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目一

　　什么是一篇好小说?

　　有些人的答案很复杂，我的答案却十分简单。

　　好看的小说便是好小说。

　　出版业蓬勃，　书山书海，若果每本都读过，眼睛恐怕吃不消，最科学的办法是每本书给两次机会。

　　办法如下：打开书任何一页，读一段，不好看不够吸引的话，立刻合拢，再翻至另一页，假使仍然没有兴趣，即时放弃。

　　很残酷吧，没有办法，选择太多，读者早已被宠坏。

　　每个写作人都应该有接受这种考验的心理准备。

　　不在乎一般读者，不理会销路的作者可以不理。

　　<芳草无情)当然也要经过这个测试。

　　第一次，一翻翻到这里：秘书小冬妮提醒女主角下班到半岛茶座与大姐见面，8点钟跟捷克水晶商在半岛嘉地斯晚宴。

　　冬妮说：“原本在丽晶宴客，我看你反正在半岛跟归太太喝茶，省得你又要跑到对面去，干脆把晚宴地点改了。”

　　从半岛到丽晶，大热的天，对脚踏9公分高跟鞋的都会女性来说，恐怕就是八千里路云和月，这样体贴的秘书，确是最佳伙伴。

　　有意思，莺莺还没有出来，红娘已经先声夺人，哎呀呀，非叫人看看女主角如何的聪明能干，竟压得住如此乖

　　巧的秘书。

　　随意翻到后两页，又读到这一段：　　

　　“你究竟爱不爱我?”　　

　　“不！我只爱我自己！我珍惜自己，故此不要做你孙世勋发泄情欲的对象，不要无名无分晚晚躲在你的车子内跟你鬼混！你娶不起我，就别苦苦相缠，这些年来我刻苦挣扎经营才有的今日，　不甘心被你两三句甜言蜜语就付诸东流！你的苦衷，我没有责任承担!听清楚了没有?”　

　　噫，这是正主儿出场了：原来性如爆炭，　色若春光。

　　马上决定自第一页看起，读毕全书。

　　这是一本玲珑剔透的现代都会小说，以一段缠绵感情为主，穿插一间华资百货公司兴衰史。

　　还记得60年代写言情小说，遇见了，约会了，爱上了，吵架，误会，伤心欲绝，分手了，　自杀了，误会冰释，大团圆，成见日深，便悲剧结局。

　　还是小说管小说，生活是生活，两者统共一点关系都没有，三堂布景使写完一个长篇。

　　今日读者的要求则不一样，扰要选择《芳草无情》这样的故事，活生生，真实，没有梦，但是有眼泪；没有幻想，不过仍有浪漫。

　　作者本人是一个独立、坚强、勇敢、标致的都会女性，书中刚柔并重的都会女郎有她的影子。

　　结局特别漂亮，男女主角都成熟大方可爱，才能……读者们自己看吧。

　　亦舒

　　序目二

　　凤仪跟我们二人是大学同期同学，其后更一起服务香港社会，分别任职于企业机构，从事声场推广方面的工作。

　　相同的背景出身，加上日后业务上的交往接触，我们跟凤仪由彼此认识、了解而至友谊坚固。

　　多年以来，我们认识的凤仪，对工作和朋友的无比热诚、忠耿、投入和爱护，一直为友侪所传颂。

　　近半年来，跟她相熟的朋友都知道凤仪经历了一些重大的困难。证券界固然惊涛骇浪，加上多月前凤仪被匪徒潜入住所打劫，以致健康一度欠佳。换言之，工作与私人生活同一时期受到严重考验。其间过程，纵使是昂藏七尺的大丈夫，都有可能惊恐气馁，不知所措。

　　可是，凤仪非但能处变不惊，且能泰然自若，从无间断地积极工作，妥善完成职责。不知内情的人，实难以从她气定神闲、谈笑风生的表现，去想象她曾承受的考验和压力!

　　凤仪是真心诚意地把人生一切险阻视作必然而健康的历练。在这期间，更加倍勤奋，既尝试进军工业界，复加辟五个报刊的每日专栏，并开始撰写小说。厉行着今天更胜昨天，明天又胜今天的乐观做人处事原则。

　　我们固然不能因为凤仪从容不迫地度过种种凶险考验，而忽视她的坚忍和器量。也不能因为今日目睹凤仪愉快光明的生活成绩，而稍忘她曾作过的奋斗和努力。更由于我们同是需要在社会上继续苦干与接受各种挑战的人自然非常乐意给予凤仪鼓励和支持，期望她不断创作，更望这一系列以大都会财经工商资料为背景的小说，能带给读者一份喜悦。

　　麦华章(<香港经济日报)总经理)

　　陈大任(<明报)总经理)

　　1989年3月



　　自序

　　我坚信天才靠缘分，人才靠勤奋的道理。

　　世间天才有限，人才济济。

　　未能因天缘巧合而成天才的人很应该努力，　自强不息，希望能把自己培养成人才。

　　我从小就学习将勤补拙。固然希望能够成为人才，最低限度也不用变作庸才，　已算是个人成长的一份快慰成绩了。

　　《芳草无情》就是在这份努力尝试下产生的。

　　我的学位论文是研究晚清小说的。此等作品大多文笔粗糙、结构松散、内容杂乱，故此在文学上的评价不高。

　　然而，在历史角度下，仍有保存及研读的价值。那是因为它们能忠实地报道时代的种种人情斡理和社会现象，从而唤起全民觉醒，面对家国困难，知所进退，并使后世了解清末的时势政情、民间疾苦。

　　小说能以其丰富实用的时代资料而产生可读性，实在给予我很大的鼓舞。

　　何其幸运，在过去10多年，我有机会通过正职涉猎香港风起云涌的商场，对造就香港成为举世知名大都会的支柱行业——金融与工贸，都有实际接触和认识。我之所见所闻所遇所受，　包括行业领域内务式人等的贤愚美丑、成败得失、悲欢离合；无一不是刺激我思路的写作素材。

　　晚清小说盛载丰实而有用的社会信息和呼声，发挥提醒公众正视环境、积极图强的功能。我当然不敢妄想现在才在写作上起步的自己能有如此成绩，然而，我仍会认真学习，努力写作。

　　有一点非常值得我严谨效法的是，晚清小说只以环境资料反映时代实况。其写作目的之所以值得尊崇，纯是因为对国家前途与民生福利表示关注，少有借是发挥，作个人攻击与揭发私隐的迹象。在爱家爱国爱民族甚而爱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之大前提下，任何私人恩怨情仇的确微不足道。

　　我既有缘生长在这个独具性格与成就的香港，又适逢政治经济变革的重要时代，实在殷切期望能运用我前半生累积的生活素材，融和于创作小说之内，塑追出读者熟谙和亲切的角色，编排他们似曾相识，甚或感同身受的情节与故事，以祈提高趣味和可读性，　易于引起共鸣。从而开拓一条新的，被读者接纳的写作路线和风格。

　　当然，我会继续勤奋，希望终能有一日工多艺熟，可以通过小说的题材与形式，才当今时代之局势、政情、经济以至民心，提出有建设性和具意义的剖释与意见。我将视之为写作上努力的目标。

　　一个业余写作人要不断创作，是有相当程度的劳累和困阻的。尤其对于才华有所局限的人，更加吃力。

　　我以诚恳而战战兢兢的心情，期待读者与写作前辈的鼓励与支持。

　　梁凤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