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燕琉彩一直是恍恍惚惚的。她一直望着窗外,明丽的双眸像蒙上一层烟雾,朦朦胧胧。
送她回去的仲村英树感到很奇怪,不明白整晚笑得那么开心的她为什么忽然变了模样。
「怎么了?Jade,发生什么事了?」他不只一次地问她,可她却只是摇头。
最后,白色轿车终于停定在外观宏伟的大宅前,她静静下车。
仲村英树透过车窗担忧地望她,「Jade,妳有点不对劲,确定不要我帮忙吗?」
「不,没什么。」
「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妳明天休假一天?」
「不用了,我没事。」她强迫自己微笑,「晚安,Sam。」
「晚安。」仲村英树点点头,犹豫半晌,终于发动引擎离去。
直到白色的车影在视界里消逸许久,燕琉彩仍呆呆地站在原地,神思不知所之。
「妳就这么不情愿离开他吗?」忽地,一阵粗暴的嗓音在她背后响起。
她一惊,茫然旋身。
映入眼底的是路西法阴沈的俊颜,他凛着下颔,彷佛正极力控制着某种难以扼制的情绪。
她怔怔地望着他。
「妳今天晚上跟仲村英树在一起。」他冷冷说道。
「……嗯。」
「一定很开心吧?」
「是很……开心。」
「哼。」
「路西法,」察觉到他冷淡的口气,她眨眨眼,「你生气了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迅速反驳,眸光却更加阴暗。
「你在生气。」她直率地指出,「为什么?」
「我没有!」他狠狠瞪她一眼,蓦地旋过挺拔的身躯。
望着他宛如花豹般优雅又带着某种危险气质的行进方式,她呼吸不觉一紧。
「路西法!」她追上他。
他不理她,一路穿厅过廊,往书房的方向走。
「路西法!」她再度扬声呼唤,这一回,蕴着淡淡的恳求意味。
他终于停住步伐,不耐地回头,「什么事?」
她默然,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说,可不知怎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痴痴地睇着他。
「究竟什么事?」
「我──」她望着他,瞳眸漫开更浓的雾,樱唇不知不觉分启。
这样的神态令她有种不真实的、梦幻般的感觉。
路西法瞪着她,有些恼怒。
「妳在想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美眸如梦似幻,彷佛正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她以为站在她面前的是仲村英树吗?她今晚的约会真如此愉快?愉快到她如此不舍与他分手,明明站在他路西法的屋里,却还恍惚地想着那个令她仰慕的男人?
「妳给我清醒一点!」突如其来的狂怒攫住他,他再也无法保持刻意的冷静,双手搭上她肩,用力摇晃她。
对他粗鲁的举动她似乎毫无所觉,依然怔怔地望着他,樱唇微微发颤,像夜风中羞涩绽开的睡莲。
「该死!」他诅咒一声,忽地低下头,冰凉的方唇不顾一切地压上她。
他收紧双臂,霸道地将她窈窕的身躯圈锁在怀里,舌尖探入她毫无防备的唇腔,汲取他渴求已久的芳甜。
这是个急切而狂炽的吻,他彷佛失去了理智,猛烈地需索着,蹂躏,吸吮,他用各种方式发泄着自己的嫉妒与愤慨。
这样狂猛的攻势并没有令燕琉彩感到羞辱,相反地,她神智更加晕眩了,身子忽冷忽热,不停地颤抖。
她闭上眸,直觉偎近他,寻求更进一步的感官刺激,玉臂软软地攀住他颈项。
她应该生气的,应该感觉被冒犯,可不知怎地,他的亲吻中有某种绝望的意味令她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踮起脚尖,温柔地回吻他。
她这么想,也准备这么做了,可他却忽地推开了她。
「路西法──」她细细喘着气,望向他的眼眸氤氲着水烟。
「以后别在看着我的时候想着别的男人!」他警告她,嗓音清冷。
她愕然,「我没有!」
他一撇嘴角。
见他不相信,她语气急切了起来,「我真的没有,路西法,你误会了,刚刚我是……我是在想──」
她忽地一顿,怔然望他。
该怎么说呢?告诉他自己并没有想着其它男人,她想的是达非,想的是与他之间那番令她心乱如麻的对话?
她该告诉他吗?
她犹豫了。
而他,察觉到她的犹豫,狠狠瞪视她,蓝眸交织各种情绪,像是懊恼,又似愤怒,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一贯的平静。
「刚才──对不起。」他哑声道歉。
这并不是她想听的。
「去睡吧。」他低低说道,就要转身离去。
她慌忙扯住他衣袖,「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不,我要现在说!」她忍不住了,终于明白如果今晚不问清楚一切的话,她会彻夜无眠,「求你听我说。」
「说什么?」
「我──」她深深吸气,「我今晚碰到了一个男人。」
「谁?」
「一个叫达非的男人。」她轻声回答,一面睁大眼,紧盯他的反应。
如她所料,他似乎十分震撼,身躯一下子紧绷,前额一束青筋不规律地抽动。
她瞪他,「你知道他是谁。」
蓝眸浮上闇影,「我知道。」
「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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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妳。」路西法沈声道,意识到今夜两人可能会有一番不愉快的谈话,他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也给燕琉彩一杯红酒。
她摇摇头,「我今晚喝的够多了。」
「再喝一点。」他简洁地,「妳会需要的。」
她怔然接过,在他眸光的逼视下,不由自主浅啜一口。
他却没有喝,只高举酒杯凝视琥珀色的液体,彷佛正欣赏着光线折射其中的色泽。
好一会儿,他终于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背脊深深靠入柔软的椅背。
「他说了些什么?」
低沈的嗓音蓦地惊醒燕琉彩迷蒙的思绪,她扬起眼睫,几乎是慌乱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注意到了,眸色转深。
「他说──」樱唇发颤,「贵国的女王希望你早日回国。」
「是吗?」他冷冷一哂,脸上掠过难以理解的神情,「然后呢?」
「他还要我问你,为什么离开哈斯汀。」她紧紧握着酒杯,手指冰冷。
「嗯。」他毫无表情,「还有吗?」
「还……还有,他问我,」她咬紧牙关,「是否赞成复制人?」
哑声吐落的名词宛若最锐利的鹰爪,狠狠撕去他无表情的面具。
他终于真正显露情绪了,面上的肌肉不停抽动,深沈的蓝眸酝酿一场风暴。
燕琉彩看着,不知不觉打了个寒颤。
她不希望他面无表情,可她──也害怕他这样的表情,这样的他太过凌厉,太过冷酷,太过让她不知所措。
「路、路西法,他还……还暗示我,也许我的身边就有个──克隆。」她说,祈求般地朝他伸出手。
她在祈求,祈求他告诉她这一切只是胡说八道,祈求他告诉她不需理会那家伙的一言一语,祈求他……祈求他──
玉手颓然垂落。
她不知道自己在祈求些什么,不明白自己想从路西法口中得到什么样的保证。
她只是……好慌。
「如果有,妳怎么看?」彷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才沉沉开口,射向她的眸光恍若雷电,凌锐逼人。
她一愣,「我──」
「告诉我,妳会怎么看待一个克隆?」他问,嗓音微微尖锐。
燕琉彩闻言一怔。
「克隆──也是人。」好一会儿,她才勉力由凌乱的思绪中整理出自己想说的话,「就算他是别人的基因复制的,也是独一无二的人。」
「独一无二?」路西法神色阴沈,「一个复制品怎么可能独一无二?」
「当然可能!」莫名的迫切使燕琉彩高喊出声,「就算是克隆,也是有生命的个体,他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观念,自己的人生,不是吗?」
「可他没有存在的意义!」路西法冷冷反驳,「他的存在只是那些科学家跟上帝开的玩笑。」
「不,不是玩笑──」燕琉彩容色刷白,想起自己一直在实验室里从事的复制研究,想起仲村英树的钥匙理论,她忽地全身发颤。
也许,为了复制器官而进行的研究有一天终究会走上不归路──
「我们只是想……只是想救人啊。」她颤着嗓音,不知不觉想为自己及其它所有研究基因复制的科学家辩解,「你知道,有那么多人需要器官捐赠,有那么多人失去生命只因为他们等不到一个合适的器官,有那么多人因为失去亲人而哀痛悲伤,我们……我们只是想解救这些人啊。」
他不语,只是静静望她。
而她,在他沉默的注视下,心跳更狂乱了。
她忽地起身,蹲跪在他面前,双手急切地攀住他,「路西法,你懂的,对不?你明白这世上有太多悲剧,只因为人们找不到合适的器官延续生命,还有那些非法买卖器官的交易──你知道我们只是想杜绝类似的悲剧。」美眸凝定他,急切地寻求他的了解,「对吧?」
可他只是神色漠然,「我只知道复制人的存在,也是一种悲剧。」
清冷的嗓音有如春日落雷,劈得燕琉彩晕头转向。
她蓦地松开路西法的手臂,跌坐在地,苍白的容颜茫然无措。
「我只知道你们这些自以为能解救生命的科学家天真得近乎残酷,根本不了解一个克隆存在于这世上会是怎样荒诞的情景。」
「会……会怎样?」燕琉彩怯怯地问,望着路西法冷漠无比的神情,她几乎不敢问,可却又不得不问。
她必须问,必须知道路西法的想法,必须尝试了解他。
否则,她就不配当他朋友──
「妳能想象一个人生下来只是为了当另一个人的替代品吗?能想象一个人的存在只是为了在必要时,随时供应另一个人兼容的器官吗?能想象这样的孩子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长大的吗?能想象他渴望像普通人类得到父母的爱,可得到的却只有漠视与冷淡吗?」他问,一句比一句冷漠,一句比一句阴沈,一句比一句更加撕扯燕琉彩一颗柔软的心。
她震动了,扬起双眸,愕然望向面前神色不动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声调没有丝毫起伏,甚至连一对眸子也深不见底,让人完全看不清其间思绪。
可她却明白了,清清楚楚地明白。
她明白他为什么如此质问她,明白他若非亲身体验,不可能说出这样教人震撼的话,明白他话中的一切绝非想象,而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事实!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
可她还是不懂,不懂为什么他能用这么一种漠不在乎的语气说出这些话,不懂为什么他内心明明该是疼痛莫名,脸上的肌肉却一丝也没牵动?
她不懂他怎能如此冷静,那让她的心──好痛好痛啊!
「路西法。」她凝望他,墨睫一眨,坠落两颗剔透珠泪,「你说的是自己吗?难道你──就是个克隆?」
听闻她凄然的询问,路西法面色一白,慌然望向她,彷佛这才真正明白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他凝视她,许久,「去睡吧。」
她摇摇头,「告诉我,路西法,难道三十年前就有人发展出复制人类的技术了吗?」
「我叫妳回房去!」他怒视她,望着她既迷惘又清澈的眼眸,突如其来的恐惧攫住他,教他差点握不住手中的酒杯。
她知道了,她猜到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他忽地起身,迫切地想逃开她,逃开她既凄楚又带着同情的眼神。
不!他不要她同情,这辈子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尤其来自于她……
「走开!离我远一点!」在她跟着他起身时,他狂乱地挥手,试图逐开她的靠近。
「不,路西法,我不走。我……」
「走开!别靠近我!」他锐喊,瞪她一眼,眼神凌厉无伦。
她一阵惊愕,不觉倒退一步。
「路西法──」
「妳不该来这里的!我根本不该邀请妳来,不该再跟妳见面!我错了!」他握起拳头,重重地搥墙,「我该死地错了!」
激烈的诅咒在室内回旋,冷酷地撕扯着燕琉彩,她颤着苍白的唇瓣,锁不住一颗颗自眼眶逃逸的泪。
她看着面前神态近似疯狂的男人,看着这像是熟悉却又陌生得令她心慌的男人,不停地颤抖,不停地流泪。
「路西法,我……我──你真的──不想再……见到我吗?」她哑声问,是心酸,更是心痛。
沈痛的言语似乎唤回路西法一丝丝理智,他蓦地回首,蓦地将那对狂风暴雨般的眸子凝定她。
在认清占领她苍白容颜的是透明澄澈的泪水后,他忽地神智一醒,狂暴,逐渐由湛深的蓝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疼与懊悔。
「对不起,琉彩,妳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讷讷地,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没、没关系。」她摇头表示理解,嗓音沙哑而哽咽。
路西法心脏一扯,「……对不起。」他试图为她拭去颊畔泪痕,可不知怎地,举起的手臂迟迟无法贴上她,最终,只能颓然垂落。
她就在他面前,沾染着泪水的秀颜如此苍白,如此令人又爱又怜,可他却鼓不起勇气碰她,没办法碰她……
「别同情我。」
哑声抛下最后一句后,他蓦地转身,步履踉跄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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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克隆是什么意思?」
微风,轻轻地吹,在柔媚的阳光照拂下,一个小男孩仰起清秀漂亮的脸庞,专注地望向母亲。
是的,坐在他面前的人是他母亲,虽然她对他总是那么冷淡,虽然从小到大她几乎不曾对他微笑。
可她,的确是他的母亲。
「克隆,就是复制品。」母亲轻声回应,清淡的笑容蕴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冷酷。
「复制品?」小男孩依然不懂,「那是什么?」
母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词?」
「爸爸说的。昨天他喝醉酒,冲着我喊出来的。」小男孩哑声解释。他没有告诉母亲,因为他昨晚太调皮,打碎了父亲心爱的中国花瓶,所以醉酒的他才会冲着他愤怒地咆哮。
「爸爸说……我是个克隆。」
「是吗?他这么说?」
「妈妈,复制品──究竟是什么意思?」小男孩急切地问,急切地想从母亲口中得到答案。
因为他有种预感,这也许就是多年来父母只爱哥哥却不疼他的原因。
因为他是个复制品……
「复制品的存在是为了让人无法伤害真品,为了保护真品。」母亲柔柔地解释。
「为了保护真品?那──如果我是复制品,谁是真品?」小男孩问道。
可还没等到母亲解答,他便蓦地恍然大悟。
如果他是复制品,那和他有着一模一样长相的哥哥自然是真品了。
他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哥哥,为了他哥哥不受任何伤害──
一念及此,男孩小小的心灵震动了,他抬眸望向母亲,眼神不自觉带着某种祈求。
「妈妈,我不可能──」言语梗在喉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让小男孩极端痛苦。
他望着母亲,希望总是美丽优雅的母亲能伸手解救他,就像她总是温柔地抚慰哥哥那样──
可她没有,她只是静静望着他,眸中蒙上难以言喻的伤感。
「他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会进行那种实验,只有疯子才会违逆上帝的旨意试图创造人类,他是个疯子。」她喃喃地,一句又一句重复着令小男孩惊恐莫名的言语,「他跟他父亲一样,是个疯子──」
她看着他,却又不是看着他,彷佛只是透过他凝定不知名的远方。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所有的人都这样!他明明是真实存在的人啊,可他们老是看不到他,总是忽视他!
小男孩忽地崩溃了,他有股冲动想吶喊出声,有股冲动想狠狠咒骂所有的一切──上帝,他的父亲,他的母亲,还有他那个独享父母宠爱的哥哥!
「他是个疯子,」母亲还在呢喃,「除了他的实验,他生命中好像再没有其它重要的事,包括我跟米凯──」她朦胧地念着,忽地站起身,神思不定地往前直走。
「妈妈?」小男孩瞪大眼眸,不可思议地望向母亲。
她疯了吗?为什么那双美丽的眼眸如此无神,如此茫然?
「妈妈,别走了,前面是悬崖啊!」他喊着,微微惊慌。
她却置若罔闻,只是回眸,朝他朦朦胧胧地一笑,「乖,米凯,妈妈最爱你了。」
米凯!
哥哥的名字定住了小男孩试图追上母亲的步履,他瞪着母亲飘逸的背影,眼神写着浓浓憎恨。
米凯!
他们在意的永远只是哥哥,疼爱的永远只是他!
他算什么?不过是米凯的复制品而已,不过是为了保护他的克隆而已!
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
小男孩狂乱而愤恨地想,只这么一转念,母亲的身影便在他面前直直往下坠落。
他看着,彻骨的寒意忽地席卷全身,恍若坠入最深的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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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冰窖,是地狱。
将思绪由遥远的过去抽回,路西法忽地一扯嘴角,薄唇掀起冷冷笑弧。
那一年,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坠落山崖,所有的善良与人性,也在那一刻完全泯灭。
虽然那女人并非因他坠落悬崖,但和他亲手推落也没有两样。
他,杀死了自己的母亲,毫无悔意──
他,不再是个人,只是头对这世界心存报复的猛兽。
他千辛万苦地活下来,不论受尽多少磨难折辱,依然执着不悔。
他要活下来,亲手毁去所有那些造成他存在的人类,亲手毁了这可笑而残酷的世界!
是的,他会毁了这世界,即使这世界毁灭之后,他也必须跟着坠落地狱。
一念及此,路西法忽地笑了,笑声凄厉沈冷。
当他以堕落天使的名为自己命名时,他便清楚自己的命运。
从今以后,在他面前只有一条路,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
他既选择堕落地狱,就不需要任何人拉他回所谓的天堂,即使是琉彩也不行!
即使是她也不行……
他气息粗重,想起几分钟之前她望向他的同情眼神,忽地怒不可遏。
他握紧双拳,一遍又一遍深深呼吸,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冷静下来。
他要冷静,必须冷静!
可他无法冷静,一想起她方才的眼神,想起她以后将会如何看待他,他便丝毫无法镇定。
他没办法冷静,没办法假装若无其事,没办法像漠视其它人一样漠视琉彩的眼神。
他不该再见她的!既然当年已经决定远离她,又为何抗拒不了诱惑,命人将她带来他身边?
他不该见她,不该留下她,不该放纵自己沈溺于与她相处的快乐当中。
他错了,彻彻底底错了……
「啊──啊──」
清厉的呼啸忽地划破寂静的夜,那么痛苦,那么压抑,宛若受伤野兽的哀嚎,让人听了又是害怕又是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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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透过紧闭的门扉清晰传来的呼嚎,燕琉彩不觉紧紧握拳。
她握得那么紧,用力得指尖都嵌入掌心,印出数道红红的指痕。
路西法是个克隆。
一念及此,她忽地颓然坐倒,背脊紧紧靠着他房门,墨睫悄然掩落。
难怪他对复制研究会如此反对,经常有意无意讽刺她的工作,她几次想告诉他有关手边的实验,他也表示毫无兴趣。
可她却一直没察觉。
对他,她原来真的了解太少。
她不了解他的过去,不了解他的思绪,不了解一直沉沉压在他心中的巨大哀痛。
她不配当他朋友,根本不配……
想着,她喉头一梗,螓首埋落双膝之间,轻声啜泣。
长夜未央,门内痛嚎的人与门外哭泣的人,都将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