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育溏对这个叫胥知淼的人还有什么不确定的话,眼前这几个由重重保全人员护送着珠宝店经理、在电击棒和外头许多全副武装警力所引起的骚动,已经足以令她印象深刻了。
“这是本店最极品的翡翠,请王小姐点收。”那位前额已是光秃一片的经理拿着以精致的真皮珠宝盒摊挂着的翡翠珠链,局促地看看狭小的斗室,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疑虑。“这款翡翠可是名家珍品,且是前清贝勒的珍藏,价值连城。王小姐如果不嫌弃的话,本店可以提供很安全的保管……”
“不必了,呃……张经理是吧?我相信我可以为这串珠子找到个最好的地方去保管,还有什么事吗?”育溏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满脸的不耐烦。
“还有这几盒是本店精选的几款钻石及红宝、蓝宝,王小姐要不要先挑好样式,我们便可依小姐你的指围,赶工为你镶好。”伸手一指,那几个保全人员立即啪一声地打开他们所捧的皮箱,霎时间满室充斥着各色霞光。
育溏没好气地走过去,将那些皮箱一一用力合上,在他们讶异的目光中,朝外点了点头。“你把这些东西全都带回去吧,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我根本买不起这些奢侈品,抱歉!”
面对她的逐客令,经理和一旁的保全人员们皆为之愕然,但毕竟是商场打了好几滚,未几他又堆满了满脸笑容地凑上前去。
“王小姐,这价钱方面不劳你操心,胥先生已经跟我交代过了,只要王小姐喜欢的,价钱由他负责。您只要挑样式即可。”
育溏抿了抿唇,寒着脸地踱到窗畔。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他以为他在干什么?一大清早就被络绎不绝的电铃声所吵醒,陆陆续续而来的是饭店主厨亲制的早餐,天晓得她自小学三年级,就没有再吃过啥早餐的了。而今儿个一大早,却为了那一大盘令她看了便饱的丰盛食物,硬生生地被人自好梦中吵醒。
然后在她食不知味地吃着油腻的培根和荷包蛋时,一大把由各种绿色植物和娇艳玫瑰所组成的大束捧花,还有晨露犹在的百合海芋,像是逃难般的全挤进她略嫌拥挤的小套房。
更别提那些标签都还没拿掉的名牌衣物、皮包、皮鞋,甚至化妆品,满满地堆得她几乎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她的情绪一直处在不好的状态,而在珠宝商带来这些稀世珍宝时,更是火上加油地达到高峰。
“既然出钱的人是那个伟大的胥先生,你就应该把东西送去给他。对不起,我还想再补个回笼觉。再见!”育溏将那群哑口无言的不速之客送出大门后,这才踩着愤怒的脚步,重新回到她破旧但舒适的小床上。
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盯着斑驳的天花板,育溏的心思逐渐混乱了起来。结婚……这是多么遥远的事!一直以为结婚就是两个人,愿意为彼此承担痛苦忧伤,乐于分享对方的成功快乐,是如何的心灵契合!
然而,现在的自己却陷于此种荒谬的情境下莫可奈何?
伸手按下一连串的数字键,不出所料,老爸的大哥大还是收不到讯号;而他家里的电话总是由答录机把关;服务处的职员们,千篇一律只会要求她留话,育溏气馁地甩上电话,两手支颐,思绪陷于混乱之中。
不成,我总不能老处在挨打的局面,或许可以想出些什么好法子刺激他收回这种只有精神失常的人,才会莫名其妙答应的婚事。
☆ ☆ ☆
站在大门外,面对警卫和那些工作人员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殷勤招呼,育溏挂着尴尬的浅笑,在破破的牛仔裤上抹去手心的汗水,战战兢兢地往里头走去。
整栋大楼唯一没变的,可能就是门口的那位警犬般机警的秘书。他坐在大办公桌前,双手飞快地在文书处理机键盘上移动,偶尔静静地抬起头,冷漠地瞥了育溏一眼,随即又低下头认真地输入资料。
宽阔的大理石地面,映着玻璃帷幕所引进的光亮,激越出一股冷冷的寂静。室内除了文书处理机所发出的哒哒响声之外,只有伫立窗前的男子,正以流利的英文,对那个秘书滔滔不绝地口述着一些事项。
育溏远远站在门边微偏着头盯着这个可能将要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
育溏警觉到两人之间有极大的差异——他是成功的,而自己却是一败涂地,从没有做好过什么事;他是如此散发着自信满满的光辉,自己,却像岩缝中的小草般的怯懦……
育溏发现自己正在自怨自艾,她拼命地眨着眼睛,希望能抑止差点溢出眼眶的泪水。别再感伤了,我可不是到这里自惭形秽的!育溏挺直了腰杆,努力地为自己打气。
似乎发觉到她的存在,恰巧转过身的知淼,在见到她的一刹那,原本严肃抑郁的脸色,如同被春阳照融了的冰雪,即刻绽放出热切的笑容向她走来。
“怎么有空到这里?”迎着育溏坐进他那宽大高敞得像是要将她吞噬了的牛皮旋转椅内,一弹手指,他连头也没抬,那秘书立即站起来,无声无息地消失门外。
“呃,我是来找你理论的!”一抬起头,育溏就后悔个半死,面对这高壮得像座塔的巨人,她越发感到自己的渺小。
“理论?”知淼原在把玩着桌上那个巴掌大的紫水晶纸镇,却在听完她的来意后诧异地挑高双眉。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对我造成很大的困扰。”
“你不喜欢那些礼物?”
育溏苦笑地摇着头:“不,有谁会不喜欢那些东西呢?只是,我讨厌它背后所代表的涵义。”
“你认为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胥先生,我必须再跟你澄清一件事,那个协议不过是酒醉后的玩笑罢了,等我找到他后,一定会带着他跟你把事情解释清楚……”
“你有男朋友了吗?”他冷不防地丢过来一句。
“嗄?”被他这么猛然一打断,育溏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扇动着长而密的眼睫,怔了几秒,她才找回舌头地接下去。“没有,但……这跟我所提的事有什么关系?”
“唔,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爱’,倘若你已有个为你守候的男人存在,我就会考虑取消这个婚约。”
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儿,育溏不禁暗想,早知道的话,我就……
像是看出了她的懊恼,知淼伸手穿越育溏柔软如垂瀑的长发,轻轻地揉捏着她僵硬的颈背。
育溏原本还想避开去,但他缓慢而有节奏的手劲,像画着大大小小的螺旋,令她不由自主地更往后仰,紧绷着的肌肉也逐渐地松弛了下来。
“不要抗拒我,育溏,为什么这么排拒我们的婚约?你怕我吗?”他将头埋进育溏颈窝间,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缓缓地向育溏耳畔吹出连串热气。
“不,我不怕你……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委实太滑稽了!我们根本都还是陌生人,却为了这可笑的理由结婚!难道,你一点儿也不觉得突兀荒唐?”
“育溏,你相信命运吗?”
“我……”育溏想起自己常和同学死党,算遍算命摊、紫微、扑克、米卦、面相手相兼测字的疯狂行为,便为之语塞。
“我相信,育溏,我是个相信命运的人。在你父亲提出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一路走来,我只是顺着命运女神的指示,一步步地走下去。”
育溏无言以对,只是低垂眼帘,任思绪翻飞,无从理起。
“我曾想过你会有的反应,毕竟你是个自由的个体,如果我就这么强硬地将你锁在我身边,那就是我的不对。但你刚才的回答给了我莫大的喜悦,你还不属于任何人,这表示我还是可以拥有你。”
由低垂的眼睑下觎着他,她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
“我不属于任何人,我不要成为任何人的附属物,这世上我唯一最在乎的,就是自由!”
“我了解,你有着最自由的灵魂,而且有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勇气,这些都令我激赏,我希望自己能竭尽所能地呵护你自由的心灵。”知淼的唇沿着育溏优雅的颈线,洒落一路细碎的骚动。
育溏倒抽口气地想躲开他,却发觉自己竟然已无法动弹,被那阵如电流流窜所引发的战栗感而惊吓得不知所措。
“不要怕,放松心情跟着我。”捧住育溏胀得绯红的脸颊,他眼神中似乎装满了某种令人难以忽略的情愫,沉静得如同寂静无波的千年古井。
错了!那不只是座波澜不兴的古井,攀附着知淼那宽厚的胸膛,育溏暗暗地告诉自己。转瞬间,石破天惊般的狂涛四起,风起云涌般地被浓浓的情欲所布满。
原本风度翩然的他下一秒间却似变了个人,全身激射出野兽般的气息,他的眼神,他的手,全像带了无数电离子,在育溏身上牵引起串串火花。
而他的唇,带着侵略性地辗吻着育溏因为惊讶而微启的唇瓣。温柔却强悍地直入她含糊不清的呢喃中,而后却是不停地流连在她锁骨之上,那敏感又漂亮的V字型凹槽地带。
育溏只觉得自己似乎正要融化了般,除了紧紧抱住他强壮的胸膛,她已然无法思考,隐隐觉得不妥,但她就是无法抗拒那股正沿着血液,在四肢百骸中蔓延的激情。
随着他灼热的吻落点逐渐下移,育溏忍不住出声喟叹,下意识地想将自己抱紧,但他却温柔地握住她的手……
“不要,让我看看你……”他的声音像是裹了糖蜜般的诱人,沙哑得令人背脊滑溜过一阵快感。
被他炙人的眼光所催眠,育溏急促喘着气地感受着他在自己身上所造成的影响,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知道自己身体正起着令她困惑的变化。
乳尖敏感地在衣服下挺立,伴随而来的是源自小腹而上,那阵令她阵阵酸麻不已的热潮。吐着浓浊的气体,知淼在她耳畔倾吐着一连串音节优美的词句,这更使她难以自制得颤抖不已。
当知淼的唇沿着锁骨而下,烙印出一整片的唇印时,育溏几乎是不自觉地弓起身子,更迎向他像是永无止境的折磨,移开原本覆盖在育溏胸上的温热掌心,他的唇立即取代了手的位置。
室内只有淡淡的中央音控系统,微弱地播放着慵懒性感的爵士乐,低沉的女声如歌似泣地吟唱,交织着彼此急促的呼吸声。恍若全世界都已不存在似地飘浮着,育溏过了很久才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使劲儿地推挡着知淼,在他那狂乱的眼神中,一齐狼狈地望向门口的秘书。
知淼将育溏揽进怀里,一面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一面伸手为育溏拉拢衣襟。“什么事?”
“抱歉,我敲过门,但是没有回音。”做出个不太好意思的表情,但育溏敢发誓,在他那一闪而过的眼神中,似乎全都是笑意!
育溏一垂首,便窘得直想马上挖个地洞钻进去!原来她身上的衣物都已褪至腰际,若非秘书的打断,天晓得还会发生什么事?想起方才火辣辣的一幕幕旖旎画面,她羞得脸红心跳,手忙脚乱地拉扯着衣服,遮掩赤身露体。
“我们大概是太‘专心’了,有什么事?”微微使劲儿地将育溏拥进怀里,他解开自己身上的衬衫,飞快地为育溏披上,不知道为了什么,在知道别的男人瞧见育溏光裸的背影,竟然使他心中产生浓郁的不悦之感。
“老板,邱小姐在外面。”秘书识相地挪开视线,声音是一如平常般的冷静,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邱……你是说?”迎向秘书颔首的肯定答复,知淼的面色凝重起来。“她来干什么?”
“邱小姐带着律师和记者们在外面开记者会,似乎是关于那次意外的事,她要提出告诉。”
“哦,她又想玩什么花样?”
“邱小姐的律师宣称,他们已经找到最新的证据,可以证明那次意外发生时,煞车已经被破坏了。”
“哦,这个证据在当时不是已经由警方提出报告了吗?现在她又想炒冷饭?”想起那次意外所引发的巨大风暴,知淼的面色一沉,声音也像是罩上一层寒霜。
“邱小姐坚持,在她驾驶那辆车坠崖之前,最后一个接触车的人是老板你,而在出事的前一天,车子刚自保养厂回来,所以……”
“她指控我谋杀她?凭什么?她死了对我又有何好处?”愤怒使知淼不知不觉地加重了手劲儿,直到育溏哀叫挣扎引起他的注意,他这才连忙松开来,小心地检视她白皙手臂上的明显红瘀。
“对不起,我不该将怒气发泄在你身上。”他俯下头想向育溏解释原由,却发现她眼神中装满疑惧,正如困兽般地往后畏缩而逃。“育溏……”
但背后传来秘书那冷静而有条理的言语,却使育溏再也按捺不住,惊叫着就要往外奔去——
“邱小姐的律师查出,当时你的事业还不是很稳定,尤其在SRAM的技术还未完全成熟的情况下,急需资金,而你又恰巧在那时候,为邱小姐投保了巨额的保险金,这些巧合的因素相结合,使他们认为你的动机……”
“换句话说,她还是一口咬定是我要谋杀她?”知淼脸色铁青地扭住育溏的手腕,由齿缝间一字一字地吼道。
“恐怕是的!”他同情地望着在抵达门口即被知淼逮住的育溏,声音里却一派沉静。
“可恶,她究竟想怎么样?我胥知淼是哪一点亏待她了?”一手执住育溏的手腕,知淼微愠地拖着她,将她置于那硕大的牛皮椅上。
“不要!”看到他的手朝自己伸过来,再佐以方才秘书所说的内容,育溏忍不住瑟缩着往椅背钻。
“你先出去稳住场面,顺便把律师和警察都找来。”他头也不回地对秘书交代,并为育溏将衬衫的扣子全都扣妥。他双手搭在两侧扶手上,凝神地望着育溏惊魂未定的表情。“我不会任她再有破坏我生活、污蔑我生命、人格的机会,我要反击!”
“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开个记者会,或者发表个声明?”脸上眼底嘴畔全是笑意,秘书立即推开门,在走出去之前,他突然伫足问道。
“那倒不必,等等看她到底要玩什么花样,我再决定怎么回敬她。”知淼的话刚说完,秘书已经一溜烟地闪了出去,只剩知淼淡淡的语音飘浮在空气中。
意识到室内只剩下彼此,脑海里又猛然浮现方才的缠绵画面,育溏暗骂自己无聊,双颊也不争气地胀成酡红。
眼神滴溜溜地转,在心里找着脱身之法,但她全身的细胞,却无可抑制地接收了所有由他身上传散出来的信息。
虽然粉颈越垂越低,但育溏可以感应到他如炬的双眼,在自己肌肤上所烙印出的炽热印记。即使隔着衣衫,还是无比的清晰,令她为之轻颤。
“你究竟在害怕些什么?育溏,难道你以为我会对你这么娇弱的女人施暴?还是,你认为那个女人所指控的是事实?”知淼托起育溏下颏,强迫她看着自己。
育溏被迫望进他那一闪而过的脆弱,但随即又被一向的狂妄和冷峻所铺满,她很快地移开视线,但他仍紧紧地捕捉自己的眼睛。
“我……对不起,我对这一切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由于爸爸跟你的约定,我似乎连挣脱的机会都没有……你能告诉我,未来的我,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吗?”她泫然欲泣地抬起头,忍不住揪紧眉心低语道。
“嘘——我不要看到你这么伤心难过的样子,我可以了解你的困惑,但请你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的。”知淼伸手抚平育溏额间的直纹,近乎耳语地说着。
“但你怎么明白我要的是什么样的幸福?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育溏难掩心中焦虑地低下头,面对这么大的变动,她无法不忧心。
他将牛皮椅往后一推,跪在椅前,怀着无比虔诚的心,将育溏双手并拢,在她平伸的掌心内,各印下一个吻。“我知道这不容易,但我已经决心用我全部的生命来达成这个目标。”
“为什么?”育溏动容地看着他,不明白他黑眸里闪烁的真情真是为了自己。
“不为什么,或许是时间到了,碰对了人……我向你保证,跟我结婚不会是件多可怕的事,好吗?”温柔地为育溏整理好衣物,他自抽屉中取出一支通体碧绿的玉梳,细腻地为育溏梳理凌乱的发丝。
当那个满脸浮肿赘肉,且有不少黑斑的女人闯进来之际,映入所有人眼帘的,便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梳着长发的一对男女。
温润冰凉的梳子缓缓地滑过头皮,带来一阵又一阵按摩般的舒适电流,闭上眼睛,育溏任他灼热的手掌,顺着梳子走过的路径,再次轻抚所引发的温柔触感。
“啊,就是她,我刚听说时,还真是不敢相信,没想到传闻竟然是真的。胥知淼这老家伙净找嫩草吃,只是这回我不会让他称心如意了。王小姐,你知不知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你可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谁不知道他只是为了要你爸爸在立法院审滨海工业区的法案时,为他护航而已,他只是在利用你!”她伸手挥推开意图拦阻她的秘书和警卫,来势汹汹地冲到育溏面前,口沫横飞地指控着。
“你有完没完,育溏她不想听你泼妇骂街。”知淼把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护着她想避开此起彼落的闪光灯和记者的追问。
“哟,你怎么知道她不想听?胥知淼,我是来揭穿你的真面目,拯救这个无辜的可怜女孩。好歹我也是从选美中出身的,我太了解有些年幼无知的小女孩,就是无法抵抗你这种伪君子的手腕……”
“我想你可以离开了,这里不欢迎你。”知淼仍是挂着和煦的微笑,以他无懈可击的态度,使得即使是十分无礼的逐客词,亦文雅一如应酬交际寒暄。
“胥知淼,你巴不得我离你离得远远的?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说过我像毒藤,一旦上身就没完没了,永远摆脱不了,没错,我就是那样的一个女人,宁可负尽天下人,也绝不让一人负我。”
“够了,玲翊,你已经说得太多了。”后面有人往前走了几步,握住邱玲翊的肩头,阻止她再说下去。
“大何,你是我请来的律师,本来就该听我指挥。我说的本来就没有错,我这辈子是跟他耗定了,从来没有人可以伤透我的心,我天生就是让男人伤心的人,只有他,将我的感情打击得遍体鳞伤……然后还抛弃我!”反手挥去那个叫大何男人的手,邱玲翊步履蹒跚地大声嚷嚷着。
“玲翊,你是不是又……啧,我不是已经交代过你,怎么又犯了!”看到玲翊那东倒西歪的样子,大何两道眉狠狠地打个死结。
“又嗑药了吗?玲翊,你别仗着你父亲是个大夫,就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知淼伸手抹把脸叹了口气道。
“胥知淼,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会有今天是谁害的?是你,你毁了我一辈子!”
“没有人可以毁了别人的一辈子,除非是你自己先放弃了。回去吧,玲翊,不要再闹笑话了!”
“不,我要告你,是你把我的煞车破坏掉,你已经不爱我了,所以想要把我除去,这样你才可以去找比我更年轻貌美的女人。没有用的,知淼,女人都会老,都会变丑,尤其是像我们这种选美皇后,更是褪色褪得快,也褪得吓人……”玲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低吼声中,那个叫大何的男人,和其余几个人一齐架住她,很仓促地跑了出去。
他们的足音还未消失在长廊的那一端,秘书已经拿着一大叠的红包袋,逐一地发给那些不时按着闪光灯,或是调整麦克风的记者们,而他们也丝毫未见推辞,一一地收进口袋后,这才转向面色凝重的知淼。
“胥总,请问你对邱小姐的说法,有没有什么要说明的?”记者们举起手里的麦克风或录音机,向知淼探问。
知淼举起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他缓缓地环视了大家一眼,才沉声说道:“诸位辛苦地来跑新闻,胥某人很感激。关于我和邱玲翊之间的瓜葛,我想大部分的人都很清楚,谁是谁非,早已经由法院判决出公理了。”
“如果真是这样,邱小姐她没有理由再来找你,胥先生,据说邱小姐的律师已经帮她找到很好的新证据……”
“我说过,公理正义即是公理正义,无论她现在想花多少时间跟我耗,我都奉陪。”
知淼的话立即引起一阵巨然喧哗,在窃窃私语中,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全都胶着在静立一旁的育溏。
“胥总,据过去的经验而言,你一向都采取与邱小姐在庭外和解,为什么这次……”
“是啊,难道邱小姐真的掌握了什么新的证据?”
“请问胥总,这件事和你再婚有没有关系?”
“我是韬略电台的记者周淡仪,想请教王小姐,关于邱小姐对胥总的指控,又有什么样的看法?”蓦然有个人影很快地越过其他人,直冲向育溏面前,高声地询问犹在错愕中的育溏。
“我……”育溏没料到她会针对自己而来,根本没有心理准备的她只能杵在那里,无言以对。而其他的媒体记者见状,也纷纷转移阵地追问着育溏。
“眼见为凭。诸位,我只能在这里提供各位一则新闻,好让大伙儿回去后可以交差。那就是——我跟王育溏小姐的结婚日期已经决定了——下个星期五,我的助理会将喜帖送到诸位的公司去,现在,请恕我们失陪了!”知淼迅速地交代完之后,闪进一间全然透明的帏幕电梯内,按住电梯停止键,他定定地看着育溏——
“现在全世界的人,在最短的时间内都会得知我们结婚的消息了,你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迎向他倏然充满笑意的眸子,育溏多希望自己也能跟他一样,将这混乱的一切,全都付诸谈笑之间。但一想到他话中认真的成分,她就难以释怀。
“我不这么认为,我不会放弃的!”是啊,首先得去揪出那个不知行踪的老爸,解铃还需系铃人,若不是老爸瞻前不顾后,她也不会落到这个进退维谷的境地。
“唔,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喜欢挑战,越是高难度的,越是蕴涵着无上的乐趣,我想,跟你生活必然十分有趣,就像……嗯,就像在高空中走着钢索一样!”知淼挑着眉,回她一个颇有自信的笑容。
“那可难说了,即便是走钢索的老手,也会有失足滑落的一天。”育溏不情愿地咕哝着。正打算询问他得在这透明得看起来挺不牢靠的电梯中待多久时,猛然一阵震动,电梯笔直地往下掉。
在她的惊叫出口之前,知淼那两片炽热得要夺人心魄的唇,已经将她所有的恐惧全都吻进他体内。在重力加速度的刺激之下,育溏只得紧紧地攀住他的颈子,冀望能驱走那些让她恐惧的梦魇。
“我知道老马也会有失蹄的一天。但是我不会,因为我要牢牢地抓住你,永远都不会放手!”放开气喘吁吁的育溏,他以大拇指摩挲着她那肿胀的唇瓣,轻声地说道。
“永远可是很长的时间呢!”育溏茫茫然地睁开眼,恍然发现,电梯早已不知不觉地停妥了。向来最令她害怕的密闭空间——电梯——竟在她毫无艰难的情况中,下降了三十几层楼!
育溏陷入沉思——不可能!从小到大,没有一次搭乘电梯时不是汗涔涔,急喘得如刚跑完五千公尺,可是刚才……
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那是个狭小密闭的空间……事实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被他的吻所吸引,她……她发觉自己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着。
育溏伸手轻抚着唇瓣,被这个认知给震撼住……她心不在焉地任知淼带进他车里,坐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她舒缓着自己的心绪。
老天!我是怎么回事?竟然会被个陌生人搞得如此心绪大乱……他将要成为自己的丈夫了!心里有个声音悄悄地提醒着她。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难有转圜的余地,就算真找着了老爸,怕也改变不了……不是不了解老爸的性子,每回桶出娄子后,从未好好善过后!
育溏越想越是泄气,她不由得将身子自牛皮椅上往下滑,颓然的坐姿,不安地咬起指甲,黑暗一如车窗外的街景,漫无目的地擦过。
☆ ☆ ☆
不愧是世人艳羡的高级跑车,平稳舒适地穿越街市,几近无声无息地停止。
育溏疑惑地朝外头张望,只见红砖道再过去些是混有各色碎玻璃的磨石子地,而后是两扇仿古的大门并合,一对铜制的门环,甚且在门板上还镶有一颗颗五颜六色的玻璃珠,粒粒都有她拳头般大小。她正纳闷着这是什么地方时,知淼像是察觉了她的疑问,伸手朝那扇朱红的大门一指——
“我们必须进去办些事,先前我已经交代他们到国外采购,不知道进行得如何了。”说着知淼侧过身子横过育溏胸前替她开了车门,育溏有些不自在,想避开他贴近自己身子的亲密感,所以她赶忙将车门往外开去,按下按钮,却不料……
一声惨叫伴随着他开门的动作响起,在急促的脚步声之后,育溏发现自己已经被知淼搂在怀里——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伤到你?”知淼执起育溏的手,仔仔细细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又自脚检视到头后,仍不放心地一再询问。
“喂,老兄,被车门撞到的人是我咧!你该先问问我有没有受伤吧?”在他身后,有个捂住胸口的高壮男子,伸手猛拍知淼的肩,鸡猫子鬼叫鬼叫地嚷嚷道。
“唔,你受伤了吗?”再三检查,确定育溏没事之后,知淼这才转过身去。
“嗯哼,幸好我闪得快,顶多胸口乌青一块,要不早得内伤啦!喂,到底是谁呀连半点常识都没有?开车门前也该看看有无人来嘛!这样想开就开,出了人命还得了?”
那男子揉着胸口,一连串埋怨的话脱口而出,然后他将视线移至肇事者——定眼瞧着瑟缩在知淼怀内的育溏……
“哇,是你!”邬彬露出见到鬼似的表情,转身便要抱住走廊上的粗柱,若不是知淼眼明手快地揪住他,说不定他老兄早已手脚并用地爬上柱顶了。“放开我!老胥,这女人八成是我命中注定的煞星,只要碰到她,我绝对凶多吉少!”
“她?你是指育溏?这还真巧!我托你到欧洲去找的东西,就是为她准备的。”知淼拦阻急着想脱身的邬杉,讶然地说道。
“啊哈?”邬彬猛一转头,细眯的眼在知淼和育溏身上来回穿梭,他不自觉地张大了嘴,然后,“咔啦”一声——他一脸痛苦地张着嘴,发出咿咿呜呀的声音,而后他双手护着下颏和鼻子,使劲儿一撑,这才令他脱臼的下巴又重回原位。
“我说老胥啊,你脑筋打结啦?这……这女人碰不得的!每回我碰上她,准没好事!”邬彬像是防着洪水猛兽般的盯着育溏,拉着知淼闪到一边低声警告,但他那宏亮的嗓音,却是一字不漏地全进了育溏的耳朵。
“邬彬,你也太夸张了吧?育溏她只不过是普通的女孩子,别把她形容得有如凶神恶煞。她是我认定的结婚对象,我想旗子跟石头应该已经跟你通风报信了吧?”知淼发出阵爽朗的笑声,拍拍邬彬的肩,要他镇静些。
“普通女孩子?我拜托你好不好?她小姐没事把我爱车的屁股给撞凹了一大块,让我刚出厂的车又马上进厂,更别提她帮我们畜牧世界所拍的封面!原先只想把那本杂志的封面搞定,没想到咱们在美国的大老板看到样本后,指定就要这妞儿拍国际版,你知道何谓国际版的吧?那可是要三点全露的耶!但是这小姐别说三点,怕是连根趾头都不肯了,我们全公司的人都在为到哪里去找她而一个头两个大。况且,我的车……这回修起来可不是笔小数目!没想到,她小姐竟是你老兄的……”他将视线再转向育溏,那表情就像是吞了几百斤的黄连。
“别再埋怨了,修车费我会赔偿的,至于封面的事嘛……”
“怎么样?人家海夫纳还不是把老婆的裸照刊给全世界的人看,有道是好东西要和大家分享,你就大器点,把你老婆借给我们拍些照片,反正别的男人是看得到摸不到,况且你老婆拍了我们的封面之后,你知道全世界的男人会有多嫉妒你吗?”邬彬搓着手,满怀期望地凑近知淼,一再地游说着他。
“你是说让全世界一半的人口都对着我老婆流口水?免谈!即使是全身包得密密的都不可以!邬彬,放弃吧!我托你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知淼一把拉过听得心中忐忑不安的育溏,护着她并肩进了那朱红大门。
“……我,啊?老胥,这可不是我在自吹自擂,你老哥交代的事,我邬彬何时给你老哥开过天窗来着?”刷一声地拉开那道黑色布幕,只见眼前立着一个模特儿穿着一袭金丝上镶缀着莹莹水晶的礼服——
那水晶坠子的光泽和淡金丝的色泽相映衬,使这件剪裁大方合身的鱼尾形礼服,更加出色炫人,神秘灿光柔和吸引着所人的视线。
“就是这件?”知淼绕着那人形模特儿衣架走了几圈,不置可否地抬起头。
“喂,老胥,你可别小看这套礼服,虽然看起来挺素的,但你要知道衣服是看人穿的。越是简单的剪裁,对穿的人的身材越是考验,若没有上选的标准身材来穿,绝对显不出这礼服的味道,有道是人穿衣而非衣穿人,只要碰“对”人,那效果绝对出奇地惊人!”邬彬动手将衣物由模特儿架上剥了下来,将之摆在自己身前,沾沾自喜地在穿衣镜前东比西照,不时地啧啧出声满意至极。
“关于这些专业方面的问题,我不了解。只是,我想确定你是否可以给我的新娘,一个永难忘怀的婚礼。”说完,他定定地凝视着育溏,眼里缓缓蒙上一层柔情的雾,里头承载着不容轻忽的坚定,恍若一股电流,震入她的眼里、心中。
气氛霎时凝结,有着惊惶、甜蜜的感受,望进他漾满柔情的眸子里,育溏发现自己居然毫不犹疑地相信了他的诚意,在这一瞬间她甚至冲动地愿意将自己托付给他!顷刻后,理智再度回到她脑中,她真能就因为协议而嫁给眼前的这个男人?这样的婚姻真有幸福可言?在这阵眼波流转间,有什么东西逐渐变化、加深着!
“喂喂喂,这可不是在拍婚纱照,你们两个再这样含情脉脉下去,当心别把我的店给烧了起来。”邬彬双手插腰地在旁打趣着,脸上满是挪揄之色。
知淼闻言微微偏转了头,脸上流露出那股玩世不恭的神情。“邬彬,我发现你是最会杀风景的程咬金!”
魔咒瞬间消失了,育溏竟形容不上心头那股感觉:是庆幸或是迷惑……也许还有浓浓的失望……失望?她为这个不请自来的念头,重重地蹙紧了眉头。
似乎留意到她的异样,知淼伸手拍拍她的背:“育溏,既然邬彬都这么迫不及待地展示他为你而特别裁制的礼服,你就去试试看吧!”
盯着邬彬满脸得意之色,再望了眼知淼热切的眼神,令她不得不面对这闪亮如流金般的轻纱所代表的意义,不由自主地连退了几步。
“育溏?”知淼讶异地盯着她,小心翼翼地跨前一步。
“咦?难道你不满意?没关系,看在你是老胥的女人分上,我破例可以帮你修改,直到你高兴了为止!”见育溏仍是没啥反应,邬彬的微笑也逐渐僵硬了起来。
“我……我……咳咯……咳!”压力向她逼迫而来,那种被锁在衣橱中的孤立无援、可怕的经验又涌了上来。狭小、黑暗,几乎令人窒息般的微薄空气……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哭求无人搭理的童年时代,育溏死命挣扎,在阵阵的哽咽声之后,她眼前一黑地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