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前的关外景色——黄绿色的草一波接一波的在风中摇摆,像张绿毛毯似的 铺展到天边。东方的天空仍是一片湛蓝,西边则已被夕阳染着了一片橘红,而陈列在西 边的陵上数也数不清的营帐,在夕照下像着了火似的,成了一团团红色的小火球。炊烟 袅袅,旌旗翻飞。
这是唐军远征回纥将凯旋回朝的王师,而此次的主帅正是当朝皇帝的三皇子——定北王李霆。
“小王爷,接着!”唐军大将周郸乘着奔驰的快马单脚一踢,将下坠脚前的草球往天上踢飞了去。
只见一个仪表不凡、人才出众的贵气公子左手紧执缰绳,穿过重重包围的人马,矫捷的侧身探下颀长英挺的身子,手腕一翻,精准地接住飞落的草球后,立即扶正身躯大 喝一声,驱策着骑乘的大漠名骑,巧妙地避过来抢夺的人马,先驰得点达阵成功。
话说这个贵气公子即是当朝战功彪炳的定北王李霆。别瞧他一派温文儒雅,有别于 一般粗犷的武夫,却是万夫不可挡,难得智勇双全的平乱英雄,文韬武略可是当朝无人 能及、难敌其锋芒。
“小王爷,臣等服了!”阵前先锋大将曹錾甘拜下风,提着如洪钟的声音在众人面前喊着。谁教他们技不如人,只要李霆上场一战,想不败都难了。
玩这种草球游戏是日落扎营后将士排遣寂寞的一种方法,考验的是团队精神和个人的智慧,而优秀杰出如李霆者,岂有落败之理。
“曹錾!”
“是!王爷!”一听李霆的叫唤,有着一张炭黑大脸、箈髯横生的曹錾立即勒马向 前。他一副草莽恶相与斯文俊秀、贵气逼人的李霆并列一起,有着天差地别的趣味。
“吩咐下去,赏给赢方陈年老酒一坛,今夜特许开怀畅饮。”李霆高踞马上,罗扇 轻摇,一派潇洒自在。
“谢王爷!”众人之中受到赏酒的自是开怀畅笑,而未受到赏赐的也只能摇头扼腕 了。
李霆治军向来纪律分明、号令严肃,又能体恤士卒,所以将士尽服他不是没有原因 的。
“改日再战,回营!”
李霆手一挥,勒马往一旁观战、一身文人装扮的礼部尚书崔□奔去,两人再策马缓 步踱往营地。
这崔□本是进士出身,为人清明、足智多谋,上通天文、下精地理,打李霆小时候 即传以道、授以业、解惑之。至李霆及长带兵出征,他便跟随其左右献谋略、出谏言, 官职变成了随军军师。也因有此深厚因缘,李霆对如师如父的崔□自是礼遇有加。
“太师傅可有话说?”李霆见崔□双眉微攒,便问道。
“王爷可知锋芒太露必招祸害之理?”
“请太师傅明示。”
“臣近几日观天象所得,深恐王爷遭嫉,受小人所害。”大军行行复行行,愈接近关内,崔□心中愈是忐忑难安。
“罢了。”李霆倒是不以为意,颇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无惧心态。
此值唐朝盛世,人才济济,版图辽阔,若不是北方的回纥、吐蕃作乱,否则太平盛 世,人人安居乐业,实无担忧之理。然而李霆岂会不知崔□所言,无非是指太子骤逝后 几个皇子为争夺太子之位的明争暗斗。父皇本属意由他继立,兄弟间的暗潮汹涌已现, 此次他又平回纥有功,遭嫉乃意料中事。
“太师傅无须担忧,一切皆有命定,何须自扰。”李霆倒是笃定得很,反而安慰起 崔□来了。
崔□望了李霆一眼,老脸上的担忧渐退,反而浮现一抹难得一见的笑意。小人他不怕,但……“还有,王爷恐怕难逃情关……”
“情关?”李霆摇头嗤笑。“太师傅言重了!”男儿豪情万丈,志在四方,他对男女之事一向不甚在意,岂会受制于情关?
然而李霆的话刚说完,嗤笑未歇,他突地勒住缰绳,警戒地仰头望着天上由远而近朝他坠下的一团白雾。
“保护王爷!”几员大将在定北王身后嚷着。
但还来不及动作,已见他纵身自马背上一跃数丈,接下天外飞来的物体,转瞬间又 已翩然落地。
李霆定神往怀中一探,不禁睁大眼,心中暗叫:太师傅神算?
“哲维,真的是你?”映桥勉强睁开盈盈的秋眸,李霆俊逸飞扬的面孔就这么狠狠撞进她的心坎里。但就只一眼,不敌不知打哪儿来的倦意,立即在李霆怀中沉沉睡去。
“王爷!”部将们纷纷下马,一见李霆怀中之人莫不个个瞪目结舌。
“回营!”李霆大喝一声,抱着佳人跃上马背奔驰离去。
甫自震惊中醒来,包括崔□在内的个个部将急跃上马,纷纷急奔回营。
这女子怎会如此怪异的出现……
☆☆☆ ☆☆☆ ☆☆☆ ☆☆☆
在主帅营帐中,李霆注视着暖炕上一身怪异装扮的绝丽女子,不禁纠起两道浓眉。
这女子一头波浪似、泛着微微红光的卷发,一身削肩、剪裁合身的素衣,衬得她的 体态婀娜诱人,足以谋杀掉不少血性汉子的目光,尤其短至膝的短裙微撩起,露出她一 双匀称的美腿,修长而迷人。
无可否认的,她很美,美到令人舍不得移开眼。
无可否认的,他对她竟有股莫名的异样感觉。
李霆深吸一口气以抑制心底所浮现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拉起暖被覆上炕上令他不 安的怪异女子,见她睡得甜美、安详,唇角不禁泛起一抹难得的笑意。
再一回头,才乍见身后好几双和他一样好奇的眼睛,正瞬也不瞬的瞅着床上女子。
“退下!”他不悦地怒斥一声,吓得好奇围观的部将低头往后退去。这些人反了?
“这是本帅营帐,谁允许你们擅自闯入的!”
是怪这些人目无军纪?还是不满这些人好奇无礼的眼光投射在这女子身上?
“王爷!”众人立即跪下,副帅周郸率先发言:“禀王爷,此女子非仙即魔,臣等 实在放心不下王爷安危!”
“非仙即魔?”李霆咀嚼着周郸的话,不以为然的斥为无稽之谈。“周将军可知危 言耸听惑乱军心之罪?”
“臣等不敢!实在是这女子形貌太过艳丽不俗,又从天而降,在这塞外荒野若不是 传说中的狐仙,也有可能是魅惑男子、取其精髓的女魔啊!”
想不到这周郸老来食古不化,尽信些邪魅之说,可气坏了实事求是的李霆。
“放肆!在我大唐天子脚下,岂有如此迷信的情事!周将军身为副帅,岂可不三思 ?”李霆也不知打哪儿来的怒气,斥喝道。“全给我退下!”
众人被斥责得无言以对,得令后纷纷退出营帐。
“太师傅!”李霆唤住走在人群最后的崔□。崔□站在帐门前转身望向李霆。李霆 气恼地问了声:“女祸?”
尽管不信,仍难抵部属非仙即魔的评论,他内心正天人交战。
崔□走到李霆面前拍拍他的肩,扬着一抹神秘的笑意道:“是情关。”随即转身出 了帐门。
崔□从未见过李霆对一个女子如此关怀、保护,不是情关是什么?
“非仙即魔?情关?”李霆在床前来回缓缓踱步,仔细思量这两句话意,转头瞥一 眼床上女子安详的睡容,不禁立在床前凝着她出神。
无论如何,这样一个出尘绝俗的美丽女子确是他前所未见的,但满腹的疑问却无从 解。
她怎会从天上掉下来?
她的打扮为何如此怪异?完全不像当今仕女所穿着的华服或胡服。
她认识他?为何冲着他喊“哲维”?
看来要解答这些疑问只有等她醒来了。
李霆再凝了佳人一会儿,便步出营帐离去。
☆☆☆ ☆☆☆ ☆☆☆ ☆☆☆
“好痛啊!”映桥还没睁开眼便呻吟 一声,躺在床上按着发疼的太阳穴痛苦不已。
“姑娘!你醒了!”
映桥扶着头,循声睁开眼,床侧一张稚嫩和善的圆圆脸立时映入眼底。
做梦?眼前这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孩这身穿着,不正是敦煌壁画中、唐代古墓出土 文物的紫色襦衣和以夹缬染织为质料的玲珑合欢裤。
这装扮在她的毕业论文“唐史研究”里探讨唐代艺术、人文的章节中有提到,不料 现在竟是如此真实的在眼前呈现。
映桥倏地坐起身,睁着盈满惊奇的澄澈眸子在营帐内转了一圈,仔细地审视床帐上所见到的新奇“古物”,不禁惊呼出声。
“这雕工?这织锦?”
老天!她被巫师的魔咒一施,到底到了哪段时空?唐朝?
“姑娘,你还好吧?”见映桥的讶然不安,玉珂拿着绣帕轻拭她额上微微渗出的汗 珠。
“对……对不起!请问这是哪里?”映桥咽了口口水,拉住玉珂的手急切地问。她 的记忆还停留在喝下红色巫药后困极睡去及见到——哲维!对,哲维……“姑娘你先别 急,有话慢慢说。我们在唐军驻扎的营地,这里是定北王爷李霆的营帐。听我爹说你今 天黄昏的时候从天上掉了下来,被王爷接个正着呢!”玉珂面露和善的笑意,至圆桌前 倒了杯水就要服侍映桥喝下。
“谢谢你!我自己来!”映桥颇不习惯的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就口喝了些甘醇的茶 水,心里记挂的仍是她见到的哲维。
“他们说你非仙即魔,偏我就不信。瞧你客气的,我看魔是免了,倒是美得像仙还 差不多。”
“非仙即魔?”映桥一听这误解,不禁笑叉了气。自己哪里像仙?又哪里像魔了?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来到了她日夜翻查资料的唐朝来了。
“姑娘应该是哪一种?”玉珂好奇地审视她既奇异又美丽的外表。不可否认的,她 还喜满欢她,纵使她是个女魔,也该是个讨人喜欢的女魔吧。
“我叫史映桥,既非仙又非魔,跟你一样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了。”
塞外日夜温差大,夜晚寒意重,映桥一方面是被玉珂惊艳的眼光给看得不好意思了 ,一方面又因裸露的双臂凉意袭人,下意识的拉起暖被紧裹着。
“我就知道!”玉珂胸有成竹的为自己识人的功力自满不已。“我叫周玉珂,副帅 周郸是我爹。”
听着玉珂将这次远征回纥的始末详尽地描述,映桥才终于了解自己此刻的处境。
“玉珂,你好!”映桥礼貌性的自被中伸出右手。
然而玉珂只是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藕白的手臂。
哦!这二十一世纪的握手礼在唐朝恐怕不流行。映桥只得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朝她 歉然地笑了笑。
“玉珂,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鼓起勇气,映桥问出她的牵挂。虽就那么一眼, 但她肯定哲维必在这军营中。
“那你可问对人了,这唐军里只要不是无名小卒,我都认得,若不认得的,透过关 系想找个人……”原本拍胸脯大声保证到愈说愈没自信,玉珂的声音也愈来愈小。“其 实二十万大军,包括随行的家眷,想找个人并不容易……但是你说出来听听无妨,也许 我认得也说不定。”
“嗯。那个人身高约一百八十公分,长得……”映桥将身子缩在暖被里,下巴撑在 膝上,低头描述着哲维的长相。
然而不经意的一抬头,越过玉珂珠圆玉润的身子,一眼就见着刚进帐门的李霆,内 心顿时悲喜交集,一双美眸立即被泪泉给淹没。
跨越时空来寻他,纵使他的装扮有异,但他仍是他,一贯的自信、英气逼人。
随着映桥盈泪的眼光,玉珂转过身子,一见是李霆不禁大喜过望,雀跃地喊着:“ 是王爷!你要找的人是王爷。”开玩笑,想她玉珂是何等聪明,光是听映桥形容也猜得 出她要找的是王爷。
“谁找我?”李霆的锐眼已对上映桥惹怜的泪眸。
“映桥,是映桥找你。”玉珂识相的收拾一下桌上的东西,朝李霆福了福身即窃笑 着往外退去。
玉珂走后,李霆大步跨进帐内,脚步还未停下,即被一头撞进他怀里的映桥给惹得 错愕不已。
“是你!真的是你!”泪水像决堤的江河,止也止不住的滑下她惊喜的面容。数月 来的椎心之痛,在见着他、触着他的这一刻竟幻化成片片的思念,令她欷逴不已。
她想他,真的好想他!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请自重!”李霆双手高举不敢放肆,任她的眼泪、鼻 涕糊上他胸前的胄甲。
这女子的举动和豪放程度还真不是他所能理解的。
“你不认识我了吗?难道你都感觉不到对我有一点点的熟识感?”一时之间错乱了 时空,她仍把他当成二十一世纪的沈哲维,睁着盈泪的明眸期待他的答案。
“我该认识你吗?”李霆不解。
一听他否定的答案,映桥更是哭得肝肠寸断,愈是紧抱着李霆不肯放手。
见她哭得如此伤心欲绝,李霆向来坚定沉稳的心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反常得随着 她的哭声纠得死紧。心不由己的抬手抚上她波浪般的长发。好柔、好滑呀!
“抱我!”她央求着,执意要唤起他对她的记忆。
李霆失魂似的依言抱着她柔若无骨的身子,纵是一身铁骨也要化为绕指柔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霆深吸一口气,为自己向来卓绝的定力叫屈。
“床上暖和些。”感觉到她单薄衣着下的冰冷,他干脆抱起她往暖炕上走去。
一上炕,她立即又缩入被中,弓膝坐在床上沉思。
很显然的,他的记忆中无她。这个认知令她好不心伤,两排绵密的睫羽眨呀眨的, 又垂下两串惹人怜爱、不舍的泪珠。
噢!李霆握拳咬牙,完全无法控制她的泪水投掷在他心湖所泛起的阵阵涟漪。
“回头我让玉珂拿套衣服给你换下。”
“衣服?”映桥掀开被子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就这个时代而言超炫的装扮,不禁破涕 为笑。他们看她大概像她平常看科幻电影那般不可思议吧。
看看自己再看看面前的他,这才意识到是她跑到千年前的唐朝,难怪他不认识她, 方才的泪水算是白流了。
“你不问问我从何而来?王爷。”王爷?他竟是唐朝的王公贵族!恍然大悟后的映 桥不禁噗哧一笑,顾不得他是人人尊崇的“王爷”调侃着。
“姑娘是该据实以告。”被她调侃,他倒没有任何不悦,反而豁达地扬扬唇角,好 整以暇地旋身往圆桌旁的椅子上一坐,准备好好听她解释。
“如果我不呢?你是不是会拿我当间谍查办?”
“间谍?”李霆不解地攒起两道剑眉,沉思她说话的怪异。方才他进营帐时听她说 什么一百八十公分,这“公分”是啥东西?现在又说什么“间谍”,这“间谍”又是什 么玩意儿?
“哦!我是说奸细,你看我像是奸细吗?”她一脸古灵精怪地看他迷惑的神情就想 笑。作弄“古人”还真有趣哩!
“奸细?不,如果你是奸细我会知道的。不过你最好将你为何误闯本营说清楚、讲 明白,否则改日在公堂上会审自是少不了挨一顿苦。”他笃定地警告她。
“我无话可说,纵使你们想草菅人命让我枉死,我亦无话可说。”映桥颓然垂下双 肩,将头枕在膝上不想做任何解释。
她真后悔提醒他问她的来处。能怎么解释?这时代的人们能接受她来自一千多年后的二十一世纪——汽车满街跑、飞机漫天飞不稀奇,人类不仅深入宇宙设太空站,探测 船还极力采访太阳系的九大行星呢。
他不会明白她不惜牺牲生命、跨越时空来寻他的苦心。他若想审她,她是真的无话可说。
“姑娘!”他坐上床沿,见她失了神便唤着。
“嗯?”她抬起脸,晶亮的美眸触及他如子夜般漆黑幽远的星眸,白皙柔嫩的脸上 竟和以往一样轻易的染上一抹酡红。
“姑娘可有难言之隐?”见她脸上好看的红潮,李霆的心思有片刻的恍惚,但随即 恢复镇定的问她,语气温和得丝毫听不出有严刑逼供的意图。
“嗯。”她满含委屈,点头如捣蒜的回应。
“请问姑娘芳名?可有亲人?我即刻派人送你回家去。”
映桥猛摇头,感到泄气不已。“如今我已没有任何亲人,我只认识你。”
她认识他?又来了!怎么她老是让他感到莫名其妙!
“我认识你吗?”
“你——”映桥提起一口气,冲动得想点醒他。算了!话锋一转:“当然不认识我 。”
心想——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呀!
“史映桥。我的名字叫史映桥,你好。”好吧,一切就从头开始,无论如何也要让 他爱上她。映桥大方的自暖被中伸出白玉藕臂,但她在李霆眼中看到和玉珂同样的疑惑 ,就在他蹙眉之际,她已嫣然笑着拉起他的右手握晃着。
“姑娘可知男女有分,不可逾越之理?”他浓密的剑眉拢得更紧,心想女子的葱白 柔荑岂可任男子如此触摸,莫非她是欢场女子才如此不避嫌?
李霆愈想愈是不妥,但观察她落落大方的举止、姿态优雅,又觉得该是自己多虑了 。
哎,李霆这误解对她甚是冤枉。一方面她对他要发乎情又要止乎礼,另一方面又得 想尽办法让他爱上她、娶她,否则就要枉死在这西元七百年。如果不是为了他,她何苦 来哉?
“你就别再姑娘、姑娘叫的,认识我的人都叫我映桥,你也叫我映桥可以吗?”什 么礼多人不怪,这会儿倒怕起他的多礼了,怪别扭的。
“映桥?”
“对,映桥,你记住我了吗?”
“当然。”李霆回她一抹自负的俊笑。像她这样一个令人怦然心动的绝色女子,想 教人记不得都难了。
情不由己的又端凝了她半晌,直到映桥又红了脸低下头,李霆这才收回自己放肆的 目光,端起随军大夫煎煮的宁神药汤递到她面前。
“希望这不是雄黄酒。”映桥忍不住咕哝着。他们都认为她非仙即魔,说不定真的 端来雄黄酒逼她现出原形,不过她既是人,又怕什么来着。
“映桥?”李霆听不清楚她咕哝些什么,见她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开 口唤了她。
“哦!没什么,我是说——我喝!”映桥甜甜一笑,接过他手中的药碗慢慢饮尽。
甫抬起头递回药碗,又见李霆望着她出神,玩心大起的她将自己的脸凑近他。也不 知道是谁说“男女有分,不可逾矩”的,怎么他瞧她就瞧得如此放肆?
李霆被她这突兀的举动逗得背脊往后挺,猛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才想开口,又被 欺近身子与他面孔相距咫尺的映桥调皮地抢了白。
“男女有分,不得逾矩是吗?你放心,我不会介意的。”
“你不介意?可我介意!”他不悦地说完,即尴尬地走出营帐。
好玩!真是好玩!映桥见他离去的背影,不禁笑倒在暖炕上。光是捉弄他就有意想 不到的效果,想来今后不会无聊了。
☆☆☆ ☆☆☆ ☆☆☆ ☆☆☆尽管白天时候李霆可以离开营帐去做 他的事,但夜宿就有大问题了。
当晚,他召来几名工兵另外在他的营帐内再加装一张床。尊贵如他,竟自己屈就在 这张简易的床板上。
夜半时分,气温似乎又更低了。映桥撩开帘帐,不放心地瞧向床板上的李霆。
他熟睡的面容仍不脱他特有的俊逸和贵族气息,而覆在他身上的薄被,让她不得不 怀疑是否抵挡得了这样寒意袭人的低温。
映桥顺手拿了件暖炕上的狐裘,惟恐吵醒他,蹑手蹑脚的来到他的床边,轻轻地往 他身上覆去。
然而才伸出手,在映桥还未来得及反应前,他已弹坐而起,身旁的长剑出鞘跨上她 雪白的颈项,一连串的动作快得超乎她的想象。
“是你?”他收起长剑,讶然地望着她被吓得惨白的丽容。
她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冷颤着身子直打哆嗦,待回复意识,“哇!”的一 声哭得好委屈。
这就是武功?而她差点成了他剑下的亡魂。
这女人真是麻烦!李霆深呼出一口气,狠一咬牙,将她抱上自己暂时栖身的木床, 覆上被褥。
“你帮我盖这裘被?”他瞄一眼地上被他削成两半的狐裘。
她余悸犹存地抚着冰冷的双臂,无助地抗议:“可你差点杀了我!
可伤着她了?他顾不得早先讲过男女有分的话,急切的撩起她波浪般的柔发检视她的伤口,却因她嫩白如雪的颈项上的一道血痕自责不已。
“别动!”他喝令一声,表情严谨的自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小瓷瓶,将其中珍贵的药粉撒在她的伤口上。
“你做什么?”
“替自己的鲁莽收拾残局。”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她为颈上传来的刺伤感而咬牙忍疼。
“这是皇宫御用的刀伤药靛金散,初敷会有刺痛感,但之后伤口愈合神速。忍着点,很快过去的。”见她蛾眉轻蹙却又勇敢的不轻易喊疼,李霆心中不禁一紧。
“谢谢!”她才道完谢,伤口果真就不疼了。
“我伤了你,辜负你为我盖被的美意,你还谢我?”
“都说过了,你不是故意的,何来怪罪之说?”她向来体恤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跟这些“古人”相处才一些时候连讲话都不免文诌诌起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他笑睨着她。
“只是你都是这么没有安全感的吗?”她又有疑问了,不明白何以一个人在熟睡状 态还能有这么高的警觉性。
“什么?安全感?”怎么她的用词老是这么与众不同?
“哦!我的意思是你的防人之心都是这么强烈的吗?”
“将帅在外树敌颇多,时时保持警戒,防人偷袭是必然的。这道理你是不会懂的。 ”
见她一副纯真、善良的模样,必是无法体会这其中的复杂道理,说来她也不会懂的 。
映桥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她又不是白痴,这么简单的道理岂会不懂?
“看!星星好大好亮哦!”一抬头,见营帐气窗外尽是满天晶亮的繁星,映桥不由得拉着他的手兴奋的低呼。
她从未见过这么澄澈的夜空。在台湾别说星星,就连月亮都快被光害给掩盖了,哪见过这么美的景象。
见她又不避嫌的拉住他的手,李霆也只能摇头轻笑她的天真,干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对不起!”映桥刻意教训他似的推开他。谁教他老教训她男女有分的规矩,非得让他吃吃闭门羹不可。再说心里早打定主意,她跨越时空来寻求的爱情,绝非只是他一 时的冲动或是自己的投怀送抱,她要他重新追求她、心甘情愿地爱上她。
说时迟那时快,被她这么一推,没把李霆给推下床,倒是床板出乎意料的“啪!”
一声,毫无预警的整个垮了下来。
李霆的武功没派上用场,倒是反应敏捷的一个提抱护住她,当了垫背往地上摔去。
一阵错愕之后,两人躺在破木片中笑不可遏。映桥趴在他身上笑得不能自己,波浪 似的长发轻轻柔柔地拂在李霆脸上、颈上,酥痒的不只是皮肤的触感,甚至延伸到心坎 里。看着她灿烂如花的笑容,那眼儿、鼻儿、眉儿莫不深深牵引着他的灵魂……“映桥 !”他嗓音粗哽地低唤,一手已情不自禁的抚上她的背,另一手则制住她的脑后将她的 头压向自己。
一股激情在体内流窜,生理瞬时起了变化,他想吻她,甚至——要她。
他绝非轻薄之徒,这强烈的渴望竟发生在初识不及一天时。
映桥止住笑,看到他眼中流窜的欲望,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在自己的唇瓣触着他性 感的唇之前,她迅速捂住他的嘴巴。
虽然生长在二十一世纪,并不表示她的思想就该开放到让一个对她还没有爱的男人 来占有她。
“起“床”喽!”明白他的意图,只觉得一颗心脏已快跃离胸口。她尴尬地转移这 一触即发的欲念,赶紧自身下的“肉床”爬起来,站离他远远的。
“我不会吃人,你不用离得我那么远!”李霆懊恼地拍拍前额坐起身,为自己的失 态感到难以理解。
难道她真像他的部将所说的非仙即魔,自有魅惑人心的魔力?他想,他是体会到了 。
看向懊丧着脸坐在破木堆中的“王爷”,映桥噗哧笑出声,再次和他相视而笑,之 前的尴尬气氛随着一扫而空。
“你——今晚怎么办?”她试探地问。离天亮大概还有好几个小时,他的床塌了, 该睡哪儿?
“这倒是个问题!”要自己去和那些满身汗臭、异味的部属同挤一个营帐是有些为 难,更何况时值深夜,大家都睡得和猪一样,再去打扰自是不妥。
“这样好了!”她靦腆地指了指暖炕。
“呵!呵!映桥,你这是邀请?”他暧昧地扬扬眉斜睨着她。若真要和她同榻而眠 ,难保不会发生刚才那失态的意外。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岂会便宜了你这个登徒子!”她不平地将手插在腰际,噘嘴抗议。
“登徒子?”他嘲讽地邪笑。也许吧,经过今天的定力测试,已知自己是在不合格的程度,说不定哪天兽性大发……嘿!嘿!不堪设想。“你倒说说你的提议。”
“将暖炕一分为二不就得了。”她也懒得解释,直接跳上床动手将一卷布幕搭在暖 炕中央,区分成两处床位。
“映桥,你这身衣服……”他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副玲珑的好身材,但像这样裸露一 双修长的美腿在床上高处晃呀晃,庆幸只有自己看,若要这么走出营帐,可就有违礼教 了,不由得又锁定一对浓眉。
“怎么了?不好看?SOGO买的。”说完在床上转身一圈让他看仔细一点,再好玩的 摆个颇具水准的模特儿展示姿态加重计分。她是个业余模特儿,常利用课余时间走秀, 若他敢说一句不好看,那么她就——不理他!
又来了!看看她那副德性……李霆摇摇头。SOGO?什么玩意儿?她又说痴话了。
“明早我让玉珂拿套衣服给你。”
“好呀!”最好是那种有考古价值的衣物。
她说着掀开布幕钻进内侧床位躺平,伸出手至布幕外拍拍外侧的位置,邀请他一起 来睡觉。
李霆看着她那纤纤素手,不禁暗叹一口气,安分地上床躺平,睁着一双怎么也闭不 上的眼眸瞪视帐顶。
他真是着魔了,着了这个名叫映桥的女子的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