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瞿刚从会议室开完会回来,进办公室之前,习惯性地在秘书那逗留一会,看看他开会不见客的这段时间是否有什么要事;然而这会秘书小姐一见到他就站了起来──
“有一位岳小姐在等你。她没约时间,我跟她说你可能没空,但她执意要等……”
璟瞿没等秘书报告完就问:“她在哪?”
“我留她在会客室。”
秘书小姐最后一个字的声音都还没结束,璟瞿已经朝会客室的方向走去,害秘书小姐紧张得:“可是总经理,你三点跟邱议员约了打高尔夫球,再不去会迟到……”
“我跟她谈谈,很快就回来,花不了多少时间。”他倏地打断她的话。秘书小姐并不明白,织菁在璟瞿眼里不只是一个人,一个漂亮女人,还是一只极贵重的镯子。
织菁则是想了好久,再也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好方法,索性给它来个快刀斩乱麻,直接找他说个清楚。
一见到璟瞿,她就站了起来,省去客套,直截了当说:“我回去问过我姑姑了,很抱歉,这镯子还是不能卖给你。”
璟瞿原本还期待会有什么好消息,没想到结果如此令他错愕,“你特地跑来找我,告诉我这个坏消息?”
“你也看得出来,我为这件事苦恼得只差没老了十岁,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一边是工作、事业,一边是家族的纪念品,我真的很为难。”织菁今天的打扮好朴素,没有超短迷你裙,没有剪裁合身的套装,脸上脂粉未施,素净素净地,穿着一套简单的长裤、毛衣就来见他,很显然连外表都没心思顾及了。
“我只得实话实说,这镯子对我们家族有着不一样的意义,我不能卖。但同时,我也很需要这个工作机会,我相信我有能力做好这个企画,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织菁的口吻十分诚恳。她明白璟瞿不太可能就因她这几话而改变初哀,但她仍私心盼望著有一丝机会……
然而璟瞿站在那,靠着墙,一言不发,那双黑黝的眸子好深好深,让人看不见底,什么也瞧不出来,完全猜不到他思绪的一抹线索。织菁等待着他的回应,提着心,像在等待审判,但他仍是不发一语。
织菁放弃了。她释然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已经开了条件,没镯子就没工作。我只是不死心,想再试试──”
她了然地摇摇头。
“算了,谢谢你拨空见我,不打扰你了。”
“等等。”
突如其来的一句,把织菁留在会客室门前,她都准备拉开会客室的门了。
织菁转过身来重新面对他,心跳都快跳出胸腔,就听见他莫名其妙地问:“如果我把这案子交给你,你会怎样?”
织菁眼珠子转着,眼神飘过来荡过去,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
“我会很感激你。”
他的眼眸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
“那你从现在开始感激我吧。”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织菁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讲话都结巴起来:“为……为……什么?”
他闪闪眼睫,似真似假道:“也许是想让你知道,我并不是个公私不分的人;又或许,只是想尝尝被你感激的滋味。”
织菁惊喜交加,只能喃喃地:“我已经不晓得要讲什么了。”
“四家餐厅中的南洋料理交给你负责,不过得等其它三家餐厅也确定了设计师,再一起签约,”他干脆地下了指示,“接不接受?”
织菁猛点头。
他换上一副玩笑的口吻:“为什么我从你脸上看不出一丝丝感激的样子?”
“因为我已经吓呆了。”织菁笑着,阳光般似地灿烂,“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硬挤出几滴眼泪。”
他听着她的笑声,清脆开朗的嗓音,望着她的笑容,那妩媚绝伦的眉眼,细致如画,无形中魅惑着他,他不自觉的道:“这倒不必,只要……”
只要什么?织菁侧着头,无心机地脸庞近乎纯美,璟瞿发现自己已然被她的美丽所蛊惑,如果可能,他只要她靠近他,好让他吻住她唇边那朵绽放的笑靥。
不过这当然只是想想,没可能的。他很快用一句平淡的话取代他的遐思:“只要你别再把我当成大恶人就行了。”
“不会!”织菁不假思索地,“从今以后,我一定把你当成大好人。”她笑道:“不吵你了,我得赶快回公司去报告好消息!”她兴高采烈地走了。
好人呢。璟瞿望着她的背影,自嘲地想。他是需要她把他当成大好人,因为这也是他的计谋之一──
即使色诱不成,那混熟了,变成朋友,不计较了,镯子呢,也就好商量了。
织菁当然不知道璟瞿对她仍然还是充满了心机,一切只为了算计她的镯子。她兴致勃勃地研究准备着这案子的一切事宜,包括去探勘场地、计算成本、传真报价单去给璟瞿……
璟瞿却没想到,就是这报价单,替他惹出了额外的风波。
这天,他一进公司,秘书小姐就紧张兮兮地迎上来,“总经理,董事长要你去找她。”
璟瞿皱皱眉头。
“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董事长叫她的秘书去帮她买只笔要送人,秘书说不知道要买什么样的,董事长就说你平常在用的那只金笔好,她亲自过来你的办公室,要找那只金笔给她秘书看,结果看到你桌上岳小姐传来的报价单,就问我什么时候设计师已经确定了,她怎么不知道……”
璟瞿咋舌:“怎么这么倒楣!”
他老妈贵为董事长,其实不太管事,也管不了所有的事,但只要有什么事给她看到了,她就非管不可……
“报价单呢?”他追问秘书。
秘书怯怯地怕挨骂,“董事长拿走了。”
如果能骂,璟瞿还真想吼两声,但这又不是秘书的错;他只能认命地转移脚步来到大楼另一头的董事长办公室,晋见他母亲。
卫太太五十来岁年纪,皮肤姿容都还保养得很好,这两年刚被拱上董事长的虚位享福,还不太习惯,逮了机会总还是想把儿子抓来管一管。
她一见到璟瞿,眉梢一扬,略略不悦地道:“终于有空来看我了?”
口气虽然不太高兴,然而那神色却骗不了人,完全看得出她对这儿子其实是既骄傲又疼爱的。
果然璟瞿也不在意他老妈的脸色,跟她嘻皮笑脸,“我不是天天都在家里看到你?”
卫太太脸刻意一沉。
“那哪能算数!家里是家里,公司是公司。”
璟瞿依旧摆着一副无辜的笑容。
“所以喽,我大可叫别人来拿报价单的,结果你看,我自己来了。”
“少跟我贫嘴。”卫太太终究拿他没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责问:“餐厅的装潢,你不是说打算请那个姓庄的名设计师?都谈得差不多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没没无闻的岳织菁?”
璟瞿没正面回答,顾左右而言它:“我只让她负责一家南洋料理,其它还是请庄先生。”
“为什么变成这样?”卫太太一板脸,准备开骂:“是不是那女的漂亮?把你迷住了?”
璟瞿失声讶笑。
“她是很漂亮,不过我绝对没被她迷住,妈,你想太多了。”
“我想太多?”卫太太怀疑地嗤,“那你说到底为什么?”
璟瞿狡猾地给他老妈来个避重就轻:“她的设计作品很不错,挺有才华的。”
卫太太才没那么容易饶了璟瞿,她哼一声:“有才华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就找她?你是我生的,那颗脑袋在想什么我难道会不清楚?这中间一定有原因,你趁早给我老实说。”
知子莫若母,璟瞿要瞒卫太太好像也没那么容易,他想着万一不小心让珈玮或他老爸泄露了,还不如他现在老实告诉他妈好些。
“她有那只镯子。”
“什么镯子?”卫太太楞了一楞,半晌才把镯子和她脑里的记忆给连了起来。“难道是你爸常挂在嘴上的那只?”
“嗯。”
“怪不得你最近老往你爸那儿跑。”卫太太恍然大悟,自言自语似的:“原来真有那只镯子,我还当是你老爸祖传的神仙故事罢了。”
璟瞿满得意的,“而且镯子漂亮得很,跟爸形容的一模一样。”
卫太太斜瞟儿子一眼,“那姓岳的答应把镯子给你,所以你拿这笔生意当作交换?”
“错了,”璟瞿大摇其头,“她根本不卖镯子。”
卫太太这下不懂了。
“那你是在干什么?”
“讨她欢心,”他的眼光一变,那是狡猾的眼神,“她这人吃软不吃硬,看她什么时候人情压力太大,良心不安了,就会答应把镯子卖我。”
“我怎么生的!把你脑子里生得什么鬼主意都想得出来?!”卫太太摇头不解。“你呀,别学你老爸那个样,遗传到他那自以为是的个性!”
一扯到璟瞿他老爸,璟瞿知道他妈就快没好心情了,他连忙狗腿:“当然不会,我这么优秀,一定是妈的遗传。”
卫太太瞄他一眼,像是听惯了璟瞿各式各样的谄媚,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出乎人意料地道:“我倒想看看那只镯子。”
这倒有点难……
“镯子在岳织菁的手腕上。”
“那就让她来见我,明天。”卫太太干脆俐落的个性倒不输她儿子。“顺便要她把她的作品带来让我瞧瞧,够不够格设计我们家的酒店,万一那女孩搞出个俗不可耐的餐厅设计,你看我不剐了你!”
璟瞿不得不提醒他老妈:“可是妈你明天不上班。”
卫太太一星期只来公司三天,其它时间放大假,岂知明天正好是卫太太休假的日子。
卫太太眼锋一瞟,理所当然地说:“那叫她来我们家,我在家里见她。”
璟瞿实在不想让他老妈见织菁,怕多生事端,“她不知道我们家在哪。”
卫太太好整以暇地道:“你带来她不会?”
璟瞿推拖拉:“我每天公事这么多,哪来的闲工夫。”
卫太太眼角往下一挂,别想她说出好话来了。
“饭店家里来回不超过两个钟头!我看你追女孩子的时候,光去楼下的精品店挑礼物送人家,就不知道浪费多少上班时间!”
慈禧太后果然有眼线的,璟瞿偶尔做做这样的事竟也被发现。他不否认地笑了笑,索性直接说出他的顾虑:“可是妈,你看了那镯子之后,会不会……”
“你怕我把你的诡计都跟她说了,坏了你的事?”有聪明的儿于,自然也有聪明的老妈,卫太太一下子就把儿子担心的事讲出来了。
“放心!”她不屑地,“我虽然不喜欢你爸,还不至于想当你爸家族的敌人,万一他们买不到那镯子,都怪我呢!”
璟瞿微微一笑,他这下放心了。
为了卫太太的一声吩咐,隔天织菁特地放下工作,璟瞿也硬是在繁忙的公事中腾出了两个小时,只为了载织菁回家见他妈。一路上,璟瞿为了担心老妈对织菁印象不好,坏了他的大事,刻意替织菁恶补教战守则:
“我妈不喜欢人家太强势,所以记着,别顶嘴。可是如果太安静不讲话,我妈又会嫌这人笨……”
又说:“我今天公司事太多,载你过去之后就要赶回公司,不能帮你应付我妈,你自己一个人多注意一下……”
于是一个紧张兮兮,像准备带女朋友回家见妈妈;另一个默默记诵,像准媳妇要去见婆婆。
璟瞿家是幢独栋建筑,车直驶进车库,下了车还得走过花园才进屋。织菁踏在卫家土地上忽然变得更慌张起来,问他:“你妈是不是很像慈禧太后?”
他白她一眼。
“我怎么知道慈禧太后长什么样子?”
织菁悻悻然不想再搭话。随他走进花园,猛地一只狂吠的狼犬冲过来,吓得织菁差点要往树上爬!璟瞿笑着喝斥了狗,那狼犬才安静了。
“你的狗是迅猛龙?”织菁抱怨地。
璟瞿笑得挺得意,嘉奖似地摸摸那狗的头,很是明白自己这条狗养得好,身型雄伟,吠起来更是中气十足,还会看家。
织菁对这犬字辈的实在没什么好感,心想等会进了屋就不怕了,这样的狗通常都养在院子里吧?不料璟瞿家这只狗得天独厚,是能进屋的。它摇着尾巴,一晃一晃跟着主人后头进了客厅。
“你坐一下,我去请我妈。”璟瞿只搁下这么一句,就把织菁和他的狗一起留在客厅里了。走时脸上那抹忍笑的神色,让织菁足以确定:他是刻意把狗留在这,好让她出糗的。
哼!她偏不出糗给他看。堂堂一个人,怕一只狗呢!
不过那狼犬果然可怕,虽然乖乖坐着,一双眼却瞪着她,织菁心里有点毛,却不肯认输,威吓它:“你给我乖一点,否则我一定想办法把你偷出去卖给狗肉店!”
这些话原本应该是织菁自我安慰的成分多些,狼犬不可能听得懂,然而不知是巧合抑或注定,那狗在她说完话后,陡地朝她猛吠,龇牙咧嘴,十分凶恶,吓得织菁往后退一步,连忙补救:
“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我哪敢把你怎么样,打狗也得看主人,我连你的主人都怕……”
卫太太和璟瞿正从楼上下来,听见织菁的狗言狗语,卫太太倒先笑了,对织菁的第一印象很不错,觉得她自然、可爱。
“妈,这是岳小姐。”璟瞿替织菁引见。
“董事长。”织菁连忙微微鞠了个躬。
卫太太对织菁温和地笑了笑,转头对儿子说:“你不是要回公司?哦,对啦,珈玮打电话来,你回她电话没有?”
“忘了。”璟瞿一笑,掏出手机拨号。
珈玮?织菁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吸了过去,她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珈玮?你找我?”织菁听见璟瞿在说。
“今天晚上?我记得,要陪你去买礼物嘛……我怎么会忘记,今天只是公事多一点罢了,你真紧张。”
是璟瞿早答应了珈玮,要陪她去挑选送她母亲、也就是璟瞿阿姨的生日礼物,然而不知情的织菁,注视着璟瞿讲电话时的样子,他那自然的口气、温和的态度,亲切而自然的笑容……
她一下子忘了去追问她到底在哪听过珈玮这名字,只顾着猜测,这个叫珈玮的,是璟瞿的女朋友吧?
然而仅仅是这样的念头,却让织菁的心忽地往下一沉!老半天才钝钝回到原位,心浮浮的,讲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我先走了。”璟瞿早挂了电话,正向他母亲和织菁招呼,织菁倏地从茫然杂思中回归现实,看见璟瞿临走时还向她眨了眨眼,要她自己在他老妈面前好好表现。
“岳小姐喝什么?茶或咖啡?”卫太太问。
“谢谢,茶就可以。”织菁赶忙打起精神,从容应对,脸上也礼貌地维持着微笑。
璟瞿他母亲,其实并不像慈禧太后,虽然她的地位是个太后──
这是织菁与卫太太在天南地北聊了一个钟头之后,织菁的感想。看得出来卫太太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但她亲切而和善。她虽然也对织菁的镯子好奇,却完全不像璟瞿那样只想变尽法子将镯子从她手上夺走,卫太太对那镯子只是瞧瞧,啧啧称奇一番便罢,这让织菁对她又多了几分敬意。
两个年龄可为母女的女人,如此这般相谈甚欢。当织菁听到卫太太多年为高血压所苦,她立刻表示要带她父亲种植的金线莲给卫太太。织菁她父亲对金线莲研究多年,而这种草药在医学研究上,可是真的有治疗高血压的作用呢。
于是,在卫太太让司机送织菁回去时,织菁不只确定了餐厅设计的合约,更获得了卫太太的好感。
对织菁来说,她应该很高兴是不?然而坐在卫太太那辆宾士五百的超豪华轿车中,她脸上却没什么开心的表情,反而陷入自己的思潮当中……卫璟瞿原来有女朋友了啊……
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璟瞿外表那么出色,又事业有成,这样的人有交往中的女友,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那个叫珈玮的,他们感情一定很好吧?织菁猜想着,否则两人的对话不会那么亲密。
可这一切又关织菁什么事呢?然而织菁就是感觉怪怪的,但怎么怪却说不上来,不能算是嫉妒,不能算是吃醋,因为她跟璟瞿什么关系都没有啊!但怎么说呢?她就是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好像是,有那么点感叹、那么点惋惜。就连她晚上回到了自己的小窝居,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心里还会莫名其妙浮上这样的一个想法来:啊,原来他有女朋友了。
这让织菁突然生起气来,气自己。神经什么嘛!他有女朋友干她何事?她充其量对他也只有些“性”趣,而不是兴趣,这应该不致让她一副失心掉魂的样子啊?!连电视在播什么都没看进去!
织菁气躁地坐起来,努力大骂了自己几句。很烦,很想打电话找人倾诉,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点,欧洲股市开盘,恺誉正在上班……
织菁打给了梁中书。
“没想到你会打给我。”他十分意外,通常都是他主动找她。
“是不是吵到你了?”织菁心思细密,一下子就想到了这点。
“没有,我没什么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只是今天公司很忙,又跑东跑西的,有点累。”
“对不起。”织菁歉然地。
“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害我的。”他笑道。
织菁也笑了。
“我只是想找人聊天。”
“我不就是个人?”他轻松地说,“开始聊吧。”
织菁又笑。也不知该从何聊起,想到什么就是什么,问他:“喂,你有没有女朋友?”
“现在没有。”他老实答。
“是你不想要人家,还是人家不要你?”织菁追问。
他想了想,“通常是我不要人家。”
“那你有没有后悔过?”织菁其实更像在影射她自己。此时她脑子里想着的人是谁?璟瞿?“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事后想过,其实那人也还不错,如果不要那么挑剔,她也就可以了……”
“目前还没有。”他自信地:“既然拒绝了,一定是对方某方面还达不到自己的标准……我不想要自己迁就。”
“其实我也是这样。”织菁喘了口气,好像终于发现原来有人的脾气也跟她一样怪,她并不寂寞。“所以我常听到男人说我自傲。”
“自傲还好,”显然,他也有同样的问题吧。“我朋友说我自恋。”
织菁呵呵笑了会,才把语气又放认真了:“其实我只是不想随随便便。喂,你不觉得就算认识一个人,要了解他也很难?我多希望每个人身上都贴一个标签,写明自己是自私,体贴,善良,或虚荣。这样省事多了。”
“而且绝对不会遇人不淑。”他有默契地接下去说。
织菁十分惊喜,“你也这么想过?!”
“有时候。”他笑着承认。
“你看,”她正色说:“比如说我现在认识一个男人,印象还不错,但因为谈话没办法深入,认识永远停留在表面,我就完全不愿去尝试。”这好像又有那么点嫌疑,是针对璟瞿。
“那就想办法去了解他,不就得了?”他建议。
“没有机会……有时老天又不帮忙,把状况弄得很复杂,再说,他有女朋友了。”说到这,织菁再想否认也没资格了,根本完全就是指璟瞿。
“你今天就是在为了这烦?”他灵活地问。
“应该说是,为了我的感情状况而烦。”织菁是不肯承认,她竟会为了卫璟瞿那家伙伤神,把问题推到她的感情观上,她比较能接受。“我有时认为我根本不需要男人──你知道,我常觉得男人就像葡萄,需要女人践踏,然后摆在那边不管他,等他成气候了,再拿来配菜。”
他哭笑不得,因为他也是个男人。
“你太狠了吧?”
织菁咯咯又笑。“没办法,我碰过的男人没几个像样,合我标准的,不小心又变成我的好朋友了。”
他幽然一叹,“你的状况倒跟我差不多。”
织菁怔了怔,“你眼光也这么高啊?”
“也许。”他淡淡一笑,“说真的,我常觉得大部分的女人都配不上我。”
织菁恍然大悟。
“怪不得人家说你自恋。”
“自恋就自恋吧。”他豁然地说,“所以我现在对爱情,反而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
“怕受伤害?”织菁以自己的心态去猜测他的想法。
他笑了笑,“不是,是怕麻烦。你看,万一又爱错了对象,浪费掉我多少筹码、时间、感情……”
“而且跟你分手的女人还会恨你。”织菁笑着把话接下去。
“没错,你想必经验丰富吧?”他朗朗一笑,问她:“是你恨人家,还是人家恨你?”
“人家恨我。”织菁老实说。“念书时有个被我甩了的男生,每次一看到我就用怀恨的眼光瞪我。”
“被瞪还好。”他自嘲道:“有天早上,我被我妈吼起床,气急败坏拖我到门口去看,结果我家大门被人用喷漆喷了四个大字:始乱终弃。”
织菁忍不住大笑出声。
“你果然厉害,我甘拜下风。”
他也笑了。笑着笑着,想想却又有点悲哀,“我们在比什么?谁把情人甩得比较狠?还是谁比较无情?”
“错了,”织菁停了笑声,真切而认真地道:“我们大概在比谁重感情,因为只有真心想爱的,我们才会要。”
他忽然十分好奇:“什么样的男人你才愿意爱?”
“聪明!听得懂我在讲什么。有许多相似之处,可以互相诉苦、鼓励、分享、疗伤,一种心灵上的契合,你懂吗?不只外表要我看得顺眼,还要是能满足我性灵的男人:心灵上的伴侣,soul
mate……哦,大概就像你这样,可惜我没见过你,如果你长得还不太槽,你就完美了。”
她也许心情太顺,一口气说完,才向往似地叹了口气作为了结。猛地织菁惊然察觉,自己怎么说得这么坦白?也没顾虑人家会有什么样的看法,自己就把心里想什么全说了,这岂下是变相的表白?
果然,他静默了几秒,似乎在平衡他的惊讶。织菁忍不住轻声问:“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他缓缓地说:“我只是很讶异,你的想法,竟然跟我差不多。”
织菁心中一悸,有种莫名的感动。
“我常在想,我们虽然没见过面,却像比认识很久的朋友都熟悉,都亲近。”
“一种变相的一见钟情,”他用了个比喻,“是不是这样?”
“嗯。”织菁怡然一笑,然而“变相”这两个字,却让她有些在意,她略略担忧地:“你会不会觉得我们这样好像不太正常?”
“哪里不正常了?我看不出来。”他的声音、语气都十足笃定,显然比织菁对自己的想法做法更有自信。
“也对。”织菁无顾忌了,她轻轻笑了起来,梦幻般的口吻:“那在你我都找到合适的情人之前,就让我们继续维持,也许我们就在电话里恋爱,做一对很单纯的……”
“心灵上的情人。”他默契地接口,补齐了织菁的话。
织菁甜甜笑了起来,带了点满足的、一种知遇的幸福。
生命如一湾浅流,从高山而下,只为寻觅一池清澈,一分在乎……织菁忽然想起了不知从哪看来这样的句字。
织菁感性地静静说:“谢谢你让我相信,在这世界上我还找得到另一颗相似的心。”
“我也很庆幸,”他由衷说:“当初打错了那通电话。”
“嗯,让人十分感谢的错误。”她微微一笑,“我要去睡了,晚安。”
“晚安。”璟瞿也挂了电话。
对着话筒,他感叹地看了好一会。为什么在现实生活中、在他的周遭,他遇不到像这样一个玻璃般精灵剔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