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不到,珞侬便向建驰请假,建驰──他们的公关经理,十分高大,却有张不太搭衬的稚气脸蛋,这里的女孩及员工都归他所管。
建驰自小亦是个孤儿,凭借着自己的努力爬到今天的地位,珞侬对他十分敬仰,由于相同的身世遭遇,建驰也总特别照顾她,就似个大哥哥。
“为什么今天想早点回去?”建驰关切地询问,“身体不舒服?你的脸色不太对,是不是外面的客人欺负你?”
珞侬连忙摇头,‘我没事,你别担心,我只是明早要去应征,想早一点休息,我已经跟琴姨说过了。’
“嗯!那你就早点回去吧!”他拍拍她的肩膀应允。
珞侬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T恤,牛仔裤,还是这样的打扮比较适合自己,无拘无束的,她托起背包由后门离开。
阴暗的小巷道那盏透着微弱光芒的路灯,正有一闪没一闪的,丝毫无所作用。
隐约,一抹人影伫立黑暗中,珞侬不禁心生戒意,在这种小巷道会发生什么事,可难说,她看不清那人,她突然想折回去找建驰……
随即,她又斥责自己太庸人自扰,珞侬提着颗心逐渐走近。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就下班,我原以为我还得站上个把钟头。”那人突地开了口。
珞侬认得那个声音,太令人印象深刻,她明显地吁口气,随即又被愤怒所取代。“你晓不晓得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你没事干嘛站在那?”珞侬毫不客气地指责着。
那人却反倒厚颜地露齿一笑。‘我在等你!’他说得就似是件天经地义的事。
或许对他来说,这句话并不具任何意义,但却教珞侬的心漏跳了好几拍,“等我?”她不由迟疑的重复。“为什么?我并不需要一个保镖。”
他睨了她一眼后,“想不到你所说的打工,竟是在这种场所,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工作?你的父母难道不阻止你?或者你认为这是一种时髦的趋势,认为年轻就不应该留白,不疯狂枉年少!”他铁青着脸不停的数落。
夙麒也搞不懂自己。他太关心眼前这个女孩了!超乎他以往所该有的态度,这女孩究竟有何魔力?能轻易便唤起他心田深处藏匿的恻隐之心?会只是因为她跟雁岚的年纪相仿,那个一向教他头大、不时忧心她下一个疯狂举止的妹妹,因而才会滋生这样无法解释的关切吗?
“我不认为我有这个必要将我的事说给你听,毕竟我们连认识都谈不上,甚至我连你的名字都无法喊出!你更没有资格对我说教。”她的声音不由有些高亢。
珞侬明知她不该如此武装自己,但她依旧无法对她的身世淡然处之,那提醒了她,她的父母抛弃了她。
“名字只是一个代称,”夙麒有些避重就轻的回答,“究竟是什么原因逼使你必须如此?为了钱?我怀疑你除了花店、酒吧,是不是还有可以令我更惊讶的工作?”他神色凝重。
“我说过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她不愿正视他。
“我也记得你并没有告诉我原因!”
她迟疑一会儿,咬咬下唇,“一份责任!”
“债务?”他猜测着,他捻熄手中的香烟,“多少?或许我可以……”
“不!”她一口回绝,口气有几丝不悦,“我不会接受你的施舍,我们素昧平生,你没有必要这么做。”
她一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真懂得如何消磨一个人的耐心!同样的,她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暗忖非找出困扰她的问题根源不可。
珞侬见他半天不说话,主动开口,“明早我会到奇得去应征,若录取了,多少可以减轻些负担。”珞侬明白对方绝无恶意,态度较为软化。
不过刚建立的友善,一下子又被他破坏殆尽,“辞掉酒吧的工作,它不适合你!”他命令道,“希望一切并未太迟……”
“够了!”她粗暴的打断他的话,“原来上天还给了你这项权利,可以命令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珞侬气炸了,她受不了他的自大,语气变得有些尖锐,“况且在曼蒂并没有什么不好,每个人都对我很照顾!”虽然她也曾想过要离开曼蒂,不过她绝不会让他知道,好让他称心如意。
他看起来似乎快气炸了,“没有什么不好?!那刚刚的情形你要作何解释?或者那样的事你早已经司空见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是不是?你难道不知道在那种场所有多危险吗?你随时都可能因为一个善妒的客人而送掉性命。”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夙麒竟泛起一阵寒意。
“你太言过其实了,曼蒂里有那么多人,不会有事的,况且你也看到了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不是吗?”她尽量心平气和的说。
“原以为你会是个洁身自爱的女孩,或许我也有看错人的时候。”他鄙夷不屑的低哼,冰冷毫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足够教人退避三舍。
“不错!”珞侬气得口不择言,“我正是那种被大家归类为爱慕虚荣的女子!”
他打量着她,改以一种平稳的口吻,“我似乎总在激怒你。”
经他这么一说,珞侬反倒觉得自己气度太小,她赧红了脸。
“你究竟藏有什么秘密?使得你必须如此保护自己!”
珞侬瑟缩一下,“你太多疑!我的生活单调枯燥,会有何秘密存在?”
他的表情摆明他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话,“我一定会找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必须像个小刺?般拚命保护自己?我不讳言你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他的目光太犀利、太灼灼逼人,仿佛她像本打开的书,袒露在他眼前,任他浏览。
“你太看得起小女子,我只是位十分平凡的女孩,毫无秘密可言,认识我的人都觉得我这个人乏善可陈,无趣至极。”她反驳道。
“噢?”那道浓眉挑得更高,“我这个人别的长处没有,就是特别固执,当然我得先知道这场游戏对手的名字?”他的笑容足以教人撤下所有的防备。
“楚珞侬。”她不愿显得太忸怩,大方地说。
“楚──珞──侬。”他一字一字地玩味着,低沉沙哑的嗓音似轻柔的爱抚滑过她全身,引起一阵战栗。“很美的名字,一如她的主人。”
她试图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但她没法不让那阵喜孜孜的感受窜流过心田。
“这场游戏并不公平,应该说你才是那个有秘密的人,你一直不肯透露你的名字,莫非你的名字是一项禁忌?你是通缉犯!”她因这话而瞪大眼。
这句话却惹来他肆无忌惮的仰首大笑,“我向你保证,我绝不是通缉犯,再说游戏本来就无公不公平可言,小姑娘,你要学得还很多。”他再次规避她的问题。
严夙麒根本不懂为何会一再对她隐瞒身分;不,不应说是隐瞒,而是不愿坦承!
怕她会像其他的女人一样吗?一旦得知他的身分后,就会变得贪婪、变得攻于心计,只想从他这儿得到些好处、珠宝、昂贵的服饰;只看上他庞大的钱财及社会地位,一心想取得严夫人的宝座。
以往,他并不在意,大家各取所需,他并不吝于花钱,他也喜欢女人打扮得高贵、漂亮。
但这位女孩应该是不一样的!他不喜欢将她想像成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女人。
但她真会有所不同吗?她在曼蒂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钱?她自己不也亲口承认了吗?那为何郁郁的失望还直压住他的胸口?
他喜欢她天真坦率毫不忸怩做作的表现,与他以往所认识的女人截然不同,但这会只是她的一种手段吗?毕竟有太多的女人为了接近他而不择手段,教他不得不心生戒意。
不过他却无法遏阻那颗渴望她的心!他想拥有她,超乎一切想像!
“我送你回去吧!”又是那种命令式的口气。
珞侬出现一阵迟疑,她在害怕什么呢?怕他在得知自己是个孤儿后会瞧不起她?珞侬气愤的思忖着,她难道忘记了楚院长的教诲吗?自重者人恒重之,孤儿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愧于天地。无需自怜、自悲,那是得不到一丝同情的!
或许等他看见育幼院后,便会打消一切的念头,更可能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她,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吗?那为何心底深处有一股好强烈的失望在肆虐着她?
“好吧!”她慎重的点头。
夙麒暗地长吁口气,就在他以为她会开口拒绝之时,她却一口答应。他怀疑她答应的这么爽快的原因,似乎另有隐情?!
夙麒诧异的发现,他很难预测这名叫楚珞侬的女子脑中所运作的程序,毫无章法,这并不寻常!他对于在他四周的人一向了若指掌,他习惯于控制场面。
但这名女子却破坏了他一向的惯例,他相当不喜欢这样!
就像今晚!他似乎仍清楚的感受到那股在见到她险些遭到伤害时的愤怒,及隐约的恐惧……
夙麒支起她的手肘,打开车门,极力克制住想拥她入怀的冲动,几近失礼地带她坐入驾驶座旁的位子。
珞侬望着他充满怒意的脸庞,猜不透自己哪里又得罪了他?索性将背往后一靠,来个相应不理。
虽然如此,一路上珞侬仍有好几次克制不住以眼角欣赏着他俊挺的侧面。
有一、两次,他转头逮到她注视的目光,只是一迳地扯开嘴角、饶有兴致地盯着她飞上粉颊的嫣红。珞侬根本不敢正视他,怕她的眼睛会泄漏出连她都还不明白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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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转就到了。”
“天光育幼院”
斑驳的油漆看板在昏黄路灯的照拂下,更显寒碜。
“就是这里?”
她听得出他声音里的紧绷,“是的。”她小心翼翼地瞄他一眼,他面无表情,无从猜测他的想法。
夙麒简直无法置信地瞪着前方那块油漆看板,他感到愤怒、全然的愤怒,上天苛待了她!他想给她一切……上帝无法办到的、无法给她的……他的胸口翻腾着一股对她的保护欲……
他望望破旧的大门,摇摇欲坠仿佛不经一吹的建筑,此刻,他隐约明了似乎是环境逼使她不得不如此,她根本无从反抗这样的不公平……
珞侬可以感觉到他的怒气,她决定保持沉默,世人对孤儿的看法太复杂,只是她很难接受他……竟也不能免俗。
她的心出现了一道好深好深的裂缝!
沉默一直窒人的弥漫着。
珞侬掩饰她梗塞的声音,近乎冰冷的说,“你不该送我回来的。”
他听出她口气中的不对劲,语气亦有丝压抑的愤怒,“为什么?”
珞侬不愿面对他那双可以洞悉她心事的眼眸,依旧沉默地望着车外的街灯。
他坚定的扳过她的身子,目光点着熊熊的怒火,“我一直在怀疑你为何会这么干脆答应让我送你回来?现在我想我明白了。让我这么说吧,你认为让我送你回来,看到这样的情况便可以使我打消念头,不,你太低估了我的毅力。楚珞侬,我对我想要拥有的从不会放弃,我一向能够得到我所要的,而你,我会得到你的。”
她从不怀疑他说到做到!她能逃得过他布撒的网吗?她想逃吗?她依旧无法解释在听到这席话后,心头微泛起的窃喜……
他不适合她!她若不想受到伤害,她应该躲开他!
“不,我就是我,没有人可以拥有另一个人的。”她拚命的在抵抗似乎已渗入她的心房的感情。
他投给她一抹微笑,笑意中包含太多令人不敢忽略的自信……
她害怕那人具侵略性的魅力,她害怕这会只是一场顽强抵抗的战争,终究败的那一方会是她!
珞侬前几天感冒未愈,她接连咳嗽了几声,夙麒看看她身上单薄的衣物,脱下他的西装外套。
“披上吧!别太虐待自己的身体。”语气虽有几分责备,却能听出其中的深情关怀。
他将外套披向她纤细的双肩,他厚实的手掠过她,引起她一阵战栗……
她抬眼坠入那窗柔意,“原来你也可以这么温柔,为什么要把自己戴上不可接近的面具?”她不知道她怎会说出这些话,它们就那么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温柔?这小妮子的脑袋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从刚才至今,他根本未曾对她和颜悦色过,更遑论他从不懂温柔这两个字,这也是他历届的情妇所抱怨的,他全身上下的骨头,没有一根刻有温柔两字。
他可以想像出当育梧听见这句话时,脸上会出现的滑稽表情,他当然不会让他有机会取笑他!
“温柔?”他嗤之以鼻,仿佛对它充满了不屑,“你用错对象了,从不曾有人将我跟温柔这两个字联想在一起。”
珞侬静静的回视他,似乎想再一窥方才不小心跑出来的细腻、体贴……但除了他满脸讥讽外,什么也不复见,一霎间又躲回了冷酷的外衣下。
“你的父母是因为车祸?!”他下结论。
珞侬把眼睛转向窗外,“大部分的孤儿不就是这样产生的?”她强压住涌上的罪恶感,她必须说些话,“我们一同吃饭、游戏,一同长大,也曾为争夺玩具而大打出手,也曾一起躲在棉被里哭泣,也一起期盼著有一天能有件属于自己的新衣服,而不是……”又来了,她又开始自怨自艾起来了。
她改变话题,“所以,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小甜甜,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像她那样乐观、善良、不怨天尤人……”她突然停下,不好意思的,“对不起,我太多话了,你一定很烦吧!”珞侬的语气里有太浓的苦涩与伤心。
他的心在抽痛着!
“不,你继续。”夙麒摆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可惜我的故事并没有像小甜甜那般精采,我在孤儿院长大,高中毕业后就得自力更生,以半工半读的方式来完成学位。你看,我一点也不神秘,根本吸引不了任何人。”她紧张的拢拢头发。
“你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你难道从不仔细瞧瞧镜子里的你吗?那一双会网住所有视线的美眸、引诱人不禁想一亲芳泽的朱唇、耸动的浓眉,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吗?”他专注地凝视她。
珞侬想闪避那对太具侵略性的眼神。“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该进去了,再……”
他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伸至门把的手,“你知道吗?自从遇见你,有一件事一直搁在我脑海,”他转过她的脸迎向他,“我想知道吻上这红艳双唇的感觉,是否正如我想像中的那么美好?”
他大胆的言词吓坏了她,也让她明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他内敛、成熟、稳重,而她……一个未经事故的黄毛丫头,完全摸不透他的游戏规则,也玩不起!
“你介意吗?”他以暧昧的眼神睨视她。
突然之间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在他以那种眼神看着她时,她根本没法思考,她拚命抓住那剩余的一点思维,“介意!”接着,她迅速垂低眼脸。
“你并不诚实。”
她恨死了他脸上的那抹得意!
珞侬挣扎着想离开他的掌握,想不到他竟肯轻易地放开她,珞侬不敢再多作停留,头也不回地冲进育幼院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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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侬用她最快的速度梳洗,爬上她位于角落的床,她一直在努力将那人的身影自脑海中抹去,可是显然她的努力完全白费。
珞侬进入睡梦之前,才朦胧地忆及,他又再一次规避了她的问题,除了他的面孔外,她对他一无所知!
或许真正神秘的是他?!
翌晨,珞侬换上她最漂亮的洋装,第一印象往往是最重要的,她如此说服自己。忽略掉想为他精心妆扮的想法。
“楚奶奶早!”珞侬往她身旁的椅子坐下,之后她一迳埋头于自己的早餐中。
“珞侬,别担心,你一定会被录取的。”楚奶奶和蔼的为她打气。
被说中心事,珞侬不好意思怯怯一笑,她不想楚奶奶替她操心,改以自信的口吻,“嗯,一定会的,不然那可是他们重大的损失啊!”珞侬吐吐舌头打趣道。
楚奶奶宠溺的笑笑,珞侬也二十岁了吧!楚奶奶内心暗忖着,这真是二十年前被她发现弃于育幼院大门口的小女婴吗?
一眨眼间,她长大了,出落的亭亭玉立,即使在襁褓之时,珞侬便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娃儿,她虽曾如小男孩般调皮捣蛋过,虽曾对那些有意认养她的夫妻恶作剧,藉以吓跑他们过,但她始终是一个善解人意、对每个人都付出爱心的女孩。
不,只除了那些企图想收养她的家庭,想到那些恶作剧,曾把一个贵妇人吓晕过去,她的嘴角不免泛起一丝宠溺,还记得珞侬事后理直气壮地说,因为那妇人批评一个小朋友身上有异味。
她记得那妇人,的确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因而她事后只罚她读完一本名著。
外表乐观的珞侬其实比任何人更渴望爱,她私下祈求过上帝,会有一个能够全心全意爱她、宠她的人出现。
“楚奶奶,”抹抹沾上牛奶的嘴唇,狐疑地望着那张若有所思的脸庞,“您的早餐快凉了,”她指指她放在手中老半天却未曾送入口的烧饼,“您在想什么?”
楚奶奶摇摇头,突然对她的食物产生莫大的兴趣,“没什么,只是一些陈年往事,你快走吧,迟到了不好。”
楚奶奶八成又再为育幼院的经费烦心,她多希望能替这个扶养她长大的老人家分担一些她的负担,“嗯,”她提起背包,“楚奶奶再见!”珞侬情绪沉重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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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入奇得大楼,珞侬紧张的情绪立即像被充气的气球般膨胀,她连深呼吸几口气,期许自己的外表能有想像中的冷静。
她走向服务台,“小姐,请问应征人员应至何处报名?”珞侬露出她最甜美的笑容。
“应征?”那位小姐显得十分纳闷,“你是说你要应征?可是我们公司最近并没有……”
“可秋,这一位小姐要应征是不是?”在一旁听电话的女子插入,随即对话筒说了句话后,匆匆挂断。
“是呀!”那名叫可秋的女孩回答她,“可是……”
“我知道了,”她再次打断那女孩的话,她转向珞侬,“对不起,小姐,应征是从今天才开始,所以有怠慢之处请见谅,”她的笑容几近谄媚,“小姐,你只要到人事室主任的办公室就可以。”
珞侬猜不透那两人的态度为何如此怪异,她道声谢后,举步走向楼梯,也因此她并没听到那两个女孩间的对话。
“华姊,公司最近明明没有在招募人员,怎么……”可秋一脸的迷惑。
“是没有,”她笃定的说,“不过小女孩,你要学的事还多着呢!事情总有例外的时候,更何况面试那女孩还是董事长亲自下的命令。”
“董事长?”可秋的嘴唇形成一个可笑的O型。
“不错,”华姊直盯那背影,“她的确长得很标致、很甜,也难怪……”她故意将话隐去。
珞侬原以为会在走廊见到很多等着面试的人,结果却出乎她意料之外,一个人影也没有。她停在门板上写著“人事室主任”字样前,敲门。
“进来。”她推门而入。
办公桌后一位中年男子抬眼,“你有什么事吗?”语气有着不耐烦。
“我是来应征的。”珞侬战战兢兢地。
她不喜欢他,珞侬对自己突升的念头感到有丝诧异,她很少第一眼便判定对一个人的喜恶,但她实在无法对那双眯细的小眼、几近狰狞的笑容产生好感。
“应征?噢,是呀!应征!”他好像突然才想到有这一件事的存在般,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抓起摆在一旁桌角上的纸张,“来,把这些表格填一填。”
珞侬接过表格,在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下,拚命压抑住想夺门而出的冲动,她简直无法忍受那对色迷迷盯着她瞧的眼睛,他的眼神很怪异,仿佛她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珞侬不自在的挪挪姿势,继续埋首于她的表格,好不容易,“林主任,”她瞄见置于桌前的名牌,“资料都填妥了。”
他低头看了看,“夜大二年级的学生,中文系,独居?那你的家人呢?”他显得十分好奇。
珞侬以平静的口吻,“应征工作的是我,不是我的家人,并没有必要写家族史吧!是不是?”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扯开个令人恶心的笑,“薪资方面呢?你的条件?”
珞侬大约说了个数目,对方点头。她总觉对方只是在做些例行敷衍的工夫,一点也无甄选时所该有的谨慎。
“会中、英打吧?”
“会的。”
“速记?”
“还可以。”
他又点头,依旧带着若有所思的笑容打量着她,“那你明天来上班吧!”
这么简单?!传闻中奇得公司招募人员向来最苛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被录取她当然很高兴,但这其中又不免教人怀疑,珞侬百思不得其解,她站起身告辞。
一路上珞侬仍在思索这整个事件的可疑点,是后,她放弃了!因为她不想太虐待自己的脑袋,那太划不来!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珞侬,”课堂上,如往常一般巧蔷选择她身旁的位子,“应征的事怎样了?”巧蔷俟一坐定便扯着她的衣袖急切地询问。
“录取了。”她语气里全无兴奋的成分。
“录取了!太棒了!”她看看毫无雀跃之色的珞侬,“怎么了?录取了还板着个脸,活似人家要把你推向断头台一般。”巧蔷夸张的取笑着。
“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呢?”她说出她的疑虑。
“会有什么不对劲的?你太多虑了,”巧蔷乐观的轻斥,“更何况这样子一来,你便可以时常见到你的白马王子,一举两得?!”她调侃地眨眨眼。
“你说到哪去了,什么白马王子?”珞侬有些心虚的羞红脸。
“还装!”巧蔷斜睨她取笑道,“你有没有再遇到他?”珞侬点头,“那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巧蔷贼兮兮的直盯着她瞧。
“周巧蔷,你愈扯愈离谱!”她鼓起腮帮子。
“到底有没有怎样啊?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巧蔷死缠活赖的工夫的确到家,珞侬拗不过她,只好将昨晚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就这样?”巧蔷毫不掩饰她脸上的失望,“没有下文?嗳……”她戏剧性地叹口气。
珞侬娇靦地瞪视她,没好气地,“不然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事?”
巧蔷双肩一耸,“这我可就没法预测,当一男一女撞在一起,顿时石破天惊,火光四射,干柴烈火,欲火焚……”
“喂,喂,愈说愈不像话!”她被巧蔷说得两颊绯红。
“电影上不都是这么演的,怎么,害臊了啊!”巧蔷凝视她的红晕,不放过地嬉笑着,“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我倒想见识见识,竟可以令咱们中文系的系花为他如此思惹情牵,牵肠挂肚不已。”
珞侬到嘴的斥骂却因教授的进入而打住,“便宜你了!”她赶紧坐正身子,取出笔记本。
巧蔷对她的话努努嘴,她们的对话也就此结束。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很平静地,珞侬进入奇得已两个月的时间,她的职务比较广泛无定性,主要是连系各个部门的消息往来,及下达上头的公文至各个部门,因而各部门的工作她多少要熟悉一些。
她明了到要经营一个企业公司的营运有多么不容易,每个人都必须善用他上班的八个小时,包括她,不过辛苦是有代价的,奇得所付予的酬劳的确令人毫无怨言。
不过,最教她失望与纳闷的是,他再也未曾出现在她面前,她甚至无从打听起,想到这一点便令她颓丧不已。
而女同事们对她的态度也教人费解,客套而疏远,甚至带着敌意,她们经常以一种打量的目光在注视着她;当然,这是在她们以为她没注意之时,不论她有多努力想去建立好她的人际关系,她和她们之间,始终有着一分疏离感,而在以往,她是从不必为这种事烦心的。当然结果常常令她倍受挫折。
珞侬不晓得原因出在哪里?她们似乎并不打算将她视为她们的一分子!
男同事呢?态度依旧好不到哪去,有的甚至以无礼轻佻的眼神审视她,就如昨天她便碰到一件让人十分气愤的事。一位财务部的男同事,出言轻佻且不时对她毛手毛脚,她曾毫不客气的喝阻他,谁料他竟出口伤人,老羞成怒骂她假正经,说她是什么样的女人谁不知道?
这一切究竟出了什么岔?!她的外交圈不能说十分圆滑,但也不至于全然被摒弃在外?
莫非跟他有关?珞侬实在不愿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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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样?”夙麒将方才讨论完毕的公文往桌上一搁,对着育梧说道,“还适应那份工作吧?”他以漫不经心的姿态拿起另一叠公文随意翻阅。
育梧则以一种饶有兴致的表情望向他的朋友,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谁,“你对她似乎特别关心。”
夙麒霎时停住手边的动作,随即合上公文夹,起身踱至偌大的落地窗前,双手习惯地插入西装裤口袋,视线胶着在窗外的车水马龙。
好半晌,他才以一种平淡无奇的口吻解释道,“我只是在同情一个小女孩的遭遇,尽我所能的帮助她,虽然我不是什么慈善家,但这点恻隐之心我还有。”他不忘自嘲的说。
“真的这么简单?”育梧的语调怀疑的成分居多,“那为什么不让她知道你的身分?而且还以匿名的身分定期捐给育幼院一笔为数不少的钱呢?”
“你什么时候开始又变成一名侦探了?”
他冰冷的语调足以教任何识相的人就此打住,不过育梧并不将自己归类于“识相的人”,他太了解夙麒,他一向习惯于掩饰他的情绪。
“我对我十分感兴趣又好奇得要命的问题,偶尔是会消息灵通一点,她对你似乎非比寻常,我说得应该不会有差吧?”
他的话换来一记冷眼,育梧本就不指望他会回答这些问题,只是想挫挫他那傲人的锐气……有时真的挺教人受不了的,而今他好不容易才逮到这个机会,说什么他都不容错过,否则他太对不起自己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夙麒半侧过身,等待着。
“夙麒,这……该怎么说呢?”他忽变得迟疑。
夙麒扭过头迅速的瞄他一眼,讥讽的,“育梧,你一向不是挺能言善道的,这回怎么?把舌头给闪了?”随即不耐的,“有话快说!”
“好吧!好吧!是你自个儿要我说的,她很努力也很认真,学得很快,只是……”育梧将交叉的双腿摆正,不自在的挪挪姿势,“恐怕公司的流言会伤害到她,虽然目前还未传至她耳中,不过终究纸包不住火,况且她已受到不少困扰。”
“什么困扰?”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他的任何情绪波动。
育梧不自在的清清喉咙,“她的面试是由你直接下令,可想而知流言就不胫而走,不少人认为楚珞侬是你的……情妇,于是她常受到些男同事的骚扰及出言不逊,不过她真的挺悍的,那些人也吃到了苦头。”他的嘴角掩不住一丝笑意。
育梧想到昨天他看到有人对珞侬不礼貌时,本欲向前解救,孰料,她竟当场给那人一巴掌,气得那个人好半天说不出话,忆及此,那抹笑容在他嘴边更扩大。
夙麒从未料到他的帮忙会带给她这样的困扰,‘该死!’他让他的咒骂出声,“我是不是太善待他们,竟利用上班时间调戏……”他的脸霎时变得铁青。
育梧真想挖挖耳朵,证明他没有错听夙麒话中浓烈的醋意,事情似乎愈来愈有趣了。
“你打算怎么做?表明你的身分?”他正色道。
“为什么我好像听到石头下水的声音?”夙麒渐渐控制住他的怒气,不忘幽默的说。
“哇!冤枉呀!基于朋友的立场,我只是想助你一臂之力,哪还有落井下石之理,我承认我的确很想这么做。”育梧表现出一脸的忠诚,但眼睛却泄漏了他的伪装。
夙麒松松颈上的领带,重新坐回他的真皮办公椅。
“我从未看过你对一件事这么犹豫,商场上的果断、冷静呢?为何不干脆把真相告诉她?莫非你在……害怕?”育梧诧异地望向他。
“该死,育梧!总有一天我会将你的嘴给封上!”他厉声的警告着,他死也不会承认育梧说中了他的心事。
电话铃声很不识趣的打断他们,夙麒看了看他之后,抓起话筒,表示他们的对话到此结束,育梧耸耸肩起身离开,并抛给他一记“此事未了”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