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个老友曾非常认真地说过:
“儿子败我一半身家,还可以忍。反正有我在生一日,绝对能翻本,可就是不容许儿子娶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生下的孩子才真正该叫杂种!”
我可没有这般极端。当然,说到底,我也不会同意讨个欢场女子为媳。
现今一笔生意,动辄亿元,跟对手争得头崩额裂,终而可能两败俱伤,有时仍不肯心息罢休,无非为面子问题!那又怎肯轻易被这些浅薄女子撕我一辈子的脸皮?
然而,不情不愿是一回事,真要为此而令到父子反目,实在不必了。
伤了感情,却又断不了关系,最是划不来。
一念到自己撒手尘寰,律师楼里头,那些媳妇掩嘴而笑,会气得自棺材弹起来,再吐一地的血!
要狠心到父子割席,谁个下得了手?
既然如此,就不好把话说得太冲动,也别让那起娼妇得来全不费功夫,好歹要敬我畏我七分!
至于我们的第二代,何解会肯名媒正娶地以小艺员为妻?也有他们的道理。
我们捱世界时,老婆是要来持家理务,生儿育女,兼供正常生理发泄需要的,没有了她们分担责任,很难专心奋斗。
我们那些口含银匙而生的猴儿,讨老婆有新的作用,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犯不着讨个相貌中庸的女人回来相处一生。
天下间的美女有多少?
又美又出身好,念过书、能办事的,更少!既然不足分配,只好放弃智慧,坚持仍要美貌!
寻且,那些各样条件打在80分以上的女人,一定难缠。不论如何艳丽可爱,一涉足社会,稍历沙场烽烟,就必显棱角,连面相都有点战斗格局,放这么个女人在床上,扫兴扫兴。
再其次,太子爷从小娇横,未必咽得下要跟老婆平起平坐的一口气!
变相的青楼女子, 飞上枝头作风凰,幸得由零售跃升为批发,省了不知多少麻烦委屈,哪儿还敢轻易开罪代理商?
不由你不信命,太子的命总比皇帝好。打定江山由他坐,自不在话下。连闺中捆令,也是老子的比儿子的严。
无他,举凡为男人受过苦的女人,声就大。
正如退伍军人,曾为国家出生人死过,你敢少给他半分福利,他转头就开记者招待!这引申到一有孩子的男人,就更难办离婚,因为老婆曾1O月怀胎,兼阵痛24小时!
常言有道:“饱暖思淫欲。”父子分头耍乐,我们的顾忌:
比他们大!我们要交代的手续,也比他们烦!世界上是越来越少自寻烦恼的人了,话得说回来,无论如何,在我们眼中,单是女人的一对乳房,算来算去都不会价值千万,何解这叫明妮的小肉弹会如此大言不惭?
也许这是江湖卖肉的招徕之术,但以此为号召,明妮小姐充其量只会找到那些才不过一千几百万身家的户头!
哈哈哈人们必须明白,纵使有出手千万元给女人的大户,也绝对不会喜欢及接纳这款高调宣传。
静静地袋袋平安的钱才会是大钱,要积极出各种风头,赶紧让社会认同他是富有之人,我猜想其资产值不会超过8位数字。
我从来不反对别人做一些我会做或曾做过的事。
在我的概念上,女人可以娶,可以爱,但绝不能玩儿。
反过来,女人要争取主动地位,亦未尝不可,只在乎她们的手段、地位、财富以及如何运用感情而已。
在芸芸第二代中,最看得透的玩家是周世侄。他曾对绯闻表态说:
“我的名气并不输给明星歌星,公子美人连在一起,免费宣传,效用之大,不言而喻。”
“我都没向对方索取推广费用,怎么还劳太少爷动笔给她开支票?”
周世侄言之成理。只是让他的名言广见于娱乐新闻之内,未免对他的形象身分有点影响。
老周就是最恨这小儿子办事过态。时至今日,我们尚且步步为营,他们怎能随意飞扬跋扈,自以为是?
早餐后,我更衣上班。
抵达办公室,通常刚8点正。
偌大的写字楼,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怕也有本事听得见。
我一直要求我的秘书冼太提早亡班,因为很多老友的电话,都会在9点以前接过来。
市场上有什么重大转变,这个钟头正好相议。
影响香港市场的还有一连串国际关系与局势、伦敦股市以至苏黎世金价,我们都用不着等到下属上班的报告,就已了如指掌,兼有可能定下对策。
今早,我才踏进办公室,秘书冼太就报告说:
“简祖谋先生刚摇过电话来,替你复好不好?”
未几,柜头电话机就传来老简“喂喂”之声。
我笑道:
“今天没有早泳?”
祖谋答:
“这几天睡得太晚,起身迟了。”
“别是风流过分,害嫂夫人挑灯夜审,以致失眠!”
我此言并非无据,城内有谁个不知道1O多年前,简祖谋金屋藏娇,被老妻发觉,不由分说,直冲至简氏会议室,在众人面前疯狂数落他,弄得简祖谋下不了台。
简祖谋是以米行起家的,他在暹罗的人面很广,依着米路,还发展些什么其他生意,不得而知。
只知战后10年,简氏风生水起,随即转业金融,把米行结束得干净利落,无迹可寻。
当简祖谋还要奔波劳碌于东南亚与香港之间时,他把乡间的妻子张氏接到香港来,坐镇大本营。这简张氏相当贤德,且有几分本事,西环米行被她打点得头头是道,而且生养极好,10个年头养下5子两女。
直至简祖谋弃米业,事金融,简太太才转为家庭主妇,副业私家侦探。
简祖谋就是在这种情势下,无所遁形,难逃其妻法网。
没有多少个女人做得出当众辱骂亲夫之事。然而,她下得了脸,也叫做没法子的事,况且除此事件,简妻的本事与智慧,仍享盛誉。简氏有今日,她的功劳不小。
当然,这是咸丰年头的陈迹了。简祖谋也决不因惧内而影响他的声名。
事实上,他人品相当厚道,江湖义气极重,说一不二,严守信用,加上好学聪敏,乐于助人。
如果真有屠刀这一回事,他立地成佛之后,实在香火鼎盛。
我和他相交40年,没有什么笑话不可以开的。
“你老兄又来胡言乱语了!”祖谋一本正经地说:“昨晚在福记招待上面来港访问的一个单位,都是些在财经上学步的年轻人,很有兴趣到贵机构去参观一下。”
“到香港来,而未拜访过练氏企业,如入宝山空手回,怎么说得过去?”
“欢迎之至,谋兄一声令下,小弟倒履相迎,他们是否有时间每个行业都参观一下?让我去安排!”
练氏辖下生意林林总总,地产、证券、财务、贸易、珠宝、饮食、百货、商店、戏院、酒店等,连我自己都看得眼花缭乱。
“谢谢老兄!说实在的,练氏日益庞大,在香港的斤两是有余极了,际此走资潮热,我们也应稍作盘算,是应该乘机压价吸纳,抑或趁势染指世界,说实在的,要走也得有个堂而皇之的借口,而且为数太少,也就无谓之极,一动不如一静!”
我不住静心倾听,连忙称是。
老简正在慢慢踏入正题了。刚才的肯定是开场白,普通嘉宾要访问练氏集团,何劳我俩亲身出马,随便嘱咐秘书一声,就会办妥。
几十年的老友,筒祖谋的个性与法宝,我还有不清楚的?他的怀柔政策极负盛名,从来是礼贤下士,让对方尝足了甜头,才轮到他开口讲条件,谈计划!
现在就连约我谈正经生意,也趁机先送我一顶高帽子,才肯提出要求:
“加拿大财政部长的谋臣特意到港,想跟两三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谈谈,怎么少得了你?时间比较仓促,原是为保密的缘故,你不介意就今儿个晚上,在舍下见个面?”
简祖谋有意向加拿大发展,已是颇为明显的动向。
我们相当习惯见微知著。
从最简单的两个行动可见蛛丝马迹。一是前些时老马进军加拿大矿业,市场内毁誉参半,有觉得老马走资行动过早,影响民心,有若干程度的道义责任需要肩负。另一派则认为在商言商,分明是盘极具潜能发展兼盈利高的生意,何必诸多顾忌,畏缩不前?而且以雄厚财力人力扬威异域,等于在中国人脸上贴金,让洋鬼子妒羡交加,唯命是从,雪掉自八国联军之后的家仇国恨,有何不好?
两种议论充塞于城内上流社会之内,简祖谋从未发表这评论,可是他影响以及管辖范围内的商界中人,全部支持老马行动。商政圈子,全都是要讲手腕的。不必一定由土将上阵,几时都是让手下身先士卒,以观后效。
此外简祖谋平日的每一个应酬,都有特殊意义,他绝不浪掷时间。近期,举凡与加拿大有关的鸡尾酒会、午膳晚宴,尤其是由加拿大领事主持的,从未见简氏缺席。
司马昭之心,显而易见。
拉拢我投资加拿大,当然也是老友的一番好意。其次,他们也真需要我,因为练氏王国,行业品流相当齐全,经验与技巧在投资上跟资金同等重要。
然而,我本人对加拿大没有太大兴趣。目前练氏若干业务伙伴都是花旗大国。也许我有点感情用事,不喜欢那种扶助有需要的国家,以祈可获庇荫的怪感觉!象我练重刚这等人,在本城内少说也有十个八个,再稍低一个层次的简直在百人以至千人以上,我们这班人要走,还怕没有容身之地?哪儿不倒履相迎?倘若在商言商,我懒得帮忙开发,宁可在别人雄厚根基上取一杯羹!
最近,我正紧密地跟德国重工业集团研究合作,他们所踌躇的是怕中国人的野心,一旦让我踏脚进去,怕发生骆驼入帐幕的故事。我只好等,用手段跟他们磨!
当然,简祖谋的面子要照顾。简府之宴,我是不能推的。
简氏大宅雄据半山,人口颇为隐蔽,只见容得下一辆车子的小径,在大闸门后,一直通往山腰,才是府第所在。
简祖谋很中国化,室内布置比钓鱼台宾馆更胜一筹。
他跟大陆关系甚好,于是名家字画,一幅幅地霸在墙上,程十发、刘海粟等等,数之不尽。
我准时到,祖谋亲自出迎,身后跟着一位女士。
简祖谋很自然地给我介绍:
“这是我的行政助理程梦龙!练兄,今晚倘有招呼不周的,我唯梦龙是问。”
我笑,原以为这位程小姐也会跟着一起赔笑,可是她没有,只伸出手来跟我一握,就默默地跟在我背后。
是一张端庄的脸,高挑身材。晚间,仍穿一套密实的炭灰色套装,襟前别个碎钻镶蓝宝的古典款式胸针,样子细致矜贵,手工不错。
简祖谋心思细密,很晓得照顾宾客。他是恐防我英浯不灵光,于是派了程梦龙随侍在侧,作我的翻译。
我自从40年前到本城发展,已深明英语的重要性,尽量利用业余时间学习,多年下来,一般应酬对话,我都能应付,再深入一点的交谈,就难免时有碍障了。反而是谈生意,只因我对话题敏感,很能发挥自如。
当然,今天晚上,有美护驾,难得之至,尤其我根本没有心情跟加拿大洋鬼子打交道,正好装傻扮懵,应酬过去就算。
身旁的程梦龙一直笑得很少。表现得投入、认真,却嫌过分严肃。还有,我偶然拿眼看她,很觉得姣好的脸庞上隐有一层晦气。我视之为美中不足。
人是最要讲神采的。所以,就算泰山崩于前,我仍然坚持神采飞扬!
程梦龙有对相当明亮的大眼睛,可惜,欠精神!
席间的谈话,仍甚表面化。晚宴的目的,无非让彼此来个见面礼,加拿大财政部长谋臣还会留驻本城三两天,愿者上钩, 自行约见,密室深谈。那个算是中间人的简祖谋也就完成责任了。
把酒畅谈之间,各人都趁机表达识见,这是司空见惯的场面。当程梦龙发言时,我格外留神细听。
她的谈吐,活泼中隐现世故,温文里时见硬朗,很吸引。论据呢,虽嫌过分学术化,稍微欠缺实际经验的支持,但总听得在座各人不忍强行跟她辩驳,也可算是一重功力,难得。
饭后吃茶时,我信步走出花园,坐在泳池旁边。池底亮了灯,一池淡蓝、水波微漾,头顶虽无朗月,却仍见几点繁星,撑缀得别饶韵味。
程梦龙身负重任,一直跟在我的身边。
我举举手中的白磁茶杯,说:
“坐一会儿吧!”
程梦龙依言坐在我的身边。
彼此无语。
我问她的学历。
原来是英国剑桥大学历史系毕业生,回港加入商界3年,便又再到美国斯坦福深造了一个工商管理学硕士学位。
再重出江湖,乃是4年多前的事。屈指一算,她应30出头了。
“跟在简祖谋身边学习,肯定一日千里!”
程梦龙笑。
很真挚地牵动嘴角,星光灿烂之下,更见可人。
我微微呆了一呆。
“简先生不只是好老板,还是良师益友!”
“那么说,”我试探:“你无意跳槽,或者计划移民?”
程梦龙很机灵地眨动一下大眼睛,歪了歪头,答:
“简先生曾说良臣择主而侍,良禽择木而栖。世间的明主贤君不只一人,谁提供优惠的条件,都值得考虑。转职并不一定等于背叛。”
说得对。英国人最擅长搞殖民地政治,逼到最后关头,要双手奉还主权,让人家独立,可是多少年后,米字旗文化思想的影响仍然根深蒂固,例子举目皆是,反叛到哪儿去?
“至于移民……”程梦龙脸上闪过一阵如释重负的光彩:“我在考虑!” 我有点骇异,兼失望。
“现今香港各行各业都欣欣向荣,年轻人应该增强归属感,不生外骛之心。我认为最应早早置家,专心事业。香港肯定是福地!”
没想到程梦龙竟立即答我:
“人要是本身有福分,哪儿不是福地?成家立业有时可以帮助自己落地生根,有时也会变得徒增负累。”
我,顿时语塞。
程梦龙打破僵局,很诚意地问:
“练先生,你真的看好香港?”
如果对方是记者,我的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如果对方是商业朋友,那要看交情深厚到什么地步,才能定得了答案。
如今,对方是初次谋面的人,我完全应该不置可否。
可是,梦龙语音平和而真诚。她仰着脸,望住我,耳畔是微风拂过,夹些少池水流声,我忽然间有种要坦诚相向的冲动。
于是,我答:
“这次跟1965年的风暴不可同日而语。今天你来问我,仍有太多未知之数,横亘于前,真的教我不知如何作答。我是真心的,并没有意图耍太极。”。
突然之间,我觉得我想伸手过去,捉住了她的,紧紧地握住,道达我的诚意。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我随即回复冷静,可仍然用心地继续为她阐释政局,生怕她真的误会我敷衍塞责:
“你有没有注意到近年港府声誉的走势?这多少反映出他们的用心与行为!这以外,励志从政的香港士,究竟在舞台上是红脸抑或白脸,起码要到1991年才能揭晓!直选所带来的结果,是祸是福,到时候必见端倪,甚多人伸长脖子等,三年过尽,资料比较丰富,才定夺去向!”
我看住程梦龙,非常关注地说:
“等3年,再作决定吧!”
“3年?”梦龙竟然垂首喟叹,“很长!我怕我等不了!”
言外有音,我是过来人,不便插嘴追问。
微风依样拂来,吹动着梦龙的一头短发。我想,如果她留长头发,不知会否更美?
“这3年,真不知做什么才好?”
我答:
“脚踏实地,赚钱为上。”
梦龙抬眼看我,眼波飘渺,无所适从。
我重复:
“有钱就能有万物。你当然不信,这只不过是你心目中所想的银码,未曾大到一个国际认同水准的数字,因而你仍未能尽情想象财富所能发挥的威力!”
“如果你是我的话……”
“如果我是你,我就……”
我决心跟程梦龙开一个玩笑,好调和一下我们之间的那种近似尴尬凄迷的气氛。
“如果我是你,我就先光顾练氏企业,购置一层最近推出市面、专为中上阶层需要而设的楼宇,好好安居乐业,励精图治,把握机会,然后拚命……”
“然后拚命赚钱!”程梦龙跟我差不多同一时间说出这句话来。
我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情景是可爱的。
我不知有多久未曾如此开怀,毫无忌惮地畅所欲言,而面前的程梦龙……
是她,先忍住了笑,再言归正传。
“提起置业,”程梦龙坐直身子,正色道:“我倒想向练先生提出一个请求,希望你别怪我唐突。”
我心想,程梦龙这女孩儿,果真感应敏捷,从善如流,一下子就想通道理,兼晓得打蛇随棍上,一定是央求我给她在购置房产时打个折扣。
我答:
“程小姐只管说好了,只要是练某能力范围以内之事,会尽心而为!”
我这个表面客气的答案,其实已很具分量。因为练重刚能力范围之大,非一般人可比,我这么一说,等于在很多事情上都答应帮忙。
对程梦龙,我愿意提供例外。
“练先生,我提出的要求,肯定是你能力办得到的,只在乎你是否愿意决心去干罢了,”程梦龙稍停一停,清清楚楚地说:“练氏企业的楼宇,建筑面积与实用面积的距离相当大,令人失望的程度较之一般地产公司尤甚。这种有可能影响机构名誉的情况,练先生有否想过要正视呢?”
我习惯分析人们在我面前说话的动机。
程梦龙的一番话,的确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她的动机是什么?
有可能是哗众取宠,要作语不惊人死不休之势,去吸引我。
也有可能是诚心劝谏,为大众谋福利,也为我练某人好!
一般情况下,我必然采取须防人不仁的态度处理。人世间的险恶,无奇不有,为了保护自己,最安全的措施是必挑最坏的情况去作预防。
然而,对程梦龙,我破了例。
我相信她的诚意。
这以后几天,生活如常。
偶有空闲时间,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掠过简府夜宴的种种景象。
我很小心处理这种非比寻常的现象。
红颜白发,不一定相得益彰。
练重刚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
何况,有可能一仗功成万骨枯,那就非要看清楚战胜品的价值不可!
早上回到办公室,冼太向我报道一连串要复的电话。
我问:
“简祖谋先生没有摇过电话来?”
冼太摇摇头:
“要找简先生吗?”
“哦!不,不!”我实在没有什么要找老简的。“我只随意问问而已。”
下班后,我约好了周成和其余几个老友,到美国会的乡村俱乐部去,一半讲生意,一半闲聊。
没有人有意思游泳,我却坚持坐到泳池旁边去,欣赏初秋近郊的日落。
正在谈得人神,远望泳池一头,走着个身材苗条的女子,穿银灰色泳衣,甩着一头短发,在做下水前的热身运动。
那张脸,仰在余晖中,那么的似曾相识!
是程梦龙!
那女子“扑通”一声,就跳进泳池里,溅起的水花,缤纷跳跃,叫人眼花缭乱!
我不期然地站起来,等待着她自远游近!
仍是一张姣好的脸,自水中蓦地冒出来,在我视程之内!
我看清楚了。颓然坐回原位,有点失神。
不是程梦龙。
周成拿眼看我,脸上轻轻写了一个问号。
我不去理他。练某从来都不必向人交代些什么,除非那是间接地向自己交代的途径!
然而,我不大喜欢周成的眼神,的而且确,那使我心里好生尴尬。
也许是老羞成怒,我厉声吩咐周成:
“为什么几个月都没有想过发帖子宴请那些跟上头有生意来往的老友?我们旗下没有中国贸易不等于可以疏忽关系!你且把各人的左右手都一并请了来,热闹一下!”
请客的名单,我一定要过目。
当冼太把宴请简祖谋等的编排座位表给我批阅时,我相当满意。
程梦龙将会陪末席,坐在我对面偏左。
星期五,晚上6时多,客人还未到。我早已淋过浴,穿戴停当,跑到楼下饭厅去,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