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小王爷一行人如期访潇洒,主事萧敬天和总管冯君衡一同出面,慎重接待。
没有豪华铺张的排场,只有诚心诚意,宴后,萧敬天和冯君衡两人带着小王爷一行参观整个潇洒后,再转往码头看船只、货物和船工工作的情况。
走访结束,加上冯君衡风趣又完整的解说,口头和书面资料皆详尽,对于圣命所托、该如何决定,小王爷心里已有腹案。
许是缘份,小王爷和冯君衡一见如故,公事已了,两人的话题却停不了。回到潇洒,萧敬天从善如流,吩咐仆人再备香茗糕点,让总管陪贵客聊个痛快。
两人聊了一整个下午,发现彼此之间有诸多见解相似,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同样长年在外游历,两个人的话题从江北到江南,再从江南聊到西疆。
冯君衡在西疆待了一年有余,深知西疆的文化,信手拈来便是有趣的话题,教小王爷听了不住拍案,喷喷称奇。
“今日潇洒之行,最高兴的就是能够结识你这位博见多闻的大总管!嗯,既然如此,冯总管,我有件事情想请教请教你,好不?”
“请教不敢,有何指教,小王爷但请说,冯君衡知无不言。”。
“好,爽快!事情是这样子的,小王的家族里有位长辈今秋将逢六十大寿,因她老人家慈悲为怀,虔心向佛已久,每逢生辰,总不许子孙辈们大肆铺张,多加杀生造杀孽。但今年是她老人家六十大寿,一定要慎重庆祝一番,因此我们打算送她一份特别的贺礼,以兹庆祝,不知冯总管有什么好建议?”
慈悲为怀,长年向佛……冯君衡问言,沉吟半晌,脑海里浮现一抹慈蔼的容颜,霎时灵机一动:“啊,有了!王爷请随我来。”
冯君衡带小王爷到隔壁书房,看壁上所悬的那幅绣画。“嗯,这幅画画得好,色泽明亮鲜活,栩栩如生,真是精致!不过用布来裱褙倒是少见!”小王爷看着绣画,欣赏之余也下了评语。
“请小王爷再看仔细,这,不是画!”
“不是画?”小王爷闻言,大感讶异,赶忙再走近看仔细。
这一番再端详才发现这真的不是画,而是以绣线“绣”出来的画!
“绝妙啊!竟然有绣出来的画,不简单,不简单哪!而且……咦,那个人……”
小王爷像是发现了什么,手指着绣画上某个男子的脸,再转头过来看看冯君衡,旋即燥出笑声:“哈哈哈,冯总管,这画上的男子和你生得好相似啊!”
“呃……不只相像,那人……就是我……”冯君衡有些难为情道。
“咦,为何?这是一幅警世画,难道你……“顾及个人隐私,小王爷后头的话蓦然停住,未再出口,但脸上的表情依旧写满好奇。
“多谢小王爷体谅,过去之事,就别再提了。”
冯君衡主动接话,替自己找台阶下,小王爷登时意会,忍不住击掌大笑。
“哈哈哈,好,小王我就从善如流。咱们言归正传,冯总管,请问你带我来看这幅画的目的是?”
“此画名为‘绣画’,既然小王爷的长辈虔心向佛,那生辰贺礼送上一幅观音绣画,再合适不过了。”
“好,好,妙啊!观音绣画,我相信太……我家长辈一定会喜欢的!”
头一次见到绣画,小王爷深感惊奇,不住站在画前浏览了好半晌,才回头问冯君街道:“不知这位绣艺精湛的高人是何方神圣,可否为小王引荐?”
“这位高人不是别人,正是主事的亲妹妹。她今日正巧回潇洒,我可带小王爷过去找大小姐,您也可和大小姐就想要的观音绣画交换意见。”
“哦,是萧主事的妹妹啊?”
小王爷一听,眼色微变,闪动着异样的光采。此女之绣艺绝妙,是天朝仅见,不知她的容貌是否也生得和她的绣品一般细致?
“冯总管,你说得好,择日不如撞日,就请你带小王过去吧!”
“是,遵令。小王爷,这边请。”
冯君衡带着小王爷,沿着回廊,穿过中庭,往位于主屋后半的双姝院而去。
双姝院是萧敬天为双生妹妹所设的居所,占地宽阔的院落内,针对两个妹妹的个性喜好,各有其特殊的设计。
萧婉若性喜静,好刺绣,双妹院内理所当然有问精致的绣房。
不论在婉约绣坊,抑或是回到迎风潇洒,萧婉若有空就是窝在绣房里,不是把脑海里想的新图样透过笔搬移到纸上,就是拿起针,配起色线,埋头刺绣。
“叩叩。”
响亮的敲门声方消,萧婉若柔亮的嗓音应了声:“请进。”
“大小姐,我带位贵客来拜访你。这位是江南运河特使,清明王府小王爷。”
冯君衡领小王爷人内,为他和萧婉若相互引见。在潇洒,萧婉若和冯君衡的关系是大小姐和总管,除了主事、韩朔和二小姐,没人知道这两人过去和现在曾有过多深切的渊源。
“民女萧婉若,参见小王爷。”萧婉若起立,侧身一福行礼。
谁知,小王爷却闷声不吭,该说的“免礼”半天也没进出口,萧婉若和冯君衡纳闷,不约而同转头一看,只瞧见小王爷竟然瞧萧婉若瞧得出神了!
好个清丽雅致的姑娘,气质高雅,生得纤细灵秀,身段、才艺都是上上之选。
目光一移,发现她颈后的长发自然扎成一束,依旧少女发式,小王爷更乐了!
瞧瞧多么巧啊!眼前的清妍佳人,才貌兼具,不是上天赐给他的“功”?“民女萧婉若,参见小王爷!王爷再不出声,民女的脚可是酸得快断了!”
萧婉若忍不住出声提点。
“啊,抱歉抱歉,是小王失态了!免礼,萧姑娘,快请起。”
小王爷眉眼都是笑意,语毕就要上前扶萧婉若起身。
小王爷一近身,萧婉若立刻察觉,裙下暗退一步,不着痕迹闪躲开来。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隐约觉得小王爷对她似乎存有好感?
但对她而言,小王爷是个陌生至极的人,除了她大哥和冯君衡,她讨厌任何不熟识的陌生男人。
“冯总管,你不知道我在刺绣时,最不喜欢被打扰吗?”
萧婉若回头对冯君衡薄嗔,眼神暗带怨怼责怪之意,但脸上始终维持着浅笑,看不出任何不悦:“不过,小王爷是难得的贵客,自然另当别论,你真是‘尽责’的好总管啊!不知今天带小王爷来有何指教呢?”
“多谢大小姐谅解。今儿个带小王爷来,是想和大小姐商量,请大小姐代绣一幅观音绣画,小王爷要赠他族里长辈做为生辰贺礼之用。”
冯君衡陪笑脸,悄悄用眼神对萧婉若说抱歉,心头七上八下,有些忐忑,因为刚刚小王爷对萧婉若的“无心之举”,他也发现了。这……小王爷该不会对婉若……?
两人在眉眼和话语之间互通心思,是长期累积下来的默契,小王爷并未发现,他整个心思都专注在萧婉若身上,愈看愈是欣赏,心底更加认定今天之遇是上天的巧安排,她,定是老天爷恩赐给他的三美之一。
“观音绣画啊?只要小王爷不赚弃,民女自当全力以赴。只是不知在这方面,小王爷有什么样的要求?“萧婉若送冯君衡一记白眼,告诉他”这笔账改日再算“之后,回头浅笑向小王爷询问。
“嗯,要求嘛,我这位长辈……”小王爷趁机靠萧婉若近一点,同她仔细讨论起观音绣画的事情来,而带头提议的冯君衡就被当作消失一般,冷落在一旁。
不知为何,眼皮无端狂肆乱跳,心头浮现一股闷闷的慌乱。
看着小王爷和萧婉若相谈甚欢,冯君衡只觉口里喉里肚里全都溢满酸意,他活该啊!
* * *
往后几天,萧婉若恼火了,故意躲避冯君衡,却躲不掉小王爷。
连着三天,小王爷都以观音绣画为借口,上婉约绣坊找萧婉若。
碍于对方是皇亲,又是主宰江南运河专营权的决定者,萧婉若心有忌惮,不敢得罪,只能强颜欢笑,勉强自己应付。
该死的冯君衡,没事鸡婆个什么劲?
帮她招来了这么个麻烦的瘟神,想打不能打,要赶又赶不走,真真烦死人了!
以女子天生的敏锐纤细,萧婉若察觉小王爷对她的殷勤热切,绝对不如他所说的那样单纯!这人……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存好心!
他望她的眼神似曾相识,现在她的‘前夫“冯君衡不就常常这样瞧她?
等等,那……这不就表示……小王爷对她……
脑海里瞬间又闪过日昨方采衣曾对她提过有关小王爷执意娶三美之事,萧婉若心一惊,恍然明白,看来小王爷是把她当成他的目标了!
糟糕!
这下她非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自己脱身,顺便解决小王爷这个大麻烦,不然再拖下去,她就惨了。
* * *
三天下来,几番“闲谈”,让小王爷对萧婉若更添好感。他三番两次,有意无意暗示,但萧婉若不是置若罔闻,就是巧妙回避过。圣命所托,进行出奇顺利,结果即将出炉,距离回京尚有十来日左右的时间,小王爷决定速战速决,直接明示,这天就改扮微服,只让参谋曾大鸿随行,简单车驾直驱,往婉约绣坊而去。
途中,曾大鸿边驾车,边同小王爷闲聊。
“小王爷,听说朱河镇有位神医,人好心慈,尤其针灸的功夫一流喔!”
“神医?你没事跟我提这个做什么?“小王爷的脸色莫名一僵。
“哦。没啊,我只是随口提起,因为很有趣嘛!这位神医听说是位女大夫唉,针灸术又好,镇上的人说,女神医的药铺好像就在萧姑娘的绣坊附近,咱们等会儿过去应该会经过。说到女神医的特征,王爷,您不觉得跟您的……”,这个混蛋,明知他的心结就在“神医”,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等他完成任务回江北,非把这个笨蛋降职不可!。
“住嘴,住嘴,不准再说了!不准再提什么神医!绕路,绕路,给我绕路!听见没有?”
小王爷突然发狂大喊,曾大鸿一惊,这才发现粗神经的他一不小心,竟然又踩着了小王爷的筛处!他惨了……
* * *
“婉若姑娘,你才貌兼具,令小王倾心不已。你正是我梦寐以求,符合‘妇功’的终生伴侣!我在此诚心提出请求,希望你能首肯,待观音绣画完成之后,能与我一同回京。王府妃子的封号足令你荣华一生,我们可以做一对恩爱夫妻,日日相伴,共度晨昏……”
“我不逼你,不过……嗯。迎风潇洒可否取得运河专营权,最后的决定关键在你,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小王爷“亲切”的要求言犹在耳,萧婉若愈想心愈烦,他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跟着杀回潇洒,差人去码头捎消息,要冯总管马上赶回。
手边摆着一壶每日都会煮给冯君衡喝的药茶,只是今天的茶和平常不同,少了点“用心”,多了点“计较”,相信尝起来的滋味定是“格外”不同。
冯君衡一获报,以最快速度将身边事情交代妥当后,立刻赶回潇洒。为了引见小王爷之事,萧婉若已气得好多天不肯见他。
如今,乍闻心上人“召见”,教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婉若,你……终于肯见我了。”冯君衡一路赶回,手扶着门,气喘吁吁。
“嗯,来,先喝口茶,顺顺气。”萧婉若不动声色,一如往常,敬笑招呼。
“好,多谢。”冯君衡不疑有它,大刺刺坐下,端过茶就喝。
“噗……咳咳……啊,好辣,好辣,辣死人了!”一口茶倏地喷出,冯君衡呛红了脸,起身猛跳脚。
“哼,只是辣死还便宜你了!”萧婉若冷斥,看他一张俊脸红得像辣椒,心头终究不忍,又倒了一杯凉茶递给他:“喏,放心喝吧,这次不整你了!”
冯君衡犹豫半响,见她不耐赏了记白眼,赶忙接过茶杯,小啜一口,确定这次的茶水正常,跟着咕噜咕噜就灌下肚,连着三大杯,总算解了他的辣。
“婉若,出了什么事?该不会是小王爷给你出了什么难题?”
她会这么生气整他,他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
“何止是难题?这根本就是祸从天降!冯君衡,你知不知道,小王爷要我跟他回京?他还拿运河专营权来暗示,我不点头,迎风潇洒就拿不到专营权!”萧婉若瞪着他,怒斥心头的担忧和不满。
“小王爷他……他不是已有妻室了吗?要你跟他回京,岂不是要你委屈做他侧妃?不行,我不答应!”婉若是他的,绝不让给任何人!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大笨蛋,弄巧成拙,现在我该怎么办?”
萧婉若气不过,粉拳猛捶冯君衡出气。
“婉若,你冷静点!听我说。”冯君衡抓住她的双手,制住她后,一把将她搂人怀里,手抚着她的背,轻轻安抚着。
“你叫我怎么冷静叫、王爷说要娶我,我不要!”靠在他的胸前,嗅着熟悉的气息,心头的慌乱竟无端平缓下来。就是这个人啊!只有他能令她信赖安心。
不管什么大王爷小王爷,就算皇帝老爷来到她面前,她也不要!
她心里早认定了眼前这个人……
“这事有办法解决的。”冯君衡嘴角微扬,心头已有主意。
“有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对方是官,我们是民,怎么跟他争?”
想到小王爷心仪她的眼神、对她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想来就教她害怕。
“就算是官,又如何?咱们跟他比的是脑袋,不是权势。”
“可是……他拿运河专营权来威胁我们……”
“婉若,你放心,迎风潇洒一定会拿到江南运河专营权,而你也绝对只能属于我,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的!”冯君衡坚定对她许下承诺。
他话语的肯定和自信,平抚了萧婉若的不安,心头顿感踏实。
“那你要用什么方法?”
“这次你不需要用什么方法,只要老实对小王爷坦白就好。”
“老实坦白?”
“就是我们第一次在韶安药铺后园遇见的时候啊!”冯君衡稍稍提点她。
“哦,我明白了,你是要我如法炮制!”明了冯君衡的意思,萧婉若总算重屉笑颜,没想到当时隐瞒没揭穿,现在竟又派上用场了!
“对,如法炮制。”
两人相视而笑,萧婉若稍早眉宇间的阴霾尽扫。来找他果然是对的,他的一句话,让她的处境拨云见日了。
* * *
翌日,接到萧婉若捎来的邀请函,小王爷满心欢喜赴约,谁知……
“婉若姑娘,你你你……什么时候成亲了?”
韶安药铺后园里,满园的药草清香,让人闻了为之神清气爽,但小王爷却教眼前这一大一小甜美的笑脸给吓得头昏脑胀,三魂七魄震飞了一半。
“这是个人隐私,怎好时时挂在嘴上说?承蒙小王爷您的抬爱,但一女不事二夫,婉若应当向您表明立场,所以今日才请您前来。您的好意,在此婉谢了。”
“这……没想到你竟有了个女儿?那你的夫君如今何在?再则,既已成过亲,你为何还维持少女的发式?”
“维持这样的发式,是为了行事方便,免去闲言闲语。小王爷,您也知道我经营一家绣坊,出入的人多,身份单纯点,总是好的。况且,对外有迎风潇洒为我打点,我可以着重于刺绣工作上,不必再为其它事费心。至于我的夫君他……”萧婉若依样画葫芦,将之前骗冯君衡那番说辞,一字不改,照本宣科地说。
只见小王爷愈听脸色愈沉,俊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惋惜,未了,深长叹了口气,向萧婉若道别,垂头丧气走了。
“小王爷叔叔,慢走!”小晴儿挥起小手,以稚嫩的童音甜甜向小王爷道别。
“喔,小晴儿,再见。”看着小睛儿和萧婉若相仿的脸,小王爷心头一暖,涌现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他竟无端对小晴儿生了好感,可这丫头却是阻碍了他求亲的绊脚石,唉!
再重重一叹,小王爷沮丧离去。麻烦顺利解决,萧婉若终于露出开怀的笑容,忍不住抱起小晴儿,在她粉嫩的脸颊上亲上一记。
“小晴儿,谢谢你,你又帮了阿娘一个大忙喔!”
“阿娘,上次你拉我骗总管叔叔,这次叫我骗小王爷叔叔,他们两个都喜欢你,那你到底喜欢谁?哪一个叔叔才能当我的阿爹?”小晴儿瞅着眉开眼笑的萧婉若质问,萧婉若一听,一时错愕,笑容凝结在脸上,随后变成苦笑。
天哪,这丫头脑筋活得很,逼问人的模样和她娘亲如出一辙!
认识一年余,萧婉若总算认同小晴儿是方采衣的亲生女儿。
思至此,嘴角的苦笑忍不住转为大笑。
“阿娘,你别光笑啊,快告诉我答案!”
* * *
往后几天平平静静,小王爷一行人离开驿馆,不知上哪儿去了。
运河专营权的评估已告一段落,应该揭晓谁家雀屏中选,但小王爷却迟迟未做决定。另外,他对萧婉若求亲一事,也未曾再提起,事情仿佛就这么了结。提心吊胆了几日,一切却风平浪静,萧婉若和冯君衡总算放下了心。
再隔两天,小王爷又回到驿馆,差人送来请帖,邀天海和潇洒主事出席,即将指振运河专营权的商家。萧敬天和冯君衡胜券在握,连袂出席。
席间,依旧宾主尽欢,但愉快的气氛在小王爷正式将运河专营权指给迎风潇洒宣告终结。天海主事心有未甘,事前对小王爷会做出此决定,心中隐约有底,是故在赴约前,已悄悄安排人马在外部署。未了,结果真未如期所愿,天海主事一声令下,小王爷一行和萧敬天、冯君衡等人顿时陷入危机……
* * *
同一日午后,萧婉若又带了一批新绘的图样过来韶安药铺,让方采衣评鉴。
“采衣姐,前两天瞧见你后园的并蒂莲开得正美,我喜欢得紧,随手又绘了几款新图样,请方大神医惠赐高见。”萧婉若俏皮道。
“嗯,我看看。”方采衣接过图稿,仔细端详。半晌,面露微笑道:“婉若啊,你绘画的技术可是愈来愈好了。瞧这莲,简直就像是把那些并蒂莲全给搬进画里去似的,好鲜活!好生动啊!”
“多谢采衣姐的称赞,我可是受之无愧哦!”萧婉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不害臊,脸皮愈来愈厚了。”方采衣不客气取笑。
“哈,我这叫做耳濡目染。不是有人每次让人称赞医术精湛,诊断如神,那位某人就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吗?”
“好啊,萧婉若,你愈来愈大胆,敢光明正大取笑我了。看我怎么回报你?”
方采衣取出银针,狡猾一笑,眼光打量着要从哪儿下针比较好。
萧婉若一见银针,整个人气焰立消,一样是针,她只爱刺绣针,可讨厌死这针灸针了。
“嗯,前两天不是有人喊说颈酸肩膀痛吗?只要我针上几针,保证病痛全消。婉若,来吧,别跟姐姐我客气。”
“不要,不要,采衣姐,你……你不必费心了!我的颈子……好了,肩膀……也不疼了,没事了,没事了。”萧婉若边说,边拿起图稿,准备随时逃命。
“唉,咱们是好姐妹,别这么客套嘛!”
“啊……”
屋里,两人童心大起,追逐嬉闹着。
一会儿门外僮子敲门,有事禀报。
“报告大夫,潇洒冯总管身受刀伤,前院已先帮他止血,冯总管这次受的刀伤颇深,请大夫速去看诊。”
僮子语毕,屋内的嬉笑顿成死寂,萧婉若和方采衣一前一后奔至屋外。
“冯总管受伤?小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萧婉若焦急问着。
看萧婉若担心溢于言表的模样,方采衣看了,心里暗自取笑。
“听说是在怡红院受的伤,冯总管意识还清醒,我刚刚是听他这么说的。”
僮子据实以告,但话才起个头,萧婉若一听见怡红院之名,小脸愀然变色,焦急换成了薄怒。她二话不说,将图稿揣在怀中,对方采衣道别,转头便走。
“婉若,唉,等等,婉若,你不跟我一起去探视冯总管吗?”
“不必了!去怡红院挨刀,痛死活该!”萧婉若头也不转,冷冷抛下回话,脚步飞快,一下就走得不见人影了。
“大夫,婉小姐怎么了?怎会突然说翻脸就翻睑,气呼呼走了?”
萧婉若大发娇嗔,僮子不识个中玄机,一脸纳闷向方采衣询问。
“她呀,此地无银三百两。”方采衣凉凉道。平日萧婉若总是死鸭子嘴硬,谁知“怡红院”三字一棒就将她打回原形,真是有趣。
“银子?这儿哪来的银子?”僮子一听更糊涂了。
“哈哈,天机不可泄漏!僮儿,走吧,带我上前院去看冯总管。”
* * *
冯君衡再清醒,已是隔日傍晚之事。
怡红院一场混战,天海想以武力恫吓迫小王爷就范,实在不智!
之前已有风声传出,天海的财务吃紧,拿不下运河专营权,将危及日后生存。天海主事该是被逼急了,才决定铤而走险,放手一搏。
幸好,官家援兵来得及时,加上他为小王爷挡下一刀,免去致命危机,整场混战终于宣告落幕。
悠悠醒转,眼睛张开,手微微移动,便惊醒了伏首在床榻边的人儿。
“婉若……是你?”
“君衡,你终于醒了!老天保佑啊!”萧婉若双手合十,口里喃喃道谢。
“我……昏迷……了多久?”
“足足一天一夜。”
双眼红肿,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看来这一天一夜她都未曾好好合眼。她对他的关怀悄然形于盲表,心头涨满暖意,她对他的情意不言而明,又何须多说?
是日积月累的相处,多了了解,添了情份,他们的感情竟在不知不觉之中累积增长,如今已臻至成熟之境了。
“婉若,谢谢你。”
他温柔笑望她,所有的情意化作一句简单的谢意,手跟着伸出,欲向她致谢,萧婉若见状,赶忙伸手回握,她怕他一用力,会扯疼伤口。
“说什么谢,这是我该做的。君衡,你要快快康复!还有,以后别再随便替人挡剑挨刀子,就算要挨,也是小王爷贴身护卫的事,不许再这么鸡婆了!我不准你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萧婉若说着,忍不住又红了眼。
“我知道,你的吩咐,我一定牢记在心,这也是我该做的!婉若,迎风潇洒拿到运河专营权,我做到一个要求了,再来只剩下一个……”
“君衡,够了,没有下一个要求了,没有了!”一场生死交关已足够让她认清一切,把握当下要及时,什么原则要求、什么埋怨亏欠都已然不重要!
既然她早认定了他,就该坦然倾吐真心,携手共度余生。
“婉若,你是说……”他眼底满是惊喜,却不敢说出心中臆测。
“等你病好,你欠我一个婚礼,名正言顺的婚礼!想要取回龙玉凤珮,告慰冯家祖先和你娘亲在天之灵,你要拿出诚意,我才肯点头,再做‘冯’妇。”言词虽然已尽量含蓄婉转,但说完,萧婉若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
看她双颊酡红、欲语还羞的娇美模样,让冯君衡怦然心动,情难自己,要不是此刻身上有伤,动弹转身是大忌,他真想将她搂入怀里,热烈亲吻她,把心里所有的话都告诉她。
眼眸一转,视线相交,她仿佛读出了他的心意。她轻轻蹲待日后白头时,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天,这个互许真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