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放开我,我要见伯……啊!”杜九娃被两个粗壮的仆妇架到一扇门里,然后在一堆女婢的协助下开始脱她的衣服。“你们干什么脱我的衣服?不要碰我!”
她努力地挣扎,但衣裳还是一件件消失,终于,她变得和出生时般一丝不挂。
还来不及害羞,她就又被抬进一个大澡盆里,当她是拔好毛的鸡,用力的刷洗起来。
“哎哟!不要这样,会──会痛啦!轻一点……哎哟!”
沐浴后,接着,这堆人将没力气再喊叫的杜九娃从香汤里捞起来擦干,手脚俐落地抓到另一间房里打扮起来。
杜九娃已经筋疲力竭,只有任她们宰割了。半个多时辰后,她站在一面大铜镜前看着镜里那个穿得一身华贵光鲜的女子。
这是谁?根本不像她自己!跟着她动手扯掉肩上的长锦帔,又要拔头上用赤金精工打制的繁复发饰。
“唉!你疯了啊?”一个仆妇伸手制止,“这纯金的花簪非得王府的女眷才戴得起!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她嗤之鼻,“我不希罕!”顺手一把抓下,扔在地上。
在一片惊讶的喘气声中,一个声音冷冷的说道:“哼!不识抬举。”
众婢女一起跪下,对后面一名身着华服的少女齐呼,“郡主。”
郡主“啪!”地一声收起手上的香扇,“你们统统退下。”开始审视起这个以饮酒出名的野丫头。
杜九娃也不畏惧地打量眼前的郡主,她虽然没有王姑娘那份楚楚动人的妩媚,但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尊贵气息却压得人难以喘息口
想她谢家郡主,有多少王公大臣抢着要,但大哥居然想把她许给那个叫狄伯伦的平民!更可恶的是,那个浑蛋竟敢一口回绝,听到大哥把那浑蛋的未婚妻抓回来了,于是,她便赶来瞧瞧那女人到底长得如何?怎么有办法让那个狄伯伦放弃高官厚禄?
不怎么样嘛!哼!那个狄伯伦不是白痴就是瞎子口 “喂!那个固执的浑蛋就是你的未婚夫吗?”
虽然郡主形容得没错,但杜九娃可不准别人随便骂他,“不是,我的未婚夫姓狄名伯伦。至于你说的那个固执的浑蛋,我倒是知道一个。”
“哦?谁?”
“国舅爷。”
“你──放肆!”郡主一喝毕,却忍不住嗤笑出声。“哈哈……你说得没错,我大哥的脾气也是这样,只要他相中的东西,就非要得到手不可,谁也别想教他退让一丁点的。”
郡主看到她讶异的眼光,便又板起脸,“怎么?郡主也是人,不能笑吗?”
十几年生活在封闭的王府中,让她对各种奇闻轶事相当着迷,而她早对这个城四绝的首绝,无比的好奇,加上敢当着她的面骂大哥,她开始对这个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女子有几分佩服。
见郡主不如想像中的可怕,杜九娃大著胆子问:“郡主,你知道国舅爷抓我来做什么?”
郡主看了她一眼,跟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唉……我可还能干嘛?不就是逼姓狄的不要辞官吗?本来他辞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不是王家那一派的人也要争这个位子,我哥也不会把你抓来,你要怨就怨王家吧!”
“要是他……还是要辞官,国舅爷会对他怎么样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最近王家的动作很积极,我想哥一定会让他答应的。喂……听说那个跟圣人没两样的狄将军是为了保全你的贞节才娶你的,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在庙里认识的。”
“哪间庙?”有空她也要去逛逛,看能不能遇上一个如意郎君。
“净德寺。”
“那是皇太后的地方,你去那里做什么?”她每年总得被逼着去个几回,烦得要死,竟还有人要去,真是奇哉怪哉。
“我……我去找朋友。”
“朋友?谁?”“净德寺”那种鬼地方找得到朋友?郡主更好奇了。
“一个叫戒空的老和尚。”
“你找和尚做什么?”她看杜九娃不像是什么善男信女,不信她是去找和尚讨论经文的。
杜九娃小心地瞧了她一眼,“呃!喝酒……”
冷不防听见这个答案,郡主忍俊不住的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你哈!真有你的,居然敢在皇太后的地方喝酒!然后呢、然后呢?”
先前她骂大哥就很勇敢了!没想到她竟还敢在皇太后那个冷血老太婆的地盘上跟和尚喝酒?对于她的大胆行径,郡主更对杜九娃又多了几分佩服。
想到那一天,杜九娃不觉感到怅然又甜蜜,若没有那一天,她就不必陷入这场混乱中!但,他们也不会相遇了。
“他被戒空和我灌醉了,然后就……”
“就酒后乱性?”郡主见她点了点头,正要再问她话,可是,不知为了什么却欲言又止。不过,最后她还是克服了心障,开口问杜九娃道:“第一次痛不痛呀?我哥那堆侍妾每一个说的都不一样,你可以告訢我吗?”
“怎么不痛?我疼了好几天。”
郡主不觉脸红起来,但在旺盛的好奇心驱使下,她又问:“有人说全身都痛,有人说腰痛,也有人说……说是两腿之间痛,你是哪里痛?”
“屁……呃!后面。”杜九娃谨记说话要文雅些,连忙换了个词句。
郡主一脸的不敢置信,“不会吧?”她的未婚夫居然有这种癖好?那她死也不要嫁给这个男人,“那时……你感觉如何?”
“痛死了,之后还留了一条疤。”
“疤?他……他怎么弄的?为什么会在你身上留下疤?”听说那家伙挺斯文的,怎么会这么粗暴?
杜九娃皱起了眉,“还不是得怪当时那根硬邦邦的棍子?”
“硬邦邦的棍子?”郡主这下脸更红了,“他身上的那个……像棍子?”
“他身上哪有什么棍子?是地上的棍子。”跟着杜九娃指了一下屁股,“我这里被那根该死的棍子刺到,还流了些血,后来就留了一块白色的伤疤。”
郡主呆了半天,然后开口向她再度求证,“你说的棍子是真正的棍子?”
“当然是真正的棍子,哪有什么假的棍子?”杜九娃莫名其妙回答着。
原本看似可亲的郡主忽然脸色一变,喝道:“来人,把她的衣裳脱下!”
“喂!你为什么要脱我──不要!”但婢女们无视她的叫喊挣扎,一拥而上,没两下她就被剥光。
郡主又命道:“看看她屁股上有没有疤。”
不久,一名仆妇过来禀报,“禀郡主,在她右臂外侧有一道疤。”
“好,让她穿上衣裳。”郡主不等她完全穿整好,便喝开左右,质问她:“他除了害你被地上的棍子刺破皮外,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杜九娃又恼又羞,没想到她居然一口气被脱了两次的衣服!这个郡主跟她哥都是那种不把人当人的疯子。
“那他保全你什么贞节?你根本没被他……”
“意莛!谁准你来这里的?出去!”
杜九娃一听国舅爷来了,忙不迭地跑到屏风后将衣服穿好。
“哥!你听我说,杜九娃跟那个狄伯伦之间是清白的,他们……”
“闭嘴!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这像是一个郡主应该说的话吗?还不快回房里好好反省。”国舅爷已经够烦了,听到宝贝妹妹又满口不雅的言词,不禁大声斥喝她。
“哥──”郡主一把扯住他,“我是说真的!她只是被狄伯伦推倒,然后让一根……木头的柴枝划破皮、流些血这样而已,她根本不晓得跟男人在一起是怎么一回事。”
国舅爷又头大又好笑,“那你就知道了?”
“嘻!哥,我看过你跟那些女人在花园里──唉!好痛,你怎么打人家?你敢做,我为什么不能看?!” “下去!”国舅爷板起可怕的表倩,吓得郡主也不敢再吭半声,撩起裙摆转身就逃。
“她人呢?”
婢女们连忙回禀,“禀王爷,她在屏风后面。”
国舅爷拧起眉,“叫她出来!”一见她身上的衣服不但凌乱还有几处破损,不由大怒,“你们怎么打扮的?”
“禀王爷,刚刚郡主吩咐脱她的衣……”
又是她:唉!“够了,下去!”国舅爷微侧了一下头,似乎在倾听什么,跟着他的唇角轻勾,对杜九娃命道:“过来!”
他的脸一点也不可怕,但此刻,杜九娃却感受到一种教人打从心底升起的寒颤,反而往后退了两步。
国舅爷微眯起的眼里忽地射出两道幽幽的冷光,“过来!”
她便被他的大掌攫获,强拖着走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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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伯伦心如刀割,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御史参上一本,就这么一路穿越市集,疾驰到郡王府,找国舅爷讨回他的未婚妻。
“狄将军,请下马!”康总管早接获国舅爷的吩咐等在大门口,但没想到狄伯伦却不肯下马。
“让开!”向来沉着冷静的狄伯伦愤怒地举起马鞭逼开康总管,直接纵马冲进王府。
“谢督玺,你出来!”
府内的卫兵如潮水般涌上来,将他团团围住,“狄将军,王府里不得骑马,请快下马!”但征西将军岂是浪得虚名,他的马术已臻化境,脚跟轻点,缰绳一提!轻轻松松便跃出重围。
“统统滚开!”他的怒火与焦虑已燃至最高点,什么礼仪、斯文全都给他抛到九霄云外!
在大门口被他抛下的康总管终于赶上他,“将军,不得直呼王爷名讳!”天啊!这是温文尔雅的狄伯伦吗?怎么突然变成了凶神恶煞?
他登大如牛铃的眼里满是红丝,“少废话!谢玉玺在哪里?”
但对方还是坚持他先下马,于是,他又策马跃过重重卫兵,继续往里闯。
忽然,他听见一记熟悉的叫喊声,立刻将马缰一勒,改朝左方的屋舍奔去。
他果然看到国舅爷正扣着杜九娃,走出一幢四周环水的楼阁。
“伯伦!”
但她一喊,国舅爷又加重手劲,她立时痛呼出声。
“谢督玺,放开她!”狄伯伦勒定马匹,火速跳下马来,就要冲向国舅爷。
“给我退下!”谢督玺冷然喝令着,更用力紧握她的手腕,痛得她眼泪直流,几乎无法站立。
狄伯伦忍着心如刀割的痛楚,硬生生的退开。
“你不但骑了马闯进王府,还一路直喊我的名字?哼!狄伯伦……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谢督──国舅爷,”他二话不说,马上抱拳下拜,“请将下官的未婚妻交给下官,下官愿意接受任何惩处。”
“好!你不准辞官。”
他顿了一下,立刻答道:“下官恕难从命。”
谢督玺的眼里又蒙上一层晦暗不明的幽亮,“滚回去吧!从现在起,她就是我的侍妾。”
她惊惧万分,死命要抓开他的手,“不要!伯伦,救我!”
她的求救声刺穿狄伯伦的心脏,两眼也犹如要喷出火来,但她在这个素有“阿修罗”称号的国舅爷手里,他只有强忍巨大的痛楚,单膝下跪,“国舅爷,下官愿意继续任职,但我不娶郡主。”
终于,谢督玺冷绝的脸上有了一丝暖意,“很好,这才是聪明人。至于郡主的事,我们以后再慢慢说,她……还你。”
再次投入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杜九娃慌乱的心绪立刻得到平静,但另一种愁绪也随之罩上心头。
他就要继续当官了……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劝他当的,现在这已成了事实,她反而痛苦起来?
因为,他绝不可能娶她为正室。痛苦的字眼一笔一划的深刻在她的心上,她深深看着面前那张斯文儒雅的脸庞,说不出半个字。
“你的衣服怎么撕破了?有没有受伤?”他问到一半,她的头就猛摇,眼眶也立刻红了。
因为,她忽然想起他曾说过若是那件事没发生,他不会娶她……想到此,她的泪珠更是猛掉。
两名婢女从屋里走出来,向他们说:“将军,屋里已备好了药,里面请。”
哼!难得“阿修罗”大发慈悲心,也没必要让她一路痛到家,好吧!
他万般不舍的点吻她的脸颊,“不……不要哭了,你没事就好。看!你的手都紫了一圈,我带你去敷药。”
她无视自己瘀紫的手腕,伸开双臂紧搂住他,流下更多眼泪,转眼间,他的肩头已是一片湿濡。
“不、不哭,我们进去……”狄伯伦心慌意乱地为她拭去成串的眼泪,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走进华丽的屋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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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剩下的我自己来,退下吧!”狄伯伦对拿来热水的婢女们吩咐后,便将她放在屋里的床榻上,再将褐红的药水轻轻涂上她的手腕。
“啧?……”那种冷热温差让杜九娃瑟缩了一下,但等他开始揉动时,她更是酸疼地哼叫出声,“啊……放手!”
忍耐一下,不揉一下散不了瘀血的。”他好言慰劝着,一边将她的伸来阻挡的小手拉开。
由于军中丰富的疗伤经验,他很快就在她的手腕上药、裹扎好,怕他绑扎得太紧不舒服,他又抬起她的手,一点一点地慢慢挪转,“来……这样会不会痛?”
其实,他扎裹得刚刚好,没让药剂漏出来,也不至于让血液无法畅流,可是,两行清泪却滑落她的面颊。
“怎么了?”他停住动作,关心问道。
“没有……”她的心慌乱无比,努力思索该怎么告诉他那件事实?
“太紧了吗?我弄松一点……”
“不……”她摇起头,拒绝他的手。
他仍不以为意,将她自床榻上抱进他的怀中!自以为了解地告訢她,“我晓得,你一定是听到我说不辞官了,所以怕我不能娶你,对不对?你放心,我不会娶郡主,也不会让你委屈当二房,因为……”
他的话并没进到她心里,他要娶谁,要不要辞官,都已不是她这个毫无关系的女人有权置喙的。
她抬起掌,手指慢慢随着他刚毅的线条走着……
在庙里酒后乱性的那件事,虽然她不是有意要骗他,但他根本没有犯下不道德的事,她怎能让他为他没做的事负责?
当初他误以为真的夺了她的贞节,还一脸正气凛然说要负责任,那时,她还曾嘲笑过他的义举,骂他是伪君子,但现在回想起来,没错,他真的是个正人君子。
如果没有庙里那件误会发生,他也不会对她这种身分的女人多加注意吧?
但因为那件误会,他付出过人的耐心和毅力,不论她怎么用难堪的言词和挑衅的举止,他都一一承受了。在那段日子中,他让她领会犹如神仙般的快乐,因为,他以为自己伤害了她,所以得对她极力弥补。
她的手缓缓描绘过他浓黑英气的眉,他直挺的鼻梁,坚定的唇角……
但是郡主告诉她,他们并没有发生关系,那就是说,他给过她的那些温暖的拥抱、教人失神的亲吻和炽热的激情,原本应是属于另一个女人,一个真正配得上他的未婚妻,但却教她独享了。
虽然她很想得到这一切,可是,如果他选择王姑娘或是郡主,那他可以得到的更多,她不能自私地用一个谎言去绑住他,她不能因为他的君子风度,就利用他……
想着想着,她探出双臂,将他抱个满怀。
最后一次了,以后这个宽阔的臂膀就不属于她了。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狄伯伦又惊又喜,“九娃?你……”他刚要说话,她的柔唇已找到最好的方法让他安静。
还有这两片有力且温暖的唇瓣也不属于她了!
狄伯伦被她吻得晕头转向,正要再进一步,不料,却被她推开了。
“伯伦,你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不要为了我而牺牲。”既然她和他一点瓜葛都没有,她就没什么理由让他背负着一个他不愿背负的责任,而无法更上一层楼。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久久才问:“为什么?”他不懂她为何忽然从火热转为冰冷?
“那些聘礼,我会请我爹娘退还给狄家……”
“退聘?九娃!你知不知你在说什么?”他掉入无边的恐慌中,好似天地在一瞬间颠倒了过来!
“我知道,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
“胡扯!”他将她紧紧搂抱在怀中,“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不是,你听我说……”
“住口、住口!我不许你再说!”她的否认令他胸口撕裂,而当他发现她竟闪躲他的拥抱时,更是让他像一只怒狮般狂吼。“我本来不想让你等那么久,但国舅爷逼得我不得不再继续当官,可是,只要你愿意等我一阵子,我们还是能在一起,为什么你要说出这种话?”
看着他痛苦,剧痛亦立即在她的心口迅速蔓延开来,“因为……我们永远不能在一起。”
“可恶!可恶的你!”他跃上前将她一把搂在怀中,“三年,只要你等我三年,我就能辞官了,这样你都不肯等我?”
尽管极为不舍,但她还是伸臂推抵着他厚实的胸膛,“伯伦……但是!你明明不必辞官的……”
见她又是用拒绝的口气,他在眉心打了一个大大的结,“不!我不能不要你,所以我宁可辞官!这三年内我绝不会娶任何人!相信我。”跟着就将他的唇压向她。
她躲开了,“我相信你,但……我不需要你娶我。”
“你说什么?!”她还是不相信他?!
“我说……你不必娶我,我一定得告诉你,趁我们还没成亲……”泪珠已不争气地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