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酷热的艳阳直照,操场上并未因此减少活动的学生人数,大反长辈“一白遮三丑”的俗语,今年男性方面流行古铜色、肌理分明的健美身材;女性则时趋蜂蜜或麦芽的肤色,以及匀称姣好的身段。
以贵族化经营及自由校风著称的“圣罗高中”里,对时尚敏感得有如间谍卫星的富家公子千金们自然趋之若骛,抹匀精挑细选的防晒乳液,投入炎阳,准备晒出一身流行肤色。
当然,也有人选择退身站在时尚的急流岸边,冷眼旁观操场上黑炭男与煤矿妹交织而成的有趣画面。
流行,一向盲目;附随应和的人就像瞎子一样,摸出生物学上找不到的大象,成为世间多数的平凡子弟兵眼中的笑话。
就不知,这样能不能拉近上流社会与平民阶层间的距离,缩短所谓的鸿沟?
没吃过猪肉,也要看过猪走路!这是她宝贝老爸之所以让他们四个孩子就读圣罗高中的原因,看看所谓上流社会的教养是怎地一回事。
躲在树荫下的陆云侬嘲弄地想,一手执著矿泉水、一手收进裤袋把玩钥匙,大热天的,傻瓜才会跟著紫外线起舞,增加自己得皮肤癌的机率。
状似慵懒散漫地靠在树下,奸巧地利用阴影藏住带讽的笑意,暑热的夏风吹乱脸颊两侧以羽毛剪设计,收尾在耳下一公分处半长不短的发丝,已看不出原来的发型,头发的主人亦不急著拨乱反正,任它纷飞凌乱遮掩清秀的脸孔,不失态地自成一份让人难以移目的洒脱。
“好热,现在到底是几度啊?”热死人。
不明物体从后头贴上她脸颊。
哇!好冰!
“是谁──冰棒!”天降神兵,陆云侬目光灼灼。“真是太识相了!本来还以为你会知恩不报、以怨报德,谁知道你是雷家的奇葩、唯一的良心,不枉我当年救你一命──”
“再说就融化了。”这算道谢吗?认识至今,她还是狗嘴一张,吐不出象牙。
“那就太暴殄天物了!”二话不说急抢下它,撕开包装狂嗑。“你不是在上体育课?”
“这句话回敬给你,别忘记你跟我同班。”正逢变声期的音色与鸭子无异,粗哑难听。
“太阳这么大,我对最近流行的黑炭糖也没兴趣;倒是你,瘦得像竹竿、皮肤白得像牛奶,钦叹,你们男生不是一直在比谁的二头肌粗、谁的臂力强?文弱书生已经退流行了。”
“你的冰快化光了。”
“啊!”两三下咬光红豆牛奶冰。“喔,头痛。”
吃太猛,落得脑袋发胀的下场,只能说她活该。
“没人跟你抢。”
“今天很热,噢……”按按头,有点发昏的的眼仍意犹未尽盯在对方手上还剩一半的红豆牛奶冰。“给我。”
不待被问的人反应,一把抢过嗑下便是。
习惯她的抢夺,雷君霆以抢她还剩半瓶的矿泉水解渴作为回报。
“那是我的。”迟钝的她只在乎矿泉水所有权,无一丝暧昧念头。
“你手上的冰棒也是我的。”
“吃完了。”尸毁迹灭,没有证据。
“喝完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厚!“雷君霆!你懂不懂吃完甜食口会渴的道理啊?”亏他还是资优跳级生,原来不过是头训练有素、只会考试的狗。
同情地看著眼前的小白痴。“不知道我喝水干嘛?”不懂她怎能酷爱这类甜腻的零嘴,百吃不厌。
“如果不是你拿冰棒给我吃,我也不会口渴,还我水来!”
吊诡的因果关系说服不了他。“我拒绝。”
夏天,是容易让人发火的季节,体内肝火与外力热辐射作用,一记侧踢不耐烦往他大腿扫去──
甫臻青春期,逐渐发育、不成比例的长手及时勾住飞来的突袭,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我以为跆拳道练身也修心,看来你两样都不见成效。”
“跟小人行径暗地请老师到家里偷偷练中国武术的你来比,当然比不过。”
“跟三脚猫学不到真功夫。”
“哈!特地花钱请三脚猫教太极拳也好不到哪去。”豪门行径,不齿。
“是不是太极拳,要试过才知道。”放手还她自由,十四岁的雷君霆未脱稚气,起势待战。
“傻瓜才跟你认真。”她学跆拳道只是玩票性质,不同于他为防身所学的实心功夫,斗嘴套招还行,真打──鼻青脸肿的只会是她。
趁人不备一溜烟跑开,拉出一大段距离才敢停下来回头朝他吐舌扮鬼脸,标准的“俗仔”作风。
留在原地的雷君霆除了摇头还真找不到其它事做,仍然保存一丝童稚气息的脸在没有人看见的此刻流露非他年岁所能有的情绪,深沉望向逐渐变成圆点的浅蓝背影。
那眸中藏的是一份过度早熟的情怀,是非常认真的傻瓜才有的情怀。
也是属于男人的情怀。
一道人影不预警跳下树,左眉尾如家徽般的红十字图腾刺纹让这张不羁的俊颜因为流里流气扣了几分。
月前转进圣罗高中的中美混血儿、又一个校内引人注目的焦点──狄宾,试探性地提问:“她就是你当初决定跳级却只到高一就喊停不再继续的原因?”
介于中性与娇柔之间的长相是吸引人的,只可惜约莫五公分长的伤疤在左颊划下遗憾,破坏原本该有的完美。
“你是猴子吗?专躲在树上挖人私秘。”
拜商界社交之赐,许多知名企业的后代子弟兵都在社交场合上见过几次面,这两人便是如此。
狄宾连忙挥手。“不不,我只是凑巧在这,又不小心听见你们的对话。”
“最好别有下次。”
“那你得选个好地点谈情说爱,树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你没听过‘国王的驴耳朵’这个故事吗?理发师把国王有对驴耳朵的事往树洞喊,以为树不会传出去,结果每逢风吹起的时候,树叶就会沙沙作响当起扩音器,最后全城的人民都知道国王有对驴耳朵。”
“你打算做扩音器?”
“当然不。”虽然是孩子的年纪,眼神却是不容人小觑的锐利。他甚至不敢想像如果点头会有什么后果。
雷小弟的后台之硬,众所皆知。
不过──还是很铁齿。
这世上总有几个不怕死想捋幼虎虎须的好奇宝宝嘛!
狄宾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让她看见你这么成熟的表情、知道你心里的盘算,不晓得会有什么精采好戏可看。”一个十四岁的小小爱慕者,不知道陆云侬作何感想。
“相信我,你会为看这场好戏付出昂贵的票价。”谈笑间,兵已派临城下扬声:“我保证,绝对昂贵得超出你所能想像。”他不想任何人插手介入他的事,尤其是他跟陆云侬之间的。
喝!他竟然被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小男生放话威胁?这事说出去谁信?
但是──有趣,非常有趣!
“你有没有兴趣角逐这次的学生会长?”
雷君霆扬起早熟的微笑。
“有何不可?”
是该有所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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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雷陆两家,严格说来,如果没有两年前那件因商业利益引起的绑架事件,陆家热血澎湃的么女陆云侬插花扮演肉票乙,又为救雷三老爷的独子雷君霆伤脸破相,根本不会有交集。
在当年,陆云侬的父亲陆正鸿是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母亲文若兰则夫唱妇随,也只是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以雷家的标准来看,仅在平凡之属,搬不上台面,自然没有浪费时间结交的必要。
但对方的女儿为救独子受伤是事实,不前去探望致谢有失礼数。
只是,需要动用到雷三老爷及其夫人亲自出马吗?
答案是──不。
“我家老爷与夫人不克前来,特派我向陆先生、陆太太与令千金致意,感谢令千金救助我家少爷。”中年管家淡漠有礼地转述老板交代的话。“另外,夫人特别交代,住院费用及一切损失都由雷家负责,请两位宽心。”
“我们陆家还付得起这笔钱,回去告诉你老板,我们──不、屑、收!”最后三个字,陆正鸿气冲牛斗大吼出口。“搞什么鬼!我女儿为了救雷家多一个不算多、少一个不嫌少的小鬼破相,结果呢?搞这玩意!”怎不气煞人也!“有钱人了不起啊!想用钱砸死人吗?搞不清楚状况!”
文若兰拍拍丈夫,安抚丈夫形于外的怒火。“你吼他也没用,他只是负责传话而已。”
“谢谢陆太太。”致谢的声调依然平板无绪,显然只是训练出来的客套,没有真心的情绪。
“回去转告你家老爷夫人,小女会受伤是因为自己莽撞行事所造成,与雷家无关;另外,我可怜在雷家的孩子,显然得为上一代所做的事承担后果,这对无辜的孩子来说太不公平,令人同情。”隐于内的怒气在请托间悉数吐露。“请务必转达。”
“是。”依然呆板的回应。“老爷交代务必让两位收下这份薄礼,告辞。”
厚厚的红纸袋想也知道里头装了些什么。
“把东西拿走!我陆正鸿不稀罕!”
“抱歉,这是老爷交代。”无波无纹地说罢,雷家派来的管家以不变的平板躬身退离病房。
“把这包发臭的纸钞给我拿去烧掉!”气死他了!“女儿,任何阿猫阿狗都可以帮可以救,就是姓雷的──以后只要见到姓雷的落难,尽管上前多踹两脚;要是落水,就丢块石头砸昏让他更快灭顶;被人绑票的就快快报警,这年头掳人勒索是唯一死刑,绑匪发现事迹败露第一个动作就是撕票──噢!老婆,你为什么打我?”
“别听你爸胡说,见人有难,能帮的就要帮,凭良心做事不应该因为对象而有所分别。”小女儿一向为别人的事热心,说白一点叫多管闲事,道行比鸡婆更高段,为人父母虽然担心,另一方面也以女儿的行侠仗义感到骄傲。“你爸气的不是你或那个叫雷君霆的孩子,而是雷家人对这件事的态度。”
陆云侬点头表示知道,麻醉刚退,缝合的左颊正一阵一阵抽痛,嘴巴也因为麻药的关系,觉得好像两条香肠似浮肿,不能说话。
“好好休息,我跟你爸必须先到公司交代一些事情,我已经交代云妮帮你收拾几件衣物,待会跟云槐、云鹏一起过来照顾你。”
陆云侬双手在胸前交叉晃动,接著比手画脚好一阵。
这点小伤用不著麻烦这么多人吧,她何德何能让大哥二哥姊姊一起“照顾”她?会死人的哩!
性情中人的陆正鸿心疼地热泪盈眶。
他可怜的女儿。“唉,早知道让你去学手语。”平常嫌女儿吵,现在听不见声音竟然觉得有点寂寞。
黛黑的眉弯成两条毛毛虫。她学手语干嘛?
为人妻为人母的文若兰就不这么想了。
难得话多的女儿有机会体悟“沉默是金”的道理,她怎能不把握这个机会开次一言堂?“就是这样,好好休息。”
怎么这样?老妈霸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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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夫妻走了之后,病房里只剩陆云侬一个。
脸颊上的伤还在抽痛,痛得她睡不著,屁股长虫静坐不得的好动性格让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聊地哼哼唉唉。
直到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唔?”谁?
“是我。”
雷君霆?陆云侬翻身坐起,就见他站在门外,向他招手,却招不到他往她跨近一步。
人来了却不进来,搞什么鬼?
再招手。进来啊!
门口的小男生还是没动静。
难不成要还在吊点滴的她去恭迎圣驾不成?
她在干嘛?雷君霆注意到她挣动下床的动作,还剩半瓶的点滴因为床上的人的动作在铁架上左摇右晃。
“你不要乱动!”
那你过来。招徕小狗小猫的手势又起。
他是不想看见床上那张吓坏小孩的苍白脸孔的主人滚下床,增加医生护士的麻烦才走进来的,是不得已的。雷君霆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唔唔嗯嗯……”都忘了自己不方便说话。
纸笔呢?目光四巡。
不习惯她的安静,雷君霆随著她目光所及之处浏览,终于明白她在找什么。
纸笔递给她,病房立刻响起沙沙的声音,她写字的速度绝对可以赶上她说话的速度,写得飞快。
结果呢?是为钱?为仇?还是为了生意?她念念不忘绑架案背后的动机。
“为了生意。我父亲有件投资案一直谈不拢,对方等不及,才会想用我来威胁我父亲照他们的意思做。”
沙沙沙……结果呢?
“投资案照常进行,合约的条件对我雷家非常有利。”
那恐怕就是尚华集团挟这件事要胁对方必须全照他们的意思订约。陆云侬套用时代剧公式推想,真不愧是雷家人。
沙沙沙……绅匪抓到了吗?
“没有。”
她猜雷家的人也不会认真计较这件事,毕竟小孩子安全无恙,而所要的利益也已到手,再大的事都可以化小、再变无。
只要能增加财富,就算拿自己的亲人作筹码也在所不惜,这种牟取名利的方式真让人不齿。
所谓的上流社会就是道义放两边,利字摆中间,感情丢后面吗?
从小在那种环境成长,真是难为他了。
好可怜……摸摸头,这孩子真的太可怜了,会搞自闭、装成熟也是情有可原。
又来了。手掌下的雷君霆扭头挣扎,她溢于言表的同情过度氾滥,摸头的手势像摸路边野狗野猫,污辱人。
发生这种事,你家里的人是不是决定雇用贴身保镳二十四小时保护你?
“不,自己的安全自己负责,这是家训。”
好个家训!拜托!你老爸老妈有钱到可以拿钞票当厕纸用了,还小器巴拉到这地步,你是他们的儿子耶!这么冷血!没听过有这种父母亲,够狠!
“不准你批评我双亲。”
小男生的怒气顿住她心里的嘀咕。
他是真的生气。嗯……值得思量。
半晌,陆云侬双手合十向他一拜,道歉。
没错,再怎么样都是他的爸妈,她要批评也不能在人家儿子面前骂。
再一拜,对不起。她很认真在反省。
雷君霆反而愣了。“你静下来好奇怪。”不吵的她很陌生。
事实上,他们不过才刚认识,最多最多,加上两天变成肉票的共患难,一共三天,要熟也熟不到哪去。
只是印象中哇啦啦大吵的人突然变成不鸣不叫的寒蝉,多少让人不习惯。
我很想说语,可是麻药还没退,嘴肿得像两条香肠,脸部肌肉一动便会扯到伤口,我终于明白哑巴有多痛苦。
“会好吧?”
沙沙沙……这次写了很久──
当然会!不过医生说伤口太深,虽然已经用最细的线缝合,但是因为伤口的走向与皮肤纹路垂直,这样的伤口不容易愈合也一定会留下疤痕,除非以后再作整形手术。
“你要整形吗?”
脸皱得像小笼包的拒绝表情拉扯到伤口,痛得她直飙泪。
好痛!呜鸣……
“你要整形吗?”
这回学乖了,努力压制激动的脸部肌肉神经摇头,打死她都不要!
沙沙沙沙……写字的力道加重一成──
你知道怎么除疤吗?要用搓刀磨掉疤痕上凸起的旧皮耶!而这又不能彻底除疤,只是让它看起来不明显,没事被划一刀已经痛得我要死要活,现在又要“嗤嗤嗤”磨我的脸皮,一想到我就头皮发麻,反正受伤留疤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看得出来众不太看得出来没差多少,我才不要再受一次罪。
她不是悦己者容的信奉者,对于外表不是那么在意的啦,小意思小意思,不算什么。
“我问过,女生的脸受伤就叫破相,很难嫁出去。”厨房的女佣是这么告诉他的。“就算嫁了,对象也不会太好。”
他到底问了谁?竟然给他这种酸臭八股的答案。
不然……以后我真的嫁不出去,你娶我好了,我不介意老牛吃嫩草的──恶作剧地写下这句话,呵呵,一定能吓得他“俊”容失色,谁教他的表情少得让她觉得这个世界只剩黑白再加灰,闷得死沉。
谁知道对方的回应完全出她意料之外。
雷君霆在心里默念纸上的句子一两回。
最后,用力点头。
“好,我娶你。”小脸肃整神色,十分慎重。
哇咧!玩真的啊?她随便说──不,是随便写写的哩!
可是他的表情好认真,认真得像对她作出承诺,一个十二岁的小男生?陆云侬苦笑不得,这算不算自找苦吃?
不行不行,得澄清。
我刚是随便写写的,你不要当真,千、万、别、当、真!
“我是说真的。”童颜写著坚决。
啪啦啪啦……纸页乱乱飞,就像陆云侬被吓坏的心绪,纷乱如麻絮。
搞──搞什么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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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以胡言乱语、白纸纷飞作结的好笑对话之于某人而言,只是一时兴起到后来无法收拾的恶作剧。
之于另一个某人来说,可不。
泼出去的水,经烈阳曝晒蒸发的水仍会在地面留下一摊渍印;说出去的话亦然,曾经说过的话,只要经认真思考、慎重出口的,必然在脑海中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无法当作没这回事。
然而粗枝大叶惯了的陆云侬只管这事叫“恶作剧”,别名“笑话”,隔天就忘光光,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著。
反正她跟雷君霆从那天起到她出院回家也没再见过面,那小鬼当初扳出那么认真的表情,一定是存心吓她。啧,真是个城府深沉的小鬼。
沐浴后的陆云侬脸上热气氤氲出的粉红色泽未褪,滴水的发像丝绸般贴在头上,背倒是让头发浸濡一大片。
坐在梳妆台前对著镜子撕下脸上的纱布,陆云侬侧著脸盯住镜子里药色未脱的深褐伤疤。
医生说,因为是女孩子最重要的脸,所以他用最细的缝线以埋没法密缝,尽可能让伤疤美观一点,还说这是他所经手最漂亮的缝合。
缝得很漂亮是事实;但,伤疤哪来的美观可言?
天衣无“缝”是神话,凡“缝”过必留下痕迹才是真理。
有点肿、凸得很均匀,有点凄惨。
叩叩。
“小妹?”陆家三女陆云妮开门进房。“我以为你睡了。”
“没那么早睡。姊,你看。”她指著左颊的伤。“这样性不性格?像不像武侠小说里高来高去的神秘人物?”
小妹虽然个性承袭爸的率直,容貌却是最像妈的温婉秀丽,如此娇嫩的脸上划了道疤,怎么看都是一种令人心疼的遗憾。
“真亏你说得出口。”陆云妮拿起梳妆台上的吹风机,卧房里回荡起嗡嗡的敔动声,热风吹拂她的发。“要我说几次,洗完头要马上吹干,你才刚出院,又想因为感冒进医院一次,让我跟大哥二哥‘担心’吗?”
“不不,哥哥姊姊们的担心小妹心领就好,免了啦。”罚她三天不能洗脖子以上的部位,害她头皮雪花纷落痒得不得了,以为自己会长头虱。
拿赖皮小妹没辙。“助人为快乐之本是童子军守则没错,但是你也要懂得量力而为的道理,你只是平凡小女生,不是女超人,竟然自愿卷入绑架事件,我们不像雷家能一下子付出大笔赎金。”
“这次绑架是因为雷家跟人生意上有冲突,只是小事。”原本只是跷课偷懒,意外遇上学妹未来的小丈夫,一时正义感发作,对他晓以大义,希望他能放弃童养媳这种百八十年前就被丢进历史洪流的混帐陋习,谁知道会卷入绑架事件,天意如此,她违得了吗?
“小事就已经在你脸上划一刀,那大事会是什么样子?”陆家老二陆云鹏走进小妹房里,后头跟著长子陆云槐。“黄土一坏,在墓碑上刻‘急公好义’四个大字供人缅怀?”
眼睛为之一亮。“这样可以送进忠烈祠吗?”
不怕死的眼拙小妹,难道看不出她老成的二哥已经动了气?
“别打我,我有伤在身。”看准二哥高举的动作意味什么,陆云侬早先一步逃窜到大哥身后寻求庇护。“大哥救我。”
陆云槐压下大弟的手,另一手把小妹拉到身前,盯住她的脸。
“怎么样?”她指指伤疤。“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很丑?”
陆云鹏揉乱她一头半干的发,又气又恼。“丑得要命。”
“那只是一道疤。”看了半天的陆云槐用“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淡笑说。
“反正这也改不了你爱管闲事的毛病不是?”陆云妮戳戳小妹脑袋。“以后做什么事之前先用这里想一想,不要冲动,别忘记这道伤给你的教训。”
“狗经过训练还能表演站立,你不至于比狗还笨吧?”陆云鹏很不放心。
“厚,二哥,你好毒!”说她比狗笨。
陆云槐笑吻小妹没伤的右颊。“你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陆家长子的温情向来直接。
她当然知道。
三位兄姊各自以独有的风格给与同样的关心,还有楼下的老爸老妈,这几天餐桌上都是她最爱吃的菜。
啊,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冷不防,脑海打上一张单调平板、属于小男生的脸,脸的主人叫雷君霆。
他的家会像这样吗?像她家这样全家人打闹成一片,嘻嘻哈哈,天天都过得很快乐?
听夏依说雷家很少有笑声。嗯……
陆云妮注意到小妹在发呆。“想什么?”
“在想──以后就叫我刀疤王五,哈、哈、哈!”长手长脚摆出耍刀英姿,吆喝一声:“嘿呀!”
啪、啪、啪三声,同时轰上不知死活的小妹后脑勺。
不愧是同根生的兄弟姊妹,出手极有默契,毫无时间差。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