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藤田帮”总部的地底练靶室里,古泽彻一个人关在里头勤练射击,才一会儿工夫就用掉百来发子弹。
扣扳机的食指都打得酸麻、僵直了,但他还是没有休息的打算,因为只要一静下来,他就想念奈绪美想得濒临崩溃。
“啧啧啧,杀气腾腾喔!”
就在古泽彻一手举枪瞄准标靶,一手扯动耳罩调整角度时,一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入了他耳中。
看见他回头,梁北宴又咧嘴笑说:“早上才去浅草寺‘初诣’祈福,这会儿你就像个恐怖份子一样,拿枪扫射不停……唔!你可别告诉我,这也是你们日本人过年的‘习俗’之一喔!”
“你不会是正好‘路过’吧?”古泽彻扬唇一哂,脱下耳罩,把枪放回原处。“找我有事吗?”
“要来跟你‘分享’一个八卦消息。”梁北宴跟着他离开练靶室,来到他的专属休息室。
古泽彻从小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扔了一罐给好友。“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明日香要你来的,而你要说的事肯定限奈绪美有关。”
梁北宴悠哉地往沙发上躺坐,“你怎么知道跟奈绪美有关?”
“因为你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哈哈!被你看穿了!”
“你再胡闹小心我揍你!”
“不逗你了,言归正传,奈绪美在圣诞节隔天就被她老妈带去瑞士了,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梁北宴很快便恢复正经。
古泽彻故作无所谓的表情,“明日香天天在我耳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我想不知道都很困难。”
“听说她不回来了。”他斜瞄了一眼古泽彻突然愣住的模样,接着又说:“根据绘里的千里追踪得知,奈绪美爱上你的事好像被她老妈知道了,所以她老妈决定搬座阿尔卑斯山来分开你们两个。”
看他安静装酷,梁北宴清了清嗓又接着说:“听说奈绪美今天的行程,是和一名年轻有为的银行家上马特洪峰的滑雪场滑雪,对方是才刚满三十岁的德裔金发帅哥,双方的父母都有意撮合,所以——”
“够了!”古泽彻闷吼一声,猛地打开啤酒,仰头灌了好几口。
“小心呛死!”梁北宴已经准备好随时要帮他急救。
“呛死算了,省得你们一天到晚来烦我!”他把啤酒饮尽,捏扁了铝罐扔进垃圾筒,像个生闷气的小孩,别过脸去不理人。
“你跟我生气有什么用,又不是我在跟奈绪美约会。”梁北宴继续“逗”他,“再说,是你自己说只想当兄妹,硬是将她推往别的男人怀中,现在人家只不过是如你所愿,去跟那些青年才俊约会,你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如果你是想来探查我的反应,那我不妨告诉你,我很高兴奈绪美终于有了不错的交往对象,除了祝福之外,我没有别的话好说。”
打开冰箱,古由泽彻又拿了一罐啤酒,独自走到可眺望富士山的窗边。
反正已经被好友看穿了他对奈绪美的情意,所以他也不再否认,说些他不爱奈绪美的假话,由衷地祝她幸福。
“是奈绪美的大哥要求你离开她的吧?”见他面对着窗的背影僵直了一下,梁北宴就知道自己没猜错。“我听公司里的人说,远藤少爷曾亲自到公司找你,时间就在你向奈绪美提出分手的前两天,不可能是巧合吧?”
“我若说是巧合,你也不会相信吧?”他毫不避讳地承认,“没错,远藤拓郎是要求我离开奈绪美,不过让我决定跟她分手的主要原因,纯粹是因为我不适合她,我没有把握能带给她幸福……除了我,她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但她却是你唯一的选择吧?”
“那不重要,只要她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就好。”
“你退出,她就会得到幸福吗?”梁北宴不以为然地撇撇唇,“也许奈绪美想要的幸福只有你能给,她爱了你十多年,不是吗?”
“我知道她爱我,但她又何尝不爱她的家人呢?我相信她可以抛弃一切跟我在一起,但结果可能是她从此失去了亲情,如此一来,她的心里永远都会有个遗憾,甚至连藤田家也会因此和远藤家交恶,这种结局不是我乐见的。”
说完他的考量,他长叹了一声,转身望向好友。
“不要把这些话告诉明日香,如果她转话给奈绪美知道,让她不顾一切的飞回日本,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那么理智的思考,再一次把她从身边推走,而你们也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你们帮不上忙的。”
古泽彻说得十分笃定,但梁北宴可不这么想。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狡猾如他,怎么可以忍受古泽彻那种以别人的利益为优先,置自己的幸福于不顾的“愚蠢”行为哩!
更何况,当年他被一大群人设计,由台湾飞来日本“自投网”,被鬼灵精怪的明日香给“套牢”,古泽彻虽然对这个计划不知情,但起先是因为古泽彻对明日香只有亲情、没有爱情,不肯娶这个“妹妹”,明白香她父亲才会打他的歪主意,所以古泽彻勉强算得上是“帮凶”吧?
禀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为人生座右铭的他,怎么可以不报仇呢!
眼前明摆着好机会,他当然得把古泽彻也给一脚踢进婚姻的坟墓里才行。
嘿嘿!好朋友就应该这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 ☆ ☆
三十多坪的餐厅里,长长的餐桌上摆着精致佳肴,但桌边却只坐着远藤拓郎一人。
食欲不佳的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动着筷子,别人家的新年是阖家团圆,围桌吃着“御节料理”,喝着“屠苏酒”,他家却是人去楼空,连厨子都放假,只有他一个人吃着留守的女佣做的料理。
以往至少还有妹妹陪他过年,如今连妹妹都被带去了瑞士,家里冷清得像是闹鬼的古堡,阕无人声。
“唉!硬是拆散阿彻跟奈绪美,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空荡荡的餐厅里,回响着拓郎的声音。
!对奈绪美而言,什么才是幸福呢?
“大哥!”
拓郎突然觉得背脊窜起一股凉意。
在这世上,会叫他“大哥”的女人只有三个,一个此刻远在瑞士,所以扯着嗓子大声嚷嚷的这两个肯定是——
“明日香?绘里?”他看着突然冲到自己面前的两人,脸上写满讶异。“你们两个怎么会一起来找我?”
“事态紧急啊!”明日香嘟着嘴,“大哥,你到底觉得阿彻哥哪里不好?为什么要禁止他跟奈绪美交往呢?”
绘里也加入逼问,“对啊!我还以为你那么疼奈绪美,就算伯父、伯母反对,至少还有你支持她追求她的梦想呢!谁晓得粉碎她的梦想、把她推入不幸的人竟然是你!”
“什么?”他被骂得一头雾水,“我粉碎了她的梦想?”
明日香用力点头,“没错,奈绪美暗恋阿彻哥十多年了,可是阿彻哥一直不知道,只把奈绪美当妹妹看待,我们绞尽脑汁用了一大堆方法,好不容易才让阿彻哥接受奈绪美的!”
绘里再接再厉的说:“还有,他们正式交往后,奈绪美还跟我们说,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当阿彻哥的新娘子,只要能跟阿彻哥步入礼堂,要她减几十年的寿命她都愿意!”绘里一脸的不满,“不管你们最后逼她嫁给了谁,她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的,你舍得让她那么痛苦吗?”
她们的说法让拓郎颇为震惊,“奈绪美暗恋了阿彻十几年?他们两个不是最近才互生爱意的吗?”
明日香摇摇头,扬扬手中的录影带。
“你看看奈绪美在这带子里是怎么跟阿彻哥告白的,听完她说的话,你就会明白她的心了!”
☆ ☆ ☆
古泽彻开车载义父去缣仓访友后,便独自前往“藤田物产”的总部。
自从圣诞节以来,除了除夕及元旦当天,他给了自己较多的时间留在家中过节,其他日子则每天故意安排一大堆事来压榨自己,不把自己累得倒头就睡的地步,他是绝不会上床休息的。
就像从前一样,只要他有心事,他就会以忙碌来忽略它,但这次,这个方法似乎失效了。
他忘不了奈绪美!
虽然从答应跟奈绪美交往的同时,他就存有只能留下一段浪漫回忆,而无法永远相守的心理准备,但他却没有料到,自己竟然陷得这样深。
好想她,他想去瑞士找她,哪怕只是见一面也好!
“铃——”
在等待红灯时,想事情想得出神的古泽彻,怔忡了一会儿才发现是车上的行动电话响了。
“喂?”
“喂,阿彻哥吗?”
“是我。”他听出是明日香的声音,更听出她语气中的紧张,立刻也打起精神。“发生了什么事?”
“奈绪美在你房里闹自杀,你快回来啦!”她以高分贝的声音大喊。
“什么?奈——”他十分不悦,“她现在人在瑞士,怎么可能——”
“阿彻哥,她现在真的拿了把枪在你房里,她说……她说——”明日香突然在电话那端呜咽起来,“她说要见你最后一面,你快回来啦!我怕她真的寻死——”
“明日香,你是说真的吗?”她哭得像是真有那么一回事,他不禁有些动摇了。
“当然是真的!”电话那端又传来了梁北宴的低沉嗓音,“阿彻,我不知道奈绪美身上竟然有枪,她现在情绪十分激动,不准任何人靠近,我还在找机会夺下她的枪,你还是——”
“咔!”的一声,古泽彻关上行动电话,转动方向盘,将车子做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飞也似地朝藤田家开去。
☆ ☆ ☆
古泽彻迅速驶抵家门,一下车便直奔进屋,一路快跑到自己房前,果然看见一幕骇人的画面。
“奈绪美,不要——”
“别过来!”奈绪美右手握枪抵着脑门,喊住他前进的脚步。“北宴、明日香,你们两个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阿彻哥说。”
梁北宴蹙眉望向古泽彻,古泽彻严肃地点了点头。
“奈绪美,你千万别做傻事喔!阿彻哥,你不要再刺激她,不管她有任何要求,你都要答应她,千万要劝她打消自杀的念头,一定要——”
明白香又哭又嚷地交代着,梁北宴已将她拉出门外,并且在两人离房后,顺手将门拉上。
古泽彻伸出右手,“奈绪美把枪交给我,别胡闹了!”
“不要!”奈绪美往后退了一步,“胡闹的人是你!你一下子说喜欢我,一下子又说只当我是妹妹,你让我伤心欲绝,结果到头来,你只是因为我哥哥的反对就轻易放弃我,还编谎言骗我!”
“是明日香跟你说的?”北宴那个大嘴巴!
“是我哥亲自打电话去瑞士告诉我的。”她说出了令人跌破眼镜的答案,“我哥哥看了明日香设计我们被困在电梯里的那卷录影带,他知道我爱你有多深,所以把一切全告诉了我,包括了圣诞夜你一直暗中保护我的那件事。你其实是爱我的,对不对?”
“你先把枪放下,其余的事我们可以慢慢谈。”他好怕她手上那把枪会走火。
她坚决摇头,“放下枪你就不会老实说了,而且你会把我交给我哥,让我妈把逃回日本的我再带回瑞士,严格监控我,直到我顺了她的意嫁给她中意的女婿为止,与其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共度一生,我宁愿选择死在我爱的人的身边,只是,在死以前,我希望能听到你的真心话。”
“奈绪美——”他的视线无法从她写满浓情的双眸移开,“你这又是何苦?不是每个人的初恋都能划下完美结局,我相信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男人,我不值得你为我做这种傻事!”
“值不值得由我决定,我从小就认定了你,除了你,谁都不能带给我幸福!”她咬了一下唇,“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爱,我爱你!我一直深爱着你!”
古泽彻一犹豫,就瞧见她眼一闭,准备扣扳机,吓得他连声说爱。
奈绪美一直布满阴霾的忧郁脸蛋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她接着问:“既然爱我,为什么要放弃我?我不相信单单只是因为大哥反对而已,最主要的因素是什么?”
走到这步田地,她都以死相逼了,他也只好据实以告。
“我怕我会害你遭遇任何不幸;我怕我的仇家会伤害你;我怕你爱我太深,一旦我有任何意外,你就会殉情相随;我怕——”他自己下个结论,“我配不上你!你跟我在一起,只有痛苦,没有幸福可言!”
奈绪美终于明白了,他不是不爱她,而是太爱她了,以至于失去自信。
好,那她只有厚着脸皮,逼他非要她不可了!
“是吗?但我却认为,你是这世上唯一配得上我、能带给我幸福的男人,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所以——”她话未说完,脸已经羞红了,“你要娶我,还是看着我在你面前自杀,一切都由你决定。”
“我不接受威胁!”他突出无情之语,步步逼向她。
“我拒绝在这种情况下作出选择,因为就算我答应娶你,可能也是骗你,而不是真心的,你无法分辨,不是吗?”
他的反应完全出乎奈绪美的意料。
“就算是欺骗也好,就算不是真心也罢,我只要你现在答应娶我。”她一咬牙,“你别再靠过来了,我数到三,你若还是不答应,我就开枪自杀!一、二、三——”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的。”
这句话像是魔咒,教奈绪美忘了伤心,而古泽彻也在她怔忡间抢走她手中的枪,将她紧拥入怀。
“你怎么可以这样吓我?”
他在发抖!
虽然十分轻微,但奈绪美的确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微微发颤,心跳得好快、好快。
“我不会就此罢休的!”她挣扎着,双手握拳捶打着他,眼眶蒙上雾气。“就算你不肯娶我,我也绝对不离开你,除非我死,否则我不准你爱上别人,我缠定你了!我——”
头一回,她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放肆大哭,片刻间便哭湿了他肩上一大片衣衫。
“别哭了——”古泽彻轻轻哄慰着她,“我说过我不娶你吗?”
奈绪美闻言抬头,脸上挂着双行泪,盈水的美眸写满不解。
他满是不舍地吻去她眼角的泪滴,柔声说:“我不要大家认为是你以死相逼,我才答应娶你,更不希望你因此在心里留下疙瘩。”
古泽彻放开一脸茫然的她,单脚下跪,托起她的右手亲吻了一下。
“奈绪美,我也许不够好,但是我会以生命来爱你、保护你,你愿意原谅我、嫁给我,一辈子跟我相守吗?”他诚挚地抬头凝望着她。
情势突然逆转,奈绪美又惊又喜,立刻扑进他怀里,又哭又笑地迭声说“愿意”。
至于她枪里没有子弹,而且整出“逼婚记”都是由梁北宴所筹划,她与明日香负责演出的这件事——
嘻!就让她在他怀里多赖一些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