子如何称呼?”一看到沈子熙,公孙夫人就有一份莫名的好感,直觉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晚辈沈子熙,请两位夫人指教。”沈子熙有礼的回答。
“沈子熙?太好了!今天我正是替你弟弟来提亲呢!”魏夫人立刻回头,要老嬷嬷去请公孙凤出来。
听到此,沈子熙心底一震。弟弟手脚竟然如此快,但他看上的铁定是另一个“公孙凤”!
这麽多年来,她是第一个让自己动了心的可爱女子,若成了弟媳上不变成了遗憾……如何将眼前弟弟的提亲缓下来?
但就算缓下弟弟的提亲,也还有别人上门提亲啊。
想到这里,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先把她订下来再说!
他心生一计,掏出早上收在腰袋里的荷包,当著大家的面,对公孙龙说:“昨天夜里公孙兄遗落在床上的荷包,今天找到了,现在还给你。”歹当场,除了魏夫人,大家都愣住了。
荷包是善针黹的夫人绣的,当时绣两个,给儿子的绣龙、给女儿的绣凤。而他手上荷包上的图案,正是一只待飞的凤鸟。
就是这个人和公孙凤过了一夜?公孙夫人仔细看著这个英挺男子。
遗落在床上?春儿有点不敢置信,刚刚小姐含糊带过,事实竟是如此?!
凤姊真豪放!公孙龙不敢相信的咽了口口水,刚刚一时没想到“同榻而眠”是这麽暧昧的意思。
几个人的脑袋里,全是粉红色的联想。
刚好进门的公孙凤,看到荷包,眼睛一亮,说道:“啊!你找到……”感觉到数道凌厉如刀的目光盯著自己,公孙凤紧急住了口,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知道误会太大了,她连忙说:“我还忙著呢!”想转身遁逃。
公孙夫人立刻眯起双眼、露出和蔼的笑容,狠咬著牙说:“凤儿啊!看来你欠我们一个解释!”
“什麽解释?龙儿的荷包怎麽要凤儿解释?”魏夫人一头雾水的疑道。
“那……”魏夫人又想追问,全部的人有志一同,都用一副要她闭嘴的眼光看她,魏夫人只好识趣的住嘴。但,还是忍不住问:“那婚事呢?”大家异口同声的说:“没有了!”罪魁祸首——沈子熙,匆匆道别,心里哼著曲儿的走了。
****
被狠狠拷问了一天,公孙凤狼狈的回到绣房,踢掉鞋子,把自己丢到柔软的床铺里,忍不住呻吟起来。
那个沈子熙一定是故意的,从昨天遇到他,所有的事情都不对了!
先是飞烟被拐了,接著和他喝酒喝到睡著了,误了时辰,被关在城外,才会和他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夜。
今天,竟然在母亲和姨母面前归还荷包!这下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刚刚姨母还哭著说:“这下得要求沈家来提亲了!凤儿啊,女人的名节可比生命还重要啊,如果沈家公子不愿负责,那你只好出家当尼姑了!”当尼姑?恐怕不到两天,她就把尼姑庵烧了!公孙凤心里反驳著,表面还是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样。
可是,听到姨母明天要去找沈家长辈理论,她立刻跳起来,“我们没有发生什麽事,只是睡在一起而已呀!这样就要人家娶我?他根本以为我是龙儿呀!这样不是摆明了赖他娶我,我又不是没人要!”
“没被发现:可见姊姊你多像男人!”公孙龙凉凉的说。
“睡在一起还没有发生事情,小姐你真没有魅力!”春儿也来浇盆冷水。
“唉!昨天现身的是龙儿,难怪有那麽多人中意。”魏夫人一副惋惜状。昨日还高兴一向坐不住的凤儿,变文静了呢!
“不行,我才不嫁给那个大灾星,他一出现,什麽都乱了!”公孙凤几乎想尖叫。
看到娘投过来“你有更好的办法吗”的凌厉眼神,公孙凤只好住嘴,假装低头哭泣,再藉机冲回房里。
公孙凤躺在床上,愣愣的想著:为什麽连龙儿、春儿都不相信她—她绝对没有对那个沈子熙做出什麽事?
照这状况看来,大家似乎都急著把她塞给沈子熙,只想如何逼他娶她。
怎麽没人问她,想不想嫁呢?
虽然家里需要沈家的财富帮忙,但也不需要把她卖了吧!
怎麽办呢?怎麽办呢?
她突然觉得头好重,先卸下身上这些烦人的装饰再说吧。
拆下头上的头饰,无意识的把玩著,手上正是一枝金丝镂空的兰花簪,这是因为质地不纯不值钱,少数没被变卖的首饰之一。
公孙凤突然灵光一现——
忠叔不是来信说,有人在楼兰看到酷似爹的人吗!寻亲的事,怎麽说都该有公孙家的人出面,弟弟太柔弱又还在读书,只有自己才是寻父的最佳人选,不如……
打定主意,她换上胡服男装,整理行囊,提笔写信。
把床弄成有人睡在上头的模样,吹熄烛火,反锁房门,从窗户出去。
她继而翻墙而出,并没有发现旁边的树影下,一双饶富兴味的眼正看著她。
沈子熙担心故意在众人面前泄露两人共处一夜的事,会害公孙凤下不了台,敌不过对她的挂念,特地去而复返,在墙外徘徊。
他才踱到一片墙下,刚好见她手法纯熟的翻墙而出,他正想跟著她,暗中保护,却见她又立刻折回。
“差点昏头了,起码准备好了再走!没有盘缠、没有找好商队,根本是自寻死路!”公孙凤一边翻墙,一边嘀咕著,旋又回房睡下了。
沈子熙在墙外听到屋内沉寂已久,判断她已安歇,这才安心的的吁了一口气。
虽然她有点冲动,但是起码有常识,知道西域可不是随便可以闯的。光这一点,就足以知道她绝非单纯到无知的一般闺秀。
他十分乐意接受这个有点莽撞、却可爱极了的新娘!
再一次哼著曲子离开公孙府,这麽多年来,他的心情从没如此轻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