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沈云秀为了手头上的报告而忙碌,等报告一交出去后,她迫不及待想要见杜默。
这段日子他也很忙,一方面忙着学生与学校的事,另一方面则是加紧脚步赶完他的博士论文,所以她已经半个月没见到他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现在总算深深体会到这句话。
沈云秀特地到生鲜超市采买了一大堆食物,搭车到天母。
她手上提着大包小包,再加上寒流来袭,她两手差点冻僵,可是只要一想到待会他见到她时,脸上乍现的惊喜之色,她就觉得寒冷不算什么了。
来到大楼的门口,她发现警卫是新来的,因为她不曾见过他。
“你好,我找八楼的杜先生。”
“你是谁?”警卫高傲地看着她。
也难怪他态度这么跩,因为住在这栋大楼里的住户非富即贵,大部分都是政商名流,所以连警卫也感觉到自己高人一等。
“我姓沈,是他的朋友,可以麻烦你帮我通报一声吗?因为我出门忘了带手机,没办法请他下来开门。”沈云秀的语气还是很客气。
警卫怀疑地打量着她,虽然眼前的小姐长得挺漂亮的,可是……
“很抱歉,杜先生和杜太太吩咐过,这两天拒绝访客。”
杜太太?谁啊?
沈云秀呆了一下,直觉警卫定是弄错了,“不不,我要找八楼的杜先生,他叫杜默,沉默的默。他还没有结婚,而且我才是他……呃,我是说我要找杜默杜先生。”
警卫低头看了看登记簿,没好气地说:“没错,是杜默先生和他的未婚妻。我们对每一户的住户都有登记,不会错的。”
今天早上他才打发了几个想要混进去采访五楼某富商的八卦记者,他可是很谨慎的。
“我不相信。”未婚妻……沈云秀脸色苍白,心慌意乱之余仍然不忘再度求证,“我要找的是杜默,你一定弄错了。”
“没错啊,八楼只有一间住户,就是杜默先生和李春婷小姐。”警卫唯恐她没听清楚,还解释道:“他们是未婚夫妻,年底就要结婚了。”
就算刚刚从天上落下一道雷劈中她的脑袋,也不会比这个消息更要令她震撼了。
刹那间,沈云秀手上沉甸甸的塑胶袋啪地一声掉了,食物滚落满地。
李春婷?春婷……这个名字好熟悉,对了,她不正是杜默曾提过的前任女朋友吗?他不是说那已经过去了?
可是他们……年底就要结婚,他们……是未婚夫妻……
“原来我才是那个应该‘过去’了的‘前任女朋友’。”她想笑,可是鼻端浓浓的酸楚感是什么?
不!振作点。
她不能不给杜默一个解释的机会就走,有多少情侣就是因为这样致命的误会而分开,她要亲自从他口中得到事实的真相,不要在多年以后才后悔地惊觉到原来只是误会一场。
沈云秀慢慢弯下腰,把散落一地的火锅料和食物塞回袋子里。
她没有心思和勇气要求要进去煮这可笑的火锅了,就算八十坪大房子,同时出现一位前女友和现任女友还是嫌太挤了。
沈云秀苦笑,失神落魄地转身离去,不知怎地,两手的重量比她来时还要沉重难受,而她的心也是。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杜默像一头被困在牢笼中焦躁不安的狮子,一整个晚上他猛打手机给沈云秀,但每一通都没有被接起,最后全转入语音信箱。
他只好留下第七通的留言——
“云秀,是我……”他手心里都是汗,语调有着焦虑和慌乱,“我很担心你,楼下的警卫说你来找过我……很抱歉你没能见到我,我需要跟你解释一些事……请你回我电话好吗?”
她从来没有不接电话,是不是今天来找他的时候,看见了什么不该见到的?
他心底的恐慌越形扩大,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威胁着要将他整个人吞噬入黑沉沉的痛楚中。
关于春婷突然来访的事,他不是蓄意瞒着她,加上他也还没有跟春婷讲明白,解释清楚,这是他的责任,没有必要让她们为此起冲突,尤其是云秀,她是那么的温柔恬静,若不是选择退让,就是伤心地离去,最后的结果都是他失去了她,他不要!
李春婷冷眼旁观着他眉宇间深深刻划着的失神、恍惚与焦虑,本能地感觉到危机逼近。
自从半个月前她跟杜伯父、杜伯母要了杜默在台湾住处的钥匙,以女主人的姿态住进来时,他眼底的愠怒和不豫始终没有消失过。
她知道自己就快要失去他了,不过她不会允许这件事真的发生。
于是她按捺下所有勃发的怒气和骄纵,对他体贴得不得了,她知道他是个绅士,不会忍心在面对她的温柔时开口提那件事。
“瑞克,你要不要吃水果?”她偎近他,纤纤小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移。
他一定会留恋她甜美诱人的身躯……
杜默眸中闪过一抹厌恶,镇定礼貌地抓住她的手,“春婷,半年前我就已经说过,我们俩不再是那种一晌贪欢的男女关系了。”
她紧咬着下唇,美丽的大眼满是不悦,“我到底哪一点不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严肃地看着她,语气还是温和平静,“你很好,但不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一定有狐狸精勾引你,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被外面的坏女人勾引了,你是属于我的!谁也不能抢走你。”
“不。”他眯起眼睛,语气里有着不可越界的冰冷凛然。“我是属于我自己的,而且我们一开始就说好,我们可以去寻找适合自己的人,你我一向照着这个游戏规则走,现在你有何权利指责我?”
李春婷一窒,心知肚明他晓得她跟不少可能的对象玩过,他并没有必要为她守身如玉,可是……可是她真正要的人是他呀。
“瑞克,你要想清楚,只有我最爱你,我爱了你三年,一直都在等你回头选择我啊!”她紧紧攀着他的手,染着蔻丹的长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肌肤里。
杜默像是没有察觉到那戳刺的痛楚,只是轻轻地拉开她的手,正色道:“爱情应该是双方面的情投意合,春婷,放弃我吧,你值得更好的男人。就算你勉强得到了我,也只是一个没有心的丈夫,你要吗?”
他的话太严重,李春婷脸色不禁一白,随即固执地道:“我不管,终有一天你还是会爱上我的。”
见她执迷不悟,杜默知道再谈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他硬下心肠道:“我坦白告诉你,我——”
“不要!”她脸色一白,两只手紧紧捂住双耳,“不要说!”
“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今生今世只想跟她在一起。”他坚定地看着她,语气略微放软,“对不起。”
李春婷气愤地瞪着他,眼圈红红的,“我讨厌你,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对不起。”他长叹一声,“感情的事是没办法假装得来的,我们曾经试过,但还是失败了。”
她站起身,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踱步绕圈圈,“她有我好吗?有我美吗?我真不晓得你为什么会舍我而选择她?她长得是圆是扁?伯父、伯母一定不会喜欢她的……”
杜默看着她发脾气,直到她累了,颓然地坐倒回沙发上。
“怎么会这样?”
“是我的错。但是我没办法欺骗自己,更没办法欺骗你。”
“不要再说了。”李春婷忿忿地站起来,大声嚷着:“我不管,我要去睡觉了,你也快点去睡,等睡醒之后你就会想清楚到底爱谁了。”
她不听他说的冲进客房里,砰地一声关上门。
春婷的孩子气和任性让杜默更加想念起温柔的沈云秀。
云秀,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沈云秀想听他的解释,却又害怕他的解释,所以一直不接他的电话,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一听见他的声音,她可能会失控,也可能会激动得落泪,以至于把自己和他都弄得很糗。
如果证实了警卫说的是事实,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哭?闹?争?她神情憔悴疲惫地摇头,整个人缩坐在床上,目光直盯着窗外的凄清寒冷冬夜。
谁想得到,冬天竟来得这么快?
她的胸口好痛、好痛,连轻轻地呼吸一下都疼得她几乎无法动弹。
“打从一开始,我和他之间就像是一场美梦,而梦总是有醒的一天,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沈云秀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和平静,她把脸埋进裙裾中,颤抖的肩膀泄漏了悲伤的啜泣。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一夜未成眠,沈云秀辗转到天明,纵然拥被依旧觉得锦衾不耐寒。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开手机,萤幕显示有好几通留言和简讯。
她盯着手机良久,最后还是用发抖的手指按下删除键。
她会勇敢去面对他,面对这一切的,留言无论是好是坏,都会破坏了她累积起来的勇气和决心。
沈云秀深吸一口气,拨他的手机号码,铃声才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像是他就守在手机旁似的。
“云秀,感谢老天!你终于回覆我了。”杜默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夜艰苦的磨难,在濒临疯狂失控的边缘,却依旧难掩狂喜与激动。
她眼底迅速浮现一抹泪雾,憋住呼吸好几秒后,她才得以用平静的语调说:“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我也是。”杜默迟疑了一会儿,像是经过了思索和考虑后道:“我去接你,我们去西堤谈。”
“不,一个小时后在你家楼下门口见。”说完,她便关掉手机。
要杀要剐就一并来吧,她宁可亲眼见到残酷的事实,也不愿自欺欺人。
她走进浴室梳洗,换上鲜少穿的黑色毛衣长裤后,在镜中瞥见了自己的脸色苍白得像个鬼一样。
黑发黑衣,苍白憔悴的脸孔配上一夜未眠而泛着血丝的眼眸。
“我的气色还真是好得可以了。”她涩涩地低语,随手拿过一条淡红色的口红为嘴唇点上些颜色,至少这样看起来有精神一点。
她并不想以可怜弱女子的姿态出现,好让杜默对她心软并心存怜惜,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女人不该再像古代那般只能依附男人活着,而没有自己的一丝尊严。
她真的很爱很爱他,从高中二年级开始到现在整整六年了,可是即使再爱一个人,也不能连尊严和自我都失去了。
“我一定要勇敢,无论发生什么事。”她对镜中的自己打气道,可惜在眼眶打转的泪水,让这话显得不怎么有说服力。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沈云秀走出捷运站,便看见杜默伫立在风中等着她。
颀长的身形,英俊的容貌,忧郁而深情的眸子……穿着黑色风衣的他像是被淡淡的忧伤给笼罩住了,教人忍不住想要抬手拭去他眉梢所有的悲伤。
她只有半个月没见到他吗?为什么觉得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可恶!一看到他,她的心脏还是会剧烈跳动,血液沸腾滚烫,手脚不争气地发软……难道她就不能稍稍停止对他的迷恋吗?
“我想你认为我不方便到你家。”幸亏她的声音没有背叛她,还能够保持冷静。
杜默神色一震,仿佛遭受某种重大打击。“你知道春婷的事了?”
“原来是真的。”沈云秀全身的力气突然消失,双腿无力再支撑着身体,她有些摇摇欲坠地急忙倚着柱子。
“云秀!”他慌忙地伸手想扶她,“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很差……”
“请不要碰我。”她闪避他伸来的手,颤抖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我想我们的结论出来了。”
她的拒绝让他惶恐心痛,她的宣告更令他感到恐惧,杜默急得大吼:“什么结论?你不能误会我,不可以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就这样宣判我死刑。”
沈云秀伤心地看着他,他脸上的痛楚是那么样地深刻明显啊,可是她还可以相信他吗?
“你们已经要结婚了,我们再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她声音破碎地低语。
杜默的表情像是她说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铁青地低吼:“什么结婚?我没有要结婚,就算有,也只会跟你结婚。到底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
他气急败坏的模样让沈云秀心头不禁燃起了一丝希望之火,“春婷小姐不是你的未婚妻吗?”
她的话让杜默跳了起来,她从没见过冷静从容、温文尔雅的他反应如此强烈激动。
杜默一把抓住她的手,“走,我们现在就去把事情说清楚、讲明白。”
“杜默……”她试着想抽回手,可是怎么也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一路上被他拉着跑。
来到杜默住的大楼,经过警卫面前时,她瞥见昨天那名警卫……他显然也很惊愕,她看见他的嘴巴大张,下巴几乎快掉下来了。
如果不是现在情势那么混乱,她可能会笑出来。
杜默拖着她走进宽敞明亮的电梯,揿下八楼的按键后,正色地看着她,眼神十分严肃。
“春婷是我在美国指导教授的女儿,我们以前的确是男女朋友,可是在我回台湾前就说好了分手,所以从此以后我拿她当妹妹看待。”
沈云秀怔怔地听着他解释,紊乱的心不知该相信什么。
可是直觉告诉她,他并没有撒谎……她知道的,杜默骄傲到不屑撒谎。
压在心底沉甸甸的痛苦好像没有那么重了。
“半个月前她从美国来台湾,我不能不招待和照顾她,可是我又害怕你误会我,再说……”他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选择坦白,“她对我并没有放弃。所以我想要处理好这一切后再告诉你,没想到还是让你伤心了。”
她还是无言,事实上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杜默看她沉默不说话,越发着急,正要再开口,电梯已经来到八楼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电梯,望着洁净明亮的大门,沈云秀突然感到有些举步维艰。
“我真的方便进去吗?”她轻轻地问。
杜默心一纠疼,牵起她的手,握得好紧好紧,“再方便不过了。”
话一说完,他拿出钥匙打开门。
李春婷坐在长沙发上翻着时尚杂志,见到他俩同时出现,不禁蹙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她脸色变了。
原来这位就是李春婷小姐……沈云秀情不自禁地叹息,果然比她娇媚可爱多了,杜默一向那么有眼光。
“春婷,她就是我的女朋友沈云秀。”杜默声音温和低沉地道,“我曾跟你提过的。”
沈云秀在她凌厉含恨的眸光下不禁瑟缩了下,本能想后退,他却保护般地揽住她的腰。
“别走,这一切早就应该讲清楚了。”他紧揽着她不放,转头看着李春婷,语气愧疚地说:“春婷,我知道我很无情,可是如果现在不壮士断腕,而是继续让你抱着希望的话,那么对你更是残忍。”
“你就为了她放弃我?”李春婷暴跳如雷,再也没有办法按捺脾气,口不择言的骂道:“如果是个绝世大美女,我也就认了,反正我艳色不如人嘛!可是她长得那么不起眼——”
“春婷!”他又惊又怒的打断她的话。
“怎样?怕我讲你的美人儿是狐狸精啊?”
沈云秀睁大眼睛,这位小姐说起话来可真是不留余地啊,人家说当着人面莫议论,她显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能够抛开笼罩在心头的抑郁和受伤感,恢复了清晰澄澈观察能力。
呵,她是在耍赖,并且像是个害怕失去玩具的小孩子,拚命想要用最强烈的手段来达到目的。
杜默以前的眼光也没那么好嘛。沈云秀坏心地想着。
觉得这像透了一场闹剧,她抬头看着杜默尴尬又懊恼的神情,见他深深地望着她,眼底盛满了祈谅和担忧,仿佛害怕她会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她的心一暖,随即摇头失笑了。
她突如其来的笑容让杜默心中一阵惊悚狂悸。
“我觉得,你们俩要不要先好好谈一谈?”沈云秀柔声提议。
“你别走。”
“我没有要走,只是你不觉得应该跟李小姐好好沟通吗?”她轻柔却坚定地拨开他的掌握,温婉得像是一个聪慧宽容的大姊姊。“你们慢慢谈,我帮你们泡杯咖啡。我想今天若没有谈出个结论来,大家心里都不会好受的,不是吗?”
杜默怔怔地松开手,痴望着她纤秀的身影缓缓走进厨房。
他真惭愧,竟远远比不上她的冷静和成熟、宽容。
像是受了沈云秀的鼓舞,杜默激动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回复镇定自若地看着满脸怒气的李春婷。
“春婷,我们都是成年人,可以用成熟的方式来面对这件事吗?”
李春婷痛恨他们俩那种成熟理性的风范,相形之下,她像是一个大吵大闹撒泼耍赖的坏孩子。
不行!要重新得回瑞克,她就得冷静下来。
于是她重新露出了微笑。
沈云秀在贴着粉黄和浅蓝色壁砖的厨房里静待着水滚,手边有三只马克杯,里头分别舀入了咖啡粉和奶精,就等着冲泡了。
她侧耳倾听,客厅里隐约传来两人低低交谈的声音,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事情变好了?
“我这样退缩进厨房,究竟是聪明还是笨?”她问着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她希望自己的作法是对的,让他们去谈个清楚才是上策,否则李春婷一见到她就激动得不得了,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思考。
可是……
沈云秀心底有着深重的担忧害怕,李春婷自称是他的未婚妻,应该没那么容易就接受事实,而且她也很怕自己是那个介入他俩之间的第三者,这样的罪名太沉重了,她的罪恶感很难原谅自己。
他们之间真的像杜默所宣称的那样,早在半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吗?
水滚了,她关掉瓦斯炉,将滚烫的开水注入马克杯内。刚才的平静自在被疑心搅乱了,她又开始坐立难安起来。
外头的说话声越来越小,随即悄然无声,她端起盘子把糖包和咖啡捧了出去,才一走出厨房,她便震惊地看着他们俩正在缠绵地拥吻。
至少,以她的角度看来,杜默并没有推开李春婷或是抗拒的意思。
一股巨大的认知和强烈的痛苦劈中了她——
她心底深处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成真了……这是一场游戏,一个玩笑,一个恶劣至极的捉弄……
原来从头到尾,她只是充当他们感情润滑催化剂的配角,现下两个闹别扭的男女主角恋情和好如初,而她这个傻呼呼的第三者是不是也该退场了?
颤抖的双手几乎捧不住盘子,为了害怕失手把杯盘摔个粉碎,她转身退回厨房,把盘子放在桌上,双手紧紧地抓着桌沿支撑软弱无力的双脚。
沈云秀退得太快也太狼狈,所以没有看见李春婷脸上那抹狡狯得意的笑容。
李春婷主动松开杜默,对他甜甜一笑,“谢谢你给我这最后的一吻,从今以后,你还是可以把我当作妹妹那般疼爱呵护吗?”
杜默一直提心吊胆,唯恐云秀自厨房走出来撞见这一幕,可是春婷好不容易接受了他们俩缘尽情终的事实,她要求以一吻终结一切,他也不能太不近人情。
他知道这对春婷来说已经是多大的让步了。
“会的。”他松了口气,英挺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我一向把你当作是我的妹妹,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伤害你。”
李春婷一把勾住他的手,眼波流转,“那你也不会狠心赶我走啰?我好不容易才来台湾,你最少也得尽尽地主之谊,还有,你说好要跟我回美国过耶诞节的,已经剩下没几天了。”
杜默有些犹豫,心思挂念地望向厨房。奇怪,云秀为什么还不出来?泡杯咖啡要那么久的时间吗?
“今年恐怕不行,不过我答应你绝不会忘记你的耶诞礼物。”
她噘起嘴,不是滋味地问:“今年的耶诞夜你想跟她共度是不是?”
“是。”他坦承回答。
就在这时,沈云秀脸色苍白地端了两杯咖啡出来,脸上没有透露心底一丝丝的想法和感觉。
“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她没有看他,刻意避开他的眸光。
“不要走,我们都谈清楚了……”杜默急忙开口阻止。
沈云秀内心强烈地颤抖着,拚命地压抑了几秒钟之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地瞥了他一眼。
他眼中的关怀和怜爱是那么地明显,可是此时此刻看在她眼里却是再讽刺不过了。
她如大梦乍醒,悲哀地想到其实她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杜默。
当年她爱上的是一个英挺如天神的影子,这些日子误以为与他贴近,能真正了解他了,但事实证明她还是当初那个笨笨的傻女孩。
他们的距离从未缩减过,只不过是平行线偶然交叉过后,然后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再也不会有所交会。
“那很好。”她不想留在这里再听他礼貌体贴又唯恐伤害她的巧言解释,无论谎言再美,仍掩盖不了残忍的事实。
见她的神色异常,杜默没来由一阵恐慌,莫名地感觉到即将失去她,但没理由会发生这样的事啊。
“你为什么不留下来……”
好祝福你们破镜重圆吗?
沈云秀嘲弄地想着,但她神情平静地摇摇头,甚至挤出了一抹笑容——绝望到底,她竟可以如此虚伪——“我家里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你们了,再见。”
他一急,迅速抓住她的手,“云秀……”
“我知道你是一个本性善良的人,你只是太绅士、太体贴,也太有礼貌,不想要伤害任何人。”她忍住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可是有时候,温柔是比实话要伤人……算了,我真的要先走了。”
杜默以为她在暗示他,不该再让李春婷抱持着空幻无望的遐想,“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想告诉你,我已经……”
不再喜欢你了,是不是?
“有什么话改天再说吧,再见。”沈云秀挣脱开他,匆匆走向大门。
李春婷抱着双臂,忍不住露出愉悦的笑意。
想要介入她和瑞克之间?省省吧,哼!
杜默怔怔地看着她离去,整个人陷入了茫然失措的迷雾中。
好像有什么事不对劲,可是他却该死的什么都搞不清楚,云秀刚刚到底在暗示什么?真的是他所认为的那样吗?
“瑞克,我好饿喔。”李春婷迫不及待走过去抱着他,胜利地宣誓主权。
他本能挣开她的手,“不要这样。”
她心头怒火又起,冲口道:“为什么不要?她都识相的走了呀。”
他心一动,迅速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春婷接触到他的眼光,不禁一惧,后退了一步。“我、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
“你刚刚在耍什么把戏吗?”他仔细思索起她方才为何要求以吻道别,这实在不太像春婷娇蛮任性的作风。
她怎么可能会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就改变心意,愿意接受别人的想法?
脑中灵光一闪,他声疾色厉地道:“你刚才是故意的,对不对?”
李春婷眼里飞快掠过一抹心虚,急急垂下眼皮掩住慌乱,“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难怪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云秀一定是看见他们拥吻,所以才会面色苍白地对他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你为什么对外宣称我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他脸色铁青的质问。
李春婷从来没有看过变得像阿修罗般可怕狂野的他,他好像恨不得焰死她,她不禁退后两步,“我……没有啊……”
可是心虚和害怕让她越讲越小声。
“你始终没有诚意接受这一切。”杜默痛恨自己怎会这么笨,竟然看不出来她方才所耍的低劣计策。
她还想辩解,可是一瞥见他怒火狂炽咬牙切齿的神情,满肚子想辩解的话统统不见了。
李春婷索性心一横,“对!我就是故意的,谁教你竟然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女人跟我分手。”
“我们在半年前便已协议分手。”他冷笑一声,“不需要在这时候摆出怨妇遭离弃的哀怨模样,我知道就算是现在,你也同时和好几个男人交往,不是吗?”
“可是……可是我始终爱的是你啊,你不是说过你不介意吗?”
“我说我并不想定下来,所以我不介意你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他真是瞎了眼,才会到现在才看清楚她不是娇蛮任性,而是自私得可怕。
妹妹早就警告过他,只可惜他自以为是徇徇儒雅的绅士,不忍心伤害她。
“可是——”
“够了!”杜默打断她的辩解,恶狠狠地瞪着她,声音低沉而危险地说:“我现在要去追云秀,我给你三十分钟的时间整理行李并离开这里,如果我回来时还看到你,我发誓你一定会后悔!”
撂下威胁的话,他头也不回地冲出大门。
李春婷吓了一跳,心底闪过一抹不祥的恐惧感。
“骗人,这不是我认识的瑞克……他变了……”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该死的,他不再对我温柔体贴了,都是被那个狐狸精害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不忘边看时钟边慌忙打包起来。
他看起来像是恨不得宰了她,她可不想冒险啊!
“哼,跩什么跩,多得是大把的男人抢着要我,我才不希罕你……”她还是不忘自吹自擂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