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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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谜
陪他演戏,
充当他女朋友,
这简直是——
简直是荒谬绝伦!
“什——什么?”晓蓝惊得目瞪口呆:“我什么?”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贺小姐。”乔威半回过身去,将一截烟灰弹在烟灰缸里:“不要紧张,我并不是真的要你当我的女朋友,这只不过是演戏而已。”
“演——演戏?”晓蓝的脑袋一时间还转不过来。乔威的提议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而她对这种情场之上的争执缠斗也还太陌生:“我为什么要陪你演这种戏?演了又来作什么?”
乔威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你说过你愿意尽一切力量来挽救你的父亲。”他淡淡地说:“而这就是我的条件。”
喔,我的天哪!晓蓝情不自禁地闭了一下眼睛,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早知道来向乔威求情是一桩与虎谋皮的事,可是绝料不到他会提出这么一个离谱的条件来!陪他演戏,充当他女朋友,这简直是——简直是荒谬绝伦!他不可能是当真的!她挣扎着找出了自己的声音:“你——你不是当真的吧?”
乔威的眼神微微一冷。“我从不将精力浪费在无聊的玩笑上,贺小姐。”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而我对杜可妮的行为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了。既然她不肯接受我口头的劝说,那么我生命中的另一个女人应该可以让她看清事情的真相——虽然我可以确定,她不会很乐于见到这种事实。尤其是——”他眼睛里露出了一丝得意:“她这个情敌远比她年轻许多。”
他的神情和语气清楚明白地告诉了晓蓝:他对于自己的这个计画有多么得意;也清楚明白地告诉了晓蓝:他对于杜可妮有多么厌恶,厌恶到了以打击她为快的地步。晓蓝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是的,这是一个冷硬的男人,冷硬而且恩怨分明。一直到了现在,她才知道要求得他放过父亲,竟比她原来所想的还要艰困。而父亲竟敢在这样的太岁头上动土……她在裙子上绞紧了双手。“我——并不是她的情敌。”她涩涩地说。
“你当然不是。”乔威慢慢地吸了一口烟:“可是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别人是不会晓得的。在他们的眼里看来,只晓得我在热烈的追求你,只看得到我们正在热恋。”“热恋”这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好像他对于所谓的爱情,不知有多么痛恶法。晓蓝一句话冲口而出:“你如果老用那种口气和我说话,那么没有人会相信的!”
“你不用担心我的演技,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晓蓝倒抽了一口冷气。老天哪,这个男人是当真的!“我……我还是觉得这件事不怎么行得通。”她颤巍巍地说:“杜小姐根本不认得我,而且——”
乔威冷冷的笑了。“小姐,你是真的有那么天真,还是在和我装傻,嗯?”他嘲弄地道:“你以为这世界上那些三站六婆、一天到晚东家长西家短的无聊人士是作什么用的?就在此时,就在此刻,你楼下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已经不知道将你到我这里的事猜到什么地方去了。三人市虎、曾参杀人的故事,你总听说过的吧?”
晓蓝的眼睛瞪大了。“你故意的!”她指责:“你打电话来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一切都计画好了!”
乔威淡淡的笑了起来。“那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他静静地道:“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我们一起出去吃上一两顿饭,消息马上就会传到杜可妮耳朵里去,比电报还来得快些。”
晓蓝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一直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事情比她所能以为的还要严重。乔威显然是要将事情传扬开去的,可是这事情要是传了开去,她贺晓蓝却成了个什么样人了?而爸爸——爸爸要是知道了?她可以挽救父亲免于牢狱之灾,可是却得陪上自己的名声吗?这简直就像是逃出了一个陷阱,却跌进另一个一样——
她的脑子还在狂乱地转,不知道要如何应付眼前这个局面,乔威已经拿起了话筒,按了几个键。“黎小姐?我是乔威。不,不是。那件事我们等会儿再谈。我只是打电话告诉你,贺晓蓝今天下午不回去上班了。”
晓蓝的脸变得苍白了。很明显的,乔威正在打电话给她的顶头上司黎华月。喔,天哪,这场表演已经开始了吗?她甚至还没有同意呢!他怎么可以这样理所当然,这样自信满满?虽然说在这整个的局面里,晓蓝实在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但怒火仍然不可抑遏地从她心底窜升上来,将她的脸颊都给烧红了。偏偏乔威还在往下说:“而且,她明天早上也可能晚一点去上班。嗯。好,我会另外拨时间给你。再见。”他“啪”的挂了电话,一回头就看到了晓蓝冒着怒火的眼睛。
“你——你一向都这么专断独行吗?”她愤怒地问:“别人的想法和感觉,对你而言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是不是?乔先生,你是个冷血的、傲慢的、自私自利、没心少肺的——机器!”
乔威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留意一下你的用词遣字,贺小姐,否则没有人会相信我们正在恋爱的。还有不要叫我乔先生。”他慢条斯理地道:“你应该叫我乔威,或者干脆叫我“威”。”
晓蓝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威”?救命!这是什么肉麻称呼?想必是他以前的不知道那一个女朋友发明的!而他竟敢——竟敢要求她这样叫他!晓蓝气得脸都青了。“你——你——”她气得口不择言:“我怎么可能假装自己正在和你恋爱?你根本——一点可爱的地方都没有!”
乔威的眼神变冷了。“如此说,你是宁可让我将令尊送上法庭啰?”
晓蓝的肩膀垮了下来。方才腾生的怒气就像是挨了一盆冷水,在这刹那之间已经消逝无踪了。她早知道事情不会容易,也知道乔威肯放过父亲其实是法外施恩了,而她在这整件事情中其实是一点选择的余地也没有。可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她还是觉得好委屈。没有来由的泪水一刹那间充满了她的眼眶。“我恨你!”她低低地说,咬着下唇好让眼泪不致于掉下来。
乔威将烟蒂按熄在烟灰缸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作好你自己的决定吧,小姐。”他说:“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如果你陪我演完了这一段戏,我不但放过你的父亲。”他慢慢地说:“那一百五十万我也可以不来追究,这样够公平了吧?”
晓蓝震惊地抬起头来。“你——你认为我的演出值得这许多钱吗?”她不敢相信地问:“这未免——”
“对我来说,钱并不是问题。”乔威淡淡地道:“只要杜可妮滚出我的生活,离开我的公司,一百五十万并不是太高的代价。”
晓蓝困惑地看着地,实在无法了解这些有钱人的价值观是什么。生活的平静,需要用这么多的金钱去获得吗?又真的能用金钱去获得吗?“你——真的认为这样做会有用吗?”她半信半疑地问:“如果杜可妮不想将股份卖给你呢?”
“她会的。”乔威简单地说:“因为根据合约,股东在想要将股份出售之前,公司有权优先购买,何况我出的钱还比市价高。杜可妮又不笨,权衡轻重之后,她自然会做出对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
晓蓝咬紧了自己下唇,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乔威已经站了起来。“好了吧?我们可以走了。”
“走——走去那里?”
他淡淡的笑了一笑。“离开公司。”他简单地说:“我们已经开始演戏了,记得吗?为了取信于人,最好让大家都看到你和我一同离开这里。”
我的天,我的上帝!晓蓝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开始觉得双腿发软。“可是——可是我的皮包还在办公室里。”她无力地抗议。明明知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可是还是忍不住要拖延一下时间。
“那不成问题,我们可以先到杂志社去一趟。反正我本来就找黎华月有事。”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如果想反悔的话,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一旦我们走出了这扇门,那就没有后退的余地了。明白吗,贺晓蓝?”
说得好像我真有选择权似的!晓蓝艰难地点了一下头,看见乔威满意地笑了一下。“好。”他说:“别想太多,这幕戏不会上演太久的,最多几个月就完事了。”
“几个月!”晓蓝惊喘。
乔威锐利地看了她一眼。“我身边常有不同的女伴,多了你一个并不稀奇。”他解释:“要想说服别人说我这回是认真的,几个星期可并不够。怎么,你还嫌工作时间太长啊?”
“不——不是的。”她紧张地吸了口气:“我只是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我,尤其是爸爸——”她顿了一顿,抬起一对满怀希望的眼睛来看着他:“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吗?”
“不可以!”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是……”
“我说不可以,贺晓蓝。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可能。你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行!事情结束之后,你可以告诉令尊,可是在此之前,你必须严守秘密。听明白了吧?”
晓蓝无言地点了点头,无措地绞紧了自己双手。乔威走了过来,将双手放到了她肩上。她本能地僵住了,抬起头来看他。和他如此接近使她紧张。但乔威的脸色几乎是温和的。
“微笑,贺晓蓝。”他命令道:“记住,一旦踏出了这扇门,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晓蓝露出了一个几乎是龇牙裂嘴的微笑。出乎地意料之外的是,乔威竟然笑了。一个很暖很暖、很迷人很迷人的微笑。那笑意感染了晓蓝,使得她的神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
“这样好多了。”乔威满意地道:“准备好了吗?”
晓蓝将头一扬。喔,管他的,她反正是豁出去了!“好了!”她清脆地说。
他拉着她站起身来,将办公室的木门打了开来。“别忘了微笑。”他耳语道,一手轻轻地扶在她的背上,护着她走出了房间。
看见他们两人神态亲密地走了出来,丘亚蓉再是见多识广,也克制不住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之色。但乔威假装没有看见。“我今天不回办公室了,丘小姐。”他微笑着说:“麻烦你把我今天下午其他的约全都取消。”
“是的,先生。”丘亚蓉低下头去,掩去了她脸上的表情:“您要不要留个去处什么的,万一有事好和您联络?”
乔威回过头来瞧了晓蓝一眼,微微地笑了:“不用了,丘小姐,我今天不想被打扰。”
晓蓝觉得那个微笑简直要僵在自己脸上了。她无言地随着乔威走出了办公室,脸颊热辣辣地烧了起来。佛祖呀,基督呀,这才只是开始而已呢!“我——我开始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熬过这几个月了。”她心情沉重地道,跟着乔威进了他专用的电梯。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他淡淡地道。
怒气再一次焚烧上来,燃上了她的眼睛。“你难道想都没想过,我可能有个男朋友吗?”她生气地问。
“想过啊。”他不以为意的说:“不过如果有的话,你应该早就说了,不会等到现在,是不是?”
晓蓝气坏了。乔威乔威,你是个骄傲自大、自以为是的混蛋!“如果我偏偏就有呢?”她反驳道。这其实有一半是气话。何宗仁实在还算不得是她的男朋友。至少至少,她还不认为他是。毕竟,他才开始追求她几个月而已——而且是那种温火慢燃的追法。
乔威无可无不可的耸了耸肩。“就算有,那人对你而言也不会太重要。”他一针见血地道:“在目前这个阶段里,我建议你最好忘了他。”
“你——”晓蓝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瞧:“你从来对别人的处境和感情都是这样无动于衷的吗?”
乔威站直了身子。“只有在事情和我有切身的利害关系的时候才如此。”他有些不耐地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重重地吐了口气。“听着,晓蓝,少用你那种女学生的多愁善感来评断我的所做所为。在这个事件之中,没有谁会受到伤害的。我和杜可妮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已经无法挽救了;而她将可以高价卖出她的股份,我可以得回我的自由。至于你,也得到了你所要求于我的。你究竟还想指责我什么?”
她咬了咬下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说的也许没有错,可是……可是他非得用这种方法来处理事情、非得用这种眼光来判断事情不可吗?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想出话来反驳他,电梯已经到了目的地。
晓蓝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有些发僵。但是啊,但是,她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乔威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晓蓝几乎可以听到里头那阵骚动的声音。这也难怪,乔威是从来不曾亲自到他们办公室来的。然而那阵骚动在晓蓝跟在他身后走进去时,立时化为死一般的寂静。办公室里每一对眼睛都在看着他们。晓蓝真恨不得一头钻进地底下去算了。偏偏乔威在此时回过头来,对着她微微一笑。
“我不会去太久的,嗯?”他低沉地说,语气亲匿而温柔,声量正够他们靠近那几个人听见。
晓蓝无言地点了点头,不敢往两旁多看一眼,只顾低着头走向她自己的办公桌,快手快脚地收拾东西。热气从她颈际往上窜起,连她的发根都给烧红了。
“怎么回事啊?”杨淑端好奇地问。
晓蓝咬了咬下唇,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我——呃——”她结结巴巴地道:“这个嘛,这个……嗯,说来话长……”她在脑子里狂乱地編著故事,不晓得要怎么搪塞那对好奇的眼睛。
幸亏这个时候,乔威已经从里间黎华月的专属办公室走出来了。他直直地望进了晓蓝眼底,给了她一个微笑一个极其温暖、极其迷人的微笑,简直像是阳光从层云中乍然穿出。晓蓝不由自主地望着他笑了。一个几乎同样温柔的笑。警钟在她心底沉沉地敲起。老天哪,如果他经常这样对着她微笑,要想假装爱上他可一点都不是难事!何止不是难事,简直是太容易了!她微微地打了一个冷颤,赶紧低下头去假装检查东西。
“可以走了吗,晓蓝?”他问,仍然是那种温柔的声音。听到如此亲密的称呼,办公室中有人发出了不可抑遏的惊喘。晓蓝抬起头来,只见乔威已经来到自己身边,一手轻轻地搁上了自己腰间。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故示的亲匿,却仍然十足的表达了他们之间的亲近。老天哪,他的演技果真是无懈可击!她强迫自己对着他微笑,连看也不敢多看别人一眼,只匆匆对杨淑端丢下一句:“我们明天再聊好了,再见。”就随着乔威走了出去。
一等她步出了办公室的门,里头立时传来一阵阵交头接耳的声音。晓蓝咬紧了自己下唇,一言不发地随着乔威走出了办公大楼,坐进了他那辆漂亮的轿车里。是什么车她可是一点概念也没有,也没有心情去追问。
“我们现在上那儿去?”她问。
“先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她惊愕地道:“可是我以为……”
“我知道你“以为”什么,晓蓝。”他淡淡地说,“晓蓝”这两个字好像已经被他叫得很顺溜了:“我晚一些再打电话给你,然后带你出去吃饭。”他微微顿了一顿:“你今晚没事吧?”
“就算有事,你也会叫我把它给取消掉的,是不是?”她干干地道。而乔威竟然笑了。一个温暖而真挚的笑,春天般融化了他的眼睛。晓蓝只觉得心脏一紧,一时间竟仿佛忘了呼吸。
“聪明的姑娘,你学得很快啊。”他带着笑说:“现在说真的,你今晚没事吧?”
“没事。”她不大情愿地承认。
“那好。”他深思地道:“你打算怎么告诉令尊说你要和我出去?”
晓蓝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问题她还没来得及去想呢。“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会告诉他的。”她的回答几乎是一种反射动作。话声出口她才想到,这话对乔威实在不是什么恭维。但他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一点,只是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你认为这样做聪明吗?”他问:“我承认自己并不是托付终身的理想对象,想来令尊也不会赞成你我之间的交往。但是纸包不住火,他迟早是会知道的。如果他真如你所说的,身上有病,那么一旦他知道了岂不更糟?如果这个消息是别人告诉他的,或者更糟,是从花边新闻上看来的——还有令堂呢?令堂又会怎么说?”
这话就像刀子一样,划过了晓蓝的心坎。“我妈——已经不在了。”她轻轻地说,很快地将话题转了开去:“这事情请你留给我自己来处理好吗?”
乔威耸了耸肩,在离晓蓝家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将车停下。“随你吧。”他淡淡地说:“我反正不想和令尊打交道。你七点以前可以准备好吗?”
晓蓝忍不住笑了。“现在才下午四点呢。”她有些好笑地说:“换个衣服那里用得到三个小时?”
乔威微微地眯了眯眼睛,评估似地看过她身上的淡蓝上衣和棉布裙。“你——有正式的洋装或礼服可以穿吗?”他问:“我们要去的是很高级的俱乐部,穿这种衣服可不行。”
乔威乔威,你成也把人给瞧扁了!怒火不受控制地晓蓝心底往上窜起,烧得她眼睛亮晶晶地。“这个不劳费心!”她咬牙切齿地道:“我不会丢你面子的!”
他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我已经替你安排好明天早上去看衣服了,所以才会告诉黎华月说你明天早上会晚点去上班,明天——”
“我不能接受!”晓蓝怒得眼里快要冒出烟来了。他这种安排是什么意思?她贺晓蓝穷归穷,可不是乞丐!“我要什么衣服我自己会去买,多谢你的好意!”
乔威微微地皱了皱眉。“我知道,我知道。”他安抚似地说:“但是既然要陪我演戏,你总得有戏服吧?把那些衣服当成你报酬的一部份不就成了?”
“我不能接受你任何东西!”晓蓝坚定地道:“即使是那一百五十万,我也会尽我所能的还给你,更别提你那些奢侈浪费的礼物了!”
“你晓不晓得你生气的时候,眼睛就亮得像星星一样?”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害得晓蓝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乔威的声音不知为了什么有点哑,但她在既羞且气之中并没有注意。
“你——你少顾左右而言他!”她尴尬地说。
“我是吗?”
“你自己心里有数!”晓蓝僵僵地道:“我说真的,乔威,我什么都不要你的!”
乔威别开了脸。“随你吧。”他淡淡地说:“我还有点事要办。那么咱们待会儿见了。”
她微微地呆了一呆,无言地拉开了车门。乔威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如果你不想令尊看到我。”他实事求是地说:“最好是到这儿来和我碰头。”
晓蓝点了点头。“七点见。”
“七点见。”
她向前走了几步,眼看着乔威的车平滑地向前驶出,突然间犹豫地站定了脚步。现在才下午四点,离她平常到家的时间少说点还有两个钟头,这个时候就回到家里,难保爸爸不会起疑。那么——晓蓝侧头想了一想,决定去吃一点东西。为了等乔威的消息,她今天一整个早上都紧张得胃里打结,中餐根本什么都没吃。现在心情略略定了一下,才发觉她已经饿得一点气力都没有了。
她在路边一家咖啡屋里喝了点果汁,吃了点水果塔,看着外头的人群匆匆忙忙地来来去去,心思不断地转回今晚的“约会”上头。她告诉乔威说她有正式的洋装可穿,这话幸好还不是吹牛。那是母亲为了她的毕业典礼,特地托林阿姨为她买来的。若非如此,她现在就得去逛街买衣服了。两个小时可不一定找得到好衣服呢。而且那样一件衣服定然很贵,她身上也没有足够的现钱。幸亏母亲替她想得周到。那可是很漂亮的一件小礼服呢。高腰宽袖的剪裁,裙子像瀑布般流泄至膝下,乳白色的薄纱镶淡金色的边。母亲曾经那样的称赞过她的美丽,称她为“我们家的小仙女”;可是她并没能活到参加她的毕业典礼,没能见她穿着那件衣服在公众场合亮相……
晓蓝摇了摇头,放下了咖啡杯子。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她起身到柜台去付了帐,慢慢地走回家去。在门前深深的吸了口气,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爸爸,好消息!”她高兴地喊,轻快地推开了公寓的门:“乔先生答应不提起控诉了!”
贺明伦抬起眼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发亮的脸。“他——答应不提出控诉?”他惊喜交集地问:“晓蓝,你说真的?”
“嗳。”晓蓝微笑,过去抱住了他。看见父亲这一阵子深锁在眉宇之间的忧色一扫而空,她真觉得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了:“他说欠公司的钱慢慢还不要紧。他——呃,会从我的薪水中按月扣除的。”这不算说话,晓蓝对自己说:至少至少,她心里头是这样决定的。而且她若是告诉父亲说乔威不打算追究那一百五十万,父亲焉有不起疑的道理?
贺明伦的脸色微微地暗了一下。“一百五十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他慢慢地说:“我捅了这么大个漏子,公司当然是不能再呆了,等身体好些,我就得另外找工作,慢慢把钱还清。我现在手头还有十万左右,你先拿了去还乔先生吧。”
晓蓝微微地苦笑了一下。十万!十万和一百五十万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然而有了总比没有好。她温柔地搂了搂父亲。“别担心,爸爸,一切都会好转的。您先别烦钱的事,把身体养好了要紧。”她轻轻地说。贺明伦悲伤地笑了一笑。
“你的意思是,我们家再出不起一个病人了。”他自嘲地道:“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可是我实在是别无选择呀!你妈的病拖了那么久,我实在……她跟了我大半辈子,也没能享到什么福,老天爷实在没有眼睛!她——根本不应该这么年轻就去了!还——去得那么辛苦!”
难言的辛酸掠过了晓蓝心头。她费力地眨去了涌进眼中的雾气。“你已经尽力而为了,爸爸。”她安慰地道:“不管怎么说,妈妈看的是最好的医生,用的是最好的医药。而且一直到她去世,还一直以为你真的给她买了医药保险,对那笔钱的来源一点也没怀疑。”如果不是后来东窗事发,本来连我也没怀疑的!晓蓝苦涩地在心里加了一句。真的,谁料得到一生刚直的父亲竟会盗用公款呢!“妈妈去得很心安,那就好了。”她安慰道。
贺明伦长长地叹了口气。“是的,她去得很安心。”他悲伤地道:“仅止是为了这一点,我对我自己的所做所为就绝不后悔。只是这些年来,实在委屈你了,晓蓝。”他抱歉地说:“为了你妈的病,害得你大学才念了一年多,就得转到夜间部去读书,白天还得工作赚钱。一个女孩子家应该享受的青春年华,你是一点也没享受到,现在还要操心我的事……”
“爸爸!”晓蓝抗议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有什么好提的嘛!反正我大学也毕业了呀!”贺明伦疼爱地看着她笑了。“你是个好孩子,晓蓝。”他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脸颊:“只是我总觉得你应该多出去玩一玩才是,别再让我这把老骨头绊着你了。”
“喔。”说到“出去玩”三字,她警觉地看了壁上的挂钟一眼:“对了,爸,我——今晚要出去,可能——嗯,会晚一些回来。”她很快地说。
贺明伦笑了。“有追求者了,嗯?”他亲爱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好啊,好好去玩吧。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噢,我慢慢再跟你说。”晓蓝很快地道:“我得快些,否则要迟到了!”她一溜烟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朝后头抛下了一句:“我今晚不在家吃饭啊,爸爸!”
“那不要紧。”贺明伦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我也想出去走走。你王伯伯约我过去下盘棋,我想我干脆这就过去好了。”
“下棋?”晓蓝大惊:“爸,你可以吗?”王伯伯就住在她们家隔壁,实在不必走上几步路。但她还是担心父亲的身体
“不要紧的。”贺明伦的声音带笑:“我今天觉得精神好多了。”她听到客厅的门拉开又关上的声音,知道父亲已然出门去了,不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皱了皱眉。爸爸这算什么?“人逢喜事精神爽”吗?乔威答应不提出控诉,自然教他心上一块大石落地。可是……他真的可以这样出去和人下棋吗?晓蓝轻轻地咬着下唇,从衣柜里拿出了她那套洋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