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地亮了起来,莹姬自睡梦中醒来,准备起身到井边打水洗衣。
刚坐起身,赫然瞧见黑阎邪睡在躺椅上——那原本该是她睡的地方!
为什么她会睡在床炕上?
莹姬努力回想,只记得自己喝醉了。
书房中那一番经历再度鲜明地浮现脑海,隐隐地,刺得她的心好痛!
悄悄地,她起身来到他身前,天色介于混沌与微亮之际,他不羁的俊颜半藏在冷暗之中,显得冷魅而迷人,仿佛冥暗中的神祗——不由自主地,她伸出素白小手,轻轻为他拉起滑落在一旁的薄被。
无论他怎么待她,她始终无怨无悔。
说她懦弱也好,说她傻也罢,要割舍对他的情却是做不到,也许这一切是她的宿命,是上天注定要她用尽一生的情来偿还他,偿还二十年前的那一场过错。
叹了口气,她欲转身离开。
“不许走!”他忽地睁开眼,一把捉住她纤细的小手。
他醒了!也许他一直是醒的。
“瞧够了便要走吗?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之事。”阴暗中,只见他幽沉的双眸如暗夜之星,闪着幽幽的精光。
“我……我该到后苑去打水洗衣。”她怯怯地开口。
浓眉倏地聚拢,“由今天起你不必再做那些杂务。”
“可是……”
“我会调巧儿回来你身边伺候。”他面无表情地道。
为什么?“你……你大可不必如此……”
“你拒绝我?”他薄怒地问。
“我……不是。”
“不是最好!”他眯起眼,“我做事向来随心,不要你做杂务并不代表其他意思,你明白吗?”
莹姬怔愣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一事,“昨儿个你为什么不当着我爹的面说出一切?”这是她昨夜执意到书房找他的主要原因,岂料却撞见了更让她伤心的事。
“你以为说穿了你爹便会向我跪地认错吗?”他狂笑起来,一把扯近她,对上她的脸,“何况,我要的也不是这些。”
“那么……你要什么?”他眸底的狂暴令她既难受又心疼。
他是恨极了她吧!在他心底该是如何强烈的伤痛?
她愿不计一切代价,只求能抚平他心底那道伤痕。
“我要什么?”他勾起她小脸,真想一把掐死她!遇上她之后,他真不知自己到底要什么?却又不愿放她走!“也许,我要折磨你,一辈子留你在身边好好折磨!”话甫落,他狼狈地攫住她殷红的小嘴,粗暴地撷尝她的滋味。
他想要她,却又想好生折磨她——两种情绪在心底不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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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中暗伏杀机。
一阵马蹄声直朝林中而来。
“咻”的一声,长箭凌空飞驰,射向翱翔青天的大雁。
“皇上,射得真好,咱们快过去瞧瞧!”颛嚣靠了过去,深沉的眼眸不动声色地转了转。
睿瑾朗笑一声,策马前行。
颛嚣眼神转暗,朝密林间使了个眼色,随即尾随睿瑾而去。
保卫皇上的侍从们亦随即跟上。
孰料,密林中忽然射出一阵暗箭,侍卫们—个接一个落马,脸色发黑,登时暴毙!
显然箭上喂了剧毒。
其余侍卫见状,莫不拔刀以待。
霎时,十来名黑衣人由树丛后蹿出,与侍卫们刀剑相交。
一时间鲜血染遍了密林。
睿瑾来到林间深处,寻到了中箭坠地的大雁,耳畔却隐隐传来不远处的兵刃相交之声。
“四弟,后头似乎发生什么事,咱们回头瞧瞧去。”睿瑾带着两名贴身侍卫,准备回头一瞧究竟。
“不必了,皇上,您还是自保要紧吧!”颛嚣似笑非笑地道。
“四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岂知颛嚣尚未及回话,便由树上落下一名黑衣人,他来势绝快,所使之招数非但高明且狠辣异常,一出手便杀了睿瑾身边的两名高手。
睿瑾立即策马奔逃,口中高喊:“四弟小心,快逃!”
黑衣人冷哼一声,钢刀架上颛嚣颈边。
“皇上若不停下,休怪我一刀杀了成王爷。”黑衣人冷冽的声音传了过去。
睿瑾心头一震,挣扎了下,终究选择回头。
他与颛嚣是亲手足,说什么也不能任四弟死在刺客手中。
“放了他!”睿谨在两人身前不远处停下马。
“放了王爷可以,但请皇上下马过来!”
“大胆!你可知此举弑君谋逆,罪可致死,诛连九族?”睿瑾沉声怒道。
他这一趟打猎之行事先并无几人得知,为何有刺客?是谁背叛了他?
“皇上不必费心,若要保四王爷性命,就放下刀剑束手就擒吧!”
“皇上,您走吧,不必理我,皇弟死不足惜,但您是一国之君身系重任,切莫为我而冒险,快走!”颛嚣开口道。
睿瑾眼见颛器颈上微微地沁出血迹,当下纵身下马,“放了他!”
“皇上果然好气魄。”黑衣人刀锋一转,倏地砍向睿瑾。
睿瑾自幼习武,武功虽非高手之列,黑衣人却也难在三两招之内取他性命,他身形微闪,躲过黑衣人一刀后,疾步来到颛嚣身前,拉起他的手,“走!”
颛嚣却动也不动,取出腰间匕首,狠狠地往睿瑾胸前刺去。
“住手!”随着一声暴喝响起,一条人影倏地飞掠,踢落颛嚣手中匕首。
只是仍迟了一步,刀锋已划过睿瑾胸前,留下一道血口。
黑衣人立即上前,钢刀一晃,由蒙面人头上劈下。
蒙面人身形绝快,闪过这招奇袭之后反身朝黑衣人连刺了数剑。
一时间,两人胜负未分——
“四……四弟,你……你为何要对我……下手?”睿瑾一手压住胸前,满脸不可置信地问。
这一瞬,他的心比身上的刀口还痛上千万倍!
为什么?为什么四弟要背叛他?
“皇上,您还不明白吗?只要您一死,这天下便是我一人的。”颛嚣带着狠戾的笑,一步步走向睿瑾。
“你……你我是亲……亲兄弟啊!”
颛嚣冷笑一声,“皇上,您这个人最大的弱点便是太仁慈,自古以来,凡成帝业者皆须有过人的胆识与气魄,兄弟相残、斩杀功臣实属情势所逼,皇上不必太过讶异。”
“你……你当真不念手足之情?”
“皇上,今日您被刺客所杀,颛嚣必会留您全尸,以顾念手足之情。”话甫落,他眸光戾闪,举刀便往睿瑾刺下。
蒙面人见情势危急,身形倏忽向上一拔,凌空发出一枚暗器直逼颛嚣。
黑衣人一见,欲相救,却晚了一步,暗器直中颛嚣胸前。
颛嚣猛地口吐鲜血,踉跄地退后一步。
黑衣大立时上前扶着他,“四爷——”
“皇上,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蒙面人来到睿瑾身旁,扶住受伤的睿瑾。
“你——你是……”好熟的嗓音!
“是我!”他揭开布巾,露出一张冷魅的俊颜。
是钦天监黑阎邪!
“国师!”
颛嚣一见是黑阎邪,眯起了眼,“走!”他受了重伤,没有取胜的把握,更何况国师武艺高强,不易对付。
黑衣人得令之后,扶起颛嚣,转瞬间消失在密林深处。
“皇上,我去追!”
“不,不必……他们逃不了多远的,先送朕回宫吧!”
这时,随行的侍卫好不容易制伏了一干刺客,赶到皇上身边,“臣等救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刺客呢?”黑阎邪问道。
“全服毒自尽了。”侍卫答道。
黑眸沉了下,“皇上受了伤,先送皇上回宫疗伤。”
“是!”
于是,一行人火速将皇上送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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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春阁里,丽妲神色匆忙,将细软金银全装在一只木箱中。
“你想上哪儿去?”冷冽的嗓音自她身后徐徐传来,丽妲心中一震。
“爷——”她心虚地唤了声。
虽然她喜欢他,但更怕他那邪诡的眼神,捉摸不定的性格,总像低温的风暴,不知何时会将人吞噬。
“说!你要去哪里?”他逼近她,冷魅的眼底闪过一抹噬人的精芒,似要将人贯穿。
“我……我没去哪里。”她身子微微轻颤,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
“既然没打算走,为什么将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了呢?”
“没……没有啊!”她不承认,身子不安地稍稍移动,遮住了身后的木箱子。
黑眸闪了闪,他一个伸手将她推开,打开她身后的那口木箱,“那这是什么?”
“我……我只是收着,怕不见了。”
黑阎邪眯起眼,“谁敢在我府里偷东西?”
“我……我只是打比方。”
黑阎邪猛地一拳打在圆桌上,“还不说实话?”阴狠的语气教人忍不住发颤。
丽妲双脚一软,立即跪了下地。“爷,丽妲什么都不知道。”她心慌地脱口道。
“我还没问呢!什么事不知道?”黑眸精光进射。
“我……”她—时语塞。
“说,皇上出宫打猎一事,是不是你通知成王爷的?”凌厉的眼凝住她,“想清楚了再回答,我要听的是真话,你明白吗?”
丽妲低下头,良久不语。
“倘若你从实招来,或许皇上可免你死罪。”
丽妲抬起头,对他媚笑了下,企图做最后的挣扎。“丽妲没有向成王爷通风报信。”她执意不肯承认。
“好,很好!”他走到门口打开门,对外面的侍卫喊道:“将她押送刑部大牢听候审讯。”
两名侍卫匆匆入内,将丽妲拖出门外。
“爷,饶命啊!爷……我真的没有啊!”丽妲大声呼喊。
“还敢耍赖!那一日我将你所放出的信鸽捉下,鸽子身上的字条早已说明了一切。”当时他看完字条之后,又故意将鸽子放回天空。
丽妲心头震了一下,仍是喊:“爷,饶命哪!爷!”
只是无论她再如何叫唤也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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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参见皇上!”
睿瑾回过头,微微一笑,“平身。”
“谢皇上。”
“爱卿,这一次朕能脱险全是你的功劳。”
“是皇上鸿福齐天,臣不敢居功。”
睿瑾神情有些抑郁,“自从皇兄离宫之后,朕身边就只有你了。”
黑阎邪眸光微闪,未置一语。
“你说朕是不是太软弱了?”
“皇上并非软弱。”
他低叹口气,“连你也不肯对朕说真话?”
黑阎邪神情认真地道:“自古以来,只有仁政能赢得民心,皇上的仁德是天下百姓的福气,为固国之本,怎能说是软弱?”
睿瑾又叹了口气:“这一次颛嚣谋刺朕,太后十分伤心,虽然太后嘴上不说,朕明白太后心底是不希望朕赶尽杀绝。”
“皇上之意呢?”
“四皇弟弑君谋篡之罪实当处以极刑,但朕又恐太后—时受不住刺激而病倒,你说朕该如何是好?”睿瑾满心忧虑。
“皇上仁德,该怎么做又何须问臣呢?”他淡淡地笑着,眸底有明了之色。
睿瑾道:“倘若朕饶他—死,朝臣们心中必定认为朕是妇人之仁。”
“皇上乃万民之尊,相信朝臣们不敢有微辞,臣以为皇上自觉问心无愧便可。”
“问心无愧?要做到这四个字可真不容易。”
黑阎邪心有微触,“如今皇上最迫切的一件事便是将四王爷缉回,免生事端。”
“朕已下令全国追缉,相信很快便有消息。”
“臣今日觐见,尚有一事请求皇上。”
“爱卿乃朕的救命恩人,莫说一事请求,就是十件、百件,朕也会答应。”
黑阎邪直言道:“臣想告假到祁连山祭祖。”
“原来爱卿求的是这件事,朕准你即刻返乡,归期不限。”
“谢皇上。”
“不过,虽说归期不限,但朕还是希望爱卿能尽早回朝,朕怕少了对奕良友。”
黑阎邪笑了笑,“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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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姬怯怯地踏入书房,心头十分地紧张。
黑阎邪放下手中兵书,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冷淡的语调未含不悦,只是目不转睛地盯住她。
为什么?为什么此刻见了她,心底竟隐隐泛起—层若有似无的喜悦?
是对她的恨意少了吗?
黑沉的眸微微地眯起,专注地打量起她。
她真的很美,美得清灵脱俗,似天仙下凡。
是因为对她的身体起了贪恋,这才淡去了心中的恨意吗?
望着她潋滟的水眸,他忍不住暗咒自己——该死!
黑眸在瞬间有了冷硬的转变,心底有辨不清的复杂痛苦在挣扎。
莹姬被他瞧得心慌起来,心口微微纠结。
“我听到刘总管说,这两日你要到祁连山祭祖,是吗?”原本这等事她不该由下人处得知,但她到底不同,往往能见着他一面已是不易,更遑论得知他的一举一动。
思及此,心口处又再度传来隐隐的心酸。
“没错,皇上已经答允。”
“那么你何时启程?”
“你问这做什么?”他紧盯着她。
她慌忙道:“这样我好早些打点行装,免得误了你行程。”
“你不会误了我行程。”他冷笑着,“因为我根本不打算带你一块儿去。”
莹姬的心瑟缩了下。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同去祭祖?”他仍是回以冷冷的嘲讽浯凋。
“我一一”一时之间,她竟无言以对。
是她太痴心妄想,想以妻子的身份自居而忘了他有多恨她。她根本不该问的!
“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他怕见到她眼底那抹悲戚,怕自己冷硬的心防会溃散,怕自己的恨意会在她无怨的对待下而淡去。
“夜深了,早点歇息吧!”说完,她转身步出了书房。
望着她消失在门外的纤弱身影,—股莫名的烦躁又悄悄在他心底升起。
尽管她自始至终是无辜者,但他就是不允许自己不去恨她。
这二十年来,他不断地借着这股恨来掩盖心底的悲伤,自那一日娘亲惨遭非命就未曾间断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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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郡主——”巧儿来到房中。
“什么事这么急?”莹姬自棋谱中抬起头,神情一贯的温和恬淡。
打从她毋需做杂务之后,她便重拾以往的乐趣;与自己对奕来排遣长日的寂寥。
“驸马爷走了。”
莹姬闻言,并未有太大的震惊。
这是她—早便知道的。
“郡主怎么一点也不生气?”巧儿一脸的不满。
“气什么呢?”她甚至浅浅地笑了。生气又有何用?巧儿不会明白的。
“驸马爷到祁连山祭祖,再怎么样也该带郡主一块儿去才是,他却独自启程,将你一人丢在府里,这分明是告诉大家,他根本不把你当妻子看待!”巧儿连珠炮似的—古脑儿地抱怨。
也许驸马爷早就不把郡主当妻子看待,否则先前又怎会让郡主做下人们的工作呢?简直欺人太甚!
“他会这么做,自是有他的苦衷。”莹姬淡淡地回道。
“苦衷!他能有什么苦衷?依我瞧郡主你才真正是—肚子的苦衷!”
她体谅地道:“巧儿,有许多事不能光看表面,驸马心里的苦只有他自己最明白。”
“驸马爷心里有什么苦?他不但娶了美娇娘,还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他能有什么苦?”巧儿十分不以为然。
“你就甭问那么多了,大太阳底下也会有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欲人知的—面,驸马心里的苦,怕是只有他自己能解了!”一个人要罢脱命运中的桎梏是很艰难的,一如她无法舍却对他日益增加的感情;明知不会有结果,却仍是执迷不悔!
巧儿虽然听不懂郡主在说些什么,但她知道郡主一定是很爱驸马爷,否则不会由着驸马爷为所欲为。
“郡主现在打算怎么办?”
莹姬侧头想了一会儿,“依我瞧,咱们就在府里等他回来吧!”
巧儿眸光转了转,菱唇勾起了笑,“郡主,巧儿有个主意不知当不当说?”
“你说吧!”这丫头从小到大古怪的主意还怕少了吗?笑意自莹姬脸上泛开了。
“横竖咱们待在府里等,倒不如咱们由后头偷偷跟了去,郡主觉得如何?”
“这……”
“郡主若是担心姑娘家在外头行走不方便,咱们可以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妥当吗?
迟疑归迟疑,莹姬仍是被巧儿的主意所打动。
半个时辰后,只见钦天监府邸门内走出两名少年。
一个俊美异常,一个斯文可爱,两人雇了辆马车,直往城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