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长兴的态度异常认真与诚恳,很有一点点感动高掌西的心,她于是说:
“大妈,你请直说。”
“掌西,我要说的话其实很简单。作为一个女人,我当然知道丈夫有着三妻四妾的凄凉感受,庄钰华怎样对你,谁不清楚了。所以我想,拿自己和你来比较,你还是幸运的。你有缘遇上了一位肯救你重出生天的白马王子,你应该赶快跃上他的马背去,远走高飞。你们年轻,那就是财富,物质与名望上的损失,他日可以寻回。但难能可贵的一段情缘,如果不抓紧,会一去不复返的。你自己想清楚。”
“大妈,感谢你的意见,这像给我打了一支强心针。”
“这就好。别怕,难关一定过得了。”劳长兴拍着高掌西的手。
“可是,如果我跟穆亦蓝在一起,而他这次的麻烦又解决不了,定北要背负那包销的巨额数字就很难为他了。”
劳长兴说:
“别管他了,你赶快到美国去,跟穆亦蓝生活在一起就好。反正那单包销生意,极其量亏三分之一把,他名下所有的资产是负担得起的,这条数你父亲会容纳的,就算影响定北将来在高氏的利益,也不成大问题。不是说,只要年轻,就有前途。”
然后劳长兴又补充一句:
“年纪大了的人才多顾忌,才更不能不为自己的自身安全设想。”
高掌西对劳长兴的劝导,无疑是感激的。最主要的原因怕是对上了她的胃口。
从来都是自己愿意听的劝告才最入得耳。
高家西并不知道劳长兴在高定北与夏真跟前的解释并不一样。
高定北的脸色是苍白的,他对劳长兴说:
“妈,你怎么不好好地劝导三家姐,甚而给她施加一点压力,让他们和好如初?”
“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她跟了穆亦蓝,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在现阶段这个紧张时期。”
“你错了。”劳长兴慢条斯理地解释:“对于高掌西,她是求仁得仁,有什么不好?呆在庄钰华身边,她早晚会生癌。”
“可是,妈,对于我呢?”
“对于你更好。”
“你是说成长要付出代价,可是这个教训对我未免太昂贵了。”高定北几乎想哭出声音来。
“你又错了,定北,有些收入是不能直接地表面地计算出来的。你答复我,如果高掌西与庄钰华的关系弄僵了,庄钰华坚持使穆亦蓝名誉扫地,你会损失多少?我看极其量是十亿。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高掌西从此高飞远走,跟她的穆医生天涯远去,高家原本可以捏在她手上的资产有多少?你父亲可能分给她的权力又有多大?她在高氏所产生的影响又有多深?早一阵子,她大小姐一票反对高耀南发展济南与青岛之间的地产,我们的二少爷就动弹不得。你父亲太宠信她了。
“从来强者之所以败,一定是败在他自己的手上。我们就成全高掌西,让她至情至圣去吧!”
劳长兴说出这番道理来,令高定北苍白的脸恢复了半分白色,唯仍有掩饰不来的困惑与忧难,统统写在脸上。
反而是坐在一旁的夏真,有一点点吓傻了。
她跟高定北走在一起,劳长兴是知道的。
她又从来没有在任何人,包括高定北跟前,披露过与高掌西的亲密友谊关系。
于是劳长兴一下子就没有设防,依然兴高采烈地教训儿子,说:
“定北,这场仗,我们要打游击战,实行鹏蚌相争,渔人得利。你记住,这世界上有句俗语很应活学活用,那是叫‘除笨有精’。况且,表面的损失都算到高家西头上去,早晚会令你父亲越想越肉刺越舍不得亏蚀的数字,一定更离间他们父女的关系与感情;。”
“妈,这样子又非我所愿。我跟三家姐自小的感情就相当不错,她也相当疼爱我。”
“啊,是这样吗?那么,你放心,高掌西如果真有三分真心疼爱你,她也不会舍得在没有化解这事之前就一走了之,她不可能弄到你鸡毛鸭血后才离你而去,否则,姊弟之情只是你无度的幻想。”
夏真有一股冲动要驳斥劳长兴,要痛骂商定北,但她都忍住了。
这幕不单是可观性极强的好戏,而切是启示性甚丰的资料,她需要网罗搜集以定去向。
故而她仍然袖手旁观,瞪着眼看劳长兴如何痛斥高定北。
“你这个感情用事的脑袋要改一改,在政治上固然显得幼稚,在商场上,也会使你吃大亏。”劳长兴说,“你以为这屋子只有我们在计算人,没有别人在计算我们吗?跟你说,大嫂与二嫂已在吵得震天价响,就为大宅内留给高掌西用的那个贮物房,在高掌西私奔之后该由谁去占领。嘿!这还是妇人之见,芝麻绿豆的小事,大事是你的两个兄长在密谋借这一次意外,大赚一笔。”
高定北忙问:
“怎么个赚法?”
“你大哥为人阴沉,他一直手叠手,什么都不干,看着我们龙争虎斗,他就坐享其成,巴不得几败俱伤。总之哪一房输,他都有赚。反而是高耀南,我得到了消息他要卖空庄氏集团的股票,就为着穆亦蓝事件会弄得不可收拾,股价一定大挫。”
高定北整个地跳起来,盛怒,说:
“一条船上的兄弟,他不但是隔岸观火,且还是趁火打劫。是什么居心了?分明是想趁此机会,把我比了下去。他们看淡就赢,我看好就输,这分明是叫我在市场上下不了台!”
劳长兴拼命大笑,笑得几乎回不过气来,过了一阵子,才拍拍高定北的肩膊,说:
“根本就不是兄弟,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弄清楚了没有。商场无父子,何况是手足。”
高定北连连打了两个冷颤,呆立着,一时间没有了反应。
劳长兴说:
“定北,我老早已嘱咐你,有什么疑难,你别鼓噪,跑来我跟前,我自有办法筹算。”
然后劳长兴回一间气,再呷口茶,平静地说: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定北,此役一样是你大显身天的栩合。我来教你,先找个人,以较低的价位把分包销余下的股数让他承接下来,这是第一步。然后再在市场上暗地里尽量吸纳。”
“妈,这样我们要亏蚀很多。”
“你先听我说,最近城内的证监处不是刚通过了合法卖空吗?可是附带条件就是要在两星期内把抛空的股数买回来。这是全世界都不存在的法例,熟悉股市游戏法则的人都明白,在颀如一定时间内要买回抛空股数,是很危险的一回事。等待他非要补仓不可时,我们就可以飞擒大咬,赢回一大笔了。
高定北竟然兴奋得忽水满面通红,问:
“妈,你会支持我先蚀这头注?”
“小财不出,大财不入,这是一定的。”
“那么,谁会肯贱价买入分包销余下的股数?”
“跟我的经纪商量吧,他告诉我美国有机构要代客购入一批庄氏,用作换股之用。”
“妈妈,姜还是老的辣,我佩服你。”
夏真一直没有发表意见,她是直至跟高掌西见了面才开腔复述消息。
高掌西听后失笑起来,道:
“在我和穆亦蓝的这件事上头,谁不是立刻、马上、即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度,从本身利益出发,抓紧这机会达到他们的目的。”
“这就是香江世情。”
“谁说不是呢!”
“你不会怪责他们?”
“如果都执着于跟这些人老死不相往还,那么,居于此城等于住在渺无人烟的荒岛。”
高掌西不自觉地伸了个懒腰。
“你是累了?”
“不,是豁出去了。”
“我还以为你每夜跟穆亦益在长途电话内谈情说爱全大明达旦,故此睡眠不足。”
“我不会不疼惜自己的健康。”高掌西用手环抱着自己的小腹说,“而且,我跟亦益每晚的谈话都很短,名副其实的长话短说。”
高掌西每晚在电话内,只是告诉穆亦蓝:
“我已工作了一整天,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你平安之后,我就要去睡了。”
然后穆亦蓝就会问:
“你记得那件唯一的重要的事吗?”
高掌西就答:
“记得了,记得很清楚!”
对方于是说:
“好,晚安了!”
还不足三分钟,就已讲尽了不能不讲的说话。
其余的情况,实在也是白讲。
彼此都在分头应付这件事,在没有把握解决之前,多谈反而烦心。
而且,每当他们听到了彼此的声音时,就会觉得世界上没有事再值得牵挂的,只要拥有对方,生命就是明亮的。
这个感觉日浓,意识日清,就使高掌西更肯定自己的决心。
“现今只余下一个目标要努力,就能把难题解决掉。”她对夏真说。
“釜底抽薪,先瓦解了若瑟嘉伦的势力,让穆亦蓝一案由无变小,由小变大,倒过来变小变无。”
“方法呢?”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就是利诱保罗威尔逊父子。”
“好,我去调查如何利诱他们。”夏真说,“然后呢?
“然后再面对庄钰华
“这我帮不上忙了。”
夏真只好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尽力去找寻什么是保罗威尔逊父子所需要的。
她跑去问荣必聪与夏重。
夏童答:
“钱
荣必聪点头说:
“答对了,那就等于说是大陆市场。”
这个提点一传进高掌西耳里,冰雪聪明的她立即整个人兴奋得跳起来。
“想到了,荣必聪提示得对。查理威尔逊是医学界人士,他父亲保罗威尔逊在英国也是投资药厂生意的,如果可以把穆亦蓝的药方以及中华成药制造厂的股份出让给他们,等于让他们有机会畅顺地一脚踏入中国市场,他们就会帮穆亦蓝洗脱罪名及是非。有了利益关系,自然息息相关。”
绝对显浅的一条万世不易的道理,可是说来容易,实行起来却艰难。
说完这番话,高掌西与夏真都忽尔气馁得沉默起来,再说不下去。
中华成药制造厂与穆亦蓝的合约根本在庄氏手上,庄家怎么可能轻轻放过他们,那无异是与虎谋皮。
钻进了死胡同内,真是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这晚高掌西跟穆亦蓝通电话时,她问:
“亦蓝,你什么时候回来?
“官司有了眉目和进展,我才放心走开。”
“如果一直呆滞不前,有如牛皮股市呢,那你是不是不回来了?亦蓝,我想念你。”
“我不回来,并不等于我们不能见面。在香港,未必有我们一并立足生活的余地。”
是很伤感的一回事。
高掌西默然。
“掌西,你会不得?”
“生于斯,长于斯,我舍不得香港,也舍不得母亲,当然也舍不得你。”
“慢慢再商量吧!来日方长。”
“始终有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是的,掌西,如果你认为美国或中国大陆的生活可以任择其一的话,问题就较容易解决。”穆亦蓝说,“对不起,掌西,我不是有意讲这些话令你担忧,只是希望你不要怀抱太大的希望。经过此役,我有条件在香港工作和生活的机会很微。”
“再说吧!”
“掌西,无论如何,记住最重要的一件事。”
高掌西笑:
“对,那是百分百肯定的。”
这一夜,高掌西的情绪再度低落,又闹失眠了。
如果穆亦蓝被官司纠缠下去,胜诉了也会阴干掉他的名声和志气;万一败诉,那个赔偿数目可以要了他的命。赔偿费还可以由高事西的私房钱贴补出来,可是他以后的事业就很难重新建立,最低限度在香港,甚至在美国都不行。
在美国,极其量是屈居在很一般的医院当价普通工作,那对穆亦蓝这种有志向在研究工作上头下功夫,以期望有新发现的医学人士来说,就等于郁郁不得志。
为了穆亦蓝的前途,似乎将来唯一的出路就是回中国去发展。
高掌西心头忽然有一阵浓郁的惆怅。
像穆亦蓝,在美国受教育,在美国工作,对卡迪药厂多作贡献,忽然的横祸飞来。就处于叫天不应、叫地不闻、束手无策的绝境之内。
或者回到自己的国土上工作,有可能获得的庇荫会大些,始终是猛虎不及地头虫。
且,到底血浓于水。
如果今日的事件。今日的无奈、今日的冤屈、今日的走投无路是发生在中国,那么,高事西的心情还比较会安乐一点,毕竟被外族人欺凌压逼,除了难受外,还是自尊的蹂躏与鞭挞,非常地令人难堪。
最低限度高掌西肯定自己的感觉,她相信穆亦蓝也会跟她有同样的想法。
利益当前,矛盾顿生,人的真面日就呈现了。
为什么在后过渡期内,才最易引发香港人的民族自尊,也最易见到一些人的皮肤分明不可能漂白了,却依然对港英政府的一些愚民政策唯命是从,誓无反悔?
高掌西就是因为夜不成眠,故而思虑越想越远了。
穆亦蓝的艰难一天没有解决,高掌西决定她再不能耽在庄钰华身边去当她的庄家媳妇。
真相是大白了。庄钰华可以对高掌西的不忠予以严惩,但不能用到如此厉害的商业手腕,去将穆亦蓝的事业毁于一旦。
庄钰华一手摧残打击的不只是一个情故,且是一个绝对能为香港、中国以至世界的民生作出贡献的医学人才。
如果庄钰华认定了,这是他一箭双雕的计谋,毁了穆亦蓝,可以为他个人引进巨利;毁了穆亦蓝,从此就绝了高掌西的痴恋,那么,肯定庄钰华极其量只能成功一半。
如果在一夕情缘之后,穆亦蓝依旧在他的领域内独领风骚,高掌西还可以如以前般,压根儿不理这笔帐。但如今,高掌西决不能在以后的余生,午夜梦回时,想到自己高床软枕躺在香港金马玉堂的府邸之内,而一个真心地爱恋她的男人却要在张家界的绝岭峭壁上,孤传传的,游魂似的奔跑,冒着横风横雨,采摘标本,为了要把所学的中西医药精华融汇提炼出救人济世的新医药品来而继续苦苦经营下去。
高掌西蓦然而起,她步向露台,推开玻璃门,仰望着天上的繁星,起誓:
“如果穆亦蓝为爱我而要今生颠沛流离于五湖四海,我高掌西死生相随。”
一个女人的宏志也应该不过如是。
那才是幸福,那才是归宿,那才是根本。
翌日高掌西很早起来,既为睡得不怎么安宁,也为她急于要落实昨夜的承诺,她于是摇了个电话给伍芷洋。
“对不起,妈妈,找没有勇气面对面把我的决定告诉你。”高掌西这样说。
伍芷洋没有回应,她紧握着电话,静听着。
“我不能没有穆亦蓝,更不可以在庄家继续生活下去。”
然后高掌西就辞穷了。
说了这两句话,似乎其他的都不必再作解释了。
伍芷洋冷冷地声音传过来:
“背父弃母的后果,你愿意一力承担的话,我们无奈你何。如果你想像到你父亲会很轻易地嘱咐他的律师,把你的名字从遗产继承的文件上划去,或在你应得的基金数字上删掉两个零而无悔的话,你就为所欲为去吧!”
“妈妈,那对我并不重要,我想清楚了。”
“你打算到美国会?”
“我们多不会住美国了,依旧在那曾被欺侮的地方寄人篱下,不是一番好滋味。”
“你们最好走得远远的,也别回香港来。多亏你们救了我的老命,活着的这几年,我搓搓麻将时,不要听到人们仍有太多资料提起你们就好。”
“妈妈,请放心,我们也不会住在香港,但会惦挂着你,写信给你。”
“省掉了吧!反正大陆的邮递慢如蜗牛,往来不便。还有,设法找间有化粪池的居屋单位才好,否则半夜里还要惦记着起来,把粪桶拿出巷口去清理掉。”
高掌西喉咙一堵,哇啦一声就吐了满身满地的脏物。
不独为伍芷洋那番可怖的说话,也不单为孕妇不时有的正常反应,更大的原因在于她痛心一个母亲,可以在经年累月的人情名利折磨中,变得如此的尖刻无情。
从另一个层面看,伍芷泽在这三十年高家的岁月中,备受的凄凉、痛苦、冤屈、无助、鞭挞、折磨等等,必定多得成为一股难以形容的压力,把她变形而为一个漠视母女亲情的冷血人。
她实实在在地为母亲悲哀。
高掌西不自觉地在呕吐之后又惊出一身冷汗。
在给自己泡了一个热水浴,再饮了一杯热咖啡之后,高掌西才回复过精神来。
是出门去整理一切善后工作的时候了。
高掌西从来都是坐言起行,决定下来的计划,就别迟疑了。
香江这一别,会面之期,不知何时了。
高掌西在出门之前,驻足露台,再高踞临下,自半山这座豪宅再放眼维多利亚海港,美丽得几乎要令她改变主意。
高掌西挥一挥手,掉头就冲出大门,钻上汽车去。
才上了汽车,司机就对她说:
“秘书来的电话。”
高掌西接过了,秘书说:
“刚才庄经世先生的秘书来电话,说你如果有空,请到别墅去一趟,他们夫妇俩想邀你共进早餐。”
“你是说在经世先生?”
“是的,她还郑重声明是到庄家在大浪湾的别墅内,而不是请你上庄园。”
“是庄老爷和奶奶一起邀请?”
“是的。”
“好的。”
高掌西忽然有种从容就义的怪感觉,且也是时候向他们两位年辈辞行了。
事实上,高家与庄家的人已经轮流上场,跟她交过手只差翁姑二人,宝剑仍未出鞘罢了。
今朝,已然决定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勇者自然无惧。
想着想着,心就更灰,人就更冷了。
车子开往大浪湾的一段路_广,空气清新得稍嫌寒冷。
高掌西紧紧地环抱着自己,保护着她如今唯一有能力保护的人儿这个人儿是她和亦蓝的骨肉,她必须保护他直至辞世。
庄家在大浪湾的别墅,连高掌西都没有去过。平日只是庄经世夫人养静的私家重地,闲人固然免进,就是亲如子女,也是不经传召,不可擅自来别墅滋扰。
庄经世夫人是很少出席让交盛会,更少参加家庭聚会的。
高掌西只在自己的婚宴上与最近荣必聪在北京娶夏童时,见过这位家姑。
虽是几面,却有很深刻的印象。
高掌西觉得她有母仪天下的气派,那一举手、一投足。一抬头。一垂额的动静都有种难以形容的高贵韵味、她从来都不多话,这除了增加神秘感之外,还有一份不怒而威的庄严在。
照说庄经世夫人如此的不管事,庄经世大可把外头的三妻四妾都带回庄园来凑热闹,可是,除了二奶奶之外,庄经世的其他女人是一律不可进庄园的门槛。就是唯—一位正名的小妾,听说也是庄经世夫人下命要把她带进庄园去的。
究竟这对豪门夫妇,中间有什么隐秘,就绝不是外人所知晓了
高掌西听过很多关于庄经世夫人的传闻,不知是真是假。
归纳一句话,庄经世之所以有今日,全仗夫人的助力。
又传言庄经世夫人的力量至今仍维系在中国高层领导人的手上,故此,庄经世历年来做的中国生意才做得如此出色。
真相无人知道,更无人敢问。
于是一直是庄家的大秘密。
大浪湾的别墅是古堡式的,在格调与气势上都比高家石澳的别墅为高。
因为石澳的别墅数量还是有相当多,但大浪湾则不同,只有两三间额外得到政府批准的,开了私家路直带上悬崖之巅,别墅就高踞临下地建在那儿,鸟瞰整个海湾,极目望到海大连接之处,很自然已平添了一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气派。
庄经世夫人差不多长年往在这儿,只有在节令时才回到庄园上去。
车子驶进了相当倾斜的私家山路,两分钟之后,才到达两扇漆金的大闸门口前。
保安还是很小心地由电脑控制的闭路电视内察看了来人,才让她进去。
庄经世就在大门处等候高掌西。
“你来了,路上的交通还可以吧?庄经世问。
“对不起,老爷,让你久等了。”
“不要紧,奶奶就在花园的玻璃小屋内等着你用早餐,我先回公司去了。”
“你不跟我们一起谈谈吗?”高掌西有点讶异。
“不,我赶时间,要回公司去处理一些公事。而且,掌西,我很坦率地告诉你,庄家有重大的决定,其实都由我妻来拿主意,她的主意就是最后的,各人都会服从的,绝不会有异议的。”
“可是,她……”
“放心,她从来拿的大主意都是好主意。你的事,她至为关心,你好好地跟她谈吧!”
说罢,庄经世就钻进车子里去了,随即又探头出来,说:
“掌西,你知道钰华很快就会回来了吗?”
“啊!是吗?”高掌西茫然。
难怪要劳动到“皇太后”御驾亲征来对付她了。
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对付的,她高掌西并不准备在庄家取一些什么好处。
无欲乃刚。
就算自明天起,她身无一文地随着穆亦蓝天涯远去,也没有什么叫做遗憾的。
人生几十个寒暑,能如此轰轰烈烈地爱一次,于愿足矣。
可惜的是……
高掌西走过花园,看到蓝滟滟的天,蓝滟滟的海,。已头有着难言的隐痛,只为可惜穆亦蓝的才华要这样无辜地折损。
她原本多么希望两个人能在香港的土地上为国为民为这香江的家乡贡献得更多。
如今,受益人似乎只有她一个,因为她可以从此拥有一个女人渴求的幸福恋情,与一个无懈可击的情人。
一种自疚自责,又开始无形地折磨着她,令她觉得懊悔。
心灵矛盾又萌芽了。
如果等下庄经世夫人提出条件,要她仍为庄家媳妇,就有效很亦蓝一马,自己是否就应该答允了?
她苦恼得几乎想回身就走,不赴此约了。
高掌西仰望澄天,默默祝祷:
“上苍,求你予我智慧去迎接人生考验,去决断生命难题。”
然后高掌西昂步走进四周满是鲜花的温室去。
庄经世夫人站起来,牵着高掌西的手,带她入座。
“你坐,你坐,让我看看你。”
庄夫人随即仔细地打基一下高掌西,望得她有点尴尬,尤其是当她的目光逗留在高掌西的小腹之上时,令她不期然生了一点点的忸怩。
庄先人说:
“掌西,幸亏你的脸色还是红润的,这些日于来,怕是为难你了。”
庄夫人的态度是祥和的。
但高掌西依然有着戒心,因为有过这阵子的经验,发觉周围的人都在趁她有困难以至缺少防备时竭力占她的便宜,她不敢再相信别人对她的所谓善意劝告,是完全没有侵害她的心。
亲生母亲都只以自己的个人理想为大前提去处理整桩事,又何况面前这一位是被自己背叛的丈夫的母亲呢!
高掌西一直不能尽情地轻松过来。
庄经世夫人温和地说:
“来,先把这杯热牛奶喝掉,不然冷了就不好了;”
高掌西接过节仍。。心上想,那是巧合吧,庄夫人怎么会知道她这些日子来,每天有喝牛奶的习惯了。
高掌西呷着牛奶,忽然停止了,问:
“这牛奶里头加了鸡蛋?”
庄夫人微笑着答:
“对,喝出来了。这是我的主意,特别给你弄的,鸡蛋搅拌了放进热牛奶去,对孩子的皮肤特别好。”
高掌西吓得打翻了手上的牛奶杯,站在旁边侍候着的菲佣,立即上前给她料理。
“对不起,对不起。”庄夫人一叠连声地说,“我不该把你吓着了。掌西,如果我老早给你说,我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你就不会受惊了。”
“你什么都知道?
“对。掌西,请别害怕,我虽知情,但没有怪责你的意思。之所以会发生这件事,一开始是人之常情,再下来是天缘巧合,注定你踉穆医生有一段感情,要逃也逃不掉。”
高掌西不敢答是,还是不是,她一时间实在无法适应。
“没有人知道我怀孕,连穆亦蓝都不知道。”终于,高掌西把惶恐宣诸于口,这反而能帮助自己稳住了情绪。
庄夫人答:
“为什么不跟他说呢?怕他牵挂了,抑或你不要以任何附带条件去考验对方的真情?”
眼前的这位高贵而神秘的夫人,竟然不住在应对语言为高掌西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惊骇。
然而,她不知对方的来意是善,还是恶。
只能严阵以待,静观其变。
“或许,你是说对了,我总找不着一个适当的机会去跟亦蓝交代孩子的事。这是个绝对的意外,我根本有先天性的缺憾,并不能容易受孕。”
庄夫入回应着她,轻轻点头。
高掌西忽不惊问:
“这些你也一早知道?’
“可以这么说。”庄夫人说,“别以为我是巫婆,我不是的。只不过代有特别灵敏的资讯网络,如此而已。你放心,我知道的事虽很多,但我处理的事却少。你的事若非到了现今这最后关头,我都不会插手。”
“你打算怎样?高掌西分明有些紧张,她竟这样直问了。
“我打算做我认为应该的,且能解决问题的事。”
说这两句话时,庄大人的慈爱不减,却仍有一份震慑着人心的威仪在。
这令素来不会在人前胆怯及羞愧的高掌面竟然有着一定程度的狼狈。
“掌西,你不是已经得出了一个理想的解决方法吗?”庄夫人竟又这样问。
“是的。”高掌西点头,“‘我打算随穆亦蓝把孩子养大,我们浪迹天涯去。
“浪迹天涯,这算是解决办法吧?大隐尚且要隐于市。
“本城不会再容纳我们,因为我俩将成失败者。
“在本城活着的人,都是王老,都不是穷寇,因而香江如此熠熠生辉。”
“说得对,那就别失收好了,这还不简单吗?”
“你在开我的玩笑。”
“我像吗?”
高掌西茫然,不知如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