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若玫要结婚的日子,白翊纮心中的不安就越甚。白伟平自从在公司看到若玫的喜帖后,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他整日不言不语,每天一早就拿着若玫的照片到海边去,直到深夜才回家。才几天的功夫,整个人就憔悴得可怕。
到了若玫结婚的前一天,白伟平却意外地独自一人待在书房里,这使得韩瑛、秀萍、翊纮都有些紧张。
到了深夜,白伟平突然走出书房,走出白家,朝海边走去。站在房间窗口的秀萍看着伟平走出去,一种似曾相识的情景浮现在她眼前,她仿佛又看到蹑手蹑脚的伟平,偷偷地骑着车离开白家。一般强烈的不祥之感涌上她的心头。她又看到心玫冰冷地躺在医院里,她听到伟平对心玫痛彻心肺的呼唤。秀萍忍不住大叫着:
“不!不要!不要啊!”
秀萍凄厉的喊叫声穿透了寂静的深夜,回荡在白家每一个角落。
白翊纮首先冲到秀萍的房间,而韩瑛则紧跟在后。
“二婆!你怎么啦?”
秀萍指指窗外,颤抖地说:
“你们谁去救他?谁去救他啊?”
白翊纮冲到窗边,只看到浓浓的黑,什么也没有,他转过身说:
“二婆!你看到谁了吗?你要我们去救谁啊?你说清楚啊,二婆!”
韩瑛突然高声地喊:
“翊纮!快!快!你爸爸……”
白翊纮没等母亲说完,就夺门而出。
秀萍突然握着韩瑛的手说:
“韩瑛!二妈求你,如果翊纮可以带回伟平,你可不可以成全他们呢?”
韩瑛心烦意乱地说:
“二妈!你别这样好吗?你自己也看到的,现在是因为谷若玫要嫁给别人,伟平才……”
秀萍忙问道:
“你的意思是如果若玫不嫁给别人,你就会成全他们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再逼我了!”
韩瑛冲出秀萍的房间,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整个背贴在门上,泪流不止。她在心中嘶喊着:
“老天!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真的做错了吗?”
白伟平静静地站在海边,他对着心玫的相片说:
“心玫!你还记得25年前的今天,我在这里为你套上戒指。今天我依然戴着当年我们戴的戒指跟你再结一次婚。25年前我欠你的,今天希望能对你做个补偿。心玫!再见!”
白伟平一步一步地步入水中,他紧紧抱着心玫的相片,直到海水淹没了他。
※ ※ ※ ※ ※
秀萍、韩瑛和翊纮都焦急地等在急救室外。秀萍不停地擦着泪,痛苦不堪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一辈子要经历这样的事情,一次又一次?”
翊纮怕秀萍承受不住,所以一直拥着秀萍,并不断地安慰她说:
“不会的,二婆!爸不会有事的!你自己要先放宽心,知道吗?”
韩瑛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伟平的自杀在她的心头造成相当大的冲击。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放手吧!放手吧!如果伟平真的死了,那么自己所坚持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这么多年了,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走进伟平的心里,也该认输了。
“翊纮!”韩瑛喊。
翊纮走到韩瑛的面前,蹲了下来——
“妈!什么事?”
韩瑛抚着白翊纮的头发说:
“去找谷若玫来吧!”
“什么?”白翊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韩瑛道:
“去找她来吧!如果你爸爸有什么不幸,我们应该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如果你爸爸清醒过来,我想他最想见的人一定是谷若玫,所以——去找她吧!”
白翊纮的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的,他紧紧握着韩瑛的手说:
“妈!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你不会后悔吗?”
韩瑛点点头。
“你爸爸心中永远只有心玫一个人,而心玫经过了一世还一直惦记着他,所以妈走不进你爸爸的心灵深处,就像若玫无法接受你一样。我想我们何不在他们经过了两世的等待之后,让他们有个圆满的结局呢?”
白翊纮用力地点头。
“妈!其实我早就谅解他们之间的一切了,我只是怕你……妈!你放心,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韩瑛催促着翊纮:
“快去吧!我怕……”
韩瑛看着白翊纮的背影,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她在心中暗暗祈祷着,希望自己的决定不会太迟。
※ ※ ※ ※ ※
常世伟和若玫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尴尬。若玫还是把大部分的时间投注在工作上;常世伟仍然每天送若玫回家,但两人单独相处时,彼此都避免提及以前的事,净谈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对于结婚的事,常世伟也绝口不提,若玫虽然心里对常世伟感到抱歉,可是她也不想提结婚的事。而结婚的事好像一阵热闹之后,一切又回归平淡寂静。
到了原订结婚的那一天,若玫就找了一大堆事情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内,而且一直回避着常世伟的眼光。
正当若玫埋首于一堆待处理的文件中时,白翊纮突然又闯了进来。若玫抬起头,看着神情比上回更紧张。更难看的白翊纮,心中又是一阵痛楚流过。
若玫以为白翊纮又要来数落她,所以她防御性地抢先开口。
“白翊纮!我的办公室你也来过好几次了,难道你没发现这间办公室有个门吗?你要进来前就不能先让我有点心理准备吗?”
白翊纮哑着声音说:
“你尽管在这里逞口舌之能好了,我没有心情跟你争辩了!”
若玫没想到白翊纮会是这种反应,而她一时也没有办法收住自己的话势,只好继续说:
“你没头没脑地闯进来,还说我逞口舌之能,你简直是……”
没等若玫说完,白翊纮就冲到若玫身旁,拉起若玫的手——
“跟我走!快点!”
若玫被白翊纮硬拖着往外走。
“白翊纮!你干什么?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你说清楚啊!”
常世伟听陈建昕说白翊纮又来了,连忙跑到若玫的办公室,一进去却看到白翊纮拖着若玫,他冲上去拉开两人,用身体挡在若玫的前面——
“白翊纮!你这是在干什么?又是什么事啊?你这样三两天跑来搅和一次,若玫怎么受得了呢?”
白翊纮神情黯然,面色凝重地说:
“我爸爸今天凌晨的时候自杀了!”
“自杀?”
常世伟简直不敢相信白伟平对若玫的感情竟然执著到这种程度!他突然想到站在自己身后的若玫。他霍地转过身去,只见若玫脸上毫无血色,像尊石膏像似地动也不动。他抓着若玫的肩膀——
“若玫!若玫!你说话啊!你想哭就哭,想叫就叫,别这样闷不吭声的,若玫!若玫!”
若玫却对常世伟的叫唤毫无反应,常世伟一巴掌打在若玫的脸颊上,若玫怔怔地看着常世伟,好一会儿才尖声叫出:
“不!不!他怎么可以自杀?他怎么可以?他故意的!故意的!他是要报复我!报复我要嫁给别人。他完全不体谅我,难道他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要他在这一辈子好好地活下去吗?只要我们偿还了亏欠韩瑛的一切,我们的下辈子才会有希望,可是他却选择了这个方式来报复我,为什么?”
若玫摧肝断肠的哭声,哭得常世伟和白翊纮皆为之动容。
白翊纮平心静气地说:
“若玫!你错了!我父亲是觉得亏欠你太多。既然他无法跟你相守在一起,他就希望你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对过去不要再有牵挂。所以他想以结束他的生命来彻底结束这一段感情。他真的希望过去的一切能随着他的死而过去。”
“他人呢?人呢?”若玫心急地问。
“我来找你的时候,他正在急救当中,到底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我母亲和二婆都守在医院。我们快走吧!”
若玫踟蹰不前——
“我可以去吗?韩瑛她……”
“你放心吧!是我母亲叫我来找你的!”
“真的吗?韩瑛愿意原谅我们了吗?”若玫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白翊纮喟然地说:
“其实她早就想成全你们了,只是面子上挂不住,嘴上不肯认输罢了!走吧!”
他们走到门口,若玫突然转过身,走到常世伟的面前,满心歉疚地说:
“世伟!我……”
常世伟摇摇头。
“不用跟我说什么抱歉的话,我都了解。你的人虽然离开了他,可是你的心没有离齐过他。是我自己一直妄想着时间会冲淡一切!”常世伟拍拍若玫的肩膀,“去吧!趁一切都还没来得及的时候,回到他的身边去吧!”
“嗯!”若玫点点头,由衷地说,“世伟!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白翊纮带着若玫飞快地走出去。
※ ※ ※ ※ ※
若玫静静地坐在翊纮的旁边,白翊纮开着车子,不时地看向着玫。他看得出来,若玫只是表面上装得平静,实际上却是忧心忡忡。
若玫突然开口:
“他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若玫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问白翊纮,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白翊纮点点头。
“一定会的!他绝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的,我终于了解到他这一辈子的感情只用在你身上,而你的感情也一直放在他身上,你们是没有办法分开的。”
若玫感激地望着白翊纮。
“谢谢你的谅解!”
白翊纮自我解嘲地说:
“算起来,我还得喊你一声阿姨呢!”
若玫把手放在白翊纮握着方向盘的手上。
“翊纮!对你,我实在感到很抱歉,我不该在没弄清楚自己的感情时,就贸然地接受你的感情,而让你无端受到伤害。真对不起!希望我们能永远做个好朋友,好吗?”
白翊纮反握住着攻的手,笑着说:
“你不用感到抱歉,其实真的回想起来,好像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只希望下辈子,爸爸别再跟我抢女朋友就好了!”
若玫轻轻笑了笑,但两人的笑容都是一闪即逝,因为在他们的心头还有一个共同的不安。
车子开到了医院门口,若玫迫不及待地下了车。白翊纮匆匆带着若玫跑到急救室外。若玫远远地看到韩瑛,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白翊纮先走到韩瑛的身旁说:
“妈!若玫来了!”
韩瑛抬起头望着若玫,眼神中没有怨、没有恨,只有焦急与期盼。若玫轻轻地颔首。
韩瑛站起来,走到若玫的身旁——
“我不知道该称呼你什么;其实伟平这20几年来,除了肉体还活着以外,其他的全都跟着心玫死了。直到遇见了你,他整个人才仿佛从长长的冬眠中苏醒过来。这么长的日子以来,我照顾着这个家,照顾着他,却怎么样也照顾不到他的心,他从来不在我们的面前提起心玫的事;可是我知道,他没有一刻不在想着心玫。他时时刻刻都在等着你回来。唉!人的一生有多长呢?老天已经给了我20几年的时间,可是我却还是无法得到他的心,那么我还强求什么呢?”
韩瑛握着若玫的手,诚挚地说:
“若玫!我把伟平还给你,我想有你在这里,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若玫紧紧握着韩瑛的手,热泪盈眶地说:
“韩瑛!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的成全、你的体谅!我跟伟平都亏欠你很多,你把你一生中最美好、最宝贵的时间都给了伟平,可是我们却……”
韩瑛摇着头——
“不!其实在我要嫁给伟平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们所有的事,当时所有的人都反对我嫁给伟平,是我自己执意要嫁的。我愿意为伟平赌一次,可是事实证明我输了,但是我心甘情愿!”
韩瑛的话让若玫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秀萍走到若玫身旁——
“心玫!不!我还是喊你若玫吧!二姨对不起你,二姨当年如果早点发现,或许今天就不会这样,或许你跟伟平的感情就不用那么久才得到结果,你们也不会吃那么多苦了!”
若玫再也忍耐不住,她抱着秀萍,哭着说:
“二姨!二姨!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是疼我的,不要再对我说什么抱歉的话,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根本就无以回报啊!”
“谁是白伟平的家属?”
医生的话让所有的人都急急地围上前去。
“怎么样啊?医生!我父亲他还好吗?”白翊纮心急地问。
医生看了看他们,说:
“你们放心,他没什么事了,只是身体有点虚弱,需要好好调养,等一会儿,我们会把他推到病房去,你们可以先去等着。”
每个人的神情都转忧为喜,若玫更是破涕为笑,韩瑛也庆幸没有因为自己一时的固执而造成另一个遗憾。
※ ※ ※ ※ ※
若玫坐在病床前,把伟平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伟平。
伟平缓缓地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说:
“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是不是?”
若玫的眼泪不停地滴在伟平的手上,她激动地说:
“是的!是的!经过了那么久的等待,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伟平欣慰地:
“我就知道,只要我死了,一定就能跟你在一起。”
若玫摇摇头:
“不!伟平,你看清楚,你并没有死,你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你看!我的眼泪那么真、我的心那么热,你感觉不到吗?韩瑛原谅我们了!她成全我们,让我们不用再等一辈子,你知道吗?”
伟平疑惑地:
“韩瑛她……”
若玫点点头,她把伟平的手轻轻地放在床边,退到一旁。韩瑛走到伟平的床边。伟平费力地举起手,韩瑛连忙握着他的手。
“韩瑛!我真的很抱歉!我……”
“别再说了!”韩瑛打断了伟平的话,“我都了解。”
“韩瑛!谢谢你!”
韩瑛点点头,转过身对白翊纮及秀萍说:
“我们先回去吧!我想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两个人静静地相处、相守在一起!”
他们离开后,若玫又坐回床边,握着伟平的手。
“若玫!我……”
“嘘!什么都别说,你现在需要休息,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伟平实在很困乏,他顺从地点点头。
若玫握着伟平的手,静静地伴着伟平,心中有说不出的满足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