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睡了有一世纪之久,在那张已恢复血色的脸庞上,一对黑长的睫毛有了动静。
男人缓缓的张开双目,对著酸疼的四肢,他皱了皱眉。
他有感觉?
所以,老天爷不愿他去报到,他还活著!
“醒了、醒了,阎先生醒了!”
视线仍模糊,耳边却传来尖锐的呼喊声,紧接著,一阵纷杂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太好了,终于醒过来了,感谢老天呀!”
“这下佟医生就不用再担心了,这几天佟医生每晚都守在这里,也该醒来让她安安心了。”
“佟医生,这里、这里,快过来,你未婚夫没事啦!”
入耳的叽哩咕噜声,是一串夹著怪腔的英文。
视线焦点逐渐集中,阎青骆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木造屋内,他的周边围著一堆黑压压的人头。
“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熟悉的中文传入耳里,他侧过头,一个女人跪在床前,靠他靠得好近。
他可以清楚看见在那张清灵的娇容上有著浅淡的几个小斑,沿著挺俏的鼻梁、娇嫩的脸颊,目光来到她滟红娇小的红唇上,方才那轻柔的嗓音就是从这儿发出的。
想和美女说说话,但牙神经却急遽的抽痛,他一开口,只能发出哀痛声。
柔软的小手掌贴在他通红的额前,佟灵取出听诊器,隔著薄薄的T恤在他胸前细听,指头不经意滑到他的胸口。
轻轻拧了眉,他的心跳怎么会突然加快?
“怎么样?佟医生,你未婚夫的情况还好吧?我瞧他脸红得不像话,是不是又发烧了?”
“没有,他已经退烧了。”佟灵又凑上前,盯著他满脸诡异的红潮审视著,“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
才发了个单音,阎青骆就痛得猛抽气,五官全皱了起来。
“头痛!他一定是头痛!”方才出声的妇人又一次插嘴道。
“我……”阎青骆想解释,无奈那根神经就是爱跟他作对,让他只能抱头猛唉痛!
他是牙痛,不是头痛!
“你真是头痛吗?”佟灵心里有些担忧,外伤还好,要是他的脑部受伤,她也束手无策,只能带他离开岛屿前往大医院。
可是,她瞄了一下外头正在肆虐的狂风,这天候根本无法出海呀!
妇人迳自下了判断,“看他抱头喊疼,一定是啦!会不会是他被浪卷来时,撞到浅滩的暗礁岩石,再不就是昨天的高烧让他烧坏脑子了,佟医生,快问问他还记不记得你和他的事?”
不用佟灵开口,身边七嘴八舌的妇人抢著用英文发问。“先生,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住哪里?来这里做什么?”
他是有口难言,想点头,颈部肌肉拉扯著脸颊,一阵抽痛让他只能飙泪外加猛摇头!
痛痛痛,原来不是骗人的台词,牙痛起来还真的会要人命呀!
脸上青白色交错,额上还频频冒著冷汗,他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是让人担心。
“老天,佟医生,你未婚夫真伤了脑子,他忘了你是他的未婚妻哪!”
这一宣布,围观的众人各个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沉重无比。
佟灵拿了杯温水靠近他的唇,还是以中文开口,“放轻松,先喝点温水,也许可以减缓你的不舒服。”
阎青骆眯著黑瞳,吞入美女送来的温开水。
牙痛不代表他的耳朵有问题,怎么他一觉睡醒,就多了个未婚妻?
知道自己生来就是张桃花乱开的脸,女人自动黏上来的戏码他见惯了,却没有一个如此主动,居然敢冠上他未婚妻之名。
“怎么办?佟医生,你未婚夫失忆了啦!”
若不是牙痛,他绝对会发出嗤笑声。
从头痛演变到失忆,这群女人是电影或小说看太多,产生幻想了吧!认定他失忆,就随便扔个未婚妻给他,让他乖乖接收吗?
也许是温水缓和了神经抽痛,他试著掀了几下唇,发现没那么痛,终于能出声了。
“这里是哪里?”他用英文发问。
“印尼苏拉威西岛。”佟灵一诧,稍后,她小心翼翼地询问:“你真的想不起来任何事吗?”
“你真是我的未婚妻吗?”他不答反问,瞳眸中闪著高深莫测的光芒。
眼神逃避著他的注视,她点点头,“我是佟灵,你的名字叫阎青骆,你从台湾来找我。”
他失忆了也好,这样她就暂时不必解释这么多。
阎青骆的黑眸闪了闪,并没有当场揭穿她的谎话,脑中思索著他现在的处境。
算他命大,漂流到这里让人救起,那他不妨当作度假,暂时在岛上待著也不错,让他老板尝尝担心的滋味。
不过他很好奇,这女人为何自称是他的未婚妻?难不成是她家里逼婚逼得紧吗?
“未婚夫是吗?”他轻轻低喃,在捡回一条小命后,老天竟还怕他太过无聊,多送了一场游戏让他玩。
他扬起一抹小小的笑痕,饱含深意地对她道:“灵儿,就请你多多指教了。”
“你说什么?”太小声了。
“我的牙好痛,身为我美丽的未婚妻,可不可以帮我找个牙医过来?”既然要演失忆,他就演个彻底吧!
*
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在得知她在岛上后,特地跑来找她,却不幸发生船难。
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所以沾了未婚妻的光,得到了岛上居民的照顾,免于被排挤。
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也因此他能和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只不过一个在房里,一个在客厅里。
只是相较于这群岛民的亲切,那个自称是他未婚妻的女人,反倒冷漠生疏得很。
如果这是阴谋,她该对他百般的讨好,灌输他这个失忆男人以往他俩有多恩爱才是,一般的戏码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可惜除了三餐陪著他,以及定时为他检查身上的伤势外,他的未婚妻一点亲密的动作都没有,让他好失望。
不好玩,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躺了两日,湿热的小岛气候让他觉得自己都快生霉菌了,耐不住成天无所事事,他下床站在窗户口,看著持续下雨的天气。
好闷呀!
“你才刚恢复体力,怎么站在窗口吹风?”
背后传来了好听的嗓音,让他知道他的未婚妻回来了。
好吧!既然她不主动,那就由他来。“灵儿,你可回来了,你把我一个人放在屋子里数雨滴,你知道我多无聊吗?”
阎青骆哀怨的凑上前,一手自然地搂上她的腰。
没料到他会有如此亲匿的举动,佟灵愣了一下,随即不自在地想拉下他的手臂。“我说过早上要去替孩子们看诊,而且,我有请强森太太她们来陪你,你无聊可以和她们聊聊天。”
扯下一边,另一条粗臂又绕上来,佟灵试了几次,那男人就是有本事缠著她的腰不放。
“不要,她们又不是你,你是这岛上我最亲的人,其他人我都好陌生,我只要你陪我。”她不喜欢他的碰触,他就偏要两手一起来。
在她身后十指交握,他将她牢牢固定在胸口,看她怎么躲?
阎青骆恶意的低下头,对上她略显慌乱的小脸,自己的心却意外怦怦跳快了两下,她真的很美耶!
“阎青骆!你放开我!”她低叱一声,换来一张扬著委屈的俊脸。
“灵儿,是不是我的失忆让你讨厌我了?每次见到你,都只听你阎青骆、阎青骆的叫,我想要你像以前一样叫我,不让我觉得我被你讨厌了好不好?”标准无辜、可怜、受尽委屈的小媳妇脸出现。
佟灵一怔,真是糟糕,要叫他什么?她怎么会知道。
“叫嘛、叫嘛!你以前都怎么叫我的,我想听。”
她咬唇,迎上他热切的注目,轻轻开了口,“阿骆。”
“这样叫才对嘛!”由她小嘴里唤出来,就是轻柔好听。
盯著那张过于灿烂的笑容,佟灵忘了眨眼,这男人的长相太勾人,尤其是笑起来,更带了点轻狂和邪气,怪不得岛上的太太们老是争先恐后的过来探望他。
忽地,她皱起秀眉,他的脸色怎么又红了起来?
“又不舒服了吗?我叫你别吹风,你该不会又发烧了吧?”
她的小手还来不及探上他的额头,便被他抓下。
“灵儿,我没这么虚弱,我是……讨厌,灵儿,你别这么看我啦!我……我会害羞。”手一松,他松开她。
真诡异,每当她那两颗亮眸近距离盯著他的脸,他就会不由自主的觉得害臊起来,要再让她柔若无骨的手触碰他的额,他岂不是要燃烧了?
第一回合过招,对手还没出招,他就投降了。
“抱歉,我打扰到两位了吗?”门口站著一名陌生男人,阴暗的眼直勾勾的盯著佟灵看,移向阎青骆时,冷眸里则是闪过不屑和鄙夷。
佟灵悄悄移身到阎青骆的前面,整个人弓起了一张防备网。“你为什么不敲门?”
“我以为进自己妹妹的屋子,是不需要敲门的。”男人走入,往藤椅上一坐,神色自若的仿佛是在自己家中一般。
“灵儿,他是……”不明所以的阎青骆,指指那位不请自来的陌生人问道。
“他是我哥,佟圣。”
阎青骆恍然大悟,随即扬起男女通杀的微笑。“原来是佟大哥呀!抱歉,没打声招呼,是我的不对。”
他大方的想上前与佟圣握手,却被佟灵给拖回身边,他不解地望向身边的小女人,却引来坐在藤椅上的男人的嗤笑。
“干嘛,你怕我把你未婚夫怎么了吗?”
第六感告诉阎青骆,佟圣对他怀有很大的敌意,尤其讲到“未婚夫”三个字,更是咬牙切齿;而他身边的佟灵更绝,一张小脸紧张的戒备著,像是在保护他似的。
等等,她在保护他这个男人?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擅自进入我的屋里。”佟灵冷冷的道。
“我这个做哥哥的,难道不能见见突然蹦出来的妹夫吗?”佟圣眯起眼。
“我和阿骆在一年前就认识了,没多久我就答应了他的求婚,所以他并不是突然蹦出来的,而是早已存在的人。”
佟圣瞪著她,气氛一下子诡异了起来。
阎青骆受不了这股僵凝的窒息感,轻咳几声,在佟灵没有抗议之下,用未婚夫的身分,双手亲匿的环住她纤细的腰肢。“佟大哥,不好意思,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但没关系,灵儿都帮我介绍了,我就在这儿,你想看几眼都随你。”
佟圣冷睨了他一眼,愤然转身离开。
嘻皮笑脸的阎青骆送他到门边,热络的挥手道:“慢走呀!外面下雨,佟大哥,小心别淋湿了!”
但他不禁在心底暗忖,这对兄妹是在搞什么鬼?
照这情况看来,灵儿应该不是他那帮亲戚所派来的。
“灵儿,你哥好像不喜欢我耶!”关门的瞬间,阎青骆眼中的精光火速散去,他垂头丧气地回头看向佟灵,英俊的脸庞都快苦出汁来。
“没关系,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男人。”
“不行,在我们的婚礼上,我还打算邀请大哥来主婚呢!”
“你……你在说什么?”
“你刚刚不都说你已经答应我的求婚了,等我们回到台湾,当然要马上举行婚礼啰!难不成你想反悔吗?”他开始跳脚,“不准、不准,你不可以抛弃我,一日为妻,终生为妻,你这辈子都不可以抛弃我!”他半演半真的直嚷嚷著。
佟灵哑口了,渐渐感到头痛起来,她是不是做错了?怎么觉得惹上了一个甩不开的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