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移动,甚至没人喘息。敲门声停了一会儿又再度响起。
“钟阒?你在吗?开门好吗?我想跟你谈谈。”
是乐乐!?钟阒脸上镇定的神色消失无踪。
钟开文和钟阒在同一时间领悟门外的人是谁,他猛的拉开门,用尖刀制住没有任何防备的纪乐萱。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遇到这种事,当下只能瞠大眼惊惶的看着钟阒。
“放开她!”他沉下声。“你跟我有什么恩怨,我们自己解决,没有必要把外人牵扯进来。”
钟阒的心跳几乎要停摆了。他要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能让自己不表现出过多的担忧。千万不能让钟开文发现乐乐对他的重要性,这么一来,乐乐只有更危险……
“外人?哼!你是真的忘记还是假的?这女人是你最爱的人,她还为你生了个儿子。”
“你说什么?我全不记得了。你讲的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
钟开文看着钟阒镇定如常的态度,不禁动摇。妈的!好不容易抓到个人质,居然一点用也没有!算了,至少他可以借此机会先逃再说。
钟开文本已打算要逃了,可是就在他警戒的看钟阒时,他忽然注意到——
钟阒的手紧握成拳,喉头不时滑动。
面对持刀威胁他性命的人,他都没表现得这么紧张了。他现在究竟在紧张什么呢?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刚刚纪乐萱敲门的时候,喊他什么?
钟阒!?对!是钟阒!
“该死!你耍我!你早就恢复记忆了!”钟开文蓦然气红了眼。“你这个浑蛋!我要杀了你!”
“放弃吧,别做傻事。把刀放下,你没有机会的。”钟阒不放弃任何说服他的机会,看着他疯狂的眼神,手心却隐隐冒着冷汗。
“我没有机会吗?哈!你错了,我手上的女人就是我最好的机会。”钟开文将手中的短刀一个用力下压,纪乐萱纤白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
很痛!纪乐萱咬紧牙,不愿示弱的痛呼出声。
“不准你伤害她!”钟阒愤怒的咆哮。
不见了,他所有的冷静、自制,都在看见乐乐的血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我别杀她可以。去拿那把枪!”他用眼神指着一旁的保镖手中的枪。
钟开文狞笑。“拿你的命来换她的,我要亲眼看你死在我面前。”
“不!”纪乐萱惊恐的瞠大眼,因为她看见钟阒不但没有反驳,还一点犹豫也没有的从保镖手中接过手枪。
“好了。”手中握着枪,钟阒反而镇定下来。他冷冷的直视钟开文,将枪口指着自己的左胸。“你可以放开她了吧?”
她从一开始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突然领悟钟阒要做什么了——
他要在她面前结束生命……为了救她。
他怎么可以!?上回他也是这么做。她以为他死了,过了六年肝肠寸断、生不如死的日子,而他居然敢让她再次经历那种痛!?
“不行!钟阒!我不许你这么做!”纪乐萱疯狂的挣扎起来。因为她不顾一切的挣扎,脖子上又多了好几道血痕,“你听到没有?我不许你在我面前死去。你要是这么做,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乐乐,你别动。”看着她的伤,钟阒慌了。“不要再挣扎了,会伤了你自己的。”他关心的只有她。
“我才不管这些!钟阒,我是说真的,你不许死!听到没有?我不许你死!”
他没看过乐乐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同样的,他也没见过乐乐如此认真坚持的样子。此刻他温柔可人的乐乐已经不见了,变成一头愤怒的母狮。若换成一般的状况,恐怕连他都不禁要屈服于她的威喝命令之下了。
可是现在不是一般的状况……
“乐乐,就当我六年前已经死了,”他淡淡苦笑。“就当我从没回来过。好好照顾小崎,也替我照顾Fiona,好吗?”
她瞪着他。他在交代遗言,他怎么敢!她简直气疯了!
“然后你是不是又要说:乐乐,你要坚强、要勇敢、要为孩子好好活下去?”她愤怒的哼道。“想都别想!我不会再相信那些屁话了。如果你敢在我面前死掉的话,我会立刻追着你下地狱。”
“乐乐!?”钟阒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闭嘴!蠢女人!你给我乖乖别动!”钟开文慌了。乐乐的瓜完全在他意料之外,而且他也看出,她的话已经对钟阒的决心产生动摇,再不控制这疯女人,情势很快就会改变。
“钟阒,你快动手!否则我就对你的女人不客气了!”他箍紧了乐乐。
“好,你别伤害她!”钟阒回过神来,重新将手枪对准自己的胸口,拉开保险的清脆响声回荡在室内……
钟开文得意的扬起唇角……
* * *
“不!”暴怒的吼声猝然迸开,纪乐萱只觉眼前的景象都变成一片血红,她什么都不管,不管自己是不是会受伤,不管脖子上有锋利的刀架着,抓起钟开文的手就是猛力的一咬。
突然遭到攻击的钟开文来不及反应,只能发出杀猪似的哀嚎。
“放……放开……你这个疯女人!唉唷……痛……痛死我了!”
钟阒的反应是立即的。他一个大步冲上前,已经夺下钟开文手中的刀子。
“放……放开……”钟开文的哀嚎声不断。
不放的是乐乐,她还执拗的紧咬着钟开文的手臂。
“乐乐,够了!放开!”
她耳中已经什么都听不到,眼里什么都看不见,将失去心爱的人的念头已令她发狂。
“够了,乐乐!放开、放开!该死的!你醒醒!”
钟阒一声声急切的呼唤,终于让她渐渐回神。他没死……他没死……他没死!
“好了,放开他,让我来处理。”在钟阒稳定的声音中,乐乐终于松口,两名保镖救出脸色苍白、满手鲜血的钟开文,将他拉出门外。
“乐乐,你怎样?还好吧?”她脖子上、嘴角的血迹斑斑,让钟阒心疼,但最令他担心的是她茫然空洞的眼神。
她回过神,眼中的焦距突然集中,瞪视他……
“我送你去医院,不,先为你包扎伤口,你有哪里痛?告诉我。”他伸出手想拨开黏在她脖子上的头发,好检查她的伤。
“不要碰我!”纪乐萱一震,猛的挥开他的手。
“乐乐?”
“不要靠近我!”刚刚的情景在她脑中重演……他竟敢不顾她的心情,他竟然打算再死一次!“你这个混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乐乐?”钟阒错愕莫名的看着眼前怒气腾腾的女人。她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正当钟阒怔愣间,纪乐萱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昂首阔步离开。
* * *
她是认真的,她真的不打算原谅他。
事件发生后第二天,纪乐萱便带着小崎回台湾。
“乐乐,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姜绫不住摇头。
在钟家大宅中,姜家二老、姜羿、姜绫、楚楚、范律钦、阿新全员到齐,所有的人围着乐乐。这不是一场周末午后的朋友聚会,而是一场批斗大会。
“是啊!你们好不容易排除了所有的阻碍,可以在一起了,为什么你还要耍性子?”楚楚也同意姜绫的说法。
“而且你就这么把度假村的事情丢给属下,自己带着小崎回来,这样也太不负责任了吧?”连姜羿也加入口诛笔伐的行列。
“钟先生是为了救你,才会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他的行为不正是深爱你的表现吗?你为什么反而要生他的气呢?”范律钦也看不过去了。
纪乐萱坐在沙发里,双手抱胸,冷冷看着眼前的众人。
“谢谢各位的高见。”她讥讽的扬起唇角。“很抱歉,我不能符合各位的期望了。我知道你们大家都很期待一个完美大结局,毕竟,我跟钟阒之间发生的所有事,你们都曾目睹或参与。不过,不是所有爱情故事都像小说里一样,总会有好结局的。”
“乐乐,你不能任性。想想小崎,他需要有个爸爸。”姜母也苦口婆心的劝道。
“是啊!小崎知道钟阒就是他爸爸这后,有多开心啊!他一天到晚就念着要找爸爸!真可怜!”
“那是谁的错?”纪乐萱瞪姜绫一眼。“要不是你多事,告诉小崎钟阒的事……”
“人家父子本来就有权相认,你不能因为生钟阒的气,就让小崎也遭殃。”
“乐乐,我真不懂,你到底气钟阒哪一点?”楚楚皱着眉头。
“我气他哪一点!?”纪乐萱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不是很明显吗?我还奇怪你们为什么觉得我应该跟他在一起呢。他这个人,从来都不曾考虑过我的心情、我的想法。
他从来都把所有的责任往自己肩上扛,什么也不说,也不要我跟他一起分担。Sarah的事他不跟我解释。有人威胁他的生命他不告诉我,说是怕把我牵连在内,而装作不认识我。他自认为这是对我好,他自以为把我保护得很好,但他没有想过我想不想要他的保护,他没想过我是不是宁可跟他站在同一个阵线,一起对抗外来的风风雨雨。
他根本是个食古不化、跋扈自大、大男人主义的猪!我不是弱不禁风的温室花朵!我是他的女人!他永远搞不清楚这点,总爱自己逞英雄,总是让我一次又一次为他伤心痛苦。
这回他做得更过分了,居然要在我面前举枪自尽!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纪乐萱说完,室内陷入一片沉默……
良久,姜羿叹口气。“他也只是太爱你了。”
“以爱为名,就可以伤害爱他的人吗?”纪乐萱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姜羿,一抹痛楚掠过她眼底。“他为什么就是不懂,我唯一想要的不是安逸的活着,不是充裕的物质生活……而是他,只有他!他以为他为我而死,我会是什么感觉?我这一生还会有任何快乐的机会吗?”
这回再没有人能反驳她,众人面面相觑,也只能摇头叹息。
“好吧,乐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那……我们回去了。”姜母站起来,一行人也准备离开。
送他们到门口,纪乐萱不禁产生一股愧疚,她软下声道:“姜妈妈,我知道你们都关心我……”
姜母捏捏她的手。“傻孩子,感情的事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我只是不想你因为一时的骄傲、赌气,而作出会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姜妈妈的话让纪乐萱怔愣在当场……许久……
钟家大宅的大门关上后,一行人分三辆车离去。
车子前行没有多久,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BMW,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深陷苦恼的男性脸庞。
“怎样?乐乐的态度有没有软化?”
姜羿对着钟阒摇头。“你这回真的惹火她了。”
阿新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钟阒。“阒哥,我看你是前途多难了。乐乐外表是很柔弱,可是她的意志比男人还坚强,我敢说一整个青龙帮都没比乐乐来得难搞!”
钟阒闻言只能苦笑,这一点他倒是同意阿新的说法……
* * *
第二天,乐乐正在办公室里,小崎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画画。
窗边的小鱼风铃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她抬起头,看着风铃,竟不自觉的发起呆来……
“妈咪,我知道了,是爸爸在想我们了!”小崎突然开口,吓了乐乐一跳。
“你说什么?”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她和钟阒的约定?
“绫阿姨告诉我的啊。如果风铃响了,就表示爸爸在想妈妈!我想,爸爸在想妈妈的时候,应该也会想我吧!”小崎理所当然的说。
姜绫这个大嘴巴!乐乐暗暗咬牙。
“对了!妈咪,爸爸什么时候来找我们呀?我好想爸爸喔!还有Fiona。”
她强迫自己挤出个笑容。“小崎不一定要爸爸陪呀!小崎有妈咪、姜爷爷、姜奶奶、还有……”
“不一样嘛!我就喜欢爸爸!”
小崎显然继承了她执拗的个性。乐乐在心里叹气。
“小崎……”她正打算跟儿子好好沟通时,桌上的对讲机响起秘书的声音。
“总裁,钟先生找。”
“我说过不见他。”
“可是……”秘书没机会把话说完,乐乐的办公室门就推开了。“他已经进去了,我拦不住。”
“爸爸!”小崎兴奋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奔进钟阒的怀抱。
钟阒一把将他放在肩上,小崎又笑又叫,好不快乐。
她还没见过小崎这么高兴的样子呢!乐乐涩涩的想。
“嗨!乐乐!”跟在钟阒身后走进来的,是Sarah和Fiona。
见到她们,她原本要对钟阒发的脾气,只能暂时压下来。
“嗨,Sarah!嗨,Fiona!”
钟阒把小崎放下来后,小崎就跟Fiona手牵手到一边去玩了。
“Sarah,你坐!”纪乐萱赶忙让她坐在沙发上。才几天没见,她的气色又更差了。
钟阒倒不需要人招呼,他的眼睛肆无忌惮的看着她的办公室,就像这里是属于他的一样。
他的目光扫过挂在窗边的小鱼风铃,还有她办公桌上的糖果罐……
他转向她,给了她富含深意的一瞥。
他唇边自信的笑让纪乐萱虽然不甘心,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你来这里做什么?”
钟阒假装没听出她话中的敌意,对她温暖的一笑。
“你不用担心,泰国那边的业务已经上了正轨,我才带Sarah和Fiona来台湾。”
这话是暗指她不负责任的跑回台湾吗!?乐乐眯起眼。
“我是问你来台湾做什么?就我所知,帝尔集团在台湾并没有分部。”
钟阒不答,他收起笑意,深深注视着她。
他炽热的眼神就像一双看不见的手,束缚着她的身体,紧紧缠绕住,让乐乐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要极力克制,才能不让自己在他面前颤抖。
“正因为帝尔在台湾没有分部,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我们三人暂时住在你那里吧?”
“什么!?”
Sarah适时插入两人的对话。“是这样的,我想Fiona很喜欢跟小崎在一起。如果我的任性会造成你的困扰,那实在很抱歉。”
“喔……不……也不算困扰,只是……”
“爸爸还有Fioan要跟我们住!?太棒了!”小崎在一旁听到大人的对话,欢呼起来。
这下乐乐更加骑虎难下了,她瞪了钟阒一眼。
可恶!他居然利用Sarah和小崎!
“乐阿姨,可以吗?”现在连Fiona也仰着一双无辜的大眼恳求她。
纪乐萱发现自己并没有选择……
* * *
已经一个礼拜了,钟阒就这么闯入她的世界、她的家、她的生活。他似乎已经忘了她说过,她绝不原谅他的事。
事实上,好像所有她周遭的人都很愉快——小崎因为有了个爸爸和妹妹而兴奋莫名;Sarah和Fiona也毫无困难的融入这个家庭;钟阒更别说了,他简直如鱼得水。他回到属于他的老家,拥有老婆和两个小孩……
真是太荒谬了!根本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他们就这么强迫她接受这一切。她甚至不了解自己在这个怪异的家庭里,该扮演什么角色?
白天她还可以躲在办公室,可是晚上她就不得不回家。
钟阒、Sarah、小崎、Fiona总是等她回家共用晚餐,这种情况真令纪乐萱头疼不已。尤其小崎又老是吱吱喳喳的说不停,今天钟阒又带他们去了哪些地方玩等等……
“妈咪,你明天也跟我们一起去嘛!爸爸说要带我们去动物园耶!”
“对不起,小崎,妈咪要上班。”纪乐萱对儿子歉然一笑,然后转头不悦的瞪视钟阒。“你就不用工作了吗?我记得你还是帝尔的总裁吧?还是你被换掉了?”她恶意的说。
钟阒扬起唇角。“不,我没被换掉。我只是认为现在我的人生,有比工作还更重要的事。”
纪乐萱挑眉。“是什么?陪小孩们玩吗?”
他收起笑容,专注的凝着她。“不,是赢回你。”
她的呼吸停止,心陡的漏跳一拍。
该死!她为什么问这种问题?简直是自掘坟墓!
纪乐萱猛然低下头,专注的攻击盘里的食物。
幸好那之后钟阒没再说什么……
* * *
漆黑的夜里,纪乐萱睡不着,独自走下楼,到了厨房。
她替自己倒了杯水,颓然坐在餐椅上。
太难了!在这个充满了她与他回忆的大宅里,要把他忘记,甚至要忽略他的存在,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她住的是他的房间,睡的是他们曾无数次缠绵的床,她的儿子生得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天!他简直已经成为渗入她骨血里的毒,没有去除的可能。
她好不甘心!为什么她就是无法摆脱这个男人?为什么……即使理智一再警告,她还是无可救药的爱着他?
爱他……是的。就算再生气、再愤怒,她都无法不承认自己始终是爱他的。或者说,正是因为爱得太深,所以生气、愤怒、痛苦等情绪,也就随之更深。
她悠然的叹息。
“乐乐?”
那个熟悉的低沉男声令她一震。抬头,果然是他!他怎么就是不肯放过她?
“睡不着?”
不要!不要用那种关怀宠溺的语调对她说话。
她心里在呐喊,嘴巴却只能发出模糊的单音。“嗯。”
“我帮你热杯牛奶吧,喝了热牛奶就比较好睡了。”
她震动了一下。
钟阒没看她,他拿出一个小锅子,将牛奶倒入,慢慢加热,细心的搅动着怕它焦掉……他高大的身躯在瓦斯炉前显得好笑。最后他将热好的牛奶注入马克杯,放在她面前。
一切就像多年前的那夜一样,仿佛他们之间不曾有过那长长的六年。
他怎能这样对她?他明明知道,至今她脸记得那夜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仍记得他每一个温柔的动作……
她怔怔看着马克杯里的牛奶,怔怔的……流下泪来……
“乐乐?”他压抑的低喊,厚实粗糙的手掌怜惜的抹着她颊边的泪。
“你是故意的!”她指控,仰首,含泪看着他。“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我好不容易告诉自己,这回我一定要把你忘记的……”
“乐乐……”他再次唤她,带着足以令她陷落的深情。
他抹着她的泪,叹息。她知道他就要将她拥入怀中,然后,她就再也逃不出他织就的情网……
猛的一窒,她突然觉醒,挥开他的手,慌乱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别再碰我!”她大叫,匆匆的转身奔出去,仿佛被洪水猛兽追赶着……
* * *
纪乐萱明显的瘦了下来。
这几日挣扎在对钟阒想割舍又难以断绝的情感之中,她睡得不好,胃口更差。
她觉得自己正站在人生一个很重要的十字路口,等待着灯号的转变,决定她与钟阒的结局——是牵手,或是永远的分离。
“Sarah,你觉得怎样?今天身体有没有舒服一些?”
纪乐萱走进Sarah房中。今天钟阒带着孩子们出去玩,屋里除了佣人,就只剩她们两个。
最近Sarah的身体又更弱了些,只能躺在床上,连房门都很少出去了。
“还不就是老样子。”Sarah撑起一个让人不由心疼的虚弱微笑。
纪乐萱在Sarah床畔坐下来,握住Sarah细瘦的手,怔怔望着出神。
Sarah叹了口气。“乐乐,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可是我真的希望在我走前,看你跟David有好的结果。”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纪乐萱苦笑。
“我不懂。你是爱他的不是吗?”
“爱又怎样?”纪乐萱不否认自己的感情。“可是,光靠爱情就能解决彼此的歧异吗?以前我年轻,以为只要彼此相有就什么都不会有问题。但现在我长大了,我开始怀疑跟钟阒在一起,是不是真能得到幸福。只要他的性格不改,我始终还是要担心害怕,怕他哪天英雄性格一发作,就会再次抛下我离去。”
“你是爱他的,只是气他不懂你的心情。”
纪乐萱不语,算是同意了她的话。
Sarah偏头想了一下,随后展开笑颜。
“那很简单嘛!就让他懂得你的心情就好了嘛!”
“什么?”纪乐萱疑惑的仰首望她。
“如果能让他站在你的角度,自己尝尝那是什么滋味就好了。”
Sarah的唇畔扬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 * *
“乐乐怎么了!?”
钟阒脸色灰败的自门外急急进入。十分钟前,他正在与人谈公事,接到Sarah的电话,话中语意不清,只提到乐乐遭人绑架了,要他赶快回来。
他一刻也不耽搁,马上飞车回家。
Sarah满脸惊惶的在门口迎接他。
“刚刚有一名蒙面歹徒闯入,说什么要找你报仇。发现你不在,他就抓了乐乐,还警告我不准报警,也不能通知任何人,只说要跟你面对面把事情解决。”
报仇?跟他有结怨的不都已经解决掉了吗?
钟阒虽然心中有惑,但此刻已无暇多想。
“现在乐乐在哪里?”他抓住Sarah的肩质问。
“在楼上,乐乐的房间。”
钟阒听完,立刻冲上楼去。
“乐乐!?”
乐乐的房门大开,眼前的景象令钟阒倒吸口气。
乐乐遭一名大汉用枪指着头,挟持在窗边。
“你是谁!?放开她!”钟阒对那名歹徒厉声吼道。
“呵!英雄来救美人了。”蒙面歹徒冷笑道。“没那么简单。要救她的话,就要拿你的命来换。”
那名歹徒的声音让钟阒有种熟悉感,可是他抓不住这一闪而逝的模糊感觉。再说,目前的情况也让他无法静下心来冷静分析。
“可以,你先放了她,我任由你处置。”
“钟阒!”纪乐萱气坏了,他果然死性不改!“我说过不要你再这样!”
“乐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必须先保护你的安全。”
“就只有你一个人懂得牺牲自己吗?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你能为我牺牲性命,难道我就不能?”
“乐乐?”她的语气里带着一抹令他胆寒的决心,钟阒紧皱眉心。
“这次换我当一次英雄如何?”她勾起唇角。在钟阒领悟到不对之前她已经迅速抓住那名歹徒手中握的枪,手指扣动扳机——
“不要!”他惊恐吼道。
砰!一个震人心弦的巨大声音响起——
钟阒张大无法置信的双眼,他的血液冻结,浑身动弹不得,脑中只有一个意念——
他的乐乐……死了!?
* * *
“钟阒……”
一个遥远的、轻柔的像一缕叹息的声音在呼唤他。
他一动也不动,全身的感觉已经消失,仿佛陷入某种扭曲的异境里。
“钟阒。”那个声音再次唤他,这次更为坚定。
他的眼终于对焦。“乐……乐乐?”
是乐乐没错。还有Sarah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进了房间,而那名歹徒现在则已拉下面罩,那张脸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姜羿!?
“这是什么该死的玩笑!?”他霎时想通了,咬牙切齿的低吼出声。
“这不是玩笑。”乐乐忧郁而认真的凝视他。“现在你可以体会我的感觉了吗?六年前,当我知道你在基隆外海遇难;在泰国,当我看见你用枪指着自己……你现在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了吗?”
他猛然将她拉入怀中,紧紧的抱在胸前,像要确认这不是梦——她真的活着。
“永远……永远不要让我再经历一次这种事。”他紧箍着她的手甚至还微微颤抖着,显示他的激动。
“如果你能给我相同的承诺。”她在他怀中幽幽的叹息。
钟阒一僵,将她松开一些,看见她一双严肃认真的大眼直视着他。
“如果你能改掉你的个性,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承担……如果你明白我不要你保护我……如果你不要当我是你的包袱、你柔弱的桔梗花,而是你的妻子、对等的朋友、坚强的向日葵……”
钟阒有点了解……乐乐想对他说什么了……
“如果你爱我,就给我我最需要的东西。那东西不是我的生命,不是安乐的生活——而是你。
我最想要的就是你好好的活在我身边。我不要你当什么解救我的英雄,我只要你在任何情况下都想到我。想到我,所以你会珍惜自己的生命,因为那是我唯一要的。”
钟阒望着她,久久……
“我懂了。”
他慎重诚挚的语气让她放松下来,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
钟阒抱着她,他知道,他们所有的伤痛都即将过去。
未来,他们将更珍惜彼此。
* * *
纪乐萱刚从泰国出差一星期回来,钟阒在机场等她。
“小崎呢?”她最关心的还是儿子。
“他说想姜奶奶,我让他跟Fiona去高雄住几天。”
“Sarah呢?”
“我已经安排她住进安宁病房。虽然她很不想住院,可是她的情况真的越来越差了……”
钟阒没再说下去,但纪乐萱懂他的意思。她不禁黯然。
“那你这个礼拜都在做什么呢?”她转移话题,试图冲淡悲伤的情绪。
钟阒眼中闪过一抹可疑的光亮,不过他很快恢复平常的严肃。
“忙着设台北分公司的事。另外,美国那边也传了一些公事过来,要我作决定。”
“你真的决定要把事业重心移到台湾?”
“是。”他答得毫不怀疑。“我最重要的人都在这里。”
纪乐萱微笑,心里甜甜的。
他们的车驶进钟家大宅。
“带你去看一样东西。”拉起手煞车,他突然转头注视她,神秘的笑了起来。
“什么东西?”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他牵着她的手来到后院。
纪乐萱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夺去呼吸——
花海……那是一片黄澄澄的向日葵花海,就如同那天他们在阳明山上看的一样……
“天!你真的……”她不可置信的摇头。“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我说过的,只要把隔壁的别墅买下来,打通,再把花园重新整理……”
“很简单!?这叫简单!?而且是在一个礼拜以内?”
钟阒微笑。那确实不简单,但绝对值得;为了乐乐,绝对值得。
“还有更好的呢!”
他带她走向前,在花海中间是一座美丽的玻璃屋,现在三面墙都打开着。里面摆了一个小型舞台,舞台的中间是他送她的那架白色的钢琴。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泪水盈满眼眶。
“失忆的那段期间我常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开满向日葵的花园,花园里有一个舞台、一架白色钢琴,有一个长发女子坐在钢琴前弹奏。这个景象有我脑中描绘了长达六年之久,所以我不需要费心去设计,一切就只要照我梦里的去做就好了。”
他凝视着她。
“为我弹奏好吗?为我圆这个梦好吗?这场演奏会,我已经等了好久好久……”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我……已经很久没弹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
“你可以的,就算生涩了又怎样呢?这是一场只有我们两人的演奏会啊!”钟阒的话放松了她的心情。
她坐在钢琴前,开始弹奏。起初是僵硬的,到后来双手有了自己的意识,一首“维也纳糖果”自然而悦耳的自她指尖流泄而出。
午后的风微微轻吹,吹过摇曳的向日葵,吹过深情注视着心爱的人的男人,吹过女人滑行在琴键间的手指,吹动玻璃屋旁高大的桑树,吹着……
窗边的风铃响起美丽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