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之初
午夏国王宫
异卉奇花,熏香缭绕,池里的水一波波地漾出涟漪,珍禽在池边梳理着七彩羽翼,整座流云宫洋溢着悠闲气息。
宫婢们都知道,经过这宫苑时,脚步最好放轻,尤其最忌大呼小叫,不是这儿的主子特别凶,而是她格外胆小;谁要是敢惊动半分,皇上非惩戒不可……
谁要她是皇上的掌上明珠?那柔美的模样,是谁见了都会怜爱的。
然而,此时一连串的呼声却打破了宁静。
“公主,云泽公主!”一名个头不小的宫女由远而近,冲进了流云宫。
“怎么了?”柔细的嗓音响起,有几分不安,“巧柔,什么事这么紧张?”
柔荑握着的笔已经放下,画纸绘着淡雅幽兰。
一想到巧柔最清楚她的脾性,却依然狂呼而来;心里就浮现不祥的预感。
“公主,大消息!”巧柔挥动双拳,一只翠玉荷叶镯在腕上闪亮。虽然才狂奔过,却奇异地未曾喘气,“皇上在早朝上宣布,将公主指婚给护国大将军君设阳!”
这句话就像有股强大的吸附力,将云泽的血色抽得干干净净!
双手无力垂落,她双唇抖颤:“怎……怎么会?”
“皇上特别吩咐,谁都不许告诉你,他要亲自向你宣布喜讯。”巧柔连忙上前去搀扶她,“要不是御前当职的小六子偷偷告诉我,我也不会知道!”
“那……可怎么办才好?”云泽愁眉苦脸,丝毫没有即将出阁的喜悦和羞怯。心里涨满了不安。这个待嫁少女梦寐以求的婚约,她却避如蛇蝎。
但这却是皇上的恩宠。云泽与二公主雪辉同是亡故多年的王后所出,至今皇上仍切切思念着爱妻。并将对她的感情转移到两个女儿身上,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来,皇上的疼爱
是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不但搜罗檀木为她们筑造典雅的流云宫与莹雪宫,更穷尽思虑,找寻一时之选的好男人,托付女儿终身。
英武神威的护国大将军君设阳正值适婚年龄,他能文会武,每战告捷,是富贾皇亲的梦中佳婿;为了说媒,各大胡同的媒婆几乎把君府门槛给踏穿。
就是他了!皇上早就看上君设阳,肯定云泽嫁给他才会幸福!
“父王几度问过我的意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只愿一辈子承欢膝下,为什么父王不明白我的心愿?”父王总是笑着说她还是小女儿心态,嫁了就会知道,还是有驸马疼她的好。
父王误解了!她哪儿是羞?她是怕啊!许久以前,曾经发生过一件血淋淋的事儿,令她变得更胆小,几乎是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引发不安的情绪。
她怕极了血、怕极了刀剑无眼、怕极了手起刀落便索人性命的莽汉。当这段“佳缘”落在她头上,她怎么乐得起来?
如果她的身子够强健,可以跳过宫墙,相信她,她一定逃之夭夭!
“公主。”巧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阵中有着难以察觉的诡诈,“你逃婚吧!“她像下定了决心,小声地说道。
“喝!”云泽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逃、婚。”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听不懂吗?
“巧柔看公主为此郁郁寡欢,斗胆请公主为自己打算。你逃婚吧!”
她瞠目结舌,脑中一片混乱。
“难道公主想一辈子与一介武夫厮守在一起?”
巧柔神情激动地低喊,“谁都知道,君设阳不是善类,他双手沾满了鲜血;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今天的成就是用多少人的鲜血换来?公主知道吗?他曾经因为一个小兵没按军令办事,便斩断了他的双手,红色的鲜血像河一样沉着……
血、血、血——别再提到这个字了!她因为想象的画面而几乎反胃!
云泽哆嗦着:“你把护国大将军讲得好可怕。”
“他本来就是这么可怕!”巧柔不肯退让。
“可是……”父王之命不可违,她只能安慰自己事情并非如此严重,“别的宫女不是这样说的。”
事实上,除了巧柔,没有人非议过君设阳。女人们总是红着脸,说他目光如电、高大威武、英挺不凡……虽然这些特质组合起来的男人也挺可怕,但远不及鲜血淋漓的震撼力。
在别无选择的未来中,她宁可相信君设阳还有好的一面。
“那些满脑子春梦的女人说的话,公主也信?”巧柔冷哼。
奇怪,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了?云泽有一闪而逝的疑惑。
“公主怎么知道,那些人说的话不是有心而为?也许是皇上为了诱使公主改变心意,所以命人说将军的好话。”在她否认之际,巧柔又补上一句,“别上当,公主。不管怎么说,君设阳不适合你。”
她的话语有强硬的指使,也有柔软的劝言,更像蛊惑,云泽不禁心动了。
出阁,代表进入陌生的家族、全新的生活;她这么怯弱怕事,怎么可能在另一个环境生活得好?巧柔所说的,是多么……多么诱人的提议!
“我怎么可能逃得了?”她仍不抱希望。
“别说不可能。我们可以在你上花轿之前,换掉新娘,这样公主不就不用嫁了吗?”巧柔很认真地建议着,像已备了周详的计划。
“换掉新娘?换成谁?”明知道这是禁忌话题,但云泽还是忍不住想问。
“就换……雪辉公主好了。”认真逐渐形成了疯狂,在巧柔的脸上罩下阴影。
“雪辉?”云泽惊讶低呼,“不可以!”既然巧柔说君设阳坏得可以,又怎能把雪辉推给他?
“雪辉公主一向勇敢,何况她有降服别人的能力。”巧柔殷殷劝诱,“公主记得吗?之前有头猛虎脱逃,在雪辉公主的照拂下,它很快变得温驯;又曾经有一回,宫里闯来了刺客,雪辉公主一出现,对他甜甜一笑,马上化戾气为祥和;更别提十年前在颖城避暑山庄那一回……”
“别再说了!”云泽好激动,“这两件事不可以混为一谈!”这辈子,她最不想听到的地名是颖城,最不想忆起的是那年夏天,因为……
“当然可以。护国大将军不就像噬血的猛兽吗?只要雪辉公主出马,定能安抚他。”巧柔继续轻柔地蛊惑着,“公主想想,这不是两全其美吗?既能让雪辉公主得到好归宿,又可以化去护国大将军的戾气.何乐而不为?”
“别再说了。”云泽怀疑地望着她,“巧柔,你最近变得好奇怪。”
巧柔心中一凛:“哪里奇怪?”
“好像想左右我做什么似的。”不像以前的巧柔,总是温驯甜美。现在的她,甚至在某些时候,瞥向她的眼神会带着轻蔑与嫉恨。巧柔不该对她有这些负面情绪啊,她们一向交好,会不会是她太敏感了?
“有吗?”巧柔不自觉地抚着侧脸,像想按紧什么——或许是张精致的面具吧,“可能是我太为公主担忧了,不由得口气紧张了些。”
“是吗?”巧柔从小服侍她到大,两人情同姐妹,但总觉得最近的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和过往截然不同。“这件事就别谈了,永远、永远都不许提起。”
虽然她坦承有一点心动,但仍笃定说着,怎么也不愿意设计妹妹。
只是……命运的轮盘一旦开始转动,就再也停不下来。云泽怎么也没想到,早已有人针对她的弱点,布下了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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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了,云泽的气色也一天比一天美。
思潮翻滚着,有时候她会荒谬地想,找人代嫁是个不错的点子;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但也有更多时候,她狠狠责备自己该被诅咒的想法。
巧柔把一切看在眼里,在黑暗中冷笑。这场婚礼是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她将迷药带在身上,准备先下手为强。公主的心意摇摆不定,她得做些事,好让情势无可挽回。
大婚前一晚,巧柔悄悄潜到莹雪宫,用浸过了迷魂药的手绢迷倒了雪辉公主,然后将她带回流云宫。
“巧柔,你……”云泽见了大惊失色,却唤不醒睡得正沉的雪辉。
“请公主不要辜负巧柔的心意,你逃婚吧。”巧柔跪在地上,步步进逼。
事情就照她所坚持的那样,雪辉公主被藏在无人的院落里,云泽则忐忑不安地熬过一个夜晚。翌日清晨,她盛装地在慈宁宫拜别父王后,即将启程,关键时刻也一步步逼近。
她犹豫着,颤抖着,不时想要揭穿秘密的一切,却总是被巧柔打断。
上了花轿,走没多远,云泽困难地向轿夫撤谎:“我想起一事未办,去去就来人来!”
于是,送嫁队伍便候在宫道上。巧柔拖着她跑进雪辉公主藏身的院落,半逼半哄着要云泽褪去嫁衣,伪装成宫女,并将雪辉打扮成“公主新娘”,并将她送上花轿。
“公主,你快到莹雪宫去扮成雪辉公主,巧柔会乘机脱队。”她垂下的眼帘覆盖了阴谋得逞的快意,明知云泽后悔,却不为所动。“来不及反悔了,公主。保重!”
“刚才是怎么回事?一阵达达马蹄声后,威武的声音凌空响起,直劈向正在话别的巧柔与云泽。
是……护国大将军?!云泽低垂螓首,不敢看近在眼前的男子--她的夫婿。“禀将军,只是小事,不足挂心。”她力持镇定道,等着被痛骂手脚太慢。
“公主已经安顿在花轿里,不会再出问题了吧?”君设阳皱起眉,似是不耐。
他没发怒?
云泽一愕。巧柔口中的他,为了统御精良的部队,向来不讲情理,见人就斥。
“保证不会,巧柔这就随行出去。”巧柔一福,拔腿就跑,还不忘给她一个不许轻举妄动的警示眼神。
她跑了!云浮惊愕地抬头望着奔开的身影,视线正好与君设阳对个正着。
啊,想都不曾想过,酷嗜杀人的男子竟是这么……么好看!坚毅方正的面孔、威仪如墨的浓眉,英气流转在眉间,他甚至高大威猛得难以想象!
这就是一一父王指给她的夫君?
不知为何,她的心儿猛烈地撞击了胸膛一下。
君设阳感觉亦然。眼前这“宫女”美丽的容貌和微微颤抖的模样,奇异地令他心动。他可笑地牵动唇角,这是他的大婚之日,而他竟对另一个女人产生兴趣!
他压根儿想不到这才是该过门的妻子,毅然错开视线,双脚一夹马腹,冲到队伍的正前方。
结束了!一见瞒过了他,云泽几乎软倒在地上,不知道该喜或该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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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踵而来的事实证明,喜颜将永远淡出她的生命。
每一天,她待在莹雪宫里,小心翼翼地假扮雪辉,备受良心的苛责。
不久后,送嫁队伍被劫,雪辉生死未卜,她在锦彼里哭得死去活来也无济于事。
接着,代嫁之计揭穿,父王震怒,无法饶恕她,即便雪辉平安归来、即便雪辉因缘际会地得到好归宿、即便众人都跪地为她说项……
三个月后,她的命运依然依循原轨,被送往将军府,开始祸福难测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