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答应龚娅可以等过完年再给钱。
连续几天来她都心情低落,工作效率未减,但是明显的沉默人人都感觉得出来。
这天一早孙劭学打电话到办公室交代她一些事情,说他上午不会到公司来。
忙忙叨叨一阵,她把交办事项完成了,站在帷幕玻璃前,她感谢老天给自己一段没有干扰的时间,一个宁静的空间。
孙劭学不在的时候,她常常偷空在他办公桌后面这片玻璃窗前翘首凝望,隔着透明晶璀的玻璃,她想看见一些属于梦想的东西。
和弟弟相比,她是幸运的;和父母相比,她是幸运的;即使和孙劭学相比,她也是幸运的吧?
她看见玻璃上映出自己纤盈的身影、疲倦的面容,看见自己正在流泪。
伸出手,她为玻璃上的自己拭泪,可是她擦不干,泪愈来愈多,多得教她无法看清自己。于是她上前一步,整个人帖住玻璃,希望能安慰自己、心疼自己。
她和自己相倚痛哭,额头频频互撞,和自己一起发泄。她缓缓滑坐在地上,不再看见自己,却听见自己凄凉的哭泣声。
汹涌氾滥的泪终于还是停了。
款款走回自己的座位,刚好接到同事催她下楼吃便当的电话。她请同事替她解决午餐,她现在想好好休息一下。
趴在桌上,她沉沉睡去。一直到孙劭学进来时,她都醒不过来。
他轻轻地将她唤醒,凝望着她半睡半醒、慵懒娇惑的容颜,一阵心旌动摇的颤悸掠过他的胸口。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她定神之后赶紧起身替他推轮椅,协助他坐到办公桌前。
“你刚哭?”他此刻的神情十分凝重,仿佛承受着无比沉重的压力。“本来我想跟你商量点事情,看来时机并不合适。”
“我没事,刚才在走廊上摔了一跤,疼得我掉了几滴泪,睡一觉就不疼了,总裁有事请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而且是马上办。”她的故作俏皮又让自己红了眼眶,转了转眼珠子,她成功地将泪稀释掉。
“话别说得太快,这件事我不要求你马上办,你也不一定愿意照办。”
来时路上,他已经找了无数理由说服自己放弃才作的决定。然而情感与理智激烈争战的结果,他原谅自己产生这样的念头。
一切都是为了他的母亲。
今早他应医生要求去了趟医院,被告知母亲的癌细胞突然加速扩散,病情已不易控制住,大限之日恐怕不远,他得有心理准备。出了医院他立刻回家,不敢告诉母亲实情,他只能一反平日的寡言,不断提醒母亲要多注意身体,还对管家一番耳提面命。岂料母亲却说她不会有事,没见到儿子娶妻生子她是不会死的,她不想死不瞑目。
生子他没有把握,但娶妻他做得到。母亲已经包容他一年多了,他再不孝也不能让母亲死不瞑目。
“总裁、总裁!”龚娅问了话却迟迟得不到回答,于是喊了他两声。
“喔,你想问什么?”
“我问你要我做什么事,为什么说我不一定愿意,你吩咐的事还有我可以不做的吗?”被他的话搅得一头雾水,她已忘了午睡之前的心情。
头一回,面前的窈窕身影给了他压迫感,他困难地启齿:“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我我……嫁给你?”她拍完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他,意识到这个动作很不礼貌才赶紧将手收回。
“不要给我这种反应!说愿意还是不愿意就好。”他激昂的态度只为掩饰自己此刻的软弱。
她不敢回答,最先想到的是──她的工作可能要丢了。还没领年终奖金呢,她不甘心,有谁知道她多需要这笔钱?不为添衣饰、出国旅行,只为不让官司缠身,不让弟弟吃苦受累,不让一家人天天遭邻居唾骂。
还有什么考验等在她面前,尽管来吧──
她在笑,也在哭。
“龚娅!”他被她这副模样吓着了,伸手要拉她,她却一直后退,一直又哭又笑。
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驱使他站了起来,却在尝试向她走出第一步时仆倒在她眼前。硕大的身躯撞击大理石地板发出的声响和他痛苦的求助眼神同时震住了她。
她立刻弯下腰去搀扶他,他一在地上坐稳便反手使劲拉住她,猝不及防地,她踉跄跌坐在他怀里,双腿因承受了她突然下压的重量而疼痛不堪,他的面孔因此扭曲。
“对不起!”
她起不来,因他更快以双臂钳制住她,紧得教她动弹不得。
他制造出来的情境已超出自己可以忍受的范围,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境是愤懑、绞痛还是怜惜,她楚楚可怜、委屈难堪的模样模糊了他的心。
他将喉头发出的一声闷哼送进她的嘴里。闭上眼睛,他不敢再接触她那双被泪水浸得迷离凄美的黑瞳。
他以冷冰冰的唇吻她。充满需索的吮吻迅速燃烧了他的唇,也使她满脸酡红、血流加速,迷离酣醉的晕陶冲击令她头晕目眩,不知不觉地,她温驯地伸出双臂圈住他的颈项,生涩地反应着他。
随着臂弯逐渐收紧,她的反应愈来愈炽热,仿佛想发泄什么似地,她激动莫名的热泪盎然。
她再度涌现的泪水唤醒了他的理智,他猝然松手,让四片唇分开。
“扶我起来。”他的声音因未燃尽的激情而沙哑。
她怔愣片刻后才惊觉事态严重,全身虚软使她费了好大工夫才扶他坐上椅子。
“总裁,对不起,”她呐呐道歉。“刚才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请你原谅。”
见鬼!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去洗把脸再回来见我。”
“是。”
在她离开的短短几分钟里,他已稳住自己的情绪。
“站过来一点。”他朝门边杵着不动的她喊了一声。
“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她惶恐地走到他面前,低垂着头。
“你不愿意嫁给我?”
又来了。
“总裁,”她勇敢地抬起头。“你是不是要炒我鱿鱼?如果是,你明说好了,没有关系的,我承受得住。”
他不解她何以有此种反应,这完全不在他意料之中。
“我是想炒你鱿鱼。”
她的脸立时刷白,怔怔地望着他,发不出任何声音,脑里顿时一片空白,泪水就这么又爬满她的脸颊,她没有自己想像中坚强。
“嫁给我之后你就不用工作了,专心在家陪我妈就好。”
“我──为什么要嫁给你?”思绪千门万户,能想到的问题只有这一个。“我们又没有怎么样。”
“刚才的事叫做没有怎么样吗?”他庆幸她刚才没有抗拒自己的吻,这使他抓住了她的把柄。
“我──我说过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已经向你道歉了。”
他该心疼她的蠢吗?似笑非笑地,他把自己布下的局对她说了。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谈条件,我想我有足够的能力满足你的要求。”他审视了她一会儿。“我只要你和我做名义上的夫妻,时间不会太长。”他回想了下医生告诫的话。“最多就是半年,我不能给你隆重的婚礼,但是我可以先上你家提亲,应允一份丰厚的聘金,我想这可以使你的父母忽略我是个靠轮椅行动的残废。”他停了停,表情十分痛苦。“如果他们愿意替我守密,你可以告诉他们这是一段不会超过半年的婚姻。我这么做,是为了让母亲死而无憾;你答应这么做,是因为同情我的处境。”他又停了下来,眼神里有无奈。“你放心,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你应该相信我不可能侵犯你,最多半年你就可以全身而退,你最大的损失就是成为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但是我会在其它方面补偿你,每个月你照样领薪水,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另外给你一笔钱做为谢礼。”
她花了好长时间消化了他一串话。
“你已经知道你母亲不久于人世了?”
他不知她早就知道这件事,轻轻地黯然地点了下头。“你愿意成全我这一点孝心吗?我尽量不亏待你。”
“我──可以考虑考虑吗?”
“你需要多少时间?”
“明天给你答覆好不好?”
“可以。”他暂时松了一口气。
☆ ☆ ☆
“你如果答应他就是卖身的行为。”
刘毓薇被龚娅十万火急地约了出来,听了好友面临的抉择之后,下了如此结论。
“他根本动不了我。”
“就算如此,你们做的还是金钱交易。既然他愿意花钱娶个老婆讨他母亲欢心,找谁不都一样,为什么偏偏找上你?你确定他对你不是别有用心?万一他是骗你的呢?谁晓得他是不是因为自己残废,怕一辈子娶不到老婆,才编出个谎言来骗个老婆?”
“他母亲是真的不久于人世了,我见过孙老太太,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病,还要我替她隐瞒,孙劭学一定是从医生那里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所以才会想出这个办法,目的只是想让他母亲高兴而已,他们母子都很令人同情。”龚娅接着就发出一声叹息。“有钱人一样躲不过生老病死,一样有难以完成的心愿。”
“你千万别心太软,万一将来他不跟你离婚,你怎么办?守着轮椅守着他,当一辈子活寡妇吗?再说,你爸妈怎么肯把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嫁给一个残废的人,断送你的一生幸福呢?你趁早想清楚一点!笨!”
“我想我还是帮他这个忙好了。就像他说的,除了日后成为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这一点损失之外,我可以积阴德,也许能为我家改运;还可以得到一笔为数可观的酬金,这会让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得到很大的改善,我们家可以住到比较像样的房子里,我爸可以接受更好的治疗,我妈也不必再操那么多心了。你不觉得我这样做是利己利人,一举数得吗?”她吐了口气。“再说离过婚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的条件本来就不好,就算不是每个男的都想娶个可以让自己少奋斗二十年的老婆好了,但也绝少有人愿意娶一个老婆还外带一家人,自找麻烦。你说对不对?”
“原来你已经悲观到这个地步了。”刘毓薇无限心疼地看了看她,一时她想不出反驳的话。
“毓薇,我的客观条件让我乐观不得。”她露出少见的哀怨眼神。“从小我就努力上进,但是再强的上进心在解决许多困难时仍然有以卵击石的无力感。我倒不觉得自己悲观,我只不过是实际一点而已,我能计较什么?我一直让自己活得有尊严,即使答应帮他这个忙,我也不觉得有损自己的尊严。”
刘毓薇无话可说,整件事看似荒唐也似不荒唐。
“他有什么理由不跟我离婚?”忽地,龚娅又开口了。“要是他真的不愿意离婚也没什么不好嘛,那样我就不会成为离过婚的女人。”
刘毓薇送她一对白眼和两声干笑。“这下你又乐观过了头。放心吧!跟他那种坏脾气的人在一起,也许你熬不到约满就吵着要解约,跟他离婚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不会不守信用的。”她笑笑。“其实他的脾气已经改了很多,拜托我帮他忙的时候,态度也很诚恳。为了他母亲,我想他还不至于笨到把我气跑,那样他就前功尽弃了。”
“原来你已想过钳制之策。”刘毓薇哼了一声。“听起来,你说的都有理,那你就答应帮他吧。”
“你答应了?”她好兴奋,终于获得认同。
“你是来征求我同意的吗?”
“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需要你的支持。”
“没问题,我支持你。我已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日后你若是被凌迟致死,我知道怎么替你申冤!”
龚娅笑得更开心了。
“对了,你会把实情告诉你爸妈吗?我怀疑他们会不会答应就这么把你嫁了。”
“我不想告诉他们实话,就说孙劭学的腿会好起来,免得他们担心太多事,你知道他们的胆子小,禁不起太惊人的内幕。大多数的事情他们早就以我的决定为决定。只要让他们知道我不会不幸福,即使他们仍替我感到委屈,还是会答应的,这一点我不担心。顶多就是我骗骗他们,说我非嫁不可。”
“那以后呢?他们能承受以后的事吗?”
“以后就说我非离婚不可。”
“贼!”刘毓薇啐她一声。“哎,他为什么找你帮忙,真的没有特殊理由吗?你想过没有?”
“不知道耶,可能是我跟他处得还可以吧,而且我是个女的。”
“他从来没有对你表示过一点点的爱意吗?”
龚娅想起今天下午那一吻,脸颊不由泛起红霞,到现在她还弄不清当时是怎么回事,只知道那一刻里自已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感觉,一种不真实的甜蜜感觉。
“干嘛了?你发什么楞啊?他表示过了对吗?”
“我不知道那样算不算,今天他在办公室里忽然吻了我一下。”
“吻你?”刘毓薇一听就觉得奇怪。“他不是不能走路吗?怎么吻你?你自己送上去的吗?”
“不是啦,是他摔倒了,我去扶他的时候自己也跌倒了,两人撞在一起,然后他就──”
“他就揩你的油?”
龚娅沉默,于是刘毓薇更肯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你小心一点,看来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还是不要答应帮他演戏比较保险。”
“我会小心一点,不会再让自己跟他跌在一起了。”
见她心意已定,刘毓薇放弃劝阻的念头。“有喜酒可喝吗?”
“他说没有隆重的婚礼,所以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宴请亲友,我家没什么亲戚,无所谓,他怎么做都好,如果他不打算宴客,我私下请你吃顿饭当喜酒好了,他行动不便,我们还是顾及他的自尊吧。”
“我需要包个红包给你吗?”刘毓薇问得啼笑皆非。
“包多一点,我缺钱。”
☆ ☆ ☆
总裁和女秘书结婚了。
孙氏企业所有员工虽然没有喜酒可喝,对这惊人的喜讯依然津津乐道。龚娅的父母万般不舍地嫁女儿,收下一百万聘金的心情是十分沉重而无奈的。
最开心的人是孙老太太,对于儿子的闪电结婚她似乎并不意外,整天笑口常开,一点不像命在旦夕的癌症病人,没能大肆宴客她也一点都不介意。
新婚之夜,孙劭学绷了一天的脸仍无松懈的迹象,一直到被母亲赶进房里,他依旧面色凝重。
他的假新娘已在房里待了很久,孙老太太早早就把媳妇赶了回房。
“要我扶你坐下吗?”看见孙劭学进了房门,龚娅立刻上前。
他不答,拄着杖朝浴室走,到了门口才回头对她说:“我要洗澡,你帮我。”
“我?”立时,她瞪大了双眼。“平常都是谁帮你洗澡的?怎么现在要我──”
“结了婚之后就该由你帮忙,否则妈会起疑心的。”他将她的惊惶无措看在眼里。“你别怕,我自己也可以洗,只是要多花点时间,进出的时候你扶我一下就可以了。”
“那──我要怎么做?”
“你跟我进来,看一次你就明白了。”
“喔。”
她不再迟疑,随他进了浴室。他的浴室比房间还大,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不断出现令她咋舌的景象。
淋浴间以雾状玻璃门和其它卫生设备隔开,莲蓬头下方有一张为他特别设计的止滑座椅。
“你要先脱衣服吧?”她扶他坐上那张椅子,取走他的拐杖之后,怀疑起他要如何脱光身上的衣服。
“你先出去,等我喊你的时候再拿着干净的衣服进来。”
“喔,”她还有点不放心。“那我出去喽?”
他把门拉上,算是回答。于是她出了浴室。
从她答应嫁给他那天起,他就开始练习自己洗澡上厕所,不要管家帮太多忙。所以现在他脱衣的动作虽然还是笨拙、困难,但他毕竟是完成了。
忍着难堪的痛楚,他费劲地洗完澡,洗完之后的他,满身是汗。
他洗了一个钟头,她在大床上睡了半个钟头。
“龚娅!拿衣服给我!”
他大喊了好几声,终于把她从睡梦中喊醒。她匆匆赶进浴室,隔着雾状玻璃,看见他的裸体,在他拉开门的那一瞬,她撇过头,伸手将内衣先递给了他。
内衣他穿得很快,可是她递的第二件是内裤,他穿得很辛苦,而且只能穿到一半,他必须先站起来才能穿好。
门被完全拉开了。
“把拐杖给我。”
取来拐杖,她才发现他的衣着不整。稳住惊魂,她没让自己发出尖叫。
拄着杖,他站直了,这才勉强地将底裤拉上来,他刚才只露出臀,并未将私处露在底裤外。
“你还好吧?”他往浴室外前进,不经意地问,不想让自己显得尴尬。“以后每次都像这样帮我,你做得到吗?”
“做得到。”
“那就好。”他在床边停下,她协助他坐到床上,把拐杖放到一旁。
“你也去洗吧,洗好了早点休息。”
“我也睡你的床吗?”她猜答案是肯定的,但是仍想确定一下。
“龚娅。”他很慎重地喊她。“你能试着让自己放松一点吗?我看得出你很紧张。”
“是有一点啦。”
“你不睡这张床要睡哪里?在妈的眼里,这张床已不是我一个人的了,你明白吗?你放心吧,这张床这么大,我就算再怎么乱动也碰不到你。何况,我乱翻的可能性不高。”最后一句他说得黯然。
“那──我先让你躺下再去洗澡。”他受伤的口吻教她过意不去,于是她决定给予他悉心照拂,上前轻轻将他的双腿抬放到床上,他无言地配合。
替他盖好被子,她去洗澡。
腿隐隐作痛,心也隐隐作痛,孙劭学拉高了被子盖住脸,淡淡的余香又令他原就撼动的情绪更加翻腾。
他可能做了此生最大的一件错事。
意识浑沌间,他感觉有人在自己身旁躺下,灯熄了之后,他的双眼忽地又清亮无比,枕旁传来无忧无虑的均匀呼吸声,不能成眠的只有他自己。
☆ ☆ ☆
龚娅伸了个大懒腰,睁开双眼,看见右上方两只眼睛时才赶紧从床上坐起来。
“你已经醒啦?”
“嗯。”淡淡地答她一声,他不知该不该生她的气。他很早就打开床头灯,吃力地拿到放在一旁的拐杖,自己走进浴室梳洗,又自己走出来穿衣服,也许因为铺了地毯的缘故,他跌倒和爬行都没有能吵醒她。
如果他早几个月就像这一个星期以来这么努力的话,他应该连拐杖都不需要了吧?这是为了在她面前维护自尊的意外收获吗?
“你怎么连外衣都穿好啦?”
他苦涩一笑代替回答。
“你今天会到公司去吗?”
“今天不去。”他凝视她片刻。“很抱歉,我没有安排蜜月旅行。”
“没关系啦,我也不爱玩。”她笑得很甜,很体谅。“那我们今天要干嘛?”
“我在家,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不会阻拦你,不要太晚回来就好。”
“那──我可以回家喽?”她兴奋地转动着眼珠子。“我想回家看我爸妈和弟弟,我觉得自己抛弃了他们。”说着她的脸又垮了。“我还不习惯住在你家。”
“你昨晚睡得很香。”他微微带着点抗议的味道。
“那是因为你的床躺起来很舒服。”睡了一觉安稳,她神情愉悦和他的倦容成了鲜明对比。“哎,你家好大喔。我昨天才刚来,很多地方都没看清楚耶,你家客厅里好像有一个水池,是不是?”
“那是室内溪流,建筑设计上的巧思,让小溪穿过室内,把自然景观引进屋里。”他简单解释。“你走路要小心一点,别掉到水里去。”
“喔,”有钱人的确可以享受很多东西,她想。“我会小心的。”
“去整理一下门面,该吃早餐了,吃完你就可以回家了。”
“老太太会不会不高兴?”
“请你尊称她一声‘妈’。”他警告地盯着她。“还有,别再把‘你家’挂在嘴上。”
“我会改的,你放心。”
她进浴室去了。他只在想,她回家也好,母亲有什么问题就由他来回答好了。
☆ ☆ ☆
孙老太太对媳妇回娘家一事没有意见。儿子行动不便,没能偕媳妇蜜月旅行她已感到对媳妇有愧。
媳妇高高兴兴地出门之后,她开始盘问儿子。
“劭学,昨晚你跟你媳妇──”
“没事。”他匆匆打断母亲的话。
“没事?怎么可以没事呢?”老太太质问。“别告诉我说你不行,我不相信,医生说你那方面很正常,绝对有生育能力。”
“妈,你别急好不好?我才刚结婚而已,你不能要求我马上让你抱孙子。我──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我的腿不方便你是知道的,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狼狈不堪。”
老太太知道儿子的难处,于是不再逼问他。
“劭学,你要好好待龚娅,她是个好女孩。”老太太发出一声对龚娅的怜惜之叹。“提亲那天我才知道她家那么小、那么简陋,上有年迈多病的父母,再加上一个智能不足的小弟,一家人全靠她的薪水过日子,她过的是苦日子,可是我在她身上看不出自卑、自怜,真是很不容易呀,这比富有人家没有骄气更难得。我想,她比宋圣雯更值得你爱。儿子,你是对的。”
提起宋圣雯这个负心女,过往的痛苦又如潮水般急涌至孙劭学的心头。
“妈,我很庆幸你对龚娅这么满意,我一直还没请求你原谅我做了这么仓猝的决定,我甚至没有先征得你的同意,你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要提亲,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你不怪我吧?”
“先看过又怎么样了?”老太太笑得有深意。“我以前看过你多少个女朋友,你不记得啦?你最后选中的宋圣雯我本来也很满意呀,大家闺秀、温柔可人,后来也不怎么的,所以呢,这一回你不在乎门当户对是正确的。龚娅是真的老实忠厚,长得也好,我喜欢。”
“你喜欢就好。”他说得如释重负。
“咦?你这话有问题,我喜欢就好?你不喜欢吗?不喜欢你为什么向她求婚?怪了,真是!”老太太听得老大不高兴。“你告诉我结婚的对象是你的秘书时,我就断定你们是日久生情,根本不觉得奇怪,所以才没有意见,要我去提亲我就去提亲了,干脆得很。”
老太太继续唠叨个没完,仿佛诉说不尽她的喜悦。媳妇一旦娶进门,其它的事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