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儿……”
寒潼的呼唤像一桶冰水当头浇灭了查柔的满腔热情。虽然他仍抱着自己,热情地亲吻,但她身子僵硬,脸上娇羞的红霞已然苍白得无一丝血色,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原来他把她当成了孟清宓才会这么做的!
“宓儿、宓儿,难道你心里只有她吗?!”查柔满脸泪痕,突然用力地推着他,大叫道:“你看清楚我是谁,我心甘情愿把一切都给你,但你起码别把我当成别人啊!”
她突如其来的抗拒让寒潼被激情冲昏了理智的头脑清醒了些,经过好一会儿的辨识,才发觉自自己抱着的人居然不是孟清宓,热情瞬间冷却,心理上却很难接受。
“抱歉,潼哥喝多了。”他懊恼地揉着太阳穴,一下子很难回到现实。
查柔瞧见他欲念全消的模样,更是满心酸楚,泪水狂流:“难道我就不行吗?就算你心里没有我,可我还是一心一意跟着你!漳哥,我不求你回报我的感情,我只求待在你身边就好,可以吗?”她再也忍不住满溢的深情,不顾一切地抱住他。
寒潼拧着眉,明知她对他有情,更是不该招惹她,现在他对自己的恼怒跟对她的歉意一般深。“柔妹,请你接受我最深的歉意,潼哥不值得你付出真情,因为我这一生一世就只爱宓儿一个。”他轻轻地推开查柔,这下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查柔整个人呆住了,她鼓足了勇气告白,什么回报也不求,竟然还是被他无情地拒绝,心碎的痛楚渐渐变成麻木。“你以为你真的能跟孟清宓一生一世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有种报复的快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此刻已然完全清醒,握着她双臂的手用力到几乎捏断它们也毫无所觉,查柔的神色绝不是随便说说。
身体的痛楚似乎能稍稍减轻胸口的疼痛,查柔定定地开口:“孟清宓的毒好不了了,就算她爱你,也不可能跟你一生一世,因为再过不久,她就会死!”
“你胡说!”寒潼用力地推开她,怒极大吼道:“查晟明明说她只要服药就会好,你就算说再多话来骗我,也无法动摇一丝我对她的感情!”
被冤枉的委屈让查柔气愤到了极点,以相同的音量大声道:“我没说谎!大哥骗了你,孟清宓也骗了你!她对你的目的,或许只是要你去争武林盟主而已!”寒潼脸色惨白,身躯摇晃地退了好几步,难怪她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但查晟为何要帮着她骗他?或许他自作聪明地以为这样对他比较好,想到这里,他转身狂奔而出。
“潼哥——”查柔大喊,起身追了上去,突然想到查晟千叮万嘱要她不可说出来,而她居然在受刺激的情况下把什么秘密都给说了个干净!现在追悔莫及了。
☆☆☆
“这方法虽然冒险,但也没其他更好的了。”孟清宓点点头,露出了感激的笑容,“查公子,如果没有你的大力相助,清宓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查晟被她这么一说,突然变得忸怩,“孟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寒潼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我怎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遭逢不幸啊!”
“宓儿——”寒潼的呼叫远远地传了过来,两个人对看一眼,都微感奇怪。
孟清宓神情复杂地轻咬下唇,他的效率未免也太快了一点,但还是扬声回道:“寒潼,我在这儿。”
眨眼间,寒潼如大鹏展翅般飞掠而至,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月光下,他的双瞳似乎满是痛苦,一瞬也不瞬地凝在她身上:“为何要骗我?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她—怔,困惑地问道:“我骗你什么?你喝醉了吧?”
查柔在这时尾随而至,寒潼大声嚷道:“你和查晟联手都说你的毒伤会好,那全是骗人的,你根本就已经命在旦夕了,对不对?!”
孟清宓瞥了眼歉疚羞愧而低头的查柔,瞒得那么辛苦,却还是功亏一篑,她神色淡然,甚至微微一笑,“我误了解毒时机,确实是九死一生。”瞧他们的模样,似乎并未发生什么事,她对于这时刻自己还能想到此事不由得感到好笑,但心头却漾着欢喜。
“那天是我阻挠,才害你无法擒住韩雄,害你毒发无救的,是吗?”他的心在滴血;没想到他也是害死她的凶手之一,想到这些他就恨死自己。
“毒是韩雄下的,解药是我自己没本事抢到手,你又何必责怪自己?”她口气平淡如常。
寒潼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低声却坚定地说道:“你能活也好,会死也罢,总之你生,我天涯海角陪你;你死了,咱们就同赴黄泉,生死谁也拆不散我们。”
这应该是她第三次听到他说这话,却属这一次的冲击最大,因为这次他明知她会死,还是毫不迟疑地宣示决心。芳心有酸有甜,却又感到无比难受,她绷起悄脸,冷冷地推开他。”谁要你陪了?孟清宓一向独来独往,早过惯了清静的日子,不管我日后怎么样,是死是活都是我自己的事。”
“我现在才不管你说什么!”寒潼蓦地拉住她的手腕,“咱们立刻成亲,就算只有一天,我也要你做我寒潼的妻子。”
孟清宓一挣,甩脱了他的手。“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要嫁给你,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你别忘了我立过誓终生不嫁。”
“但你答应过我——”
“我答应你什么?我只说要辞去掌门之职,可没说辞了掌门之后要嫁给你。”她狠下心,对他受伤的神情视而不见。“你别忘了你有满身的责任,先不说你双亲俱在、尚未娶妻生子的大不孝,就说你答应了我要当武林盟主替我歼灭龙虎堂,发扬宿北派这两件事你就不能推辞,这是你欠我的。”
寒潼突然轻轻笑了起来,却是无限的凄楚,教人看了更加难过。“我才不管什么天大的狗屁责任,你如果死了,我活着有什么乐趣?!就算你心里从来没爱过我,就算你只是在利用我,我对你的心意也绝不会改变。成亲与否无关紧要,现在不管谁来跟我说什么,也动摇不了我一丝决心!”
查柔早已哭成了泪人儿,连查晟都心中不忍地撇过头去。但孟清宓神情仍是那么淡雅平静,七情六欲似已与她断绝,也或许她真的没爱过他,过往的一切只不过是她为了达成目的所使用的手段。寒潼望着她,一时痴了。
孟清宓心中焦急,秀眉轻蹙,“你以为你这么做我会高兴吗?我反而会恼你辜负了我的托付,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事比宿北派更重要的了。”
“你知道我的脾气,不管你怎么说也无法改变我的决定,所以别再浪费唇舌了。”
她知道,可是她非阻止不可。“蝼蚁尚且偷生,查公子其实并没有骗你,我还有两个机会活命,只是微乎其微,所以我请他暂时瞒住你,是不想你在武林大会前分心,我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可也没放弃这一线生机。”
寒潼看了查晟一眼,查晟点了点头,他心中虽然产生了一丝兴奋,但却有八成不信。“你们用不着再骗我了,我被你们骗得还不够吗?!”
“到这个时候了,我们还骗得了你吗?到时我又怎么可能教死人呼吸?你何不先听听我们研究出来的生机,再作定夺?”查晟开口。
“好,你说!”不管是真是假,总之孟清宓断气的那一刻,他也不会独活,这是谁也管不了他的,所以现在又何惧他们的谎言?!
“三十几年前,有个人称‘极乐美蝎’的女子使毒功夫堪称天下第一,至今无人能及。孟姑娘所中的飞仙散便是极乐美蝎的独门配方,自从她突然间从江湖上消失之后,委实没听闻谁还拥有这毒药。但这飞仙散既然是她所制,自然她是最了解毒性之人,她不但下毒功夫一流,解毒的本事也是无人能出其右,若能找着她,孟姑娘自然有救。不过她消失三十几年,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是否尚在人间。如果她还健在,现在也已是六旬老妇了,所以我才说这机会除非是天降神迹,否则不可能办到。”
查晟的话有说等于没说!但对寒潼来说只要有机会,他拼了命也会想办法把极乐美蝎找出来,难怪孟清宓不让他知道:“那第二个办法呢?”
“这个办法就要问我了。”孟清宓淡淡地接口,“咱们学武之人若是中了毒,一般都可以用自身的内力将毒逼出,渐渐复元;可惜我中的毒毒性太强,我的武功不够高,制不住它。我所修炼的内力叫作‘紫氲神功’,共分五层,第五层分三个关卡,我已经突破了两关,如果能够突破这第三关,我相信可以以自身的修为逼出体内剧毒。只是宿北派历代祖师还没有人修成过,我行不行,连我由自己也没有把握。”
这个方法可期多了,寒潼握住了她的双肩,激动地喊道:“别人不成,你未必不能!要怎么练?我帮你守关。”
孟清宓微微一笑,“可还有一个问题,紫氲神功最重清净无为的修持,突破了最后一层关卡,我就自然会断绝七情六欲,从此无欲无求、无爱无恨,这样,你也要我修吗?”这是事实,也是她始终练不成的原因。
寒潼怔住了,意思是她活了下来,但永远也不可能爱他!原本他只想两个人好好地过完这最后的日子,如果他同意她修炼内功,他从这刻起就永远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她,让她重新做个远在天边的仙子,再也不可能属于他。
寒潼退了两步,双拳紧握,忍受着剧烈的痛楚。“我要你练,只要你能活,要我怎么都无所谓。”他情愿她活着而不爱她,尽管那会让他一生痛苦,也无妨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可真的见他如此,那股心疼直教人难受到极点。
★★★
新任武林盟主不见客,宿北派门人知道孟清宓要练功抗毒,便尽量维持清静的空间让她专心修炼。而寒潼日夜守在禅房外,照三餐为她送饭,为了不打扰她,连句话也不敢跟她多说,旁人劝他,他相应不理,咫尺天涯,他甘愿自苦。
傻瓜!看着他走出禅房的背影,孟清宓满怀酸楚在心中轻叹。她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教自己不喊住他,才能管住自己的脚,不投进他的怀抱!缓缓合上眼,一颗晶莹的泪珠滴落在雪白的手背上。
这天,寒潼在厨房准备为孟清宓送去午饭时,碰着了房纪临。他见孟清宓修炼了几天,眉宇间的黑气仍是凝聚不散,不由得怀疑起紫氲神功的效用,练成了真的就能驱毒了吗?
“房掌门,依你瞧,宓儿的紫氲神功练得成吗?”
房纪临想了想,“旁人或许练不成,可师妹是本派中百年难得的练武奇才,我们三个师兄弟最近才练到第四层,师妹在多年前就已经堂堂迈入第五层一窥神功堂奥了。我听师父说过,紫氲神功必须靠心灵精神的修为,师妹灵台澄静,我等凡夫俗子或许一辈子都练不成,师妹却不同,这也是师父对她一直寄予厚望的原因。”
寒潼心想,难怪她修了这内功,虽偶有情绪波动,却总能片刻便止。不过她受伤之后对旁人虽仍是一贯的清冷,对他倒是有着明显的不同,这想必是内力衰退,遇上他这等死缠烂打的泼皮无赖,比起以往较无招架之力吧!
“练成了最后一层就真的会无欲无求、无爱无恨了吗?”或许等她练成之后,他还是有机会性命和爱情兼得,不是吗?心中的这一点希望只是聊以自慰罢了。
“嗯。”房纪临点点头,“第四层最后一个关卡突破之后,就能够达到心境澄如明镜,旁人是喜是怒、是忧是乐,不管表面再怎么伪装,也不能瞒过她。此后随着功力日深,意守心田,渐渐便能不为外物所动摇,所以当初师兄弟中有人反对师妹当掌门,她才能一一突破师兄弟们的心防;只除了狼子野心的韩雄之外,无人不信服她。说到这个,韩雄要害她,她怎会瞧不出来?莫非注定命该如此吗?”他深深叹息。
“匡当”一声巨响吓了房纪临一跳,转头瞧见寒潼的神色,不由得更是心惊。只见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要为孟清宓送去的餐盒掉落在地,眼中似欲发狂的痛苦令人胆战,房纪临失声叫道:“寒公子,你怎么了?”
寒潼终于知道他脑海中曾一闪而逝的意念为何了!他瞧孟清宓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能够察觉梅萝的心怀不轨,为何不能避过韩雄的暗算?尤其韩雄心里一直不服她,她更该心怀戒心才是,除非她当时心神不宁;但已经能意守心田不受动摇的她为何会神思不属?想一想时间,不正是两人重逢之后吗?原来追根究柢祸首还是他,是他!
房纪临见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但那笑容看来却悲惨极了。他眼神涣散地转身走了出去,叫他也似乎没听见,他去拉他的肩,却被他自然而然生出的内力一震,退了好几步。房纪临一时骇然,怔愣当场。
○○○
送饭的时间已过,却还不见寒潼人影,这情形是几天来从未发生过的,孟清宓忧心忡忡地凝着门,等着。片刻,送饭的人来了,却是房纪临。
“房师兄,寒潼呢?”孟清宓忍不住问。
“不知道啊!方才他在厨房准备饭菜要给你送来,我们谈了几句,他不知想起啥,神色变得很古怪,就不见踪影了,晚点遇到他,我叫他来见你。”
“不用了,如果他没事就好。”她微笑道,“麻烦师兄帮我多注意他一点。”
“师妹放心,他可是武林盟主,是武林正道的希望,我一定会看紧他的。”他笑道。
房纪临走后,孟清宓虽然放心不下,却也只有等晚上寒潼送饭菜来,瞧着了他才能安心。可这段时间委实难熬,有时真想不顾一切出去寻他,可练这不动心、不动情的武功,还时时记挂着他,岂非大违常理吗?想到这儿她也只好忍下。
她和查晟的计划是,等过几日,他们谎称她神功已成,中毒的模样就要靠查晟用点方法暂时掩饰住,然后不为七情六欲所动的她飘然远去,也属人之常情,这样就能让寒潼以为她仍在人世,自也没有理由陪死了;顶多天涯海角寻她,几年后对她情淡,自然能跟别的姑娘厮守一世。但这些天眼见他黯然神伤,她已是柔肠百折,几乎要熬不下去,现在连人都不知跑哪儿去了,也不知他出了何事,空白焦急,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度日如年地过了一个多时辰,就盼着天快黑,但一个意外访客却闯了进来。
“孟姑娘,你快出来,快!”查柔跑得气喘吁吁,神色慌张。
孟清宓本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她这样跑来,立刻跳了起来,急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寒潼出了什么事?”
查柔点点头,喘着气,神情是又急又担心,“潼哥刚刚说要跟宿北派的师兄们切磋一下武功,可是……哎呀,我也不会说,你快到大厅去看看就知道了。”
孟清宓提气运起轻功,足下如飞地奔了出去。远远地透过大开的门扉望进去,只见王师兄一拳打去,寒潼竟不闪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他退了两步,翻涌的血气让他变了脸色,但终究功力深厚立即又恢复正常。厅中众人报以如雷掌声,下一个又已跟他交上手。孟清宓秀眉紧蹙,却见他连对方蓄势而发的第一招也毫不抵挡,又挺胸去迎对方的拳头。她加速飞纵过去,手指点向师兄的手臂穴道,但师兄变招不及,虽被她点中,寒潼还是受了那一拳。
她扶住了身躯微晃的寒潼。“你怎么样?”担心紧张充满了语调,心疼与感同身受的苦楚写满了俏脸、美眸,这一刻她再也不记得要伪装冷漠。
寒潼扬起满不在乎的潇洒笑容,“我没事。”轻轻推开了她,对其他宿北派门人喊道:“咱们再来,下一个是哪位师兄?”
“全都给我住手!”孟清宓怒喝道。众人不曾见过她发怒,不由得都是一怔,气氛登时沉寂下来,“切磋武艺是有来有往、点到即止,哪有一方出全力打,一方挨拳的道理?”
“是我要他们这么做的。”寒潼淡淡回道,“我武功高出他们许多,他们就算几人联手也打不过我,我这只不过是想试试他们的功力如何,你回去练你的内功,别管我们。”
“你……”孟清宓又气又急,却只能跺脚,他这样究竟挨了多少拳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你们全都给我下去,谁也不准再跟寒公子交手!”
众人立刻散去,只有方才被她点中穴道的师兄走得稍慢,孟清宓气得仿佛谁再敢踏前一步,谁就要倒大霉了,大家只恨不得立刻退得愈远愈好。
“喂!你们都给我站住!还没比完呢!”寒潼叫道。但这会儿没有人不怕发火的女人,就算是武林盟主也要靠边站。
“寒潼!”孟清宓气得头都痛了,“你跟我过来。”拉着他的手便往她的闺房走去。
孟清宓让他坐在床沿,从抽屉中找出金创药,拉开他的衣襟,想检视他的伤势,却被他轻轻推开。“花拳绣腿比蚊子叮还不痛不痒,这样就有事,我还当什么武林盟主?”
她紧抿着唇,瞧他脸上的神色笑笑地、淡淡地,仿佛很是平静洒脱,又似乎是苦到了极处反而一切都无所谓。她不语,执拗而专注地解开他的上衣,肌肉结实的古铜色胸膛上青一块、紫一块,瞧得她胸口紧缩,眼中湿气上涌,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皮外伤而已,打什么紧?要不了命的。”他淡笑着,眼睛盯着那写满心疼怜惜的俏脸。她到现在还是在骗他!可是情不自禁流露的真情早将她辛苦构筑的谎言粉碎了,她自己却不知道。
她冰凉的手指沾着药,轻轻地抹在他火热的胸膛上,怕也是被打得发热的吧?她的手指轻颤着,是因为竭力忍受着胸口的疼惜。
“你发什么疯?我那些师兄武功虽然没高到哪儿去,可在江湖上也都名列一流好手了,你这般不爱惜自己,教我……”她咬着唇,下面的话不能也不敢再说。
“你的紫氲神功练得如何了?”
盂清宓睇了他一眼,“大有进展,功成指日可待。”她只能靠专注抹药掩饰一切。
“是吗?你心里真的放得下我?”他轻轻一笑。孟清宓猛然看着他,那笑容中有着说不出的复杂,还有一种过分的了然,“你的紫氲神功真的练得成吗?”
“这是当然,宿北派百年来只有我有机会练成。”她强迫自己镇定,只盼不会显得心虚气弱,否则瞒他不过。
“你为何会中毒?”寒潼盯着她的眼睛,“没有人想得到梅萝要对你下毒手,你都看出来了,那为何韩雄下毒害你,你却看不出来?”
孟清宓一怔,“这……是因为他是我师兄,我对他没有戒心的缘故。”
“你对梅萝又哪来的戒心?到现在你还在瞒我,你修炼的内功本就有助于你察觉别人心绪的变化,所以梅萝对你起恶心,你立刻就发现了。而你察觉不出韩雄的,不是因为他本事通天能瞒过你,而是因为我扰乱了你的心神,对吧?你如果心里没有我,又怎会心神不属,着了他的道?”寒潼每说一句,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连最不能让他知道、也没有任何人知道的事,他都会知晓?怎会……
“没话说了?”寒潼所有隐忍的痛苦在这一刻全然无所遁形,强烈的由自责、对自己的怨恨明明白白地刻在原本俊朗爱笑的脸庞上,就如蚀在心上的一般深刻,我情愿自己从没去招惹你,我情愿我们从不曾相识……”
孟清宓突然搂紧了他的脖子:“别说了……别说了……”她的声音哽咽,不知如何是好?
“你该恨我的,连我都恨透了自己,偏偏这一切只证明你对我有情。我日思夜盼的感情其实早已得到了,可我宁愿不要,如果代价是这个,我情愿你打心底鄙弃我!”她凝望着他,泪水滑落了,他第一次看到她流泪,他以为她是永不会流泪的。
“我动心,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有何相干?更何况我现在不还活着吗?未必会死啊!”
“你的紫氲神功真的练得成吗?”他再一次问。
“可以,我一定可以。”
寒潼轻轻一笑,摇摇头。“你如果今天不出来,我还能相信会有那一线希望,其实你只是千方百计要保住我的命罢了,你别白费心机了。”
“这几日静坐,你怎知我毫无所得呢?我出来只不过是央不过查柔的恳求,担心的不过是武林正道的希望,你怎知这些时日的相处,我不是因为恨你却又不得不利用你呢?”孟清宓冷冷地回道。
他的神色一变,专注地盯着她:“是吗?真是那样……也就好了。”
一阵心疼窜进了方寸间,他明明不希望她真的恨他、不爱他的呀,她从没见过他这般颓丧、自暴自弃,以前那个自负爱笑的寒潼不也教她给毁了吗?孟清宓捧着他的脸,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情感,俯下头轻轻地吻他的唇。
“宓儿……”寒潼怔住了,他本不再妄想渴求与她亲密,尤其知道事实真相后,只有满心的悔恨,更觉自己不配,再者她还在修炼内功,又怎能如此?!
但她不但没有打住的意思,反而坐进他怀中,娇躯贴依着他,献上主动而热情的吻。
寒潼不自觉抱紧了她,一边回应着,理智却还在挣扎:“你的伤——”
“不要紧。”
“可你还要练功——”他探索着她的馨香甜蜜,爱她爱到心痛,他应该坚持地拒绝的,但一碰触到她,满腔的渴求战胜了理智,他只想这样抱着她直到永远。
“所以要趁练成忘记这些感觉之前,再放纵一次,供日后回忆啊!”孟清宓甜甜地说道,眼中盛满笑意。
“是吗!”他也笑了,也只有她能带给他这种感动,这对他而言仿佛是上天的恩赐,不管她是生,还是会死,至少这一刻,他们拥有彼此。
寒潼搂着她,轻轻地压向床铺,身躯覆在她之上,以无比温柔细腻的吻交流着最深刻的情感。他生死相随的决心从不曾动摇,也永不会动摇。他现在才知道,孟清宓对他的感情不曾少于他对她的一分一毫,就算她以后不会再爱他,曾经拥有的也已经太多了,如果必须付出宝贵的生命才能换到真情,他也永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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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宓被寒潼搂在怀中,听着他鼻息沉沉,已然睡着了。轻轻抬头确定他眼睛合着,像婴儿般熟睡,温柔的笑不觉跃上俏丽的娇颜。瞧了好半晌,终于想起正事,手指缓缓移动,功运于指尖,点了他的昏睡穴。
以前他总怕她开溜,所以连睡也浅眠,只要她动一动,他就会惊醒,只是练功之人大小周天运转半个时辰,精神便已恢复,所以并不影响他的状态,每天神采奕奕。但这几天他只怕是累坏了,日夜地守在她禅房外,心情纷乱更是折磨人,所以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看他睡得如此熟,点他穴道也就更容易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呢?现在我要用原来的方法骗你,只怕成功不了啦!”孟清宓轻叹口气,又不禁笑了,玉掌轻抚着他俊逸的脸庞,细细地瞧着心爱的男人,心中又是骄傲又感幸福,一时瞧得痴了,要趁现在好好地将这张脸印在心版上,“说什么情愿没招惹我,真是傻瓜,我从来就没后悔过,你对我这般好,少活多少年都值啦!”
她手指划过他的眉毛、鼻子,情不自禁地将樱唇凑近,在他唇上吻了吻,这个道别的仪式却让她心头突然酸了。“寒潼,你可千万别教我失望,宓儿这次走,很快就会回来,永远也不离开你了。人死后有灵,宓儿一定不跟鬼差走,日日夜夜、年年月月地跟在你身旁,看你在江湖大显身手,看你娶个漂亮温柔的姑娘,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我一定会替你高兴的,你可不准自尽,不然宓儿没能死在你怀里,实在不值。”
孟清宓偎进他怀中,泪水一落便似无止无尽。好半晌,她乏力地抽身,着好衣裳,霜虹宝剑放在桌上,再回头深深地凝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夕阳已落,她运起轻功避开众人,直接找上查晟。查晟见她双眼微红,不知发生了何事,竟会教这仙子落泪?
“我该走了,查公子,咱们的计划失败了,现在只好用上腹案。”孟清宓淡淡一笑。
查晟突然想到,这是他此生见这绝世美女的最后一面了,既是生离,亦是死别,着实教人惆怅难忍。“孟姑娘定要今天离开吗?”
“机会难再,你不也说过,只要他没见到我的尸体,就不能说我已经死了?他知道我神功练不成了,不过我让他存着怀疑,该怎么说服他相信我还活着,就看你的了。”
查晟拧着眉苦笑道:“我会尽力,可不见得一定成功。”
“这样我就已经万分感激了。”
“孟姑娘要留什么话给他吗?”
她微笑摇摇头,“我将霜虹宝剑归还,就已经够明白了,一句话也不留或许狠心,但不狠心些,怕又保不住他。他太聪明,我多说多错,全凭查公子看着办了。”
话说至此,查晟心中也知到结束的时候了。看着她轻盈的身子纵掠过屋宇,飘逸的仙姿不正像踏云而去的仙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