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皇上的看重,朝野众人的示好,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是如此真实,傅谦晕陶陶地站在云端,描绘着美丽远景。
从困厄的绝境爬到这儿,傅谦不放过任何一个继续往上攀的机会,他不允许自己重回困厄绝境。只可惜,绝境的那端还有个等待他的人,若不能回头牵引她,便得拋下她。
见过美丽的公主,想想共患难的未婚妻,方知鱼与熊掌是不可兼得了。傅谦矛盾地取舍着,在良心与前程的界线徘徊着,渐渐忘了当初那位曾资助他的覆面少妇……喔!还有她的婢女韶娥姑娘。
覆面少妇曾答应过他,待他名扬天下时,将派人上门收取借他的银两,但至今没有她的消息。傅谦曾暗暗留意朝臣间可有谁的妾室是姓方的,但打听起来实在太困难了!他既不敢明目张胆地提起方萱梅的闺名惹人疑窦,到人家府中拜访,更见不着有哪家的妾室会出来见客陪客的,就连他多盯婢女几眼,试着寻出韶娥姑娘,也引来暧昧的揣想,主人甚至大方地提议要将之送给他,弄得傅谦尴尬地频频拒绝。
重重的困难,打消了他寻出她们来的念头。
她们想出现便出现,没消息便罢了。日子一久,傅谦慢慢遗忘当初的坚持,想娶韶娥的责任心也松动了,他甚至怀疑她根本看不上他,才压根不放在心上。
之后,随着碰了假公主的钉子,驸马梦泡汤,何叙君又被皇上看中,傅谦不晓得自己倒了哪门子的楣,谁不得罪,偏去得罪皇帝老子,仕途黯淡无光,有一半算他自找的;他开始纵情声色,沉醉于美酒与女人香,想藉此忘怀失意。反正皇上已厌恶了他。给他的官职低人一等不说,朝宴也不再有他的份,趋炎附势的同僚见状纷纷远离他,状元郎的声势顿时跌到谷底。
想靠拢棣王爷,也因棣王爷意图染指何叙君,他残存的一抹良知驱使他不顾一切地为了护她而当众翻脸,自然赔上了结交王爷的机会,自此,他真个成了朝中孤儿。
何叙君如今暂住将军府等着入宫,他无颜去见她,既有了风将军的保护,他也安心了。反正明天的日子不会再坏到哪儿去,他的知觉已麻痹,就这么凝着了。
是此次规定人人出席,傅谦终于得以列位的朝会,为他已静如死水的平淡日子,重新掀起了滔天巨浪。
就在今日——
满朝文武齐聚一堂,宣政殿上人多嘴杂,傅谦处于最遥远的角落,身边传来窃窃私语。
“奇怪,怎么今儿个站在皇上身旁的,不是皇后娘娘?”不知是哪个眼尖的首先发出疑问。
“嗯!面生的很,近来有哪位嫔妃得了新宠?快去打听打听,送个礼意思意思。”脑筋动得快的已开始盘算新的巴结对象。
“也许她是方昭仪吧!后宫除了皇后娘娘外,能列位朝会中的,就只她了。听说皇后娘娘近来同皇上有些不愉快,已不晓得有多少回没出席朝会了,就连今儿个最重要的也……唉!皇上找方昭仪来顶替,皇后娘娘若知晓,不晓得会出什么事喔?”自认消息灵通的人士忙不迭传送第一手消息。
“皇上同娘娘呕气吗?还是娘娘失宠了?”胆大包天的人悄悄低声揣测。
也许是傅谦在朝中孤立的形象,旁人才不忌讳他的存在,当他无形人似的,胆敢于他身旁窃窃私语。傅谦懒得理会。
人人奇怪那宠冠后宫的文皇后并无出现,原先已藏身于群臣之后的傅谦,反倒松了口气。不敢想象文皇后若出席,他会得到什么样的冷眼对待,能不见娘娘的面,自是最好不过。
紧绷的心弦放松,傅谦终于有心情去瞧瞧此时已偕同美人就于正位的皇上。
衣裙随着步伐挪动而翻飞,衬着阳廷煜的俊逸潇洒。
多日不得见君一面,皇上风采依旧啊!高贵非凡的身分打造他天生的王者风范,慑人于无形,是傅谦一介平民出身的小人物可望而不可及的。皇上坐拥了他曾朝思暮想的“公主”,又垂涎起他的未婚妻何叙君,今日却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陪侍在旁,好不风光得意!
天下的人、事、物,尽由他的意,无怪乎他得闲适自然若此。傅谦不由得升起复杂的心情,怨、怒、羡、妒,交战在心中。
不意瞥了坐于皇上身后一直低着头的女子。
又是哪方美人?
算了!不关他的事。后宫佳丽多少,他不在意,也无权在意。除了被他招惹上的皇后娘娘,以及他被招惹上的未婚妻,天下女人再也没有一个能动得了他一根寒毛了。
想到这儿,一个覆面的影子突然浮掠过脑海,是个几乎忘了的人儿……
像是呼应他的思绪似的,那一直低着头的女子此刻应着皇上的旨意轻轻抬了头,朝众人勉强笑了笑,又怯怯地飞速低下头去,显然也对今日身为朝会女主人有些慌张局促。
就那么一瞬,也够傅谦瞧得一清二楚了。
那覆面少妇!
傅谦的脑门轰然作响,千头万绪交杂着纷乱的心中,俱是往昔的片段——
傅公子若是高中,便见得见着他的,我家老爷喜欢结交士人,无所谓高攀低就什么的……
他果真高中,见着她家“老爷”了!满朝文武都是她家“老爷”的手下,果真无所谓高攀低就,说结交还太客气哪!
方是妾身的娘家姓氏……府中尚有夫人,妾身不敢僭越……
夫人是皇后娘娘吧?但她能捞到个昭仪,也算了不起了,枉他还担心她受了委屈哩!他真多事!岂知她原来是天下身分最高的妾室!
黄……黄……
神智不清的呢喃嚷语,叫的是皇上吧?他是哪根葱,能取代皇上?
往后待你领了俸禄,到时再还我不迟……
至今不敢来讨,原是藏于深宫,难怪他翻了京城也寻不出她来!……
潮水般的回忆几乎冲垮傅谦。他的心中激荡着狂吼欲望——
方昭仪!皇上的宠妾!又是皇上的女人!
他受够了!
君臣同欢的朝会,唯有傅谦一人浑浑噩噩地毫无所觉,理所当然皇上与满朝文武间的谈笑,眷顾不到他身上。他怔怔望着那伴于君侧的身影,她自始至终低着头,只在皇上偶尔几回的低声询问,以轻笑响应。
她还记得他吗?她知道他也在这儿吗?为何不抬头看看他?傅谦满脑子装满这念头,几时
朝会散了都不知。他有如行尸走肉地出了宫,一路飘荡着,抬头才知来到了老地方——飘香苑。
来得正好!找个女人排遣他的郁气吧!管他是哪个女人都行!他受够了!
※ ※ ※
下了朝会的阳廷煜,领着宠嫔漫步回寝宫,好不快意。
是啊!坐拥江山、坐拥后宫无数美人的帝王,要他不意气风发还真难!
“萱梅,许久不见你,中州一行还顺利吧?别太难过了,节哀顺变啊!”阳廷煜温声安抚。
出席朝会已再一次群聚了后宫嫔妃的羡忌,不料散会后还得以与皇上漫步共游……
回宫许久不得见君面,即使是迟来的安慰,也够教方萱梅感到窝心了。若是往昔,方萱梅定是难耐雀跃,只可惜物是人非,她已不是当初的她,不敢再怀有更深切的期望,如今已是足够!
“臣妾一切安好。只除中途生了场小病,如今已无大碍了。”
“生病?抬头让朕瞧瞧。”阳廷煜端详着她的花容,“你的脸色太苍白了,有空多出来走走,别整天闷在碧渊宫里。”他笑着又补上一句,“没事就好,好生保重着。”
“是。”方萱梅应答着,受眷宠的愉悦心带着愧疚,还隐隐装满开不了口的疑问。
后宫嫔妃中,她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娘娘,但毕竟只是个昭仪罢了,何以今日轮得到她出席朝会?皇后娘娘呢?
阳廷煜突然道:“萱梅,朕问你……呃……如果朕惹你生气了,想同你赔罪……”一国之君是不会同人低头赔罪的!阳廷煜忙改口,“呃……朕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开心……朕希望你开心点,除了赏赐珍宝之外,还有什么法子能让你开心些?”
见他支支吾吾地道出几近不可思议的言词,方萱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几时想过要讨她欢心的?会不会……会不会是她得皇上宠爱的日子终于到了?
方萱梅捺住狂喜,低头颤抖着声音:“能伺候皇上,便是臣妾最大的欢喜了……说完她便后悔了!要是皇上真应允……恐惧随即强烈地袭来。
“偏偏皇后最不……算了!朕不该问你。”阳廷煜有丝烦躁,语气隐含沮丧。
皇后?方萱梅惊愕住,心猛地一沉。
她早该怀疑天降的幸运是降错了的。原来皇上是想讨娘娘欢心,所以向她请益来着。
娘娘啊!何其幸运能得到皇上全心的眷宠?竟令皇上为了赔罪而低下身段……
而她,也许还算其次有幸的吧!毕竟,皇上还是想到了她,而非向其它嫔妃请益,她算是幸运了……
若不去注意他们后头黏着的一长串侍卫、太监及宫女,可算是难得的独处机会了,偏偏他们再也说不出话来,就这么带着寂静走了大段路。
但明日,方昭仪陪着皇上上朝会、漫步共游的传言,又要说她宠极一时了吧?
“时候不早,你回碧渊宫歇着吧!”像是躲避,又像急于摆脱方萱梅,阳廷煜无视于她的怔忡,径自打道回金龙殿去了。
方萱梅屈身恭送圣驾。
目睹皇上心事重重,方萱梅心里亦不轻松。
不是自忖不敢奢求皇上的宠幸吗?当她误以为荣宠加身时,怎的还是一个劲疯狂欢喜?难道她仰慕皇上的心,已到如此不可自拔的地步了?方萱梅全身战栗着。
更教她羞惭不已的是皇上的反应。
不小心说了心中愿望,根本忘了要是愿望得偿,她失贞的秘密便要揭穿;幸亏不待她厚颜提议,便不着痕迹地被打了回票,她庆幸东窗事未发之余,自尊心却隐隐作疼,即使她已不如以往那般敢奢望得到皇上的宠爱。
她还学不乖吗?皇上只爱娘娘哪!
一次次推拒战不断重演,他们之间,从来是——君意阑珊,妾心难堪。
※ ※ ※
为了不使地方官受到人情的左右,碍着家乡故旧的面子而徇私舞弊,皇朝的作法,便是将他们外调至别的州县。完全陌生的风土民情,使新上任的官员一切得从头适应,没有了人情包袱,照理说行事会公正些。这是封建制度下杜绝人情的一种方法,至于有多少成效就难说了。
所以,金榜题名后,照例衣锦还乡是十年寒窗后的奖赏,及第者回乡接了家小,跟着便得返回朝中或至皇帝指派的邻近州县上任,开始官老爷的日子。
亲眼见覆面少妇离去,傅谦遍寻不着,孙慕鸿为他们的私情断了而高兴,得授官职后便安心回连州去,携了老婆赴歧州任知府一职,算是圆了当初的梦想。不但风光地使老婆当了命妇,连州人不敢再嚼舌根,起码落第的任风不敢再找他麻烦,从此他也能远离连州,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孙慕鸿心满意足。
但傅谦最初滞留于京中钻营人事,无暇衣锦还乡;仕途失意后,也没那心债,反正他是孤家寡人一个。但是慕鸿这一走,他又连谈心的朋友也没了,才真叫郁郁寡欢。
“你便是傅大人?今年的状元?”
娇嫩的声音满含刺探意味,跟着一个丰腴美艳的姑娘飘着馨香翩然而至,止于他跟前。
这就是公主?傅谦从怔仲间醒来。
今日的秋园宴,明熙公主邀了殿试十名齐聚于城东芙贯馆的秋园,传闻是变相挑选驸马的宴会,难得傅谦受邀,他虽兴致不大但还是参加了。
自吃了假公主的闷亏后,傅谦对公主的胃口已大减,但胸中总积了口“死不瞑目”的闷气,不再妄想驸马头衔不代表这口气便消了,他倒要看看所谓的真公主是何模样,值不值得自己因垂涎驸马头衔而莫名赔上仕途,再估量一下这把辛酸泪究竟该流多少。
这就是公主?傅谦打量她。
那双灵动媚眼亦正挑剔地将他从头瞟到脚。
“不怎么样嘛!”明熙公主宣布。除了她的皇兄和心上人,天下所有的男人统统不怎么样,尤其是从筵席开始就不曾开口奉承过她的眼前人。
状元郎的架子还不小哪!
“公主好眼力,是不怎么样。”傅谦微笑。
明熙公主的傲气消了些,但另眼相看的意思也消了些。
“哦?说你不怎么样,你倒认得干脆。”原来也是个软骨头,可惜!
冯秀仰插口道:“皇上初始点中傅兄为状元,到头来却倚重沈兄为翰林院栋梁,公主却能在一瞥之间看出玄机来,眼力果真不简单!相信傅兄言下之意是如此吧?”
冯秀仰曲解他的语意奉承了公主,还能用来打了他一把,了不起!真正的逢迎拍马该是如此啊!傅谦感叹自己脸皮功力不够,怪不得仕途失意。
“冯兄说的是。”傅谦苦笑。
不但沈卓听了好笑,冯秀仰亦是得意洋洋,众人更以为傅谦如今既走投无路,士人骨气已荡然无存,更加轻视他了。
唯有明熙公主微微皱起了眉。
这人真怪!皇兄不会点个白痴当状元吧?
“没想到傅大人的仕途还真曲折啊!”她眨眨明媚的双眼。
“这回公主可说拧了。傅大人往后的仕途定是‘一帆风顺’、‘平静无波’到底,不再曲折,傅兄,你说是吗?”冯秀仰暗讽他永无翻身之日。
席间的所有人纷纷掩袖窃笑。殿试上,他们部会是傅谦的手下败将,而今见了傅谦的蹩脚模样,除了大快人心外,他们也纷纷怀疑起傅谦的真本事了。
殿试上傅谦的表现,恐怕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傅谦愕道:“咦?冯兄方才不是说,皇上的眼力不及公主精明,而下官原本想建议公主,改日也许可向皇上讨个一官半职,就说探花郎称赞公主颇有取代皇上的架式……”说到这儿,冯秀仰已脸色大变,傅谦仍若无其事地掐指推论:“……不多久,冯兄竟又说公主此回说拧了,难不成冯兄比起公主更能洞烛先机?如此推算起来,公主胜过皇上,冯兄胜过公主……原来冯兄智珠在握,犹在皇上之上?!”他睁亮眼,“下官失敬失敬!”
傅谦起身朝冯秀仰长长一揖到底。
所有人屏气凝神,嘲讽的神色瞬时不见,个个换上一脸戒慎恐惧;明熙公主笑吟吟的看热闹,倒是没有不悦之色。
冯秀仰这下慌了。“傅大人,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可别曲解下官的语意!”他满头汗地转朝明熙公主下功夫,“相信公主真知灼见,定能明辨是非。”
“嗯!”明熙公主点点头,“我不会告诉皇兄你比他行,也不会计较你比我行,放心吧!”她一脸宽宏大量。
冯秀仰像哑巴吃黄连,搞不清公主究竟懂不懂得事态严重性。姑且不论皇帝的智愚,没有一个臣子胆敢自认智计才略胜过皇帝,甚至还大声嚷嚷。要让皇上知道了,那他便等着坐冷板凳吧!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德高望重的榜眼沈卓开口了,“皇上是非分明,量力重才,耍口舌花枪是无用的。冯兄不必多虑,尽力为皇上效力便是。”他老成持重地为冯秀仰找了个台阶下。
殿试上输在口才的沈卓,最恨别人口舌相争。尤其曾输在个黄口小儿手上,他更是看傅谦不顺眼。
话题顺利移离傅谦,如同往常,众人不愿再搭理他。
再度受到众人的孤立,傅谦也乐得清闲。
他已能很自在地,于马屁齐飞的乌烟瘴气间,偷得清新闲趣。他的要求不多,只要别来惹毛他,要他不开口也行,但他可不是没脾气的。
话题绕着明熙公主打转,不外乎是些年岁、喜好,甚至有大胆狂徒,问上了公主婚嫁事。明熙公主娇媚地嗲过去,显然不介意他们的唐突,看来她挺享受众星拱月的乐趣。
这场驸马选宴的真实性更高了。
除了傅谦仍是孤家寡人身,其余九人皆已娶亲。依这光景揣测,为了公主,大概在场所有人都随时准备当陈世美。
傅谦本来也是愿意的,不过哪!如今他可没资格啦!他的未婚妻已让皇上看中,让风将军保护着,候在将军府伺机入宫,何叙君可算皇上的准爱妃了,但风从虎几日前匆匆来追寻出走的何叙君下落,言词态势间显然又与何叙君感情不浅…不论何叙君归于谁,现下人在哪儿,总之是与他无缘了。
加上那位覆面少妇……
喔!那位韶娥姑娘也不知人在何方,避不见面的。是故娶了公主他可不算陈世美,但要他娶……还是算了!
“嘎?你们都已有妻室啦?”明熙公主语气略带失望,听得众人恨不相逢未娶时。
“唉!”年逾四十的沈卓叹了口气,“拙荆体弱,辛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等下官苦尽甘来,她却没福享受,镇日缠绵病榻,已拖了有一年多了,眼看是……唉!时日不多了。”他摇头又叹气,哀戚之情溢于言表。
“唉!”与傅谦同龄的年少探花郎,老婆可正值少壮,但……“下官乃是独子,成婚三年,却没能得一儿半女,爹娘眼看要急白了头发哪!”冯秀仰叹道。
“才三年?我三十年啦!”年逾五十的第九名老进士呼天抢地。
接下来,不论老少,九人皆抢着悲唤他们的妻子不是无子、善妒、淫夫、多舌、窃盗、不事舅姑、身染恶疾——七出用完了换三从四德——就是不驯、无德、浪费、不善女工、不懂持家、搬弄是非、气质丑恶……能想到的都说了,宛若天下最糟糕的女人统统教他们倒霉地娶了去,而他们又是如何重情重意地忍受,才没丢下休书请她们统统滚回娘家吃老米饭!
“比不上公主泱泱大度的闺秀风范。”冯秀仰画龙点睛地说出众人的赞叹。
他们已布尽退路,暗示到了极点。只要公主肯点头下嫁,他们随时可虚出正室位欢迎,而不损及他们的名声。反正,千错万错统统都是糟糠妻的错,谁教她们不是公主!
傅谦忍笑,几乎要憋不住了。连年纪大上公主三倍有余、老得够格当公主祖父的老进士都妄想当驸马了,他就原谅自己当初的鬼迷心窍好了。从来不知抢着当驸马的嘴脸是如何的难看,他好象照镜子似的。
“你们好可怜。”明熙公主同情地一一安慰,搔得众人心痒痒。“那你呢?傅大人?你的妻子……”她瞥着沉默的傅谦,等着听他的妻子有多糟糕。
“下官尚未娶亲。”傅谦好整以暇道。
“哦?”明熙公主的水睁闪闪发光。
不得了!怎忘了他是唯一的单身汉?仕途黯淡的状元郎这下不亮也光啦!在场众人严阵以待。
“所以,傅大人才一天到晚流连花丛,风流快活是吧?”冯秀仰抢讥道。
唉!又来惹他!
傅谦懒懒道:“冯兄不是曾于飘香苑同下官碰过头吗?这风流快活,倒不限于无妻室的下官吧?”
冯秀仰忍着狼狈反击,“早说了下官只会花魁乡乡姑娘一人,而乡乡姑娘又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下官图的不过是份谈心乐趣,可不想沾染其它庸脂俗粉,下官可是挑剔得很哪!”言下之意,可不像他傅谦挑也不挑。
“谈心的乐趣啊……”傅谦沉吟,“冯兄原来与妻子不睦,怪不得没有子息了。”暗指他不够努力。
事关男人颜面,这可得说清楚!“不是不睦,而是拙荆三年不孕,下官实在不敢指望了。”冯秀仰黯然。
明熙公主忍不住插嘴:“那冯大人可觅妾室啊!或者,冯大人上飘香苑是准备纳花魁为妾?”
听起来这位公主还挺识大体的,众人振奋于心。
这可得撇清!冯秀仰忙道:“不!说了下官不想沾染庸脂俗粉,即使是花魁,青楼女子为妾也辱了门楣。下官只想觅良家女子为妾啊!”
“那又何必跑青楼去呢?”明熙公主奇道。
冯秀仰陷入矛盾,面容一阵青、一阵白。
傅谦伸手拉他一把。
“也许是因为没见识过真正的天姿国色,才将花魁当成了绝色……”
“对对对!傅大人言之有理。”冯秀仰抓着了浮木,忙着点头,“下官只要觅着了佳人,花魁也成庸脂俗粉了。”他双眼直视明熙公主,爱慕之意毫不隐藏。
傅谦再丢个诱饵。
“哦?乡乡姑娘如此貌美,在她的面前不晓得有谁能不成庸脂俗粉的……”傅谦抚着下巴想。其实他根本忘了黎乡乡长什么德行。
“还用说吗?”冯秀仰吞下饵,“当然是公主的倾城之姿,可教天下女子皆成庸脂俗粉。”他趁势表达真心。
傅谦收了陷阱。
“冯兄,就因为公主不是庸脂俗粉,只要娶得公主为妾,也能顾及发妻地位了?”他一脸了悟地拍掌,“好主意!冯兄不愧重情重义之人。”
“什么?要本宫当妾?”明熙公主尖叫。
“不不不!”冯秀仰急道:“下官要是有幸得娶公主,自然不敢委屈公主为妾!”情急之下也不顾含蓄暗示,他就直说了。
傅谦摇头叹息:“糟糠之妻不下于堂,冯兄要休了发妻?三年的感情真薄弱啊!”最后补他一脚,陷他入两难绝境。
“你……我……”冯秀仰里外不是人,急得脸皮涨红。
不论他如何自圆其说,明熙公主皆是睇着一双美目,冷着脸质疑他的德行与情义。众人见探花郎已中箭落马,没希望了,纷纷忙着推销自己如何的重情重义,明熙公主也忙着点收,然后沉醉于众人的逢迎诸媚中。
马屁持续熏天,但已没人敢来招惹傅谦。
真是官场现形记啊!他悠闲地于一旁喝茶看热闹。
奇怪的是,既然他们重情重义,表明绝不拋弃糟糠妻,又岂敢如此恬不知耻地表示对公主的仰慕?难道他们既想娶公主,又想委屈发妻让位?这又是哪门子重情重义?或者,他们还能有更妥善的办法兼得鱼与熊掌?
更奇怪的是,这位公主居然一点也不怀疑他们要如何化解这两难习题,依旧如鱼得水地周旋于众人之间,享受众人的仰慕。
真是个不解世事的天之骄子,招蜂引蝶的红粉胭脂,传闻中的皇朝第一公主。
如果货真价实的公主便是这副德行,傅谦庆幸自己不必成为驸马。
这把辛酸泪,泪流满衣裳了,他为往日愚行而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