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蓝色的男用手帕飞到她膝上。
丁巧荷不解的看着他。
“我不想被人说我欺负你,你看你那张脸,丑死了!能看吗!?”江民把手帕扔给她,然后淡漠的撇过头,一副她不能见人的样子。
“我又没叫你看!”她捏着他的手帕,发现眼底又要涌起两堆水泡,她是怎么了?他不是她能依靠的人,却偏偏,在他面前,她的坚强很容易被击培。
“我当然不必看,你哭死也不关我的事,又不是我害你哭的,而且就算你哭死,害你变成这么丑的人也不会知道!”
她该反击回去,用她的剌对抗他的毒舌,但她没有这样做,因为她发现他的毒辣正好戳破她伪装已久的面具,就让她偶尔也脆弱一下下吧。
她想起柯景原的漠然,她哭了;又想起他的骄傲,她笑了。
泪水布在笑脸上,让她看起来很诡异。
“你这样很像个疯子,你知道吗?!你到底要哭还是要笑?”坚强跟脆弱现在全积在她心上,他有个冲动,想干脆一巴掌把她打哭,痛快的哭一场不就好了。
她用他的手帕擦擦脸,手帕上有种男性的气味,很令人安心的气味,安稳了她起伏不定的心。
“刚才我看到我以前的男朋友,他……没认出我。”
果然如此。
他挑眉,“原来你也有人要。”
她瞪了他一眼,眼底含着悲痛。
“他最后还是不要我,他娶了别的女人。”
“那个女人一定比你漂亮、比你年轻、比你听话。”他面无表情的说,这是男人共同的劣根性。
她摇摇头,“他不要我的原因是……”看看他,再深吸了口气,终于说出她一直不敢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因为我曾在酒家上过班,我用我的脸跟身体赚过钱,而他无法忍受,他说他只能娶良家妇女,像我被那么多男人碰过……”
“够了!”他大声喝止,“那种男人不值得我听下去!”这就是她不肯打扮、总把自己弄得土里土气的原因?
“你也看不起我?”她错了,他还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我干嘛看不起你,我还是海天盟的少帮主,要说应该也有很多人看不起我们混黑社会的,”穿西装打领带上班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能力一定比较高、人品比较好,为什么要看不起自己呢?没那回事!“你干嘛为他难过?你去酒家上班一定是不得已的,否则以你那么难搞的个性,你哪有办法待在那种地方!”
前半句话是在挺她,后半句话却马上兜回来嘲讽她,要不是她已经知道了他是个面恶心善的家伙,他会让她今天睡不着觉的。
“不好意思,我以前的行情好得很,喜欢我的男人多得是。”她马上回道。
“是吗?既然如此,你干嘛还为了那个男人伤心成那个样子,差点把我的命给玩掉了。”
她一愣,她没想到他是以迂回的方式来安慰她。这个男人太骄傲了,他大概不会仅哄人那一套吧?
她站起来,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一阵风扫过脚边,扬起微微凉意。
“别在我面前刺激我了。”他瞪着她健美的双腿,明知道他不能走,还故意在他面前走这么多回。
她在他面前停下,“我想你也很爱郭小姐,那种深爱过的感觉你一定也懂,告诉自己忘了、不想了,但是只要他又出现在你面前,你很难能够如自己所愿,将所有感情控制得好好的。”
“这样比并不妥当,我相信乃慈的离开一定有原因。”他没好气的说。
“你想过为什么她要离开你吗?”
“我不必想,只要找到她不就知道了。”他说谎,他当然想过,但他总是想不出一个令他信服的理由,“乃慈跟我认识很久了,她温柔懂事,我也尽我所能的给她最好的物质享受,我想不到她缺了什么。”至少她很开心的答应他的求婚,所以她不是很勉强跟他在一起的。
缺了什么?
她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一遍,本来是讨论她的事,现在反而变两个人的心事大解析。
她的目光最后停在他的腿上。
他当然看到她的眼神、猜出她的假设,却令他非常不悦。
“乃慈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我又没有说什么。”她吸吸鼻子,哭得红红的鼻头开始发痛。
“你不准侮辱她。”
侮辱?她不以为她有,事实上她觉得她想得很理所当然啊。
要跟一个行动不便的人过一辈子,除非她真的很爱很爱他,愿意承受那些有形无形的压力,否则赔上一辈子的青春,守在一个一般人眼中的残废,得花上多少毅力跟决心呢?
她不是郭乃慈,她不懂她的想法,只是单纯的猜着。
“刚才你不是站了起来了?”她转个话题,刚才的那一幕令她印象深刻,如果不是她的心情很乱,她早就跟他问个清楚了。
经她一提,他才讶然的问:“我真的站起来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对啊!”她点着头,“你有进步了,你能站起来了,恭喜你了!”
她是真心跟他道贺,不过他一脸的阴霾像是她说了个很冷的笑话一样。
“你不高兴?”
“医生早对我说过,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再走路了。”他相信陈医师,因为陈医师是江彬介绍给他的,他当然信任自己的哥哥,他也开始接受永远都得跟轮椅为伴的事实,刚才……大概是她看错了。
“哪个蒙古大夫乱医人!我看得很清楚,你站起来了。”她不以为然的说。
“我的主治医生医术很高明,是个权威。”
“可是我也看到了,医术再高明也可能会诊疗错误……”
“不可能,陈医师是江彬找来的。“他一口否决。
又是江彬,他似乎很依赖江彬,表面上他是主子,私底下江彬握有的权力不在他之下,别说她浑身刺不相信别人,她就是觉得这个江彬怪怪的。
“你不觉得你太依赖江彬了?”笨蛋!被人卖了也不知道的家伙。
“我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他望了她一眼,下了很大的决定才说:“江彬是我的哥哥,你难道连你的兄弟姊妹都要用怀疑的态度相处吗?”毕竟血浓于水啊!
江彬是他的哥哥?她乍听这个消息是既惊讶又奇怪;虽然两个都姓江,但是他们一个是大少爷一个是跟班,这说不过去啊!
“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如果你是问我们是不是亲兄弟,我告诉你,我们是。”
“可是海天盟是你的。”中国人的传统,家业都是传给长子的才对。
“海天盟我没办法给他,因为海天盟是我外公创立的,我外公又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理所当然海天盟就由我父亲继承;而江彬是我父亲的私生子,我前几年才知道我还有个哥哥;我父亲为了平息我母亲的怒气,只好让我哥哥的身份不曝光,现在我父母都过世了,我可以让我哥哥获得更大的权力,但海天盟以及底下的酒廊PUB和其它正派经营的公司企业,我无法给他。”以辈分来说,他只能算是江家二男,但外公一手创立的海天盟说什么他也不能交给哥哥。
“他知道这件事吗?”她问,权力欲望会使人迷失,她可不知道江彬有没有这么大的度量始终屈于弟弟之下。
他盯着她好半晌,“你的疑心病太重了。”
“我觉得我想得很有道理。”听不听随他了。
“不管你怎么想,我始终相信我哥哥不会加害于我,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亲兄弟啊。”
电视新闻都是报假的吗?兄弟为财反目成仇、夫妻为情大打出手、多年好友为了选举也可以拿刀互砍,她不以为这个世界都像他说的这么美好。
“我可以怀疑任何人,就我的兄弟我不能去怀疑,你该知道黑道中人还是有不少人是讲义气的。”
她无言以对,也许这就是男人的世界吧。改天她来问问胡以文就知道了。
说了自己的事又听了他的事,发现刚才堆在心底的难过其实也没有那么重,再用他的手帕擦擦脸,发现手帕已经沾不到泪水了。
“我不会把你们江家的事说出去的。”他说了江彬的身份是没有曝光的。“我怕你会半夜冲到我家来揍我一顿。”
闻言,他哈哈大笑。
“你也有怕的事啊!”笑声渐微,只留一抹笑意在嘴边,“放心吧,你不也说了你的伤心事,一事抵一事,互不相欠。”
“你说的,互不相欠。”她也难得在他眼前笑开来,很放心的、很开怀的、很动人的……
他不是没看过她的笑容,但她这脸的灿烂真的有夺去他呼吸的威力;卸下铺满刺的外壳,她也是可以这样柔媚动人、这样的令人心疼……
天知道她那个前任男友是怎样伤她的心。
被他怜中带心疼的眼神震住了,她凝住了笑容。
不是说要跟他保持一个最礼貌的交往,不给心不分爱,郭乃慈一天不出现,江民的心还是系在她身上,她要找到属于她的幸福不该在他身上找,因为她无法背负一个夺人幸福的罪名。
奢望的下场通常都只剩碎了四分五裂的心,她记起以前在酒家一块上班的姐妹们,想在众多恩客中觅得一个可依靠的良人,下场往往不尽人意。
她收起笑容,“这手帕也不必还了吧?”她扬扬手帕,她得找一个开口的借口。
“谁说的,那是我的手帕。”
她歪着头想了一下,怪了,以前她穿过的衣服都不必还,一条手帕而已,干嘛要还呢?这人的心思果然难捉摸。
“小器鬼,知道啦!”她看到阿峰开着车往他们的方向过来,“阿峰来接你了,这手帕……我洗好再还你。”
“不必了……”他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她往后退着走,扬着手帕在空中飞舞,“我会还你的,等我洗干净,免得你把手帕拿回去当抹布。”她不是郭乃慈,她的眼泪可不是滴滴皆珍贵啊。
她不等阿峰的车子停靠,转过身大步往前走,将他的手帕、她的眼泪折好放进胸前的口袋。
— — —
蜿蜒的山路,两辆车速都不算慢的车子险些撞上,长长的煞车声回荡在黑夜中。
阿峰踩住煞车,第一反应就是回过头来看江民的情况。
“大少爷,你有没有怎么样?!”
“没事,”幸亏阿峰的驾驶技术很棒,否则他会往前倾,会不会再伤到哪里就不知道了,“对面的车是谁的?”
阿峰看了一下,“好像是彬哥。”
“是吗?”他抬起头来,看到一个人影匆忙下了车朝他奔来。
“大少爷,是我。”江彬敲敲车窗。
“阿峰,你先下车。”他说,然后开了车门,示意江彬坐进来。
江彬一到车内便气急败坏的说:“陈医生下午打电话给我,说你早上离开医院的时候好像很不高兴。”
“我是心情不好。”但和丁巧荷说了一堆他们的事后心情就好多了,这点他没说。
“我急着找你,你手机不开,阿峰的电话也打不通……”
他截断他的话:“找到乃慈了?”
“喔!没有,我是担心你会出什么事!”江彬脸色一正。
“我没出什事,我跟丁巧荷那个丑女人在一起,跟她去送东西。”
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他跟丁巧荷两个人光明正大没做亏心事,但江彬的神色令他非常不解,有这么严重吗?
“跟丁巧荷……”江彬神色一凛,他错估丁巧荷了,她也许会是妨碍他的一颗绊脚石。
“有什么不对吗?”他侧首望向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你忘了乃慈了吗?还是你已经准备要把目标放在丁巧荷身上……”
“我没这样说。”
“你嘴巴上没说,可是你最近的行为分明就有这个意思,你去找丁巧荷……”
“我在路上遇到她的。”又一次,他为自己辩解。
“好,这个可以当是突发事件,但那个薛维豪的事,用得着你亲自出面吗?”
“她来找我。”
“她来找你?想找你的人多得是,为什么你只管她的事?”江彬一句话堵得他哑口无言。自从他受伤后,他只顾着看医生做复健以及准备婚礼的琐事,海天盟转型后的公司规划都是江彬在拿主意,他唯一以海天盟名号出面解决的事就是替丁巧荷逼走薛维豪。
那又如何?其他人无法像丁巧荷一样令他拒绝不了,那绝对不关他的事,绝对不关。
他本欲反驳江彬的质疑,但一个想法阻止了他。
眸心跃起一抹难解的讯息;他在几年前认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他们身上有一半共同的血液,也经过了几年的相处,但他还是不了解江彬;就像现在,他对于江彬太过激烈的反应感到怀疑,他是他的哥哥,照道理他应该要站在他这边,可是为什么江彬的态度让他觉得是他负了乃慈?
他的沉默反而给了江彬继续追问的借口。
“你移情别恋了?你爱上那个丁巧荷了?乃慈呢?你要对她怎么交代?你不是很爱她?!”
他敲敲自己的腿,下午他才暗骂过丁巧荷,其实她的前任男友并不爱她,他自己呢?被丁巧荷的话一搅弄,坚定的心开始出现裂缝。
“我要对乃慈怎么交代,离开的人可不是我!”
“你真的移情别恋了?!”这是江彬始料未及的,他一直认为乃慈在江民心中的份量是没有人可以代替的,半途杀出一个丁巧荷就让他的感情转了向。
“我没有移情别恋,只是乃慈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操作是你,你不会猜想是不是她并不如我想像的爱我?”他一口气说完,敲敲车窗,“乃慈还是没有出现,一切的推论都不成立。”
他懂他的暗示,江彬沉默不语的下了车。
“阿彬……”他唤。
“大少爷,还有什么事?”他厌恶透了喊自己弟弟大少爷,但形势所逼,他又不得不这么叫。
“也许我该喊你一声哥哥,我知道不能公开你的身份是委屈你了,但你还是我的哥哥,这点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还有,车别开那么快。”说完,他唤来等在另边的阿峰开车回家。
目送江民的车扬尘而去,江彬抿紧嘴。江民的话并没有让他感动,相反的,更加深他的不满及怨恨。
“知道委屈我,干嘛不把属于我的一切还给我!”
— — —
摩托车的后照镜不断显现一辆紧跟着她的车;让丁巧荷不得不在意,因为那辆车从十几分钟前就开始出现在她车后,说了她疑心病重,她不担心有人想绑架她,她担心的是人家看错对像绑错人,那她多冤枉啊。
仔细注意那辆车的车牌跟款式,她确定她没见过这辆车。
她这辆烂车,即使加速逃跑也跑不赢那辆进口车;当下打定主意,弯进一条轿车不方便出入的巷子,然后从巷子底出去绕个弯骑在那辆可疑车辆后头。
她的观察得到结果了,她知道这个跟踪她的无聊人士是谁了。
趁红灯时,她把车子骑到那辆车旁,拍拍车窗。
车窗摇下,无聊人士的脸露了出来。
“你太闲了吧?一路跟着我。”脱下安全帽,她挑眉看着江民。
“我忙得很。”这么快就被她发现了,他忙消毒她的指控。
“乱说!”
“我才没那么无聊跟踪你,我是怕你坑掉我的钱还不做事。”
又跟郭乃慈有关!
“我没忘记你交给我的工作,只不过我现在要去的地方肯定找不到郭小姐。”瞧他一脸不信,她哼道:“不信的话尽管跟着来。”
他瞧着她戴上安全帽,油门一催往前骑去。
“大少爷,我们……”阿峰问道。
“跟上去。”他看到她摩托车的脚踏板上放了一袋东西,他很有兴趣知道这回她又要送东西上哪里去了。
他还没结婚,还是未婚身份,这样追着一个女人满街跑应该也没有什么道德缺失的问题了。
有那么一刹那,他有种幸亏自己没结成婚的庆幸感。
— — —
“希望”孤儿院的招牌就在眼前,他看到丁巧荷停下了摩托车。
“她送东西到这里来?”他抠抠下巴,不意外看到她走向自己。
“江民江先生,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今天的目的地,我想以你这种身份的大人物是不会想要下车跟我一块进去的。”
不是他没爱心,而是他很怕看到那种可怜兮兮的场面,再加上他很怕小孩子的吵杂,才正想着要不要下车,被她这么一激,立刻收回否决的话。
“你这个满身是刺的丑女人都吓不到孤儿院里的小朋友,我想我应该比你好一点才对,阿峰,我们也下车。”
“是,大少爷。”阿峰帮他坐上轮椅,随着她走进孤儿院。
“你替谁送东西?”他很好奇。
“无名氏。”
不想让人知道真实身份的人统称为无名氏,到底是谁那么有闲钱去救济人家,不管是谁,反正不会是他。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士从办公室走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一群小朋友,看到丁巧荷是个个开心,热烈喊着她。
“张院长。”她迎向中年女土。
“巧荷,这个月又有东西送来了?还是那个无名氏委托你送来的?”张院长笑道。
“对啊!张院长,那位无名氏问院里有没有需要添购的东西,老是送糖果会让小朋友蛀牙的。”
“只要有心,我们就很高兴了,”张院长好奇的看着江民,“莫非这位先生就是一直送东西给院里的无名氏先生?”
“他不是啦!”丁巧荷抢在他开口前先说,“不过这位先生也许有意思捐个款帮助孤儿院。”
好个丁巧荷,马上替他添个善心人士的头衔。
他瞄瞄她,对她的宣布不予署评,该做什么事,他会做,不用人家教。
他们的你来我往,张院长看在眼里,当他们是小俩口闹情绪,并不放在心上,何况要谈到爱心捐款这回事,她也不能强人所难。
“巧荷,你帮我把东西拿进去,我还要叫人来修厨房的水管,这几天一直漏水漏个不停。”张院长说。
“可以叫……”她本来是要叫江民帮个忙,他既然有本事把她的烂车修好,修水管这种事应该难不倒他;视线才和他对上,她就住了口,她怎么忘了他行动不便?修水管不比修车,可能还需要弯下身子钻来钻去。
叫谁?她分明是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想叫他当水电工!修水管他当然会,这点小问题根本难不倒他,可是她怎么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呢?
他盯着她看,发现她一直看着他的脚,这让他觉得很受伤。
“可以叫阿峰帮个忙吗?”她问。
“修水管我会,不过大少爷……”阿峰为难的说。
“去吧,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他是残废了,但并不表示他就是个连照顾自己都没办法的废人啊。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他控制轮椅朝其它地方前进。
— — —
他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江民停下来看着周遭的环境,他想他大概是误闯到孤儿院院童的房间了。
这里那样狭小阴暗,比他家的客房小多了,空气也糟透了;他急着想离开这个令他不甚舒服的地方。
“叔叔……”
一个小小的声音拉住了他,他回头找寻说话的人。
“谁在说话?”他明明没看到人影啊。
“是我,小强啦!”
小强?他眯着眼,终于看到窝在墙角的小小身影。
“小强,你叫我?叔叔不能走路,你要过来才行。”不知不觉的,他放轻语调。
“叔叔,你不能走路啊?”
“对。”对于小孩子天真的问话,他实在不能发脾气,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才会那样一针见血的直戳他的弱点。
“我过去。”
小强的兴奋语调令他受了点伤,好像他是马戏团的空中飞人一样,看他很鲜很兴奋似的……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小强从墙角移动身子过来。
“叔叔,你有脚啊?你为什么不能走路?”
小强天真的话让他再也冷不下心肠,他呆楞住的盯住这个看来约莫五、六岁大的小男孩。
“你看喔!叔叔,我会走路,我一定要会走路啊!不然晚上我想尿尿,还要小志哥哥小文姐姐抱我去尿尿,我很重耶!这是小志哥哥说的。”小强大概平常很难得见到陌生人,一见到他就兴奋得说个没完没了。
“你会走路……”他显得不知所措,他向来的骄傲自大在这一霎那被这个小男孩击垮了。
小强以为他不信他似的,大声的说:“我当然会走路啊!我给你看喔,叔叔!”
他看着小强在榻榻米上走起路来,用他的手肘。
小强没有双脚,就他所看到的,小强的脚又细又小的拖在屁股下,而他所谓的会走路是他撑起手肘代替双脚移动;以常人来看,那根本不叫走路,可是看小强一脸骄傲的模样,他无法告诉他实话,其实他没有脚又怎么会走路呢?
“小强天生就没有双脚,他是被丢弃在孤儿院前的,他一直不认为他不会走路,每次只要有人来,他就会表演走路给人家看。”
他抬头,看到丁巧荷就站在门口,挡去了阳光。
“丁阿姨,你要看我走路吗?”
她抱起小强,疼爱的摸着他的头。
“阿姨看到了。”
“叔叔还要看吗?”小强转向他。
“小强没有你好命,上车下车还有人跟着照顾,像这种苦命的小孩不靠自己要靠谁?”
他瞪着她,明白她拐弯抹角在笑他,但他没有大发脾气,一来怕吓到小强,二来也没有理由驾她,他的确有站起来的记录。
“不用了。”他摇头,他心会酸,不想再看小强表演。
“叔叔,我会走路,你也要学喔!”小强伸出手指,“勾勾手。”
他迟疑了会,最后还是逃不过小强热烈的眼神,伸出手,和小强有了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