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阎邪下了早朝,正准备打道回府。
太监却匆匆而至,喊道:“国师请留步。”
黑阎邪回头一瞧,勾起一抹笑,原来是四王爷成王身边的人。“福顺公公,王爷要你来,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吩咐吧!”他徐缓地道。
福顺怔了下,笑道:“真不愧为钦天监大国师,奴才尚未开口,您就已知来意,果然神机妙算。”
黑阎邪撇嘴一笑,—贯的高深莫测。
其实,有很多时候,他根本不须推宫演算,也能洞悉人们心中所思。靠的正是过人的观察能力!
“王爷要奴才来转告国师,今晚王府里设宴,请国师过府—叙。”
黑阎邪回道:“公公回府转告王爷,今晚我一定到。”
回府之后,黑阎邪取出龟甲,为自己下了—卦。
半晌,他对着卦象勾起一抹淡笑,眸底闪过—丝诡光。
入夜后,黑阎邪依约来到紫辰宫。
宫中灯火通明,宾客云集。
“国师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四皇子颛嚣来到他面前。
“微臣见过王爷。”他躬身行礼。
“国师毋需多礼,今夜是小王寿宴,咱们抛开礼教,好好喝上—杯。”棱角分明的俊颜上刻着深沉的笑痕。
黑阎邪眸光微闪,“臣恭祝王爷福寿绵长,百子千孙。”他微有寓意地道。
颛嚣纵笑数声,领着他坐在自己身边。
席间,众臣莫不极尽奉承巴结,只为讨成王爷欢心。
众人谁不知朝中除了皇上睿瑾之外,太后最疼的便是这位成王爷。
这时乐声忽然响起,—群舞娘鱼贯而人,在大殿之下翩翩起舞。
不一会儿,舞娘们纷纷让出—条路,—个身着金纱的蒙面舞娘缓缓走进大殿,对着成王爷伏身行礼之后,揭开面纱露出一张妖媚的脸孔,十分的媚惑人心。
紧接着,她取出两条金色丝带,随着乐声舞了起来。
众人莫不为她妖娆的舞姿所迷。
颛嚣对舞娘使了个眼色,舞娘缓步来到黑阎邪面前,极尽勾挑地在他身前起舞。
一曲舞罢,众人叫好。
黑阎邪只是淡淡一笑。
宴后,众臣纷纷离去,黑阎邪亦打算离开。
“国师请留步!”颛器开口。
黑阎邪停步,回头行礼。
“王爷有何吩咐?”
“我有一物欲赠予国师。”他一挥手,太监福顺立即捧着一只锦盒走上前。
“打开!”
霎时,盒内宝光—闪,竟是十颗蛋大的明珠。
黑阎邪不动声色,淡然地回道:“此物太贵重,微臣无功怎能受禄。”
“国师别这么说,往后我需仰仗国师的地方还很多,只要国师肯效劳,自然不就有功了?”他言下之意,是有意收买国师。
他深知此人精通兵法、命理、堪舆,是上上之材,若能拉拢他,对他的计划有莫大的助益。
“王爷倘若有需要微臣之处,只需吩咐一声便成,臣自当竭尽心力,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明珠还是请四皇子收回。”他无畏地拒绝。
颛嚣却不动怒。他深信人人都有弱点,既然钱财无法收买他,还有别的方式可以试。
“既然国师这么深明大义,倘若我不收回明珠,便是为难了国师。”他使了个眼色让太监收回明珠退下,“国师不要明珠,那么有一物你可不能不收下。”
黑阎邪问道:“王爷毋需如此客气。”
“唉,先别拒绝,看了再说!”语毕,殿外走进一名女子,正是方才在大殿起舞的妖媚女子。
黑阎邪双目凝在她身上。
“本王就将丽妲赠予你。”
黑阎邪眸光闪了闪,本欲回绝,但心念一转,躬身回道:“多谢王爷。”
颛嚣笑道:“国师毋需言谢,只要往后宫内有什么风吹草动,国师能透露—二,本王便感激不荆”国师是皇上最信任的人,能收买他便能得知皇上一举一动。
“微臣自当尽心尽力。”他低下头,幽沉的眸底掠过一抹深思之色。
“好,很好,你既效忠本王,日后要风可得风,要雨可得雨。”颛嚣狂肆地暗示。
“谢王爷。”
一旁的丽妲望着邪美冷魅的黑阎邪,妖媚的脸上泛起藏不住的笑意。
黑阎邪走后,密门无声无息地打开,走出—名黑衣男子。
“王爷相信他?”男人开口问道。
“我相信人人都有弱点,只要善加利用,没有收服不了的人。”颛嚣面无表情地道。
“王爷不怕他向皇上告密?”
“睿瑾一向仁慈,况且我什么都没说,无凭无据的,又有何惧?”他冷沉地回道。
黑衣人不再多言。
“你下去吧!一切小心行事,切莫露了行迹。”
黑衣人应了声,退回密门之后。
大殿之中只剩下颛嚣一人,蓦地,他狂笑了起来,眸底尽是目空一切的狂肆。
“我是天子,我才是真命天子!”狂嚣的语调饱含惊心动魄的野心,一遍遍地回响在大殿之中,久久不散。
一张蛰伏已久的邪恶之网,已悄悄地在阴暗的角落里以惊人之速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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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该死!”巧儿嘴里不住地怒骂,一路气呼呼地进了厨房。
“是谁惹你生气啦?”刘嫂好笑地问,巧儿是个心直口快的丫头,她很喜欢她那不带心机的坦率性格。
“还不是驸马爷!听西厢的丫头雀儿说爷带了个女人回府,还安排她住在西边的晓春阁让雀丫头伺候,你说我能不气吗?他才娶了郡主不久,竟然做出这种事,真是气死人了!”巧儿一古脑儿地抱怨。
刘嫂脸色微变,尴尬地咳了几声。
巧儿何等机灵,立即转过身。
“驸……驸马爷……”虽然她天不怕地不怕,但每回迎上驸马爷那张邪鸷的脸,都要令她微微地发颤。
说他邪,不如说他教人捉摸不定吧!
黑阎邪冷冷地瞧她一眼,并未出言责难,只是问了一句:“夫人呢?”
这一问倒是撩起巧儿先前的怒气,“郡主到后院洗衣去了。”语气十分地不善。
“待她洗完衣服,要她送午膳到晓春阁去!”他冷冷撂下话后便转身离去。待巧儿反应过来时,他人早已走远。
“什么?他……他竟然敢叫郡主给那狐狸精送午膳?”
“什么狐狸精呀?你们在说什么?”莹姬在这时走进厨房。
“郡主,驸马爷由外头带了个野女人回府里来了,你说气不气人?”巧儿一贯心直口快。
刘嫂在一旁却不阻止。
这事早晚夫人也会知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永远!她只能暗暗叹息,可怜了这个天仙般的夫人,唉!
莹姬怔了下,未置一词。
“郡主,你不要紧吧?”巧儿注意到她过分苍白的脸色,心疼地扶住她。
“我没事。”莹姬恢复了一贯温和的笑。
覆盖在笑容之下的,是隐隐的心痛,不敢去深刻感受的心痛!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难道你一点也不生气?”
“气什么呢?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之事,我不是那种胸襟狭窄的女人。”语气虽是淡然,但心中却是波涛汹涌,毕竟他不爱她的,不是吗?
为了弥补当年爹的过失,她愿意接受他有其他女人,只要他喜欢,她不会有半句怨言。
“可是驸马爷要郡主你亲自给那野女人送午膳,这不是太过分了吗?”巧儿仍是忿忿不平。
“别气了,只是送个午膳,毋需生这么大的气。”这一切都是她的命,莹姬只有深深在心底叹息。
巧儿与刘嫂互望一眼。
既然主子都不计较了,那么她们做下人的再怎么做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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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姬沿着小石径步上一座木桥,转眼间便来到了晓春阁。
晓春阁位于府邸西边,是座建在湖上的阁楼,此时适逢寒冬,湖上薄薄地结了一层冰,在阳光照射下,有种别具一格的美。
莹姬心神微敛,敲了下门。
“进来。”—声娇媚的女音传出。
莹姬走进阁内,与女人打了个照面。
好个妖媚的女子!杏眼桃腮,莫怪他会喜欢。
这一刻她竟说不出心中的感受。
丽妲瞧见她,心底亦是一震。
她原本对自己的容貌极为自负,可是这个下人的容貌竟艳丽无双,教她忍不住暗暗着恼,打心底厌恶她。
“怎么这么慢才送来,想饿死我是吗?”丽妲嗓音虽娇,神情却是极为不善。
“对不起!”莹姬将饭菜端至她桌前。
丽妲随意地吃了口菜。
“哎哟,这么咸,是想咸死我呀?”她吐了出来。
接着她又夹了块烧肉放入嘴里。
“这……这是什么?无咸无味,难吃死了!”她索性借题发挥,一手扫落饭菜。
“什么事这么生气?”黑阎邪由门外走了进来。
“爷——”丽妲立即投入他怀里,娇声斥道:“都是这个该死的下人,煮的菜简直难以入口,分明是欺负人嘛!”她一副委屈状。
“下人?难道她没告诉你她是什么身份?”他似笑非笑的,眼底有一丝淡淡的嘲讽。
丽妲有些迟疑,又打量了莹姬一眼。
除却长相不说,她身上穿的虽谈不上华美,却也是上好的料子,这一点她绝不会看走眼。
莹姬抿了抿唇,轻声道:“如果没事,我先走一步。”她感觉十分困窘。
“不许走!”黑阎邪冷声说道。
莹姬默默地垂下头,不再言语。
“爷,她到底是谁呀?怎么如此目中无人。”丽妲恶意地问。
“她?她是我的夫人,莹姬郡主。”回答的同时,他眸光直凝在莹姬身上,神情是失温的残酷。
丽妲暗暗一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爷真爱说笑。”
“我这个人从来不说笑,你告诉她吧!”轻浅的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莹姬抬起头,视线落在他脸上,明眸深处是深刻的哀伤,却没有流下泪,她记得他不爱哭哭啼啼的女人。
“我是他的妻子。”她轻轻地道,将刻骨的哀伤藏在心底。
既然可以容忍他三妻四妾,为何心底是这样的酸楚?
她没有资格独占他的,她应该明白这点,不是吗?
“想不到国师夫人竟要做下人的工作!”丽妲轻蔑地瞥了莹姬一眼。
“怕了吗?我瞧你还是当个侍寝就好吧!”他撇嘴邪气一笑。
“只要爷高兴,丽妲做什么可以。”她整个人柔若无骨地贴靠在黑阎邪身上。
莹姬默默地立于一旁,低垂着头。
她知道他这是在折磨她!
直到这一刻她总算真正明白,爱上一个永远恨自己的人,是一件何等痛苦的事。
“把地上收拾干净。”黑阎邪冷冷地撂下话后,抱起丽妲走入寝房。
莹姬望着两人离去的亲密姿态,只能拾起一地的残破,麻木地走向廊外——房内男人的调情声清楚地传至莹姬耳里,她忍不住强抑的哀伤,终于流下珠泪。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一个失神,踩上湿滑的水渍,竟滑下木栏,掉入湖中。
“郡主——”巧儿目睹这一切,忍不住尖叫起来,她见小姐许久未返,这才前来查看,想不到却见到这骇人的—幕。
黑阎邪早在莹姬落水的那一刻便察觉有异而起身。
“爷,您去哪儿?”丽妲喊道,拉住他不放。
“滚开!”他无情地推开她,头也不回地直往外而去。
“爷,郡主她掉到湖里去了。”巧儿哭道。
黑阎邪想也不想便跃入湖中——
湖水冰寒刺骨,莫说他内力不弱,就算是寻常汉子也要抵受不住,何况是她!
他的心底第一次有了心慌,不该有的心慌!
蓦地,他在纠结的水草间发现她的身影,他精神一振,奋力将她拉起。
湖边早守了一群奴仆,两人一上岸,便裹上厚毯。
黑阎邪二话不说,立即施展内力为她运气。
时间慢慢过去,所有人皆屏息以待。
半个时辰之后,莹姬才缓缓地睁开眼。
“我……”
“郡主,你吓死巧儿了。”巧儿一把上前抱住她。
莹姬浑身发颤,忍不住又晕了过去。
黑阎邪拉开巧儿,一把横抱起莹姬,“人还没死,哭个什么劲儿!刘财,还不快去请大夫!”
刘财吸了吸鼻子,立即退了开去。
夫人能得救真是大幸!他忍不住抹抹眼角,疾步前行。
“驸马爷,郡主她……”巧儿迟疑地跟上前。
“有我在,死不了!”他冷冷地回道,抛下众人离去。
望着怀中苍白的小脸,他的心比方才在湖里时还乱。
为什么他会心慌?为什么?他的俊颜泛起众人见不到的懊恼。
回房的一路上,他始终这么问自己,却未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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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姬在惊悸的叫声中醒来。
“郡主——”巧儿见她醒来,欣喜地唤了声。
“巧儿,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怔怔地问,流了一身冷汗。
她记得自己掉进湖中,那感觉像千万根针孔在身上,在一瞬间痛苦难当,以为自己就要死在冷绝的湖底。
“是驸马爷跳进湖里救了郡主。”巧儿想不到一向冷酷无情的驸马爷竟会毫不考虑地跳进湖中救郡主,当时的情景实在教人心惊。
“他救了我?”这句话是疑问,却又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欢喜,只有她心底才明白的欢喜。
他救她?在那样冷的湖底……是不是他心底,总算有—丝丝对她在乎?
“郡主,你怎么会掉进湖里?”
“我……”她怎能告诉巧儿,自己是因为眼泪模糊了视线,这才一个不慎踏上地上的湿滑而失足坠入湖中。
巧儿一定要追问她为何哭泣。
她又怎么告诉她是因为自己心如刀割,却又无能为力?
当她眼睁睁看着深爱的男人和其他女人在一块儿的情景,该是怎生的感受?她发现自己竟找不出—句贴切的形容来表达内心的感受。
“郡主,你说话呀!”
“我……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就那么一个不小心滑了下,就……就跌进湖里。”她微带心酸地说道,不想让巧儿为她担心。
“真的?”巧儿有一丝怀疑,郡主一向谨慎。
“这种事情我怎会骗你呢?”她心虚地瞥开眼。
“那好吧!我去请驸马爷来。”
“你……你叫他做啥?”她有点慌乱,想见他却又怕见到他冷绝的神情,那每每刺痛了她的心。
“是驸马爷交代的,说郡主一醒就要告诉他。”巧儿笑道:“说不定驸马爷他转了心性,爱上了郡主。”她仍忘不了驸马爷当时脸上那种不顾一切的神情。
莹姬心底忍不住酸楚又起。
别人心底怎么想她不知道,但,要他爱她,只怕此生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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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黑阎邪来到房中。
他目不转睛地盯住莹姬,久久未曾移开视线,亦未曾走近她。
她的脸是苍白的,额角凌乱的黑发微微地濡湿。
他微眯起眼,察觉她的嬴弱忽然扯动了他的知觉,说不出那是怎生的感受,纠结的感觉盘踞在心头。
该死,他竟无端对她升起不该有的怜惜!
二十年来,在他心中只有—件事——复仇!
他绝不会因她的区区计谋,抹淡了心中的恨意。
“告诉我,为什么要寻死?”他打破沉默。
他竟认为她是刻意轻生?“你误会了,我……我是不小心。”
不小心?他嗤笑一声,冷冷地开口道:“是不是不小心,只有你自己知道。”
“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
“凭什么要我信你?”他一步步走近她。
“凭我是你的结发妻子。”
“也是仇人,不要忘记。”面无表情的俊颜下,一颗挣扎的心再度转为冷硬。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不是妻子只是仇人!
虽然早知道这项事实,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得到也垂爱,可为何听见他这么说还是让她的心痛得这样厉害?
忽然,他抄起她的手,凑近她苍白的小脸,嘴角泛起一抹邪佞的笑。“这样的我,你还爱吗?”他加重手上的力道,恶意折磨。
莹姬忍住痛,水眸晶亮亮的,像是随时会流下泪,“这些年来,我们永靖王府对你的亏欠,我是怎么也偿还不了,所以无论你怎么对待我,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这一生,她不知要怎么做,才能消除他内心的恨意,也许,永远也不能吧!
她的话,无端地激怒了他!
原来她的委曲求全,只是为了弥补对他的亏欠,不是因为爱他!
爱他?该死!他在想些什么?谁希罕她的爱?
可心口却有一把火在烧,他就是不痛快,想一把掐死她却又想狠狠地惩罚她。
蓦地,他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么就证明给我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