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晓依张口结舌,无法置信的盯着至今已有七年交情的好朋友童玲。“人家说女人的友情不可靠,我还以为我跟你是例外——”
“你别夸张了好不好?”
顶着一头大波浪髻发,从头到脚全是香奈儿精品,一口又嗲又娇的“下港人”口音。这样一个集矛盾与美艳于一身的时髦女性,任谁都无法把她跟国家考试检定合格的会计师,以及一家中小型会计事务所的负责人联想在一起。
跟童玲突出的外表比较,晓依才像是乡下姑娘,可谁又能想得出,她居然是土生土长的都会女性?“人家我可是花了很多工夫,才说动强尼把你的资料偷偷塞进应征人员资料袋里,”童玲拨拨头发,“想想看,年薪有一百五十万耶!”
“‘牛’先生的公司真的那么赚钱啊?”晓依眼珠子一转,随即坏坏的说道:“嗯……有可能喔!像你一样把赚来的钱全赔进去的傻女人一定很多!”
童玲跟晓依与天天碰到面的牛郎强尼交情匪浅。
“他叫‘强尼’,不是‘牛’先生!”童玲纠正她。
因为他的职业是“牛郎”,所以晓依戏称他为“牛”先生。她这调皮的性格,相交甚深的童玲受害最深。
“你想开除我,所以故意拿这理由叫我收拾包袱走路,对不对?”晓依将脸埋人双手,肩膀微微抽动,假意的哭泣。
“神经,你是公司的台柱,也是我的好姐妹,谁敢开除你呀?”童玲伸手抬起晓依的脸,只见她的笑脸憋得几乎岔了气。
“笑?笑死你好了!亏人家那么替你担心,你还捉弄人家!”童玲忿忿不平的甩开晓依的脸。
“童童,我知道这世界上你对我最好了,原谅我嘛!你这个可爱又美丽,世界第一等的大美人——”晓依不经大脑的不断说着阿谀巴结之辞,简直像只训练有素的小狗。
”亏我心里挣扎得要死,早知道就不帮你这个忙了。”童玲有些不满的嘟起红唇,“人家用不用你还是个问题,强尼说这个新老板又怪又龟毛,又罗罗嗦嗦的——”
“月经失调啊?”晓依无理头的插了一句话,惹得童玲哈哈大笑。
“人家是男人,哪来的那个啊?”童玲笑着说:“反正我丑话讲在前头,你只可以跳槽一年,把钱赚到手后就回来,因为你一走,我的公司就会天下大乱。”她叹了一口气,“真是的,干嘛给自己找麻烦呀?”
晓依笑着拍拍她的肩,“哎呀!人家不一定会用我,讲这些未免太早了。”
“不用你?”童玲像瞪怪物似的瞪着晓依,“如果看到你以第一名考取会计师执照还不用你,表示他的脑袋真的秀逗?“哦!拜托——”晓依呻吟了一声,“你连这个都写喔!”
“为什么不写?要不是履历表空白的地方太少,我还会把你从小学到大学都是第一名的毕业成绩填上去。”童玲是唯一对晓依随便念念书就有好成绩而不嫉妒,而且还觉得与有荣焉的人。
“要是真填了,人家会认为我是怪胎,根本就不敢用——”
她话还没说完,助理就透过内线喊道:“雷副理电话。”
晓依拿起话筒,“你好,请问哪位?”
“我姓符。”电话那端传来全然陌生的男声。接着他又说了一个地址,而后霸道的指示,“三十分钟内没来这里报到,视同放弃应征资格。”说完,他便利落的收了线。
“飘云路?什么时候有这条马路的?名字取得还真有气质。”晓依悠哉悠哉的挂上电话。
“我知道那条路,”童玲笑着说:“它就在郊区的百花温泉旅的附近,要是没塞车,开车叫十分钟就到了。”
“啊——那个姓符的男人要我三十分钟以内去报到,否则视同放弃应征资格耶!”晓依不禁尖叫起来,这样时间肯定不够。
“姓符?那是强尼老板的姓耶!快!我载你去——”
“不行啊!等一下伍国公司的会计会来核帐,我们两个至少要留一个在公司,而且,骑我的小绵羊比较可以钻,快把地图画给我!”
童玲画了一张非常仔细的地图。要是让人家知道在台北土生土长的晓依对台北的街道认识不到十条,恐怕会笑掉人家的大牙。
晓依跨上爱车已过了十分钟——距离淘汰出局,只剩二十分钟。因此她加足马力,一路狂飙。
她以一级方程式赛车平的水准一路过关斩将,在第二十八分钟时杀进这间既气派又宽阔、别墅型的办公室。
站在窗明几净的总机小姐柜台前,她杀气腾腾、气喘如牛的吼:“我找符先生——”
总机小姐似乎被吓坏了,她颤抖的指着大办公室后——扇紧闭的铁门。“在……在里面。”
从原本嘈杂到静悄悄的气氛看来,她肯定自己。下坏了这些人,不过,她也没时间道歉了,因为她得在三十分钟内站在那个颐指气使的男人面前。
晓依用力推开铁门,后面……居然是一座小山坡?!
“什……什么玩意儿啊?”她回头瞪着总机小姐,口气不是很友善。
那面色苍白的圆脸总机小姐立即点头如捣蒜,嗫嚅地说:“真的!符先生在小山上的房子——”
才听到这里,晓依即刻以奥运百米赛跑选手之姿狂奔而出。
“接待客人,符先生最讨厌接待客人的时候被打扰了。”总机小姐才说完后半段话,可惜晓依根本没听见。
当她推开半合的木门,跌跌撞撞的冲进舒适的大厅,鼻梁上满布白雾的眼镜,让她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天啊!你怎么了?”一个好听的男声突然:庄晓依耳边响起,他伸手扶她坐在靠门边的一张椅子,再替她除去头上的安全帽和口罩。
哇咧!怪不得她今天跑起来特别喘,原来地忘了自己还带着口罩,难怪刚刚那些人那么害怕,看样子他们把她当成了抢劫的强盗。
“符先生,你要付公司的员工收惊费才行。”晓依觉得这个体贴的男性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上司,所以她没头没尾的就说了这么一句。
“我干嘛付他们收惊费?”
电话里那个冷淡的声音然从旁响起,里头明显的增添了愤怒的情绪。
“耶——声音不一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晓依朝方才为她脱安全帽的好男人点头赔罪。拿下鼻梁上的眼镜用力擦拭一下,再把视线调向“有可能成为她未来老板”的符先生。
“啊——是你!”晓依激动的站起身,抡拳通向那个前晚笑她是“丑女”的男人。“为什么不戴墨镜了?你以为不戴墨镜我就认不出来?”
晓依冷冷的看着他,“你钓到冤大头了,是不是?所以你才花大手笔的布置出这种场面来报复我?”她不屑的冷哼—声,“你还是戴回墨镜吧!毕竟这是个见不得人的行业。”
她意犹未尽的继续说:“你害我浪费半天时间,加上油资,以及过几天可能收到的超速罚单,总共是六千七百五十元整,赔来!”她把手掌伸向他。
“你就是雷晓依?”
符震雷拿起桌边的资料照片和眼前的女人核对,他肯定童玲一定用了她的毕业照。
天啊!前晚她的衣着还只算是凌乱,可今天简直是糟糕透顶!他从没见过这么狼狈的女人——卡其包斜挂在身上,一身褪色的牛仔衣裤,还有那毫无特色的脸蛋,这简直是一种悲哀。
“这个雷晓依——是你?”他怀疑这是冒名顶替。
“那是我最漂亮的一张照片。”她诚实的说。
”看得出来,现代的照相技术真令人叹为观止。”符震雷毫不给面子的批评。他无法忘记前晚的“胯下之辱”,那真是痛不欲生啊!
“就算我外表普通,也总比那种连半夜都得戴墨镜,羞于见人的男人强!”敢跟她雷晓依抬杠?哼!他也不去打听打听,她可是有名的“刀子嘴”啊!
“淡淡,我们还是走吧!两个‘雷’打在一起,恐怕会殃及无辜。”替晓依取下安全帽的男人压抑着爆笑的冲动,向身旁的妻子柔声说着。
淡淡?好熟悉的名字喔!
晓依转过头,看着厅内的另一个女人。“你是……经济系的于淡淡?”她略微迟疑的探问。
“你是会计系的雷晓依。”冷艳的于淡淡对她漾出一抹笑容。
“你们认识?”大名鼎鼎的国际巨星归稚皓最受不了亲亲老婆于淡淡的冷落,任何话题都要插一脚。
“嗯!常在领奖学金的时候碰到。”冷冷淡淡的回答,她看着晓依,面带狐疑的问:“童玲呢?你们拆伙了?”
听见她和童玲交情匪浅,而且还是好拍档,更是校园内有名的双人组,于是符震雷就自作聪明的认定她是女同性恋。
“怪不得一身邋遢,原来是不想当女人啊!”符震雷很大声的“喃喃自语”。
“总比抢女人饭碗的牛郎好多了。”晓依立刻反唇相稽。
“我的经纪人什么时候改行了?”归稚皓促狭的看着符震雷。
一向冷静自若的符震雷难得被女人气成这样,哈!这真是太有趣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观赏接下来的好戏。
“走吧!符先生和雷小姐一定有事要谈,至于合约细节和佣金比例问题,下次我们约时间再聊。”于淡淡向晓依和符震雷挥挥手,帅气的率先远离暴风圈。
归稚皓赶忙收拾桌上的文件及皮包,手忙脚乱的跟着老婆大人的脚步离开。“啊——”晓依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扯开喉咙吼叫,她手指着归稚皓,“那是大明星耶!他的签名照很值钱,人家错失良机了啦!”
“你休想得到他的任何签名照片,我会特别关照,不准任何人给你任何东西。”现在只剩两个人单独相处,符震雷随即不留情面的开战。
“你是男人吗?”她故意摇头晃脑的从头到脚打量着符震雷,嘴巴还喷啧有声。“我没看过那么小气的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你要不要看证明?”符震雷将手搁在呢料的米色长裤裤头上,作势想拉开拉链。
晓依完全不把他的威胁当一回事,她慢条斯理的推推黑框眼镜,唇角挂着一抹冷笑,“就算证明你是男人,但要是不能用……当然还算不上‘正港男子汉’罗!”
“你想试?”不待晓依回嘴,符震雷已冷笑连连,“不过,我的胃口没好到任何女人都来者不拒,我很挑嘴的。”
“我很清楚你的品味。”晓依面色不善的瞪着他,”把出差费给我,我要回公司上班了。”
”上班?既然有工作,为什么又来应征?而且履历表上头还写着‘随时可上班,且可配合公司加班。”
“童玲知道我缺钱,又知道你出高薪征人,所以才替我寄履历表——”
符震雷立刻以冷笑打断了她,“缺钱?哈!”
晓依知道他一定想歪了,不过她并不愿浪费口舌辩解,只冷静的看着他,说道:“如果知道你就是前晚那个男人,要我飙车到这里看你找到金主后所做的排场,给我一千万我也不干!”她叹了口气,“别提这些了,把钱算一算,我要走了。”
“第一、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前晚那个女人,所以我不可能做什么无聊的排场;第二、要你在时间内赶到,主要是因为淡淡恰好看见你的履历表,提到你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是个优秀的人才,所以我想在她离开前,请她确认你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雷晓依,如此而已。”把事情谈开了,才发现只是误会一场。“你骑摩托车赶来的?”
“我的技术不赖吧?”晓依自豪的笑了笑,随即又摊开手心,“快把钱拿来,我要回去了。”
符震雷看着她的手心好半晌,突然间道:“你替公司催收款项的时候,会像现在这么积极吗?”
“只要公司给我合理的酬金,我就会。”她说。
“我要试试你是不是值得我付高薪。”符震雷将她领入左侧的房间。那里除了一张桌子外,某余空间都教满坑满谷的文件塞得满满的。
“一小时后验收成果。”
他说完后就要伸手关门,晓依却笑着摇头。“你还没给我电脑和这些资料的档案磁片啊!”
“没有。”符震雷的口气非常不好,像是她的要求是多余的。
“是故意不给,还是原来就没有?”晓依以专业的口吻说道。
“如果是原本就没有,现在要从头弄起,光给一个小时是不够的,我猜这里大概有两家公司的帐册。”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符震雷实在搞不懂,这些文件堆积如山,她是如何辨别出里头有两家不同公司的帐册的?“很简单啊!”晓依脸上仍挂着笑,不过却是嘲笑符震雷是个白痴的那种笑。“有一间喜欢用红色帐簿,有一间爱用白色烫金边的帐簿,光看这两种尺寸、规格不同的帐簿,马上就知道这是两家不同公司的帐。”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弄好这堆鬼东西?”符震雷不耐烦的问。
“看我何时上班罗!”对于工作,她是十分有自信的。
符震雷死盯着晓依许久,最后还是决定试试她的能力,因为他实在亟需人才。“先试用一个星期,要是合格,就签工作合约。”
晓依无谓的耸耸肩。“可以,不过要算薪水和交通费。”
“我知道。”符震雷签了张支票,递到晓依手上,那几乎是她半个月的薪水,看得她眉开眼笑。
但符震雷却在这时提出一个要求,“记得打扮整齐点,你要以这种打扮跟我对看一个礼拜,我会受不了。”
“办公室在这里啊?”跟这种变态的顶头上司共处一星期,她恐怕会疯掉。要不是看在薪资优渥的份上,她才不愿冒这种会发疯的危险。
“当然罗!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跟你朝夕相处。”原来他们心意相通啊!“不过,这两家公司我还没让它们有曝光的打算,暂时也只好先这样处理了。”
由于符震雷一直用很不耐烦的口气跟她说话,率直的晓依立刻不客气地说:“就算我只是试用期的新人,我还是希望老板的态度能友善一点。”
“想到前天晚上的事,和这些该死的帐,我的脾气怎么可能好得起来?”话虽如此,他的口气仍变得温和了些。
看来,他也不像无理取闹的人嘛!晓依终于觉得有可以和他共事的可能性了。
“就算是试用期,我还是要告诉你,在这里上班,绝不能使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武器。”说着说着,他忽然发现,如果她稍加打扮一下,其实也没可怕到让人觉得不堪入目的地步。她的五官还算清秀,算是很有个性的性格美女。
咦?对于这种牙尖嘴利的女人,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哈!这点倒跟我不谋而合,我对老板同样有这个要求。”她不甘示弱的回应。
符震雷凝眉细想了下,好半晌才迟疑地开口。“我又不是女人,为什么要用一哭二闹——哦!我知道了,你拐着弯骂人对不对?”
“你知道这世纪最伟大的事情是什么?”她得意洋洋的看着他,“就是职员可以不必乖乖的任老板摆布,当老板没给予适当的尊重时,抗争是被合理允许的。”
符震雷叹了口气,“我想……不管在什么时代,你都不会是乖乖牌。”他边苦笑边摇头,“明天早上八点半报到,迟到一分钟就算淘汰!”
“知道了。”晓依精神抖擞的对他行了个礼。这份工作,她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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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真是该死的完美。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不过,晓依的确是最适合这个职务的人。
累积五年杂乱无章的帐册经她巧手整理,竟然是脉络分明,井井有条,她甚至还写出一套完整的会计管理系统计划书给他看。
如果不用她,他一定是全天下最愚蠢的疯子!
不过,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她除了工作之外,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活白痴。
例如,前几天他下南部开会,忐忑不安的将房间使用权交给她,临走前甚至还不放心的将重要物品全上了锁。可当他牛夜摸黑回来,却发现房内点着一盏昏黄小灯。房里有小偷!这是他浮现脑海的第一个想法。
当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向她的工作房,没想到她居然只是一脸讶异的看着他,还出口说了句,“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吗?我肚子好饿喔!”
哇咧!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一直到后来,符震雷才慢慢发现,除了花钱请她来为他工作外,他居然还得兼起当她的保母的重责大任;不但要叫她吃饭,叫她下班,还要按时请她休息上厕所!
难道老天爷嫌他伺候大明星伺候得不够,连这小小的员工都有权享受他这五星级名牌经纪公司老板的服务?而今天就是晓依试用期满的日子。
“如何?”晓依一进他的办公室,就自信满满的对他笑着,尤其当她拿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以一双略带着迷蒙的稚气双瞳望着他时,他根本就无法残忍的拒绝她。
“好吧!”他痛下决心般的开了口,“这工作属于你了,不过……”
“耶!太好了!”晓依根本没让符震雷有说话的余地。“这是我要求的条件。”她立刻递出写着满满一张纸的物品清单。
“电脑设备、文件柜、档案夹……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但是……只工作一年,年薪就要两百万,而且现在就要给付,这是什么条件啊?”他有些火大,难不成她真把他当凯子敲?
“不行啊?”晓依一脸失望的表情,口里喃喃自语着,“果然没有老板会答应这种条件,那只有找地下钱庄借了。”
“你真的这么缺钱用?”他犹豫的开丁口。
“真的啊!”好像怕他不相信似的,晓依猛力的摇晃那头如狮子般的乱发。
那披头散发的样子不禁让他皱眉,“别摇了,我头会痛!”
才跟她相处一星期,他就觉得自己老了十岁,再这样下去,只怕连他的命都会没了。
可是,跟她真正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他才发现她是个心直口快没心机的率直女生,虽然她是个生活大大大白痴……不过,要他想出不雇用她的理由,他还真的想不出来。
“好吧!”
才开口说了这两个字,符震雷就觉得自己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待宰羔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陷入被宰割的命运。
他有股预感,从此以后,他的生活将会变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