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死生相许。
展冷翡捧着圆托盘走向凝坐窗前的何琬莹,她再这么不食人间烟火下去,令的天使真会向天堂报到。
“这些都是令冒雨去京兆尹买回来的点心,咸甜都有,你好歹偿个味道,别辜负他的一片心意。”
何琬莹的视线从苍茫的天际调回来,看到她一脸了然的温柔,眼眶中又隐隐浮现些许泪光。
“冷翡姐,电话打通了吗?”
展冷翡放下圆托盘,她这个不吃,那个也不吃,分明是作践自己嘛!
“没有。不管是透过国际电话、行动电话、传真、电子邮件,得到的答案全都一样——查无‘冠羽画眉’这个组织。”
何琬莹急了,迭声嚷着,“怎么可能没有?我在那里待了十几年!局长为什么否认组织的存在?”
展冷翡坐下来,轻柔地安慰她,“或许组织已不再需要你,局长也不希望你回去,干脆来个避不见面。”
何琬莹伤心的摇头,“我没有忘记老本行,他们为什么不让我回去?如果组织也拒我于千里之外,那我就无家可归了。”
展冷翡定定地望进她瞳眸深处,“你当真想回去,还是只想逃得远远的,让林子恩永远找不到你?”
一语中的,何琬莹低头不答,只要逃回“冠羽画眉”,子恩就永远都找不到她,她绝不让他有再次伤害自己的机会。
展冷翡娓娓劝道:“逃避不是办法,原谅他吧!”
何琬莹哭了起来,“他才不希罕,从头到尾只有我在伤心,他才不在乎,他爱的人一直都是关小姐!”
“琬莹,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两人同时回头,薛绫甄含笑而立,说话的人正是她。
展令讪讪道:“姐姐,关太太说想见琬莹,我自作主张让她进来。”
姐姐一连劝了好几天,成效不彰,换关太太来接棒也许比较有效,他心忖。
展冷翡起身,“你们慢慢聊吧!我们先出去。”
展令边走边回首顾盼,小小举动,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关怀。
薛绫甄未及开口,何琬莹已经先抢口,“他叫你来的?”
她先摇摇头,又点点头,“也对,也不对。”
何琬莹疑惑地皱眉,关太太到底来做什么?打禅机吗?
薛绫甄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细说从头,“你知道吗?语眉的妈妈于敏和你母亲于毓是堂姐妹,换句话说,语眉是你在这世上惟一的血亲。”
她叹口气,心里颇为纤柔婉顺的何琬莹抱屈,有关大小姐这种脱线姐妹,哪还需要敌人?
何琬莹黯然神伤,知道比不知道还糟,涩然说:“幸亏我长得像关小姐,否则他也不会收容我了。”
薛绫甄也坦承不讳,“诚然,子恩当初带你回家,是因为你长得像语眉,但他娶你为妻,是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何琬莹,而不是把你当成语眉的替身。”
见何琬莹默然以对,她又劝道:“这几天你不见他、不接他的电话,他只好透过外人当说客,动之以情、诱之以利,他说只要能劝你回去,要什么尽管向他开口。你知道吗?即使是为了语眉,他都不曾向人低头,一次也没有。”
何琬莹眼眶微湿,垂头不语。
打铁趁热,薛绫甄鼓动如簧之舌,“子恩对语眉有情在先,爱上你在后,今朝他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遗忘语眉,将来也能轻而易举地忘记你,你愿意把未来托付给这种用情不专的浪子?”
何琬莹咬着嘴唇,说出心里真正的疙瘩,“我咽不下这口气,我那么爱他,他却……不公平!”
薛绫甄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解她,“夫妻如唇齿相依,一同抵受患难屈辱、艰险困苦,才是正理,何必计较公平不公平?”
何琬莹悲痛地倾诉,“就算不去计较谁爱谁多一点,我也不要活在他们旧情复燃的阴影下,哪一天被休了都不知道。”
薛绫甄笑了起来,压轴好戏终于上场,“啊!我忘了告诉你,语眉已经结婚了,还生了个儿子,她想跟子恩旧情复燃,沙奇第一个不饶她。”
可是关小姐嫁了人就没事了吗?在医院的时候,她亲眼看着关小姐像无尾熊似地攀附在子恩身上,那股噬心的嫉妒她还记忆犹新。
因为子恩惜念旧情,她就得心无芥蒂地接受他们“兄妹式的”拥抱和依偎,不然就要背上量窄善妒的罪名吗?
不可能!这样的情伤一次就太多了!
“关小姐的表现……可不像已为人妻。”
语眉确实是没规矩了些,她根本就粗线条到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是看在别人眼中,难免引起不当的联想。
薛绫甄不由得失笑出声,终于知道温柔婉约的女子骂人是什么情况了,啧!她该反省自己的毒舌,还是该努力把小白兔教坏?
“有爱,才有怨、有嫉妒,”薛绫甄敛声劝她,“琬莹,你不觉得自己因噎废食吗?就算你能远走高飞,图个眼不见为净,但是你的心还在这里,不是吗?只要你还爱子恩,就会为他牵肠挂肚,你人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别?”
何琬莹把心一横,赌气道:“我不要爱他了!”
“不要说气话,赌气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几天你对子恩彻底地不闻不问,可是这样让你很快乐吗?你茶饭不思又是为谁呢?”
薛绫甄叹了口气,“琬莹,听我的劝,相爱的人不该彼此折磨,因为他难过,你也不会好受。”
何琬莹低头不语,但脸色已柔和不少。
“哪!琬莹,我教你吧!”
好声好气地苦劝实在不符合她薛绫甄的作风,反正也没用,不如用她自己的角度多方偿试其他办法,死马当活马医。
“要难过,一个人就够了!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待在他身边,想办法整得他七荤八素,让他除了我以外,没心、没力去顾别人。旧情人也好,青梅竹马也罢,来一个我砍一个,来两个我砍一双!”
何琬莹眼睛一亮,对呀!她怎么没有想到?她应该要把子恩缠得死死的,让他的心只在她身上,而不是把他凉在一边,平白给人制造机会!
她不甘心看已为人妻、人母的关小姐还霸着子恩不放!再怎么说,他们也举行过公开仪式,有两个以上的证人看见他们签下结婚证书!
“是嘛!丈夫是要教的,子恩这么爱你,还怕他教不乖吗?”
薛绫甄拉起她往大门走去,“快上楼瞧瞧他吧!小俩口别再闹别扭了,明明都抛不开、撇不下另一半,又何必折磨彼此呢?”
躲在房间偷听的展家姐弟欣然对望,知道不必再替她担心了。
展令尤其感触良多,苦涩一笑,天使既然不愿意停泊在他的臂弯中,他惟一能做的就是祝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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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多日不见。
薛绫甄不负所托,光荣达成使命,把何琬莹劝回二十六楼,虽然只是一层阶梯之遥,可费了她不少唇舌。
林子恩冲上去紧紧抱住妻子,何琬莹重回她所熟悉的伟岸胸膛,眼泪扑簌簌而下,万千感慨皆化在无言的搂抱中。薛绫甄瞟了他一眼,好朋友明算帐,人已带到,酬金该怎么算?付现还是刷卡?支票也行,反正不怕他跑路。
见林子恩“悉听尊便”的目光投向大门,她爽快地掩门离开,径自打手机去金店订购和关永葳等重的小金人。
不义之财,取不伤廉,这小子赚了一屋子的黑心钱,她帮他劝回老婆,功德无量,小葳葳刚满月,虽然早产,倒也白白胖胖地长到三公斤,随便算五斤好了!五斤八十两,一两金子不过万把块,加上作工,一百万也够了!
她够朋友了吧!这点小钱连他家马桶都买不起哩!薛绫甄边走边笑,杀头生意有人做,赔本生意没人做,子恩这次破财消灾了。
钱,还可以再赚,情,却是错过了就再难挽回,两相权衡,他若是舍不得一百万,就是天字第一号傻蛋!
林子恩轻抚爱妻的秀发,喃喃说道,“你好狠的心!‘你走你的,我过我的,咱们从此一刀两断’,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何琬莹偎在丈夫怀中,不依地嗔道:“恶人先告状,你和关小姐不清不白地夹缠不清,还敢说我不对!”
林子恩无可辩驳,干脆封住她呱呱不休的小嘴,蛮横的舌撬开她红润的唇瓣,恣意亲吻狂吮,汲取令他魂梦萦绕的甜美气息。
何琬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脑中也一片混沌不清,只能牢牢攀住他的颈项,任凭他一再加深的吻将两人带入狂野的漩涡……
蓦然间小腹传来一阵凉意,他的大掌穿过层层衣衫,在她温润绵软的雪肤上来回游移,摸了上面还摸下面……
何琬莹通身香汗娇喘吁吁,澎湃的情潮随着丈夫粗重的喘息而蠢蠢欲动,浑身如着火似的灼热躁郁,她颤声道:“大白天的,不要……”
林子恩挫败地叹口气,咬牙克制下体勃发的欲望,好不容易才劝回小妞儿,今天先顺着她些,日后再尽情地做爱做的事也不迟。
他埋首在她的青云当中,嗅着发梢传来的阵阵幽香,待体内的热浪渐次平息后,才说:“你要我当痴情郎君,只许爱我一个,又不让我满足,想不到我林子恩英雄一世,到头来竟然栽在女人手中。”
听他说得多无辜似的,搞不清楚状况的人,还以为她欺负他呢!何琬莹细细审视丈夫的容颜,“你瘦多了。”
林子恩打蛇随棍上,故意装得很可怜,“你负气离开,我食不知味、寝不安枕,绫甄和语……你表姐做的东西,比给猪吃的饲料还难以下咽,两个魔女又规定不准不吃,盛出来就得盘盘见底!”
想到绫甄和语眉惊天地、泣鬼神骇人听闻的厨艺,他不必装就很可怜。“你再不回来,我打算啃狗饼干度日。”
何琬莹卟哧的一声轻笑,习惯性地捶打他的胸膛,摇着头,“谁规定你要任她们荼毒?出去吃不就行了!”
他额头抵着她的,低柔地说:“我怕你回心转意想回家的时候找不到我,所以守在家里,一步也不敢出去,你还说!”
何琬莹怔怔地望着空了一半的饼干罐,那是哈比的粮食呀!子恩他……真的吃了半罐狗饼干?
想到哈比,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关语眉呼天抢地的哭叫,不敢再问它的近况,她怕听到“已殁”的噩耗……
林子恩知道她的心思,笑笑道:“哈比没事,虽然断腿,还是照吃、照睡,又往肥猪的境界迈进几分。”
何琬莹舒展紧蹙的眉头,长长的透了口气,那她就不欠关小姐了。
林子恩轻柔地吻吻她的眉心,“而且,它快做爸爸了。”
她惊呼一声,“那只玛尔济斯?”
“没错,就是大安公园那只不幸中奖的玛尔济斯,语眉说等狗仔仔生下来,分你一只,亲自登门向你赔罪。”
他把妻子抱离地面几公分,诚挚地说:“语眉脑子长茧,但本性不恶,常常说话不分轻重,叫人听了火冒三丈。血浓于水,于家只剩下你们两个,看在你母亲于毓和她母亲于敏情比姐妹深的份上,原谅她吧!”
何琬莹咬着嘴唇,过了半晌,闷闷说道:“只要她不来招惹你,我有什么好气的?何况她还答应给我哈比的狗仔……”
林子恩抱着她转圈,一脸笑咪味,“别说你怕,我也怕她来找我,语眉的老公是军官,枪炮、弹药、刀械随身配备,一样不少,哪天他怀疑被戴了绿帽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就成了寡妇。”
何琬莹软柔的小手轻轻碰触丈夫长满湖碴的下颔,打从心底生出深切的愧疚,他一向最修边幅、最爱享用美食,这几天却胡子也不刮,啃狗饼干充饥。“那我们离语眉姐远一点好了。”
他啄了下她的唇,才要说话,门口纷纷扰扰一阵脚步声,其间夹着关语眉叽叽咕咕的笑语声,“绫甄说一切搞定,大家放心进来吧!”
夫妻俩相望一眼,均是无奈地叹口气,何琬莹顺了顺散乱的鬓发,林子恩帮妻子抚平衣裙上的摺痕,若被语眉瞧出欢爱的端倪,天晓得她会说出什么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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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伙人中,关剑尘以女方的家属代表自居,一拍林子恩肩头,隆重警告他,“琬莹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许欺负她。”
林子恩揽着妻子的纤腰不放,慢吞吞的回答:“有这么多人给她撑腰,我想欺负她也不成哪!”
福叔不满地哼了声,“你敢欺负小小姐,就先让你见识老福的毒辣手段,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
干巴巴的老不死,竟敢威胁他?
林子恩正思回敬数句,以彰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何琬莹却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对福叔说:“我不准你打子恩。”
客厅里的人都笑了,林子恩不但上辈子没烧好香,这辈子更是坏事做尽,却能娶到傻傻爱他的妻子,老天爷真不公平。
关语眉咚咚的跑过来,朝何琬莹左一个揖、右一个揖,一副可怜兮兮样,“琬莹,快说原谅我,不然大哥又要给我排头吃。”
琬莹看看她,又回头看看丈夫,眼神中还是有几分狐疑。
关语眉按照薛绫甄教她的话一字不易地复述一遍,“要嫁子恩我早嫁了,哪还等到今天?他又不是香喷喷、热腾腾的肥肉,干么抢呀!”
何琬莹释怀一笑,携着她的手,听她叽哩呱啦的介绍认识一屋子尚不认识,却很关心自己的男男女女。
她也趁此机会告知大家她的一切,林子恩不知自己的妻子竟然会有神秘的一面,幸好老天给了她一个全新的生活。薛绫甄抱着女儿退到角落,“葳葳,妈妈替你向林叔叔拗到不少金银财宝哦!他为求抱得美人归,任妈妈予取予求,我早早就替你张罗好嫁妆了。”
关永葳凝望母亲的容颜,似乎知道其中另有隐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尽,薛绫甄不愿再有人为相思这种烤骨干髓的穿肠毒药所累,所以才帮林子恩带回何琬莹。
“但是,钱并不是妈妈帮助林叔叔的原因,”她只将心事说给女儿听,“妈妈不想再看到无缘厮守的有情人,那太可怜了,有情人就该终成眷属,对吗?”
关永葳笑得天真,舞动短短的小手臂,似乎在替聪明智慧的母亲喝彩。
注]
关语眉和史考特•沙奇——《杠上美国大兵》
薛绫甄与关剑尘——《霹雳女巡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