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那年……
在没有认识夏静的时候,觉得她像一个骄傲的公主,难以接近。
夏静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她的名气是因为她的美貌。她的美美在古典优雅,有一种绝尘的清纯脱俗。称臣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同学有千军万马,不过没有一人受到青睐。
独来独往的夏静在班上几乎没有朋友,毕竟女人心胸多狭窄,难忍美丽的异己。所以私下常有较恶劣的女同学会恶语中伤她,借以平衡自己的心态。
然而,即使传出许多对夏静负面的流言,追求她的男同学仍是前仆后继、络绎不绝,流言没有中伤她,反倒替她增添了一份神秘的色彩。
我会认识夏静是孙莹莹的关系。
莹莹和我同是公关社的社员,在社团里我们学习繁复的人际互动。
莹莹坐在夏静旁边,她比其他同学有机会了解夏静。莹莹常为夏静出头,像路见不平的侠女,破除中伤的流言。
“莹莹——”我在走廊的另一端看见她匆忙的身影,于是喊住她,“你上哪儿去?”我走上前问。
“走人啊。我和夏静想去看声电影,怎样,有兴趣没?”她说。
“也好,反正今天我也没心情听课。”逃课是门免不了要修的学分。
“那么快走吧,夏静在校门口等我呢。”
她着急的拉起我的手,快步离开。
电影散场后,我们流连商街,夏静提议喝下午茶。由于没有人反对,所以我们就跟着她前往一家很希腊的咖啡馆。
夏静点了一壶玫瑰花茶,莹莹点了一杯白兰地咖啡,我点了一杯摩卡咖啡。
莹莹慢慢地从背包里掏出一盒烟来。
“不介意我抽烟吧?”她问。
这年头女学生抽烟早不是新鲜事了。
我没说话,只扬扬眉,任由她去。
“女人抽烟容易老。”夏静警告她。
“不要紧,我又不是美女,怕什么。”莹莹吐了圈白雾,吃吃的笑说。
“有句话说,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我说。
我虽然不是美女,但也不想自己的容颜提早老化斑驳。
夏静掀开糖罐,舀了一勺糖落花流水地放进茶杯里,然后持起汤勺,轻轻缓缓的漩散糖粒结晶。
“她是属于自暴自弃型的女人”她对我笑说。
她的笑让我大受感动。我鲜少见她笑过,她的脸总像封上一层冰霜。
“哇!你们同仇敌忾呀?你们很熟吗?”莹莹努努嘴说。“你知道她是谁吗?”她问夏静。
夏静啜了一口茶,静默的端详我几分钟。
看来她对我毫无印象。
“就知道你乌龙。”莹莹一脸受不了地摇摇头,“她是舒皓晴,记住哟,别又忘了。”她叮咛着。
“她很健忘,以后老了肯定有严重的痴呆症。”莹莹转头对我说。
夏静立刻抗议,“少听她胡说八道。我是小事糊涂,大事精明。”
“你要是精明,猪就会爬树喽!”
一直以为夏静是个难相处的人,原来她并没有传说中的傲态。从那天之后,我对她开始充满了说不出来的兴趣,就像是研究一本艰涩拗口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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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怕出名猪怕肥。
夏静在校园里的魅力日益高涨,她愈是冷酷,追求她的人愈多。男人喜欢得不到手的东西,容易到手的东西他们视如敝帚。
有关夏静的流言蜚语是另一个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褒贬不一。
异性相吸,所以男同学各个褒扬她,她是男人眼中的钻石;同性相斥,当然的,女同学人人损贬她,她是女人心中的痛楚。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妒忌是可怕的,可怕的是在于它不必有理由。
而夏静就在这种无理由的情况下遭到排挤,不过她似乎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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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静,联谊烤肉会的钱你还没交。”
一天,下课的时候,王凯莉走到夏静的位置旁说。
王凯莉是我们班的班长。
“我不打算参加。”夏静说。
“这是班上的活动,你为什么不参加呢?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不合群。”王凯莉说。她早妒忌夏静许久了。
“参不参加是我个人的自由。”夏静一贯冷然地说。
“没错,参不参加是你个人的自由,但你不认为,你该跟班上的同学多联络联络感情吗?你在班上的人缘极差。”
“我不认为人缘的培养需要利用联谊烤肉会来促进。再说,我又不竞选班长,要人缘做什么?”
夏静是个怪人,她有许多的原则,而她坚持自己的原则。
在班上,她除了莹莹和我之外,没有其他的朋友了。
我曾问夏静,是不是不需要朋友?她说不是,她只是不爱浪费时间结交乱七八糟、不重视友谊不忠诚的朋友,她尤其最讨厌会道人长短、说人是非的朋友了。
后来,证明她是对的。
星期天的联谊烤肉会根本没有促进班上同学间的友谊,反是成了各个小团体研商策谋的时间。其实异性间的感情需要缘分,同性间的感情也需要缘分,大抵是得要臭味相投的人才能聚在一起成为朋友。
谁能料想,我们三人以后的感情,情同手足;更猜想不到,夏静并没有因为她的美貌,而获得比一般女子较好的爱情待遇,她饱遭爱情的折磨与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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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的时候,我忙着准备托福的课程,年轻人凌云壮志的心,是恨不得一毕业即刻出国去见识一番,开创锦绣的未来。
忙碌的关系,我和夏静、莹莹较疏远了。不过仍是侧面得知片段消息。
一天午雕莹莹神秘兮兮地抓着我到四下无人之处。
“夏静交男朋友了。”她突然说。
“何时的事?”我问。
“上个月。”
“现在才告诉我?”我心里有种被冷落的感觉。
“我也是昨天才晓得的。”莹莹不满的口气比我严重。
“对方是谁?是BMW还是情书王子?”这两人追夏静迫得可紧。我迫不及待希望莹莹为我揭晓答案。
“都不是。”莹莹说。
“难道还有黑马?对方是谁?”
“是夏静的上司。”
“她找工的那家公司吗?”
“嗯。”莹莹的眼神飘着一朵不安的云。“我真担心她受骗上当。”
“不会吧!”
在我心中,夏静是个饶富智慧的女子,她独特的思想观念是我望尘莫及的,我相信她的选择和慧眼。
“什么不会?社会人士是不比学生单纯的,别以为夏静看起来冰雪聪明,其实她才笨,骗她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那怎么办?”我问。
被莹莹一洗脑,我开始偏倾向她的论点。
“我已经让夏静约对方星期天出来吃饭,到时候看看就见真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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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中午,我们约在仁爱路的福华饭店。
莹莹说,既然他要请客就不必客气,因为他是薪水阶级人士。
见到他的时候,我和莹莹面面相觑。
他就是真命天子?
我不敢相信这是夏静的选择,她能挑到更胜于他不知百倍好的对象。我支持莹莹的说辞了,夏静是被他骗了。
他客气的递上名片,名片上躺着一行简单的字——尹寂,他的名字和夏静一样有气质,他惟一配得上夏静的是他的名字。
尹毅的相貌中等,不过他有一双会说话的深邃眼眸,我相信夏静是被他的眼睛给迷惑了。
“尹先生,请问你喜欢夏静什么?”莹莹说话向来单刀直入。
他深情的看着夏静说:“我爱她的所有,她的优点和缺点。”
夏静嫣然一笑,陶醉然然。
他的答案让莹莹相当不满,莹莹飞快地瞪了他一眼。我知道莹莹的心底一定正臭骂他油嘴滑舌。
用餐席间,尹毅离开座位替夏静到餐车上取菜,我们得以放肆说话。
“你们觉得他怎样?”夏静问。
“不怎样,他太油嘴滑舌了。”莹莹毫不隐瞒地说。
莹莹的话一出口,我会心一笑,果然如我所料。
“其实你还有更好的选择。”我含蓄地说。
“爱情不是要选择更好的,而是选择一个你爱的人。”夏静正色。
她在维护他,她不容我们批评他,她爱上他了。
爱情是一种病,一种会叫人脑筋短路的病,当对方离开,病自会不药而愈。
回家的路上,我和莹莹都沉默着,直到即将分手的时候,莹莹才无奈的背着火红的夕阳对我说:“我有不好的预感,夏静会受伤害。”
我无言以对。
如果这是夏静选择的爱情,我们又能如何?我们不是夏静,所以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茫茫人海中偏偏独爱尹毅?不明白她欣赏他哪一点?
某些事情总要在选择、尝试过后,才能从中学习。一如爱情,也要在身历其境地后,才能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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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岁是个重大的年岁,我们终于毕业了。
毕业后,我决定马上动身前往美国,继续另一个阶段的学业。读书必须一鼓作气,闲置久了,人会懒散。
家人早几年前就已经移民美国,所以来送机的只有夏静和莹莹。
“打算何时回来?”夏静关心地问。
“拿到硕士学位就回来。”我意气风发地说。
“还好,我以为你想顶着女博士的头衔才肯回来呢。”莹莹笑说。
“我考虑过,但我没那么傻,我不想高处不胜寒,到时候嫁不出去。”
说不怕是骗人的,我真是怕。从小,我便立志自己长大后非博士不嫁,直到现在,崇拜的愚蠢情结依然存在,这也是我择偶的条件之一。想想,实在可笑。
无情的广播催促着我上飞机,我们三人离情依依、难分难舍,眼眶各自红成一圈。
“记得常写信给我们。”莹莹交代着。
我擦干眼泪,点点头。
“我和莹莹得空,会过去找你。”夏静忍不住哽咽地说。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但离别总是教人伤感的,珍重再见是免不了的话,只期盼再相逢时,友谊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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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美国之后,我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事情安排得相当紧凑,接着没多久学校就开学了。
我忙于应付繁重的课业,给夏静,莹莹写信的频率从一个星期一封减至——个月一封,我的心里十分愧疚。
学期末的时候,莹莹写.来的信中提及夏静打算结婚的消息,我着实大吃一惊。
夏静的父母极力反对,尤其是夏静的父亲,用尽各种手段逼迫夏静和尹毅分手。
该说什么呢?我不知道是要祝福还是力劝。
感觉中尹毅不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只是,我们不是夏静,又怎么会懂她的需要与感觉?
莹莹说,她很担心夏静的孤注一掷。
看来柔弱的夏静,内心是绝对的冥顽固执,她一旦决定的事情是不容改变的。
夜里,我挑灯回信,要莹莹多注意夏静,并随时同我联络,让我知道夏静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