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帮欧家夫妇倒了茶后,便绕着餐桌走去两只手扭来绞去,欲言又止地。
贝拉,一名头发已经灰白的矮胖妇人,和丈夫米契担忧地互看了对方一眼。他俩同样是在慕尼黑的家乡被捕,但却在达照镇相遇。米契虽瘦弱,却有坚强的意志要活下去,两人的相遇更加强了他要传宗接代的决心。战争结束后几个月,他们便结婚搬到巴黎。贝拉想除去手臂上令人痛恨的刺青,去看医生,医生却告诉她没有办法。绝望之际,她准备烧碱溶剂想自己动手。
幸好米契即时赶回才避免惨剧的发生,他将她紧拥在怀,摇她,诉说她的完美,告诉她未来是属于他俩的,他们将一起制造奇迹,制造一个小孩,来感谢上苍拯救他们的生命。
想到在自由之地生育一个小孩重新为贝拉燃起生存的意义。但发现自己久久未怀孕之后,她开始沮丧,相信是集中营里几乎要饿死的生活使她失去生育的能力。但接着,奇迹真的发生了。她生了一个儿子,但更令她无法释怀的是,孩子两个星期后便夭折了。过了几年,另一个奇迹诞生,他们以圣经中的以色列王——大卫,众人之所爱——为他命名。有好几年的时光,她还一直担心会失去他,现在看到莉莉,仿佛看到当年的她。
“莎曼说你看电视新闻时突然觉得不舒服。”
莉莉用右手握住左手,想制止它们抖个不停。“是的,我吓了一跳,本能的反感。想想看,艾维在电视上提到麦斯和莫瑞,你说我该怎么办?”
米契开口了。“原来就是这件事。什么也别做。她没有理由会因为看到电视报道而联想到你的过去。”
莉莉可不这么想。“一旦莎曼受到惊吓,他是不会放手的,她还跟我买给她的一只蓝色兔宝宝一起睡觉便可证明,我也有一只,本来一对的,但其中一只我留给莎兰了。今天她为雷伯爵夫人示范一些衣服,你们记得吗?他们的女儿过世了。这件事对莎曼的影响超过我的预期。她居然要我再婚,免得她结婚后我会太孤单。贝拉,上帝在惩罚我了。”
贝拉握住莉莉的手用力地摇。“胡说八道,我不要听这些。你好像前一阵子的莎曼一样颓丧。事实上,什么也没改变。”
她和米契都知道莉莉的故事。从四岁起,珍妮修女便收养了她。十六岁时,她来和他们一起住。接着便像一阵风般和一个美国人——高麦斯——约会、私奔,然后嫁到美国。但由于无法适应美国的生活和高家父母对她的敌意,这场婚姻最后以悲剧结局。她和米契都没有追究他们的结合,但私下却以为麦斯居然蠢到让双胞女儿分开,甚至一次都没来看莎曼!这样的情况下,谁能责怪莉莉恢复本性,不告诉莎曼父亲的真实情况。
莉莉深呼吸一口气。“好吧,首先,我要说,我深爱你们,你们对我更甚朋友或家人,我一直都在接受不应该得的爱。”
“胡说什么?”米契问。
“拜托,让我说完。你们从未违背过我的信赖,即使要你们一起相信我对莎曼说的谎也一样。但现在应该告诉你们实情了,所以我今晚才要你们来。”
她又一次深呼吸。“是我们抛弃了麦斯和莎兰,不是他不要我们。如果不是韦达神父的话,我现在还会和他们在一起。”
贝拉和米契的脸上明显地写着困惑。
“谁?”
“珍妮修女和神父。神父他到美国找我。我不知道她去世了,而他在她抽屉里发现一封我母亲的信。”
贝拉几乎停止呼吸。“你母亲,太棒了!”米契本能地大叫。
莉莉拿出已褪色的信封交给贝拉。“你看。”
贝拉一看尖叫失声。米契自她手上抢过去看。“但这怎么可能!”他一脸义愤填膺。“伍汉斯……达照恶棍……你父亲?”手中的信落在餐桌上,仿佛烫手山芋一般。
“我也不知道。虽然我听说过有人受到严重打击会丧失记意。是珍妮修女给了我新的名字和身分,而我也相信她。”
“为什么一发现时你不告诉我们?”贝拉问。
“害怕。珍妮修女死了,我又不能待在美国,只能回来。莎曼需要一个家,我不能冒险让她失去你们和大卫。”
“麦斯又怎么说?”
“我没告诉他。如果早知道事实,你们想我还会嫁他吗?他父母还出钱帮助魏西蒙呢!”欧家夫妇知道他是专门追捕逃过战后审判的纳粹分子的。
“姓魏的还给了麦斯一串名单,本来那些名字对我而言根本毫无意义,但韦达神父的造访改变了一切。我父亲的名字便是名单之首。母亲的信使我开始回意起童年的片段。我害怕去探索那个谜团。麦斯一再追问我究竟怎么了,但我怎能告诉他脑海里不断听到的声音?我英文怎么也学不好,但突然间,我居然听得懂德文!”
“老天!”米契叫道。
“部队前进的音乐在我脑海浮现,我看到自己被抱到父亲肩上,母亲骄傲地站在他身边,我们一起观赏凯旋门边的大游行……”莉莉打了一个冷颤。“老天,我好喜欢那种场面。我们的司机,卡尔,会用父亲的宾士车载我们出游,母亲穿着华服,戴着珠宝,爸曾骄傲地说我们不用骑那种破脚踏车。喂孩子奶时,我又想起自己在父亲的咖啡加奶精,等待他赞赏的吻。”
莉莉低下头。“他带我们到餐厅庆祝我的生日。侍者给他代用咖啡,招来他一阵打,血从那男人的脸上流下!妈带我走到旁边,告诉我那男人需要教训一下!教训,你们可以想象吗?当我想起这事时尖叫了出来,双胞胎被我吓哭了。更可怕的事,我的奶水一夜之间臭掉,连医生都不知道原因。而我,一个德国杀人魔的女儿,要怎么跟大家或我自己说明这一切?”
“而且我还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我想给麦斯和公婆一个惊喜,所以找来一位神父帮双胞胎受洗,他教我如何用英文对她们说,而我选择了星期五安息日晚餐的时间。麦斯的父母亲极度震惊,又叫又吵,对我指指点点。麦斯把我赶离那里。纳粹
杀了他母亲的两个兄弟,他父亲的叔父、婶婶。他父母认定两个孩子应该信犹太教。从那时起,我便坚持星期五的晚上他自己一个人去。”
“莉莉,”贝拉难过失声。“韦达神父真应该撕了这封信,这有什么好处呢?”
米契同意道。“你母亲将你送到教堂,使你远离仇恨。不管你父母做了什么,都不关你的事,你应该要信任麦斯,告诉他的。”
莉莉摇摇头。“麦斯在政治上已经出人头地。你看过有哪一个美国人愿意投票给妻子是盖世太保魔头女儿的犹太人吗?我甚至不知道我父亲是生是死。”
“确实没有。”米契不得不承认。
“所以我得让他相信不再爱他,相信我们的婚姻其实是个错误。”
“政治不能跟家庭相提并论。麦斯怎么忍心抛弃莎曼?”贝拉问道。“他没和你联络吗?”
“我留纸条威胁他说如果他派人跟踪我,我就自杀。”
“自杀!你!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米契惊讶地大叫。
“我得让他相信我是认真的。善意的谎言可以使他和双胞胎不受丑闻困扰。麦斯也可以追求他的公职生涯。他父亲也不用为难是要接受我,还是和他们唯一的儿子一刀两断。”
莉莉一只手覆住双眼,仿佛要拉起最后一幕。“麦斯冲上婴儿室来找我,我们大吵了一架。我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的神情。我对那善良大方的好男人居然那么残忍!他答应我要多待在家里,不再涉足政治,教我学英文,要对他父母的态度坚定一点。”
莉莉将头埋入双手。“他说他爱我。贝拉,我身上无一时肌肤不想投入他怀里,让他知道我爱他更甚于我的生命。”
“哦,莉莉,莉莉。”米契叹道,眼里盛满了泪水。
“麦斯警告我他会阻止我。我告诉他我们一人带一个女儿。他对着我吼,说我们的小孩不是柳丁可以分成两份。”她忍住眼泪。“还问我是什么样的母亲,居然要抛弃女儿?”
贝拉抱住莉莉。“够了,你是在折磨你自己。”
莉莉仍陷在过去的回意中,源源不断地告诉他们整个故事。“他叫道,现在法国公主说‘完了’,一切就完。说他父母是对的,他应该娶个美国人了。你们看,我真的做了我该做的事。我抱起莎兰,摇摇她,吻掉她的泪水。”
“麦斯从我手中抢走她,放回婴儿床。我抱起莎曼,她对着我笑,等着要玩,她总是高兴地‘咕、咕’回应她父亲。麦斯说他不是所罗门王,不会帮我毁掉他自己的生活。”
“你们知道要选择带走哪一个孩子有多么困难吗?我的心一直在淌血,大概要到我死那天才会停吧。我帮她俩脱掉衣服,手指颤抖地摸着她们裸露的小身体,因为我知道不久我就没办法看到她们在一起的模样了。当我抱起莎兰,她大概以为我要帮她洗澡,大哭了起来,我帮她穿好衣服,她还是哭个不停。麦斯则在旁边走来走去,不停地恳求。”
“我……几乎要心软了。但我又看到父亲坐镇在盖世太保的总部,尖叫声、鞭打声不绝于耳。还有他的名字就在魏的名单的榜首。”
“我让麦斯恨我。他问我半将要怎么告诉那个我选择不要的孩子。我不假思索地说,告诉她我死了。”
“哦,老天!”贝拉叫道,米契则闭上眼睛。
“麦斯一整个晚上都待在育婴室,但拒绝和我说话。我等了两天,他以为我可能改变主意了。第三天,我就走了。”
“但你是怎么做最后决定的?”米契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不敢置信的悲伤。
“莎兰帮我决定的,还有做母亲的直觉,她要的总是超乎;我的能力范围之外。”
“艾维那时应该大得记得你生的是双胞胎。他难道不会怀疑?”贝拉问。
“黎家人当时住在华盛顿首府。莫瑞在司法部门上班。我和麦斯只有到纽约去看他父母亲的时候才会去看他们夫妇。据莫瑞说,艾维只知道有莎兰,几年前我才见过莫瑞的。”
“你见过他?”米契讶异地问。
“麦斯派他来的。麦斯希望能告诉女儿们实情,无论如何,想让她们知道彼此的存在。我吓死了,开始不舒服地吐了起来。莫瑞看到我几近疯狂的模样,但也看到一个快乐正常的小女孩在外面和大卫玩。他就这样回去禀告麦斯,相信他同时也转告我会自杀的威胁。自此,麦斯便没再来干扰过我。我……想,莎兰一定以为我死了。”她的肩膀垮了下去。“一切都是徒然。”
“为什么这么说?”米契说。
“上帝惩罚罪人。我就是罪人。”
“胡说!”贝拉说。“我可能不赞成你所做的。但你很有勇气。”
莉莉看着他们。“不,今晚在电视上看到艾维便是个噩兆,我相信命运天定。很抱歉,”看到他们呆坐在那儿,她说。“让你们知道实情,淌这趟浑水。”
“傻女孩。”贝拉拥住莉莉。她是个极有同情心的人,无法去恨这个与她情同姊妹的女孩。“你伤了自己和麦斯的心,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生活,却无法享受生命的喜乐。”
莉莉脆弱的情绪终于崩溃。“我的生命全毁了,每天我都为他们祈祷,为莎曼、莎兰和麦斯祈求上苍的宽恕。但我相信,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相信我做的是正确的。”
米契把头埋入手里。“多么沉重的负担。你居然要背负这么沉重的罪恶包袱。没有人说你得为你父亲服刑。”
“你错了,米契。我是恶魔下的种。我母亲背叛了她的国家,到最后都还爱我的父亲。我就像她一样,隐藏事实,带着莎曼。她属于她父亲,属于莎兰。但我却未帮过她,反而将她送到修道院,过度保护她。可怜的女孩以为我是个圣人,还说生日那天要去沙尔特。她根本是要讨我欢心的。”
贝拉抓住她的手。“别这样,莎曼很好,朱力说她前途无量。你已经尽力抚养她长大了,所以别再为自己多年前的决定自责了。”
莉莉打了个冷颤。“你不会告诉莎曼或大卫吧?她会受不了的。”
“当然不会。”贝拉向她保证,看到莉莉眼中可怕的光芒。
“永远不要。向我保证莎曼永远会拥有你。”她强调。
贝拉凛然地面对她。“我们答应,是不是,米契?”
“我们怎么忍心伤害她呢?她也是我们的女儿,我们都爱她。别担心,也别去想别的,我相信上帝已经原谅你了。”
莉莉累得不想再争辩。她知道这不是事实。欧家夫妇离开之后,她把杯子拿到水槽洗好,擦干,然后关灯。洗了澡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床。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幅圣母玛丽亚拥抱圣婴图。
莉莉拿起床头柜上的念珠和十字架,如往日一般祈祷着。“全能的上帝……”
第二天,巴黎的天气好极了。阳光和煦,微风飘扬。在蒙由街的雷氏流行服饰,朱力的贵宾们正啜饮着香槟美酒,大啖鹅肝酱,等待入座。
朱力出生在时装重镇旁的沙威山区,其他三个兄弟都相继死于希特勒军队的手中,使他和母亲悲痛欲绝。朱力急于报复,便毛遂自荐地去见法国复兴组织的头子。那头子担心满眼仇恨的朱力会使组织毁于一旦,但朱力却乞求道:
“让我有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
“你能做什么?”
“很多。”
“炸药。”
“是的。”事实上,他除了和漂亮的女人做爱外,其他什么也不会。
朱力在一位法国同僚的指道下学了半个小时,第二天,那位同僚便死在爆炸意外中。朱力意外地升格为资深人员,却也发现自己双手的灵巧,能完成一般人不敢做的炸药工作。
战后,他决定从事比破坏和死亡更高贵的工作。他那仍为儿子的死亡悲伤不已的母亲也很高兴他想为世界留住美丽的努力。现在他母亲就坐在台下,由孙女咪咪陪同看秀。
咪咪紧张地一直望着门外。莉莉呢?她自己刚刚才偷偷打了一通电话,不敢告诉莎曼。
而在舞台上的莎曼,一举手一投足之外,也在找寻莉莉的踪影。回到后台,她套上新娘礼服,朱力帮她调整好珠宝头冠,检视化妆。最后,保全人员将项链拿给朱力为她戴上,助手则将头纱弄好。但在准备的同时,莎曼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噩兆,觉得母亲需要她。她紧张地站在朱力身边等待出场。
“我好担心。”莎曼说。
“别胡思乱想,莉莉或许已经就座,我们走吧。”
他们一出场,便受到全场热烈的欢呼。
莎曼出色极了,珠宝和华服更衬出她的美。她优雅地走下红毯,仿佛天上的金发仙子,又仿佛十八世纪的处女新娘,在整个宫廷的注目之下,一步一步地迎向自己的命运。
掌声愈来愈大,她的眼睛飘向后座唯一的空位。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莉莉没有来。
开幕时,模特儿纷涌至前台谢幕。朱力开心地接受媒体的采访,贵宾们则到另外一个房间享受点心。莎曼则冲回后台,一位助手帮她卸下头纱。十分钟后,朱力和咪咪发现她茫然地注视着窗外。
“怎么了?来参加宴会啊!”朱力满脸兴奋地说道。“雷伯爵夫人想把你介绍给伯爵。”
莎曼的眼里涌上泪水。“妈错过了,她答应过要来的。”
“她会来的,傻女孩。咪咪,拿点酒来。莎曼,不要那么快脱掉礼服,我相信你母亲一定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咪咪,你说呢?”她问道。咪咪也同意朱力的看法。她递给莎曼一杯香槟,莎曼强装出一点笑容。
“昨晚我应该坚持妈去看医生的。万一她昏倒了怎么办?万一……”她的声音愈来愈歇斯底里。
“莎曼,”朱力说。“我保证,没什么好担心的,你自己都说昨晚你离开时,你母亲还很好,倒是要小心别把酒洒在衣服上。咪咪,拿点吃的来给她,莉莉来时,我们可以再走一次台步给她看看。”说完便兴奋地转身去验收今天的成果。
咪咪则留下来和莎曼一起。
十五分钟后,莎曼哭了起来。“你有没有想过妈妈可能心脏病发作。”
咪咪是有想过,但却说:“莎曼,别杞人忧天,莉莉很快就会来的。”
“昨晚我应该留在家里陪她的。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听到身后的门打开,她转身看到朱力走进来,心里一阵雀跃。他一定是来告诉她莉莉已经到了。
“朱力,妈来了吗?她——”她的声音淹没在喉咙里,朱力仿佛整个人矮了一截,肩膀也垮了,眼睛红红的。旁边还有两个男的陪着他一起向她走来。朱力挥手叫助手出去。
她不认识朱力右手边那个彪形大汉,但却知道左边那个患有风湿的老人是韦达神父。她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两腿发软。咪咪、朱力和神父赶紧冲到她身边。
那位彪形大汉的外套传出浓浓的雪茄味。“我是汤警官。你是鲍莎曼小姐吧。”他轻声道。
警察!恐惧窜上她的心头。
警官叹口气。他女儿也像她一般年纪。这真是一份讨厌的工作。幸好神父在此,女孩会需要他的。
“鲍小姐,发生了一场意外。”
朱力从她颤抖的手中接过水晶酒杯。而她好不容易才能开口。“妈妈?她受了重伤吗?现在怎样?”
“很抱歉。”警官说。“你母亲当场死亡。目击者说她似乎没有注意看车。”
莎曼尖叫地哭喊起来,盖过四声道传出来的音乐。
“不,她没有死!你们骗我,她还活着!走开!”
韦达神父的双眼也红红的。“亲爱的,是真的,我帮她做了最后的弥撒,她去得很安详。”
“不!”莎曼哭喊着。“连你也在说谎!”她用两手捂住耳朵。朱力走上前来拉开她的手。“我不要听你们说。”她吼道,像只关在笼中的困兽一般攻击朱力,甩开他的手,疯狂地在屋内转着圆圈。
咪咪的脸上满是泪水。“别这样,莎曼。别这样。你知道他们不会说谎的。”
看到大家极度悲伤的表情和眼神,莎曼的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
“妈……”
她的手无力地下垂,抓着母亲永远也见不到的新娘礼服裙摆。“妈……”她泣不成声。“别抛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妈。”
房子开始旋转。
世界也倾斜了。
感谢上帝,她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