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叫声有些近,连风也吹得她脸颊有些发冷,让她不由得从睡梦中暗暗清醒过来。
长年养出的警觉之心,让她继续装睡,纷乱的脑袋里首先想到的是小鹏在何处?
她在凤鸣祥她义爹面前扮演著离不开小孩的软弱娘亲,就连睡觉也跟小孩同睡一床。她的手指稍挪动了下,发现自已竟身处野外,身下躺的是野草。难怪鸟啼如此近身……那小鹏在哪里?
她思绪一时转不过来,直觉反应这是凤鸣祥她义爹搞的鬼。後来又想起她义爹早在三年多前就死了,自然再也伤害不了小鹏——
思及此,不禁想要苦笑起来。就算她最大的恐惧已离世,这三年多来仍是频频错觉,以为鸣祥她义爹之死是在梦中而非现实。
放松之後,极香的肉味钻进她的味觉里,她心里正疑,忽而这几日的记忆一一回到脑中,从离家出走到她落河装作昏迷——她低呼一声,连忙张开眼眸。
装昏迷,装昏迷,她倒真的迷倒在他怀里,真是个没有用的人。
「你醒来了?」莫遥生正坐在她的身边,朝她露出惊喜的笑颜来。
他的笑,一直让她很迷恋。当年她「年少无知」,吸引住她的第一眼,不是因为他俊美的外貌,也不是因为他谈吐极佳,而是他的笑、他的眼。
他的笑,总让她无法抗拒地贪恋著,直到成亲之後,她才了解到他的「男色」对她而言,就像是毒素般的可怕——
她一时恍神,直到鸟又叫,她神智一回,赶紧撇开视线,不再瞧他的笑颜,也才注意到四周的景色。
「这是哪里?」像在野林之中。
他不答,反而笑道:「你饿了吧?」
她不由得看向他,瞧见他正在临时搭起的火架子上熏烧著野鸡,她咽了咽口水,顿觉自已肚子在抗议了……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身形上。
「你……你的外衣呢?」风一吹,她身子微冷,低头一看,自已竟只著葱绿的抹胸,其馀的肌肤全露个光光。她惊喘出声,双手赶紧遮住不算丰满的胸部,颤声道:「你脱了我的衣服?」
「你湿了一身,不换下,会著凉的。」他柔声说道。
她心一动,暗暗咬住牙,不敢再直望著他多情的眼。
这人,简直是她命中的克星!
「你饿了吧?这鸡再弄一下便熟了。」
「你要我怎麽吃?」她恼道。袒胸露背地去吃吗?
他微微一笑,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麽关系呢?」
「我……我跟你可没有任何关系!」
他闻言,眼中一闪而过某种情绪,随即笑道:「非君,你我是夫妻关系,自不是外人。」
「你没瞧见你我外表岁数差距极大吗?」这人真是石头脑,听不懂她的话吗?
「你的外貌本就老成,我一点也不介意。」
这人……就算是实话实说,也不用说得如此白吧?沈非君心中有恼,恨恨地咬牙切齿道:「看来你好像娶了一个老妻。」
莫遥生彷佛没有看见她的恼容,颇为同意地点了点头,自烤架上撕了半只鸡腿,对她笑道:「可以吃了。」
她避开他的笑眼,看著他故意晃动烤熟的鸡腿,让香味迎面而来,好香……肚子咕噜噜地叫,让她的眼泪差点掉出来。
「公子,麻烦你将奴家的衣服取来——」
「衣服都还湿著,你会著凉。」
她估量了下,须绕过他才能取回衣服,心知他存心的成分居多,只好细声说:「衣服湿不湿都无妨,公子不给衣,奴家如何能用食?」
莫遥生摇摇头,认真说道:「我是你的相公,你何必做这多馀的介意?你的身子我又不是没瞧过、没摸过——」
她闻言,秀脸胀个通红。
「我叫绣娘,并非你嘴里的非君!你这石头脑,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信……咦咦,你站起来做什麽?别靠近我,别再走近了!」她护著胸,连连往後移,直到背贴上了树,才发现退无可退。
她暗暗叫恼,心跳如鼓地撇开视线,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就近喷在她脸上。
「淫魔。」她喃喃道。
「谁是淫魔?」他柔声问道,声音近到酥了她的身。「非君,为什麽不看我?」
因为一看,她就迷糊了,他分明是故意的!可恶!
「男女授受不亲,公子请自重。」她可怜兮兮地细声道。他身上的气味几乎打乱了她可怜的理智。
「夫妻之间还要谈授受不亲吗?非君,你当真要拒我於千里之外吗?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我以为……我真以为……」
他的声音忽地有些轻哑,让她心中一跳,以为他男儿有泪轻弹出来,不由得转回视线,瞧向那一双能勾她魂的眼眸。
他的目光极柔,柔中又有些令人难解的谜雾。她还记得,以前的莫遥生是一个温柔又豪气的人,虽是大户人家出身,却无大户人家的老气与墨守成规的作法。她知这是因为他自幼因多病而以一袋黄金拜师,一学学了十年之故;武功是没她好,但他年少气度与处事的态度,却是她远远不及。
是她把回忆美化得太过火了吗?怎麽她老觉得自大云楼相遇後,他似乎与她记忆中的莫遥生有些分离了?
被他赤裸裸的情意迷到有些晕头转向,等到她惊觉时,他已经吻上她的唇瓣,而她非但没有抗拒,反而与他唇舌交缠起来。她脑中浑沌一片,难作思考,模糊的意念中知自己该用力推开他,偏偏手软脚软,连火烧的身子也软摊在他怀里……
「你的脸,是非君的;你的声音,是非君的;你的身子,是非君的;连你的吻,都是非君的。」吮吸著她的唇,他喃喃道:「十年来,我不曾忘,不敢忘,不能忘,为什麽你要骗我你不是非君?不,非君不会骗我,那就是你失了记忆吗?所以十年来你没有回来过,连见著我了也认不出来?」
他的语气充满伤痛,她张口欲言,却被他再度吻上,吻得她意乱情迷。
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利用她的弱点吻得她理智全失……可恶!可恶!偏自己完全无力抵抗他——
真笨!
她才是那淫魔吧!
「我对你,永远不变,所以,你不要怕我,好吗?」
恍惚间,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他温柔的低语。不变、不变,这两个字像催命符一样不停地钻进她的脑中,不停地重复,像是魔音穿脑,让她从情欲中慢慢地挣扎。
他的吻,落在她的颊上、她的颈间,像一点一滴的情累积起来;她的胸好像一阵凉意——
她低叫出声,用力推开他,及时拉住往下掉的抹胸。她满面通红,又恼又恨地结巴道:「你——你——你简直是,是……」
见他又要靠近自己,她直觉双掌推出,将毫不设防的他打离自己,随即飞快地奔到晒衣之处,抓了自己的衣服披上。
「非君!」她那一掌打得虽不致重伤,却让他一时难以爬起。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叫道:「我不再是沈非君了!」
「你不是,天底下就没有第二个沈非君了!」见她无情要离,他心急,喊道:「你真要我心碎地再寻你一个十年吗?你忍心吗?忍心吗?」
原本要逃去的沈非君闻言,停了脚步,低语:「没有人要你找的。找了又如何?就算你找著了,还会是那个你心目中的沈非君吗?」
莫遥生武功虽没有她好,也停置了十年不曾练过,但眼力与耳力却是天生的好,他微微错愕,尚未理解她言下之意,就见她飞快地奔离这野地。
「别走!」他惊慌喊道,一见她失了影,就算那一掌让他咳得难受,他也硬是狼狈地站起来。
他怎能让她再从他眼里消失?
脚步声又近。他抬头,瞧见她跑了回来,心里万分惊喜。
沈非君默然地看了他一眼,奔到烤架前,毫不留情地拿了烤鸡後,又跑了。
「非……」他楞了下,一时回不过神来,只能呆呆地看著那尚在窜火的火堆。
林间的脚步声再起。他又见她二度转了回来,动作极快地抄起他的衣物,瞪他一眼,细声说道:「可别再来追我了!我不是沈非君,你再追,就休怪我无情了!」语毕,她抱著他的外衣钻进林间。
莫遥生心里惊讶之甚,让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她……」竟玩起这种下流招数来?非君为人正直、讲究公平,对於下三流的招数从不屑为之,她……真的是非君吗?「她是!绝对是非君!」他心里甚为清楚:「就算非君有双生姊妹,我也能分得出来!何况她的味道、她的身子,我怎会错认?」
她的师父一生只收一徒,她的武功招数他又怎会认不出来?
只是,她似乎变了,变得连他都觉得好陌生。
「就算陌生又如何?她没死,我已是谢天谢地。」莫遥生双手遮掩俊美的脸庞,喃喃低语:「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就算老天爷折磨了他内心十年,他也心甘情愿,只要她活著,还管她变不变!
他虽不知非君为何要说这种一戮就破的可笑谎言,但他心里的喜悦,始终是不变的。
「真怪,我在大云楼找著她,心里又惊又喜,却彷佛雾里看花,落不真实。我怕她从我眼里消失,要舟夫告诉我这少见人烟之地,我看著她在我眼前睡著,却仍踏不著地,恍恍惚惚,生怕只是一场梦……」
现在她逃了、跑了,他才慢慢接受这是真实,一点一滴的喜悦之情,开始淹没了他……
「老天爷!」双掌仍是盖著脸,他倒卧在地,轻笑出声,笑声不断。
她没死,她一直活著!
就算因此而让他再绝望个十年,他也心甘情愿!只要她没死,只要她安然无恙,只要她在这世间活著,老天爷要怎麽待他,他都不再诅咒老天。
他仍在笑,笑难抑,遮脸的双掌下慢慢地滑出泪水来。
笑声停了。林间只剩下鸟叫声,风吹来,吹不乾他直流的泪。
良久,他才哑声说道:「老天爷,谢谢你,我不再怨天尤人。」
这是哪儿?
在野林间走了一阵,都吃饱喝足了,还找不著有人烟的地方。
「是我迷路了吗?」沈非君微恼:「我这麽不济事?连个小林子都会迷路,若让小鹏知道了,岂不是丢尽了我这个当娘的脸吗?」
可是……
「可是,我怎麽不记得刚才有走过这些路子?」真的迷路了吗?还是他特意将她带到没有人迹的野林之中?
这不是淫魔恶贼在掳人时才会做的事吗?
「不,一定是我多想了。」她摇摇头,否决自己的疑心。「他性子极为光明正大,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我的多疑不该用在他身上。」
走了一个多时辰,仍是找不著出口,她的双腿发软,又怕他找到了她丢在半途的衣物,紧追上来。
「呜……小鹏,快来救娘,娘真的迷路了啦——」
小鹏不知想不想她这个娘?有鸣祥跟余沧元在,他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来思念他这个流浪在外的娘亲吧?但她好想他啊,每天晚上睡觉没有抱著他的小身体睡,她就像是失了枕头,难以成眠。
如果她现在很落魄地回去,小鹏会不会笑她?她想著想著,忽觉自己来到了林间的尽头。
「怎麽有点眼熟?」
这尽头像是断崖的下方……为何给她一种眼熟之感?她在天水庄十年,没有来过像这种人烟稀少之地啊!当年由北往南,她也不曾在南方的哪里停留过,只除了在进天水庄的前一天……
「啊!是这里!」她讶道。想起了她与凤鸣祥的结缘之地。
当年她怀著身孕,并无特定的去处,走到哪儿就算到哪儿。她一路往南,一直走了三个多月才发现自己肚中有了娃娃,当时她身上盘缠不多,又找不著安身之处,只好专捡偏僻之路而行,直到数月後走到此处被盗贼所追,不慎落崖後遭鸣祥所救,从此定居在天水庄,改变了她与小鹏的一生。
她与鸣祥的缘分由此开始,她也以为与他的缘分就此断了,没有料到十年之後,竟然又来到了这里。
这表示了什麽?重系缘分吗?
她摇摇头,摇去自己的痴心梦想,喃道:「难怪这里没有人烟,原来有盗贼横行於此。」她的心有点痒痒的,手也有点痒。「这就是师父所说的铲奸除恶吧?」
她自小常听师父提他的英雄事迹,让她百般羡慕。她一直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能够跟师父一样,在江湖上大显神威,但从她嫁入莫家到後来在天水庄十年的闭塞生活,让她以为这一辈子是只能当井中之蛙了,现在,好像是一个机会——
「我身上没有钱,反正到了有人的地方,又得去做洗碗工,跟我想像完全不一样,不如……不如……」跟师父一样铲奸除恶,顺便搜刮点不义之财,就不必再到处应徵工作还被人嫌她老了……她愈想愈兴奋,一时忘了还有人正追著她。
她估量要如何找到那些盗贼之际,忽地听见有人声,她大喜,拉起裙摆立刻跑上前——
「娘!娘——小心!」沈小鹏双眼忽地一张,惊慌地爬起身来。
夜色里,在密林的遮掩下,几乎看不见天上的星星,伸手也不见自己五指,只能从前头微弱的火光瞧见余叔叔模糊的身影。
是了,他想起来了。
他可恶的娘亲离家出走,害他夜不成眠,紧张得要死,生怕她在外头出了什麽事。
一连寻了她好几天,她却像在世间蒸发了一样——那几日,他好怕好怕,怕再也见不著她,一直到有人传来消息,从大云楼里坠河的妇人长相七、八分像他娘,他赶紧跑到大云楼问个详细,才知道他那个爱哭的娘在这间客栈里当洗碗工。
洗碗工!
在天水庄里她当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妇不好吗?干嘛来这种地方洗碗?明知他娘必是缺钱,但,但一想到他气得要死的娘亲去为人洗碗,他心里就不痛快。
尤其又想起那间客栈的掌柜绘声绘影,说有一个男人跟著跳河救他娘,而那人的身形举止,又极像当日莫不飞的四师兄……
「为什麽……他会救娘?」沈小鹏自言自语道。
「是人,都会有侠义之心吧。」坐在火堆旁守夜的余沧元淡淡答道。
「若是余叔叔,余叔叔你会跟著跳河救人吗?」
余沧元沉默了会儿,才道:「江南之地,十人里就有八人懂得泅水,不必等我救,自然会有人跳河救人。」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只会在旁冷眼观看,沈小鹏心里虽有些不舒坦,但也知这是余沧元的个性。只是……连亲如余叔叔,都不会下水去救人,那男人……为何会知道他娘的闺名?又为何会毫不迟疑地跳河救人?
尤其,那人长相虽好,看起来却极为阴沉,那人的师兄弟跟他说话,他也几乎不曾搭腔过,连一脸像极大魔头的风大朋看起来都比他亲切许多哩。
那人怎会救他娘?怎会?
沈小鹏心里略有不安,又想起那载他们离去的舟夫所说的话——女人是昏迷的,那男人却要他划得愈远愈好,远离有人的地方。
害他连一刻也待不住,不愿守在天水庄等著余叔叔或鸣祥来帮他救娘,他要自己来,连客栈也不要住,宁愿多走点路。这也才会在林中过夜。
那男人,到底要带他娘去哪里?他们循线到了舟停之处,才发现那人又雇了马车,往这几乎没有人烟的地方而来,为什麽?他好怕她娘被骗啊,别看他的娘一脸精明,一哄她,她就容易被骗!
「余叔叔,莫不飞的师兄弟都是好人吗?」
「好人的定义难说。」余沧元淡淡答道:「我对你可算是好人?」
「余叔叔对我来说,当然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对其他人而言,却不见得是一个好人。」
沈小鹏微楞,为娘亲担心受怕的脑袋不想慢慢思考,脱口道:「余叔叔的意思是,莫不飞的四师兄对莫不飞他们来说,是个好人,对我娘却是一个不怀好意的恶人?没错,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他干嘛将我娘带到这种地方来?」他愈想愈心急,连忙站起来,叫道:「余叔叔,咱们别休息了,再多走点路找娘,好不好?」
余沧元冷冷地望著他,不以为然道:「你娘是个寡妇,且年纪比起莫遥生来,也大了点;而莫遥生乃北方钜富,名声不算坏,加以家中有妻,你想他会对你娘做什麽?」
是啊,那与莫不飞同姓的四师兄能对他娘做什麽?沈小鹏知余沧元一向实事求是,说起话来虽不中听,但却是实话。
那叫莫遥生的男人,的确看起来比娘亲年轻极多,可是……可是,那莫遥生对著他脱口喊娘亲闺名时,那眼神……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极为珍惜的宝贝一般。
除了他,谁还会把他娘亲当宝看?
「那人,在庄里没待多久就走了。莫不飞数年没见过他,也承认他的个性变化极大……」
说不担心,那才是怪事呢!可恶的娘,净让他这个儿子担心受怕,要找到她,非……非狠狠骂她一顿不可!
「带走我娘来这没有人的地方,究竟是为了什麽?」沈小鹏脑中一闪,忽问道:「余叔叔,既然你认为我娘无事,为何一听到莫遥生将她掳来此地,又突然改变心意,跟著我出来寻人?」
余沧元面不改色地望他一眼,目光又落回火堆里,说道:「沈夫人毕竟是天水庄的人,她与鸣祥算是我名义上的义妹,我理应多顾著点。」
说得很理所当然,沈小鹏心里却有些怀疑。余叔叔虽疼他,有意将一身所学慢慢传授给他,但那并不表示余叔叔会为他娘烦些小事,余叔叔会出面必是有什麽危及他娘性命的地方。
沈小鹏的心老是不安,正要再问个详细,忽见余沧元无声无息地站起身来,像侧耳倾听远处。
过了一会儿,余沧元减了火,朝他做了一个手势,便消失在黑暗的密林间。
沈小鹏紧张得直冒汗。
「他要我在这里等,是他听见了什麽吗?」林中还会有什麽?老虎狮子?那他娘怎麽办?
可恶!若是他再大一点、若是他武功再好一点,他就不用靠余叔叔保护他娘亲了!
他著急地等了又等,不见余沧元归来。他的脑中设想无数可能的恶劣情节,怕他的娘被老虎吃了、怕他的娘在林里被那个姓莫的欺负、怕他的娘害怕得哭到昏头……
「可恶!可恶……等等,那又是什麽声音?」与余叔叔完全不同的方向传来奇异的声音。「会不会是娘在求救?」他迟疑了下,飞快地追著声音而去。
天无星光,没有火摺子,他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好几次跌跤,他又爬起来循著原来声音的方向而去。
「谁?」有人忽然低喊,随即又讶:「是你?」
沈小鹏一听这声音极熟,立刻停下脚步,眯起眼在夜色里勉强看出眼前是——
「你!我娘……」瞪著莫遥生衣著有些凌乱,好像……好像是刚办完什麽事才换上衣服的,他的头有些晕了,不敢想像他的娘受了什麽苦处。远处传来的声音让他勉强拉回神智,问:「还有人在?」
见莫遥生就近飞窜上树,压根不想理会他,沈小鹏眼珠一转,也算机敏,立刻用余沧元教他的轻功跟著飞上附近的树上,掩身在浓密的枝叶之间。
远处,慢慢传来人声,微弱的火光来自该人所提的灯笼。
「这娘们更是辣得够味,把我脸上抓了好几道血痕啊。」
沈小鹏心一跳,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去,她挣扎有什麽用?到最後还不是叫咱们给掳来了?」
莫遥生微微眯起眼来,黑色的瞳孔像入夜後神秘的密林。
「这女人见没救了,便开始哭哭啼啼的。」
哭哭啼啼?那不是他的娘吗?沈小鹏差点要冲下树问个清楚,偏他知道自己的武功只在初步,下去了别说救他娘了,说不定还成累赘。可恶!这两人是哪儿来的,竟敢随便掳他宝贝在心头的娘?
「女人嘛,就算是哭,也是哭一时的,等咱们大头子用过之後,还不是服服贴贴的!」
莫遥生俊美的脸庞阴沉起来,双拳虽是紧握,却强迫自己躲在树上不动声色,暗暗记住这两人的长相和每一句话。
「咱们老大最没法抗拒美色了,一见人家有几分姿色,也不管能不能招惹,先掳上寨再说,嘿,不知道老大会不会用完之後赏给咱们?一想到那娘们的姿色,我就浑身发酥哩!」
「那是之後的事啦,打点精神,明儿个还有事要干呢!等抢了那北方名商一笔,咱们可喝香吃辣好几个月,还怕没有机会享受那娘们吗?」
他一定要活活整死他们两个!沈小鹏恨恨想著,努力用眼力跟听力将这两人的长相、每一句话给刻在心头。
两人边说边抄近路往崖上的方向走,微弱的光逐渐消失後,连足音也不见了,莫遥生才跃下树来,打算跟上前。
「等等!」沈小鹏跟著跳下来,低叫:「为什麽我娘……」会落在那群盗匪的手上?你到底是何居心?原要这样问,却还没摸清这莫遥生的居心,只好压低声音改回:「为什麽你会在这里?」
莫遥生面露阴色地看他一眼,说道:「这种话该是我问才是。你一个小孩在这种地方,你爹娘不管你的吗?」
咦?原来这姓莫的不知他是他娘的小孩。沈小鹏脑袋纷转,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跟莫不飞他们是来找你的,莫……莫叔叔。」
「不必,你回去。」
「等等,等等,莫叔叔——」他喊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吞下心里的恨,说道:「我跟莫不飞他们一路循来,听说你带著一名女子……她呢?」
「这不关你事,回去!」莫遥生无意再跟这小孩多说什麽,转身就要离去。
沈小鹏动作极快,奔到他面前,低喊:「刚那两人嘴里被掳上寨的女人就是你带著的那女子,对不?」
「是又如何?」
沈小鹏一获确定答案,脸色一白,差点当场昏过去。他那个可怜爱哭的娘……现下不知会有多害怕?
他尚手足无措时,又见莫遥生无声息地追上去,他连想都没有想,也跟著身後追去。
莫遥生知他紧跟其後,却不再理会他的死活,迳自远远地追著微光,直到一注香的时间过了,那两人沿著近路走上断崖,再经弯弯曲曲的小径来到隐密的入口。
天色已微微发白,沈小鹏细细观看那守著寨门的十来人,汗水从他额上滑落,知道自己绝无能力马上救出娘亲。
如果再回头找救兵,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他忽见莫遥生回头就走了,不再留恋,他迟疑了下,快步跟上去。
「你要去哪儿?」
「不关你的事。」
「……你武功不好?没法单挑那寨子?」沈小鹏追问。
莫遥生不理他,愈走愈快。
「你等等我!你必定武功不好,才会让那些盗匪从你手里抢走那女人,对不对?你不能就此逃命!得先救出她啊!」
「不关你事。」
「怎会不关我事?见人有难,必要拔刀相助,我帮你救!你有什麽法子快说出来!」等救了人,再来对付这姓莫的!这姓莫的,该不会也是瞧上他娘那个老老的姿色吧?
莫遥生闻言,停步转身看他,俊美的脸庞已露不悦。
「你这小孩能有什麽用处?」他眯起眼:「若不是知道你是天水庄的人,我真要怀疑你是那寨里的人!」不然以一个十岁小孩,在见了强盗之後还能热心救人?有问题。
沈小鹏知他怀疑,连忙道:「我……我是天水庄的人,我娘是寡妇,我爹……我爹在我未出生之际,便是死在强盗手里,我娘说,天下最可恶的便是强盗了,哎啊!」他气得直跳脚。「你在这里耽搁什麽?我帮你!我帮你!先救人再说!我娘……我是说,天下的女人都很容易害怕的,一怕就哭,我真怕她的眼泪一落就没完,哭到歇气没人哄,怎麽办?」
「非君从不哭。」莫遥生顿了下,想起自相遇以来她莫名其妙就掉泪。
「不哭……」才见鬼了呢!「那总会害怕吧?」
莫遥生摇摇头,迅速往崖下方向走,自语道:「她不会怕,我却会为她怕。」
这姓莫嘴里的非君真是他娘吗?沈小鹏无暇多想,见莫遥生使出轻功,飞快窜走,他立刻运气飞身上前。
这姓莫的必有计画救人,无论如何,他是缠定这人了。
一大一小,迅速消失在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