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邂逅爱情,等待成了一种不悔的容颜。
然而,对于有些人而言,等待却是一种椎心的苦楚,那久候不到的失落与绝望,会 是最严厉的苛罚。
一旦,得偿所愿,那份欢欣若狂的大喜,倒又令人兴奋莫名。
是的,全是因为爱。因了爱,它左右着人们的情绪起伏、娇嗔悲喜,也谱成了一个 接一个悲喜交织的爱情故事。
是情仇也好,是痴心也罢,摆脱不了的即是此种一生一世的牵挂。
情深何妨,多情无罪,且让我们开始品尝这一段多情的故事……第一章
步下抢眼的红色敞篷跑车,卓风站在一座高耸的大屋前,摘下太阳眼镜,仰头向上 望,似乎想更仔细看清楚这里。姚家给他的第一个感觉,像十八世纪贵族居住的城堡, 黑暗、阴森,像古时宫廷深苑般,不知埋葬了多少少女的青春和眼泪。
这座远离尘嚣的房子,像被世界隔绝在角落般,既突兀又奇特,如同他今天的来意 一般。
卓风随着管家走到大盛,这里的一切,与时髦的他形成强烈对比。不远处的骨董花 瓶前站了一个背影坚挺的女人,他一直没有出声,十多年的教育,使他学会耐性,及尊 重女性这一点绅士最基本的礼仪。好久,她才转过身来,卓风不禁眉头一皱,直觉告诉 他,她绝对是个厉害的女人,那双如鹰般锐利的双眼,可以令不少人胆战。这和卓风想 像中的她颇为相似。
‘老夫人。’他试探性的唤了她一声。
‘卓风?你终于来了。’她像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对他说话。
‘我爷爷过世了。’
在这一刻,卓风见到她的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
是为爷爷的死哀伤?或是那个爷爷始终来不及告诉他的秘密?为死去的爷爷默哀吗 ?爷爷临终前嘱咐他来找她,又是为了什么呢?卓、姚两家之间又有什么大秘密?一把 钥匙可能会是解开谜底的锁匙吗?卓风一踏进姚家,直觉便告诉他,这次要面临的是他 所意想不到的一切,也许,他回来是错的,但他不会后悔,因为这是爷爷的遗命。
更何况,他向来不是一个怕事的人,他热爱刺激与具挑战性的使命。
‘是他让你来的?’那个女人又开口,声音冷漠依旧,卓风不禁怀疑她是否有感情 ,又或者是无情的岁月磨练出眼前的她。
‘爷爷让我回来找您。’
‘我猜到了。坐。’她先坐下,才比了比面前的椅子。卓风没有犹豫,依令行事。 ‘对于你爷爷的事,我很难过,毕竟,我们相识数十年,不算短的日子,他就这么带着 遗憾走了,连他最后一面,我也没机会见着。’
‘老夫人?’卓风一头雾水,爷爷有什么遗憾呢?
她没有理会卓风,继续说:‘为了那个遗憾我们交恶数十年,值得吗?百年来也从 未有人见过它,没想到你爷爷临终前还对它念念不忘。其实我也猜得到,他一定会要你 回来找我,否则他就是走,也走得不甘心。’
‘到底是什么秘密?什么遗憾?我们两家又有什么关系?’
卓风绝对相倍自己的眼睛,他在这个近乎冷酷的老人脸上,看到哀伤;一种沉重的 痛,像是背负多年却又无法卸下的包袱,残酷的压着这个年迈的老夫人。
这个令两家纠缠数十年的秘密又是什么呢?
是钱?又或者是情债呢?
‘你爷爷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任凭卓风多么稳重,他的眉头仍忍不住皱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根本骗不过眼前这个 女人,但固执的个性教他不想承认。突然,他觉得在这个女人跟前,自己似乎无所遁形 ,这是他从未遇过的。纵然向来严肃得不苟言笑的父亲,也不会令他产生这种感觉。
‘是不是一把钥匙?’
‘钥匙。’卓风不像在询问,他突然有了笑容,恍然大悟般。
是的,那是一把钥匙。
爷爷临终将一个锦盒交给他,要他发誓保住里面的东西。他打开锦盒,看到的是一 支很奇怪的东西,那是由金子打造成的,整支闪闪发亮。他猜了很久都猜不透。
有人会用金子去打一把钥匙吗?
但老夫人的问题证实他的猜测,现在他只是奇怪区区一把钥匙竟被爷爷当宝贝,而 且,钥匙居然用金子打成,为什么呢?
‘钥匙是做什么用的?’
‘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较好。’她语重心长的说。
卓风却没那么好打发,他很固执,‘我爷爷死了,是不是为了这把钥匙呢?为什么 你不肯告诉我,这秘密难道跟你也有关?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文件?’
‘你说呢?’老夫人眼神很锐利的询问。
‘我不知道。’
‘我今天很累了。你爷爷的事我很难过,卓风,很多事是无法回头的,为什么一定 得泥足深陷才后悔?你爷爷生前一直犹豫着没告诉你,就是不想你和我们一样,一辈子 背着这个包袱,直到死还放不下来。我是不会说的。’她站起来,准备离去,也等于下 了逐客令。
‘我有权知道。’卓风对着她的背影说。
老夫人走到一半才停下来。‘去问你父亲,他会告诉你的,这个秘密他也知道,不 然你爷爷当年也不会带你走,客死异乡了。’
最后四个字对卓风的震撼力着实不小,但这只会教他更加强决心要知道这个秘密, 更想查明真相。他不能让爷爷死不瞑目,连他最终遗愿都没有达成。依她的说法,知道 这个秘密的人应该不少,最起码比他预计中的多,但也比预计中要麻烦。
‘既然如此,那我不打扰了。’卓风很礼貌的告辞。
‘我送你。’
一老一少加上管家,三人走到大屋门口。卓风的车子仍停在屋前。他走下阶梯,突 然一部重型机车驶过花园,在大伙面前稳稳停下。车主从车上一跃而下,姿势相当俐落 漂亮,隔着安全帽看到的是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可以感觉得到是个女孩子。当她俐落 拿下帽子,并没有人人想像中一泄而下瀑布般飘逸的长发。此刻,卓风所见,是个一脸 高傲,头发短得像个小男生,眼中带著令人敬畏、充满敌视及些许不屑光芒的女孩。好 美丽的一双眼睛,深深吸引住卓风。
第一次看见她,会令人觉得她像刺猬般,满身是刺,碰都碰不得。她的日光扫过每 一个人,最后落在老夫人身上,眼中更加不屑,任何人都可清楚感觉到。她的头微微扬 起,充满挑战性的意味,然后她踏上楼梯,头也不回往屋里走去。
伊岚似乎听见了那些骂她的声音,但她才不在乎,她走进母亲的房里,这里是整个 家她最喜欢的角落。程芷筠一见到女儿的脸色就可以猜到又发生什么事。‘奶奶又笃你 了。’
‘她才不是我奶奶。’伊岚顾不得母亲生气,倔强的说。果然不出所料,她又见到 母亲矛盾的眼神,令她要怪自己,又觉得不服气。‘妈咪,这一辈子我是不可能与她和 平共处,她是君豪的奶奶,不是我的。’
‘你怪奶奶疼君豪不疼你。’
‘才不是,人家不希罕她疼,我有妈咪疼就够了。’
‘伊岚。’身为一个母亲,一个媳妇儿,夹在婆婆与女儿之间,芷筠常不知所措。 能干的婆婆,好胜争强的女儿,只可惜,她并不是一个坚强的女人,既孝顺不了婆婆什 么,又帮不了女儿。
‘好啦!’她扯着母亲的衣袖,撒娇的叫着,也只有在母亲的面前,她才会表现出 这属于女性化的一面。‘我答应过你不和她吵架,现在做到了,只要不理她,我们井水 不犯河水,根本就不会开战。’
‘伊岚,奶奶年纪大了。’
她向前走了几步,把自己整个丢在床上,享受的躺着。‘妈咪,一个人的年纪不应 该依外表去评判,要看的,应该是她的心境。依我说,你的心就比她苍老几十岁。她已 经一大把年纪,可是放不下名利,若以为自己是老佛爷,权倾天下,无所不能。’伊岚 说话的语气,不屑之至,任何人都可以轻易感受出来,更何况是一手将她带大的母亲呢 ?
芷筠只有轻叹气,这也是她人生里最常做的事情,她从来就不习惯对女儿的话做反 驳。
生性柔弱的她,凡事逆来顺受,年纪轻轻便守寡,成天面对精明能干的婆婆,现实 社会尔虞我诈,在无法承受之下,她一个人躲进了自己的世界,像蜗牛一样,缩进自己 的壳里。只有儿女会来看她,靠著书本,和过去的回忆陪她过日子,她也自得其乐。
偏偏,她生了个丝毫不认命、个性倔强从不服输的女儿,她看着爱女反抗在这个家 最具权威的老太太,看她和命运对抗,不屈于命运为她安排的一切,身为一个母亲,芷 筠担心她,怕她受伤,怕她跌倒,可是像芷筠这样向来不多话的母亲,又如何说得过伶 牙俐窗的女儿呢?所有焦虑,伊岚又如何能明白呢?
看母亲沉默不语,她继续说:‘我看她永远都舍不下这一切,金钱游戏、名利追逐 已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我看她永远不会放弃,就像慈禧一样。妈咪,你说她活着是不 是很可怜,很悲哀?’
‘伊岚,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生存的方式。奶奶也不例外。’
‘妈咪,那你呢?’她用手支撑着头,认真的问。
芷筠牵动了嘴角,却没有回答,是不知如何回答,或者自己也没有答案。她一向不 喜欢,也不习惯和女儿谈自己,她不要女儿和她一样,她要女儿永远幸福、快乐。现在 的伊岚,虽然缺点重重,完全不像个女孩子,但是她很满意,至少,她可以确定女儿不 会步上她的后尘,不会一辈子活在别人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自己。
伊岚眨了下地那双漂亮迷人的眼睛,手指头不停在床单士画着。‘你很爱爸爸,所 以选择为他而活;可是他死了,却带走了你活下去的勇气,也把你的灵魂带走。妈咪, 我从没见你开心过,没见你毫无顾忌地开怀笑过。我常常想,爸爸对你是不是真的那么 重要,为什么你的一辈子甘心为他放弃?’
‘伊岚,你太矛盾,奶奶和我的生存方式都引不起你的共鸣,你究竟有没有想过哪 一种生活适合你,是你所想要的?’
她侧着头,枕在枕头上,思考一会儿才说:‘我只要这一辈子快乐的活着。平平静 静过日子,老了以后买一艘船,和我爱的人环游世界。人生至此,我就是死,也没有遗 憾。’
‘傻孩子,人生并不一定可以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不过,我希望你可以,希望 你的一生无忧。伊岚,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倔脾气对你究竟是好、是坏。’
‘既然不知道就别自寻烦恼。’
芷筠在伊风的眼中看到不羁,在她身上,看到她和她父亲一样喜欢自由,不受拘束 。她的父亲为了家族牺牲自己的最爱,因为他没有选择。唯一的坚持,就是娶她--程 芷筠,一个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的女人。芷筠可以感受得到,伊岚简直就如她父亲的翻 版,对自由的渴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她同时也是整个姚家企业,她父亲所指 定唯一的继承人。
姚家,是她的责任。芷筠宁可她一无所有,她好怕伊岚如她父亲一样牺牲自己,扛 下姚氏这个重担。不过这一切就像铁一般的事实,不容任何人置疑,更不是任何人可以 改变。就连一直不愿相信、一直因此怀恨的姚家老佛爷,也束手无策。她多希望这姚氏 一切是孙儿君豪的,而不是这个只会反抗她的孙女的,这又何尝不是芷筠的渴望呢?
‘伊岚,我真的很担心你。’芷筠的忧虑明显约写在脸上,任何人都看得出来。
伊岚坐在床沿,认真的说:‘妈咪,这一切,迟早我需要面对,但是我绝不让自己 满身铜臭味,成为金钱的奴隶,一部只会工作的机器。妈咪,虽然我不可能这一生很平 静过日子,但是,在做到不便爸爸失望之前,我也绝不勉强自己。你别担心。’
芷筠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劝伊岚放弃一切。伊岚太好胜,她从小便决心要 做一番事;今奶奶对她刮目相看,也一直是她生活的目标。其实在芷筠看来,她们袓孙 的脾气是一模一样。反倒是君豪,感觉上比较柔弱,和自己相像,如果她愿意,她绝对 可以成为一个成功女企业家。而君豪,他爱画画,热中雕刻,不会是个大将之才。他应 该走艺术才对。
但是这些想法芷筠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她要她的儿女自己从摸索中去抉择未来。身 为母亲,也许只做个旁观者,在他们快跌倒时再伸出援手,这样,他们便不会在同个地 方失败两次,也永远会记取每个教训。
‘伊岚,你一向都是这样能言善道,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芷筠站起来,走到 女儿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思考了一会儿才又说:‘但是我想提醒你。对这社会而有 ,你毕竟还太年轻,论经验你更是一点都没有,很多事情不只是你眼睛看到的就是。奶 奶对你虽然不公平,但她终究是你的亲人,不会害你,你明白吗?’
伊岚的眉头皱了一下。她最不开心就是妈妈又帮那个叫奶奶的人说话。从懂事到现 在,十多年来,她从没见过那个老太婆好好的和妈妈说过一句话,她不满意妈妈伊岚知 道。所以从小她便反抗她,处处与她作对,并告诉自己也要不满意那个老太婆。
在君豪出生不久后,爸爸便意外丧生,所以在伊岚的脑海中,从来就没有爸爸的记 忆,她只知道二叔是她的监护人,在她二十岁以前暂代她管理姚家的事业。爸爸将一切 都留给她,从小,她便清楚自己的使命,可是那个所谓的奶奶从来不会鼓励她、支持她 ,一天到晚只会说风凉话,说她不过是个女孩子,根本没本事,姚家迟早被她搞垮。所 有冷嘲热讽伊岚全都忍下,她只等自己二十岁,到时她便可以大展拳脚,她知道自己一 定行,因为她是爸爸的女儿,爸爸行,她有什么理由不行呢?
尽管内心千万不满,但为不惹妈妈伤心,往往她们谈到那个老太婆时,伊岚都会稍 稍收敛怨气,可是,有时候,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喜怒,就像今天。‘我不喜欢她, 我永远都不可能认同她。妈咪,我真不明白,她这样对你,你为什么还那么坦护她,处 处为她说话?
值得吗?她根本无动于衷,她是冷血。’
‘伊岚,她是你奶奶,是你的长辈,不可以这样目无尊长,一点礼貌也没有。’
伊岚咬着唇,眼中含着泪水,狠下心摔开母亲因薄责而加重力气在自己身上的双手 。从小,她是母亲的宝贝,是妈妈捧在手心上小心呵护的明珠。她站起来猛然转身面对 母亲,愤怒的说:‘又是为了她,又是因为她,你从来不骂我,在这个家只有你疼我, 只有你爱我。
可是今天,你又为了她骂我,你每次骂我,都是因为她,为什么?为什么?’
‘伊岚。’其实责备的话才说出口,芷筠便开始懊悔,她从不会对孩子说句重话。 可是,每次和伊岚起争执的原因,绝对是因为奶奶,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让女儿明白, 奶奶就算再不是,她毕竟是个长辈,应该尊敬她。
伊岚平时虽然任性、倔强,但却也懂事,唯独对奶奶,她充满偏见。芷筠试图去握 她的手,表示歉意,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对女儿有所亏欠,因为自己的柔弱,才使 女儿在这种不正常环境下成长。伊岚固执而又男性化,芷筠知道,只有在自己的面前, 她才会松懈,才敢将那层保护网扯下。‘对不起,我不该骂你。伊岚,妈咪骂你,自己 的心比你还要疼。
我知道,你很不喜欢奶奶,她对君豪很好,那是因为她老人家的观念里,觉得男孩 子该负起传宗接代的重责大任,而孙女总有一天会嫁人,会不再属于姚家。而你明知奶 奶好强,又喜欢反抗她,所以奶奶才会这样子对你。伊岚,妈咪并不是偏袒奶奶,妈咪 是就事论事,你很聪明,可以患得通的。’
伊岚咽下在眼眶打转的泪水,自小她便懂得保护妈妈,不让妈妈受到欺负,所以她 怎么会不原谅这个世界上唯一疼爱她的人呢?‘妈咪,对不起,我很爱你的,可是我真 的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喜欢她。’
‘我知道,妈咪明白。’芷筠又拉着她,往床上坐。每次只要伊岚不开心,芷筠便 心如刀割,更何况是见她掉眼泪。其实,有谁知道,在她男性化的外表下,也隐藏一颗 温柔细腻的心,极具包容心,也可以爱人。芷筠抚着她耳边短得不像话的头发,终于, 她向自己宣布,她的小女孩长大了,一个她不得不说服自己相信的事实。如果可以,她 希望伊岚仍活在那个需要她呵护,不识愁滋味的幼时。她完完全全不希望伊岚成长,因 为她明白成长对这个任性的女孩,是需要付出代价,到时,刺骨伤痛又将如何为她抚平 ?
伊岚望着母亲愁容,真希望能用自己的双手,为她抹去眉心所有的哀愁。自小,她 便不见母亲真正开心过,即使她知道一切,她也无能为力。于是,她让自己脸上展露一 个笑容,‘君豪今天还没来看您吗?刚才在楼下我也没见到他。’
‘他一定在房里画书。我听他们提过,奶奶在等一个客人,你刚才回来时没有碰见 ?’
伊岚灵活的眼睛转了一下,马上就明白母亲指什么。原来他是位贵客。他看起来很 年轻,大不了自己几岁,应该不会是满身铜臭味的市侩商人,那他是谁呢?强烈的好奇 心驱使着她,想知道答案。
对了,君豪肯定会知道。
‘伊岚。’芷筠见地想得人神,轻唤她一声。
‘什么?’
‘问你啊!’芷筠疼惜的说,‘你在想什么?’
‘没有。’伊岚耸耸肩,露出柙秘的笑容。‘妈咪,不陪你了,我找君豪去了,没 事吧!’
‘等等,’芷筠非但用嘴叫着她,更用手将她拉住。‘还有一件事。’
伊岚想了一会儿,机灵的问:‘又是那一件?’
芷筠真不忍心扫她的兴,但为了她好,仍然狠下心,既无奈又充满歉意的说:‘还 是那件事,伊岚,妈真希望你多考虑考虑,这是关系你一辈子的事,任性不得。’
‘哪有这么严重。’伊岚扁着嘴。‘我已经决定了,妈咪,你就别再劝我。人生是 我自己的,让我自己一个人走,自己去选择好吗?你明白已经决定的事,我不可能改变 。’
‘伊岚,妈咪不是逼你,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人各有命,并不一定要念书才有前途。那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 已经过去了,学校不适合我。’芷筠若还想再说什么也被她最后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这个问题从我一升上高三就讨论到现在,我都毕业了,你不烦吗?’
伊岚让地想了一下才说:‘我很倔的,奶奶说被你龙的。就这样了,我出去了,你 休息吧,这几天你又不舒服了。晚上回来我再来陪你。’
伊岚走到门口,芷筠仍不忘叮咛:‘不要车,安全第一,别喝太多酒,喝酒伤身 体。’
‘知道了。身体发肤爱之父母。’伊岚笑着应道,怎么母亲每天说同一句话都不腻 呢?
※※※
关上妈妈的房门,伊岚立刻到君豪的房间,果然不出她所料,若豪又坐在画架前画 画,伊岚很疼这个弟弟的,虽然中间有个老佛爷作梗,但仍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君 豪从小就很有艺术天分,他从来就不想和姊姊争什么,反正他对做生意也没兴趣,何必 为一件小事,影响他们姊弟深厚的感情?
伊岚走到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肩,似乎是在告诉他自己的到来,然后在画架背后, 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我当模特儿好不好?’她玩着身旁桌上一些假饰品,打趣的说 。君豪顾着上色,只对她笑一笑,没说什么。
‘是不是我不够资格?我知道我不漂亮,没有女人味。你说实话啊!我不会自卑的 。’
伊岚正经的样子,君豪被她逗得画不下去,他放下调色盘,一副学者的样子说:‘ 不会啊!
你很有吸引力,年轻漂亮又聪明,不过我这一次想画人体,必须全裸演出,你敢不 敢?’
伊岚拿着手上的苹果饰品砸向他。‘你想得美,我敢脱还怕你不敢画。’
君豪仍是笑笑,不予置评,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是说不过伊岚的。
他们姊弟俩年砱相近,他不过小伊岚一岁,所以他们之间向来没有什么避讳的,两 个人无所不谈。君豪也很佩服姊姊,他欣赏姊姊的个性。因为她虽然是女孩子,可是有 些地做得到的自己反而做不到,但有一点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喜欢把自己扮得像男孩子 ?伊岚曾经说过,他天生是个艺术家,拥有独到的眼光。正因如此,所以君豪看得出来 ,她其实装扮起来很漂亮,因为她拥有很好的轮廓,相当漂亮的五官,那一双和妈妈一 模一样的眼睛,君豪从没见过有人比它更美。
‘你今天没去看妈妈。’
君豪从房里的小冰箱拿出一瓶果汁递给她。‘早上我去过了,我想晚些再去,妈今 天的精神不错。’
‘对了,刚刚那个人是谁?’伊岚不经意的问。她知道有人会告诉君豪。
‘奶奶朋友的孙子。姊,你刚刚又给奶奶脸色看了。’
‘别说了,’伊岚摆了下头,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我刚刚才和妈为了她吵架。 ’
‘你又惹妈咪生气。你知道妈咪身体不好,不可以受到任何刺激的,你还气她。’
‘我忍不住嘛!’伊岚嗽着嘴说,‘我真不明白,怎么你和妈咪老袒护她,帮她说 话。’
‘姊,怎么说她也是我们的奶奶--’
‘我没这种褔气,算了吧!’伊岚截住他的话,负气的说,‘她是你,你姚君豪一 个人的奶奶,可不关我的事。我永远也不会承认她,更不希罕和她有任何关系--那个 势利鬼。’
君豪翻了翻白眼,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清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结除非她 们祖孙俩有心,否则第三者是不可能为她们打开的。解钤还需系铃人嘛!
他盯着调色盘许久,终于慎重其事地说:‘姊,你知不知道妈咪很为你担心,你真 的不再多考虑考虑升学的事?姚家的事业反正有二叔,你又何必急着到公司上班呢?念 书一定要趁年轻,否则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你别劝我,已经决定的事情,我不可能改变,你清楚我脾气的。’伊岚再次坚决 表明自己的态度。
‘为了妈咪,迁就一次都不行吗?’
伊岚将手中饮料用力往桌上放,忍住自己的脾气。‘小弟,到底我要怎么说你才会 明白呢?为妈咪,我愿意做任何事,但我真的没有办法逼自己去念书,强迫自己再回到 学校。我真的不想读,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毕了业,你们让我喘口气行吗?’
‘可是,姊--’
伊岚打断他的话说:‘况且爸爸让我二十岁继承姚氏,表示他根本无心要我上大学 ,你们又何苦逼迫我呢?’
‘你根本是在替自己找借口。’
‘就算是吧!’伊岚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小弟,你不是当事人,很多事情,一个 旁观者是很难看清的。试想,如果有一天妈咪让你放弃画画,专心念书,明年你也要考 大学了,你会怎么做?为了吗咪,放弃你这一辈子最大的兴趣?还是坚持己见,继续画 画伤妈咪的心?’
‘妈咪不会这样做。’君豪无言。好像每个人都得等到事情降临,才可以肯定自己 的做法。他爱妈咪,爱姊姊,也爱奶奶,可是他永远无法做一件可以同时令她们三人开 心的事。
在他的记忆里,从小不论做任何事,妈咪均义无反顾的鼎力支持他们,从来不会干 涉他们的决定;唯独这一次伊岚的升学问题,妈咪希望她好好用功,明年再来,因为她 今年根本连考试的准备都没有。这是第一次,十多年来头一遭,妈咪有意见、有声音。 而这个要求对姊姊而言,却如要地上断头台般困难。
‘这个话题到此为此好吗?’伊岚柔声问,‘你呢?你又有什么打算?明年就要考 大学,你是不是打算学艺术?’
君豪把又重拾的画笔搁下,犹豫着不知是否要开口。他虽然各方面皆不及姊姊能干 ,可是对未来,他也有着憧憬,在心底为自己绘出一幅蓝图,只是从来不曾对人提起。 他知道奶奶绝对反对,姊姊肯定支持他,所以为了家庭和谐,他一直不敢说,可是明年 ,一转眼就到,他又该怎么做?
‘有什么打算就说,你担心什么?’伊岚看出他的举棋不定,所以在一旁鼓励着他 。
‘我一定会支持你。’
‘老姊,问题不在你。’
‘在她身上?’伊岚立即便反应到,于是说道,‘你怕她做什么?未来是你的,你 必须一个人走,她无权替你作任何决定。你是不是想步爸爸后尘,然后你的一生有着无 限遗憾?
爸爸这辈子唯一的坚持,结果却是误了妈咪一生。我不知道他在天之灵怎么看,君 豪,你不同,现在你可以阻止另一个悲剧发生。’
‘也许爸爸和妈咪一样,都不后梅。至少他们彼此相爱,人的一生,要找这样的一 段情太难了。’
伊岚抿着小嘴不予置评,她不是那种热爱浪漫,更不是充满梦想的小女孩,她始终 认为爱情永远不能和面包相比。钱最重要了。如果妈咪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有良好 背景,老佛爷也不会那么排斥她,说她克死爸爸。
她甚至有些怨在她不满两岁便离开人世的爸爸,他残忍抛下他们孤儿寡母三人,但 她也爱爸爸,因为他是妈咪今生唯一爱过的。
真傻!是不是?
女人为何总是那么痴?所以她不允许自己为任何人动心,她刻意把自己扮得像男孩 ,连吸引异性的魅力都没有:她不要任何人成为它的俘虏,更拒绝成为任何人的俘虏。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决定?’伊岚站起来往他身旁坐下,她向来不是一个有耐性 的人。
君豪沉默一会儿,终于下决心,‘我想去罗马学书。’
‘去罗马?’伊岚忍不住问出口。
罗马,对她是一个听过却毫无概念的地方。在她的世界里,罗马是个很艺术的名词 。
已故女星奥黛莉赫本所主演的‘罗马假期’,是她所喜爱众多名片之一。而罗马的 一切对地而言,也仅于此。今天,她唯一的弟弟却计画远赴罗马,教她如何应对呢?
‘姊,你不赞成。’看到伊岚的反应,君豪就像被泼冷水般,满心的喜悦顿时冷却 。他原先以为最容易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的人,反应居然如此冷淡,这是最令他心伤的 事。
伊岚忽然领略到自己的态度,于是主动去握他的手,给他支持。‘你做什么我都不 会反对。只是我没有想到,你打算去一个我如此陌生的国家,所以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 措。放心,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会和你站在同一个阵线。’
‘谢谢!’君豪露出他迷人的笑容。
君豪虽然是男孩子,可是他一直给人很斯文、没有伊岚坚强的感觉,如果艺术家都 不修边幅,那么向来穿得整整齐齐的君豪肯定不合标准。伊岚一直觉得他应该去拍电影 ,他的脸蛋漂亮得连女性都妒忌,不当明星太可惜了。
‘你别再想了。反正还有一年,你正好可以善用这一年的时间让那个老巫婆改变主 意。
放心,天塌下来都有老姊给你撑着。’
‘姊,你不用费心。’君豪忍不住担心起家庭和谐来。‘别为了我和奶奶吵架,你 不为自己,也要为妈咪想想,别让她难为。我们从小到大,妈咪总是生活得那么痛苦, 我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失去我们怎么办?她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我永远不会离开妈咪。’伊岚想都没想就说。
君豪不置可否,他难道不了解姊姊吗?她说得出口也一定会做得到,这就是姚伊岚 ,也是她令君豪敬佩之处。
‘如果你去罗马,也不用为妈咪操心,我会照顾她。’
君豪虽然文文弱弱不多话,但他其实比伊岚懂事,至少他从不会为这个家庭制造纠 纷。
在家里,他的年纪最小,他爱每一个人,因为这里是爸爸留给他仅有的,他知道这 个家有爸爸的足迹,会令他有安全感,不觉得自己没有父亲是件可怕的事情。
可惜,从小到大,这个家从未真正安宁过。姊姊和奶奶之间,似乎有一场永无休止 的战争。这教他如何安心去罗马?他可不希望自己前脚才出门,这个从小生长的家园便 成为历史名词。
正当他沉思之际,伊岚猛然站起来,面对着君豪,露出爽朗清新的笑容,坚定的说 :‘好了,记住我的话,不管你最后怎么选择,我永远、永远都站在你身边。未来是你 的,宁可将来后悔决定,也不要遗憾自己从来没作过选择,明白吗?’
君豪皱着眉头,想着这一段话,伊岚又继续说:‘生命是你一个人的,没有人有权 替你作任何决定,更没有人可以操纵你的未来。小弟,在你还可以选择自己命运时,千 万别放弃这个机会。’
‘姊,你也可以。’
伊岚叹了口气,很轻、很轻。‘太迟了,在我选择做姚伊岚的同时,已经自动放弃 这个权利。’
‘姊--’
‘别说了。’伊岚阻止他再说下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我要出去,有空 我们再谈吧!等会儿,你记得去看妈咪,和她多说话,最好能劝服她接受我的决定。’
‘你早点回来,别喝酒。’
在他的叮咛之际,伊岚已经走到房门口,却回过头来,‘我每天出门都听这一段话 ,你和妈咪不觉得烦吗?千篇一律。’
‘我和妈咪一样爱你、关心你。’
‘我知道。’伊岚向他挥手再见,一眨眼,便已不见她的身影。
※※※
离开家的伊岚,驾着她的重型机车,来到浪花不停翻腾的海边。
原先,她是打算去找那群奶奶嘴里的损友,可是不知怎么搞的,她就是想来吹吹海 风。
表面上看起来坚强的她,实际上是个柔弱的小女孩儿,只是她没有将本性表露的条 件,她有太多必须肩负的使命,而且,也少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这个家谁不需要她 呢?又有谁可以让她暂时放下一切,尽情撒娇,做个女孩儿呢?
她没有父亲,也就等于没有这个条件。人的一生中,很多事是注定强求不得,她也 许这一生就这样被计画好,没有主见的过下去,那又有什么办法!她并不后悔,只要妈 妈、君豪和爸爸在天之灵开心,她牺牲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笑看一个浪花激起打在岩石上,从车座下拿出一罐啤酒喝。
‘小女孩是不该喝酒的。’一个突来的声音教她猛然吃惊气愤的转头,锐利的眼神 毫不留情的射出,这教她的外表看起来更冷傲。
对方只是笑着耸耸肩问:一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姚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姓姚?’伊岚眼中充满警戒。
‘小姐贵人事忙,我们刚刚在贵府才有过一面之缘。’
伊岚嫩着眉想起刚刚回家时,屋前的那位贵客,忍不住责怪自己的记性。‘你跟 我?’这是她唯一想起来问得出口的话。
他仍是嘴角挂着笑容,没有回答。
‘想不到你是这么无聊的人。’
‘也许我们有着相同的品味,我从贵府出来,开车经过这儿,忍不住下车来看看, 没想到又碰上你。’他笑着解释道。
伊岚望着他爽朗、自然的笑容,心里非常舒服、踏实。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仿佛久违的阳光,射入伊岚如冰石般的心,将其融化。
为什么?她应该非常习惯与异性交谈,而且处之泰然,她的死党们全是男生,都是 因为她爽朗、率真、男性化、大而化之所嬴得的友谊,他们陪她飙车、玩命、翘课,教 她喝酒、打弹子,一些只有和男生在一块方可以做的一切。也因为他们不会听她诉苦、 陪她哭,所以她已经习惯将心事放在心底,而不将自己当成一个女孩子。然而,眼前这 个陌生人,竟轻而易举勾起她内心最深的情愫。
伊岚手握着啤酒罐,不知所措,她真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让她钻下去。除了君豪, 从来没有另一个男人叫她小女孩,更没有人叫她别喝酒,每次心情不好,那群哥儿们只 会拿啤酒给她,第一次有个陌生人让她觉得自己是女孩子,不该喝酒。
卓风欣赏着她的反应,保持他的笑容说:‘你心情不好,是不是挨妈妈的骂?藉酒 浇愁愁更愁,更何况你只不过是个小女生,怎么可以把酒当开水。’他的语气像在教训 一个顽劣的孩子。若是平时的伊岚,绝不会哑口无言站在这儿。
‘你怎么了?’
伊岚像突然清醒般,她收起茫然的眼神,扔下啤酒罐,慌张的转身,她的态度十足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啤酒罐掉进海里了。’卓风打趣的说,‘若干年以后成了海底石油,你也出过一 分力。’
伊岚噗哧一声笑了,纯真得彷若婴儿般。卓风就这样望着她。一直他都是孤单寂寞 ,身为独子,是他最感悲哀的事。而伊岚给他的感觉像亲人,如失散多年才寻回的妹妹 ,亲切、窝心。
‘你很喜欢看海吗?’伊岚望着大海问,她每次站在岩石上,都有心胸宽阔之感。 所以她喜欢大海,它可以让她完全忘却自己是个女人。
卓风认真的点头。‘大海很美、雄伟、壮观。你也喜欢海吧!’
‘我喜欢听海浪声。’她拉着他往前走,柔声说:‘闭上眼睛,来,你听听看,听 到没有,大海打在岩石上的声音,好美,这才是世界上最美的音乐,有句话叫“天籁绝 音”,你听这就是天籁绝音,没有什么可以比它更动人。’
卓风轻轻握了下她放在他手心上的小手,突然疑惑到,她明明是女孩子,有充满女 性化的一面,为什么要把自己扮得像个小男生?卓风看得出,她其实很漂亮,至少那一 双眼睛便深深吸引他。伊岚毫无反应,其实内心万分激荡。小手被他一握,令她感觉到 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活了这么大,表面这一直是她最需要,却又只可想像而不能实现的 梦。如今终于教她寻获。
‘谢谢你。’伊岚忍不住脱口而出。
卓风被她的道谢弄得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谢谢?谢什么?’
‘谢谢你握我的手,你的手好大、好温暖,我从来就没有这种感觉。’伊岚双眼望 着他,天真的说。十八岁的她,有天真孩子气的一面,但是另一面,卓风见到的除冷傲 外,还有一层保护网。她用那层网子,将自己属于柔弱的一面囚禁起来,不轻易释放。
伊岚的坦白,教他忍不住再加些力气在她手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地有一层非常 强烈的保护欲,是英雄主义作祟呢?又或者有其他原因,总之,他不希望再让她觉得无 助。‘既然你有这种感觉,不如就把我当成哥哥,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哥哥……好耶!我从小就希望有哥哥,如果我上面有个兄长的话,我就--’伊 岚犹豫着,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了?’卓风发觉她属于女性化的内心十分柔弱,而且善感又多愁,不如外在 的豪气。
‘没有什么。’伊岚转身从摩托车里拿出商罐啤酒,一瓶递给他。‘对了,哥哥都 已经认了,我们却还没有彼此介绍,我姓姚你知道的,我叫伊岚,伊人的伊,山岚的岚 ,姚伊岚。’
‘伊岚。’卓风重复一次她的名字。‘很特别,有点女性化。’
‘你呢?’
‘卓风。’他打开啤酒喝了一口。
‘卓大哥,叫我伊岚吧!’她也开了自己手上的啤酒喝。‘以后我们就是兄妹,改 天我介绍我那群哥儿们给大哥认识。’
‘好。怎么,你都这样拿啤酒当开水吗?’卓风真的拿她当妹妹,关心她,疼她, 毕竟,他深信,卓家和姚家之间有相当深厚的渊源,光凭这个理由,就足够令卓风对她 付出。
‘你才多大,怎么可以喝酒呢?你有没有驾照,够不够资格骑车?一个小女生规车 相当危险的,你的家人没有管你吗?’
伊岚洒脱的再次扔下手中啤酒罐,摊开手。‘不喝就不喝嘛!这是给你面子。我这 辈子从来就没有像这样站在别人面前,乖乖挨骂的。谁教你是我哥哥呢?不过,我已经 十八岁,所以可以骑车。而且我又不是笨蛋,考驾照当然一次就考上。’
‘就算有驾照也不可以飙车,还有,你没戴安全帽。’
‘我又没飙车,刚刚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没戴安全帽,很奇怪吗?’伊岚很心虚, 但仍强词夺理。
‘不戴安全帽很危险。而你骑这种重型机车,却又告诉我你没飙车,不是很侮辱我 们两人的智慧吗?’
伊岚送他一个白眼,怎么她会认一个这么啰唆的哥哥!她一向伶牙俐齿,辩才无碍 ,可是碰上他就好像她都错,毫无反驳之力,而她竟不想跟他顶嘴,真是天下奇闻,这 是第一次,她肯听人数落、听人训。
‘怎么了?’卓风见她沉默的样子真有趣,虽然她放弃了辩白,但在她的眼中,卓 风明显看到叛逆与不服。‘为什么不说话?’
‘看你这么爱说,就让你说个够,这么爱骂人,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钟头,就被你 训这么多次,认你这个哥哥的代价可真不小。’
‘后悔了。’
‘才不。’伊岚坐在岩石上,捡块大石头往海里抛。‘我做任何事从不后悔。况且 ,你只是爱骂人,虽然我在家里已经被骂够,不过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你还满明白事理,怎么,你妈咪常常为你?’
‘才不,我妈咪最疼我,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骂过我。是……是那个老巫婆。’伊 岚的语气有着怨恨,这令卓风意外。
‘老巫婆?’卓风突然想起在姚家屋前第一次见到的伊岚,那双眼睛,还有她的态 度,这可以令他得到答案。‘姚老太太,你奶奶--她是你奶奶对不对?’
‘不对,’她站起来倔强的面对卓风。‘她不是我奶奶,我只有妈咪,她是君豪的 奶奶,不是我的,她不希罕我,我也不希罕地做我的奶奶。有什么了不起,孙子又怎么 样,若豪可以做的事,我也可以做,甚至我可以比君豪更像男子汉。’
‘伊岚。’他抓住她颤抖的双臂,她好激动,卓风盯着她,在她的眼中他除了见到 坚定外,更看到了眼泪,一直不停在眼眶打滚的眼泪,不过卓风始终都没有见它掉下来 。
她真的很特别。卓风从来就没有想到她可以有这样一面,感性而又理性。在那一刻 ,卓风见到一种属于人性最基本的感情--嫉妒。他甚至可以明白,为什么她那么男性 化,为什么她囚禁起自己女性化的一面。全是因为嫉妒,原本她是这样充满感情,也这 么需要爱,需要别人的关櫰和注意。
天啊!她跟他那么相似,就如他的翻版。
只是,他已经习惯隐藏起感情,而她还年轻,无法将感情完全控制,收放自如。
‘对不起,’伊岚推开他,转身往后面走。‘我不该又随便乱发脾气,你就当我刚 刚没说过那些话,对不起。’
‘我们聊点别的。’卓风识趣的转移话题。
‘你到我家去做什么?你去找--找她吗?’
卓风盯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回答:‘对,我去找她。’
‘找她做什么,你们认识很久了?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妈咪说她一直在等你来,到 底为什么?’
‘如果我的回答是不知道,你相信吗?’
伊岚犹豫着,这个答案颇让她为难,她不愿意说谎,更不想指控卓风说谎,所以她 选择沉默。
‘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相信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看卓风说得那么诚心,伊岚相信他。‘那你为什么会到我家去呢?’
卓风见伊岚又在岩石上坐下,也随着她坐岩石上。‘我从小在英国长大,三个月前 ,我爷爷过世,他留下遗言,让我回来找她。’他一直看着伊岚脸上的表情,他不知道 她愿意相信多少,但这是事实。
‘到底为了什么事?’
‘不知道,她不肯说。’卓风学着伊岚抬起地上小石子儿,扔到波沟汹涌的海面上 。
‘不过我相信这背后一定有个很长的故事,也可能是什么大秘密。’
‘大秘密?是什么?’伊岚的好奇心特别强,原来姚家和卓家这么有渊源。
‘不知道,不过我爷爷交了一把很特别的钥匙给我。’
‘怎么个特别法?’
‘那把钥匙是纯金的,样子很特别,本来我也不知道那是把钥匙,是她告诉我的。 不过,我始终觉得奇怪,为什么一把钥匙要用金铸成。光是那钥匙就很有价值。’卓风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跟伊岚讨论整件事情,可能才跟她初遇却有的亲切感有关。 从面对这件事情到现在,他都没有和任何人提过,他分得出事情的轻重,但他觉得伊岚 值得信任。
‘这么复杂。’伊岚皱着眉思考着。‘钥匙?秘密?为什么她不肯说呢?她为什么 会知道你有钥匙?’
‘我真的不知道。把车停在这儿,我就是想好好的把这个问题拼凑一下。可能会有 答案,没有想到竟意外认了一个妹妹。’最后那一句话,卓风是打趣说的。
‘会不会是芝麻开门,像“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一样,有个好大的宝藏,取之不 尽呢?’
卓风被她说话的样子逗笑了,她看起来真是很天真。‘你是不是看了很多童话故事 ?
“芝麻开门”,那只有在幼稚园小朋友的童话故事里才有的。’
伊岚不服气嗽起嘴。‘说不定。这次可能不是芝庥开门,是钥匙开门,用钥匙开门 。’
‘钥匙不一定是开门的,也可能是开保险箱?’
‘怎么,他们那个年代有保险箱。’伊岚忍不住取笑他。
‘我只是打个比方。’
‘好啦!我们别再想,猜来猜去,也没个结果出来,别再浪费时间了。你还回不回 英国呢?你现在打算做什么?留在台湾?其实,你是台湾人,为什么要去英国呢?人应 该留在属于自己的地方,最起码,你看别人也较有亲切感是不是?’
伊岚的这句话嬴得他一个笑容。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所以他看伊岚总是觉得有亲 切感,伊岚这句话恰巧说中他的心情。‘虽然,我从小在英国长大。但我一直很羡慕那 些从台湾过去的朋友,因为他们至少对自己的地方有基本了解;台湾对我,一直是一片 空白,只是一个名词,一些图片上偶尔提起附加的文词。’
‘现在不一样了,你已经站在台湾的土地上。’伊岚听出他语中的凄凉,所以安慰 他。
‘如果你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到处走走看看。你一定会爱上这块土地,光是台湾小 吃,就可以成为你一辈子留在台湾赶都赶不走的理由。’
卓风又见到那个天真的伊岚,他在她的话中、眼里看到她对台湾的热爱,这是他一 生中从未有过的心情;对英国,他没有丝毫留恋,台湾对他只有陌生两个字,所以他觉 得自己像浮萍一般,漂泊二十多年,他似乎连家也没有,台湾只有一个永远给他脸色看 的父亲。不过,今天在伊岚的身上,他感受到对台湾从未有过的热爱。
是的,台湾是他的根,是他飘浮多年,一个终于可以永远停靠的港口。他突然觉得 自己可以像伊岚,自信的把一生交给台湾。月是故乡圆的心情,他终于明白,全是因为 伊岚。
‘你留下来嘛!虽然台湾空气、水、什么都污染,交通也不好,可是你应该用你下 半辈子来看看这块土地可爱的一面。’伊岚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在拿台湾和英国比较 。
‘为什么你这么喜欢台湾?’伊岚对这块土地的感情令卓风意外、惊讶,‘像你这 样的小女生,应该喜欢浪漫的巴黎,不是说“少女情怀总是诗”吗?’
‘巴黎是很浪漫,澳洲也很漂亮,美国更先进,北极的冰天雪地更是台湾没有的, 那又怎么样。民以食为天,如果你尝过肉庚面、蚵仔煎,那你就绝舍不得台湾,最重要 的是,我生长在台湾,对它已经不可不爱。’
卓风握着她的手,感性的说:‘你把台湾形容得我都不想走了。’
‘那你是决定留下来了。’伊岚开心的投进他的怀里。‘保证你不会后悔,我真的 不想失去一个好哥哥。’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从他的怀抱离开。
卓风拍拍她的肩膀。‘政府不讲你做外交官真是可惜,浪费你这个人材,你的嘴巴 真的很厉害。’
伊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其实我本来就不打算走,我想留下来创业。’
‘你想做什么?’
‘我是念建筑的,所以我想自己开建筑公司,在英国我已经帮人画过设计图。做老 本行,比较不会陌生。’卓风按着问:‘你的支票何时兑现,带我到处走走。’
‘随时奉陪。’
‘随时,这么有空。’
伊岚捡块很大的石头丢进海裹。‘我是无业游民,怎么,你不知道吗?’
‘那就明天吧!’
‘没问题。’
卓风好奇的问:‘怎么,你不用念书?’
‘我毕业了。’
‘不是要考大学?’
伊岚皱着眉头望着他,充满疑问。
‘怎么了?’
‘你不是对台湾一无所知吗?’
卓风把食指放在她的眉心,轻揉着,笑道:‘基本的认识,我还是有的,况且,你 的样子根本就是个学生,应该要好好念书的。’
‘我不考大学。’
‘为什么?’这三个字是很自然问出口。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不想念书,别谈这个行吗?’伊岚露出极为不耐烦的样子。 ‘你建筑公司要不要请人,我毛遂自荐行不行?’
卓风疑惑的望着她,分不清楚她是说真的、还是假的。‘如果你愿意屈就,随时欢 迎。’
‘真的?’伊岚笑着问,眼睛闪闪发亮。‘我什么都不会,打字、电脑,什么我都 不会。不过帮你倒茶、扫地,倒是没问题,在学校的时候我做过值日生。’
‘那就欢迎你成为我建筑公司的第一个职员。其实不会可以学,你要答应我,要去 学点东西,像电脑绘图……啦!还有学习应对。伊岚,你很聪明,你可以做很多事,就 像你可以做我的外交官。你的口才很好,要善用上天给你的天才。’他现在又像个威严 的大哥哥,不过伊岚并不排斥,他是真的为她好。
‘我答应你。’伊岚伸出手。‘打勾勾。’
卓风真的和她勾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那你也别忘记我已经是你公司的成员。’
‘其实,从筹备开始,你就可以帮我。’
‘没问题。明天带你四处走走,然后我就开始帮你。’伊岚整个人看起来光彩多了 。是因为卓风终于为她找到个可以说服自己不继续念书的理由,而且,可以帮卓风,她 更开心。
伊岚其实是个极缺乏信心的女孩,可是,她对才第一次见面使十分投契的卓风,真 的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她相信他,更想依靠他,让他成为一个她可以尽情倾谈的对象, 她不是已经把自己的明天也交到他手上了吗?
‘明天你什么时候有空?’
伊岚不耐的挥了下手。‘接接送送的多麻烦,你住哪里,我去找你就行啦!’
‘我住市区。’卓风从身上拿出纸笔,写下住址,拿给她。‘我住在这里,明天我 应该都在家,我等你。’
‘不是酒店?’伊岚好奇的问。
卓风站起来,也把她拉起来。‘我这次回来就打算定居,所以在英国就托朋友帮我 把一切弄妥,我回来就可以无后顾之忧的搞公司。’
‘是啊!看你的车就知道。’
卓风不置可否笑一笑,然后洒脱的结束话题。‘我要回去了,你上哪儿,要不要我 送你?’
‘不要。’伊岚眨眨眼,坚定的摇头。‘让你送,那我的车怎么办?我还想再待会 儿,拜拜!明天找你。’
‘明天见。’卓风露出一个笑容后离开。
伊岚望着他的背影,提醒自己,他是个兄长,一个大哥哥,她是不可以有其他感情 存在,况且她也不需要任何人,十八年来,她不是也这样过了。
她从头到脚,没一点女人味,卓风肯当她是妹妹,已经不错,她真的不该再有什么 奢望。她强迫自己转身面对大海,这才是她可以付出感情的,不过,她真的喜欢大海, 真的喜她真的喜欢卓风。这个才第一次邂逅便攫取她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