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整,风翼就睁开双眼,看见睡在旁边弹簧垫上的人,他幸褔无比的笑了。
从小他就与杨絮青同榻而眠,这习惯自然不能因为杨絮青出国念书就有所改变。只 要杨絮青一回国他就会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而这「寸步不离」是包括除了洗澡及上 厕所之外的所有时间,所以他连睡觉都是睡在她房中。
这样的情况当然是经过两家父母默许的。他们经过多年的观察,早已建立起一项共 同的认知──如果那个恐龙迷杨絮青会结婚,那对象就一定非风翼不可,因为除了他, 这世界怕再难找到会对杨絮青如此执着且死皮赖脸的人了。
不过杨絮青的地板床塾是单人床垫,当风翼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可以两人同挤一张床 垫,可是以现在风翼的身长,恐怕连那张单人床垫都摆不下他,所以他是睡在床垫旁 的地毯上。
轻握了下落在床垫旁的纤纤手指,风翼心里涨满暖暖的爱意,却也有些疼痛的感觉 ,因为他决定在今天对她表明心意,这就表示他这几年来的努力都将在今天得到判决。
悄声起身,替杨絮育拉整好被子,爱恋的看她一眼,他才离开房间到楼下准备早餐 ,他知道她习惯早起。
每当絮青回国的时候他一定会包办她的三餐,因为如果不帮她准备好餐点,完全不 谙厨艺,连打个蛋都打不好的她一定是随便吃吃就好,那他可不允许。
走进厨房,风翼开始做起饭来。
「絮,请你听我说,从我有记忆起,妳就是我最大的依靠,妳总是会陪着我笑、听 我说话;我哭了就哄我、我做错了事就说道理给我听……」风翼停顿下来,抚着下巴想 了想,「这样的开场白含不会太啰唆了点?」
锅子开始冒烟,他掀开锅盖,拿起阳勺舀了些尝味,觉得可以,关掉炉火将贡丸汤 放上桌,又继续自言自语着。
「絮,请你听我说,这些年来我已经做好所有准备,我无法再忍受妳不在我身边的 日子,无论未来如何,我都会跟你到天涯海角、陪妳到地老天荒……」
他又停顿下来,蹙起眉看着刚放进煎锅里的鲜笋煎蛋。「这样讲好象太肉麻了,絮 青一定会笑出来的。」他帅气的俊脸顿时流露出孩子似的委屈,也有些烦躁,「可是没 办法呀!这真的是我最真实的心情嘛!而且无论如何,今天我一定要向絮青表明心意。
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也计画了这么久,绝对非在今天向她求婚不可。」
他把煎蛋翻了面,手握紧锅铲,表情换上坚定。
「对!今天是攸关我这辈子幸褔的重大时刻。镇定点,风翼,就算絮青会觉得突然 。
就算她可能不会答应,就算我很紧张,就算我把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求婚词写了满满 一张纸却没半句能用……」他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皱得不象话的纸张摊开来看了一遍 ,「天啊,真的没半句能用,亏我全背了下来。」
说完,他深深吸口气再吐出。
「听好,风翼,不要紧张,你已经对你和絮背的未来有了完善的计画,也已经做好 了所有准备。你现在只要鼓起勇气向絮青求婚,让她明白你的心意,不要怕被拒绝,就 算她拒绝了也不要气馁,絮青是最疼你的,只要多求几次,她一定会答应的。」
说到底他还是害怕会被絮青拒绝。风翼叹口气,这教他如何能不害怕?絮青的迟钝 足可登上金氏世界纪录,与她结婚虽然是他长久以来的执着,可是对她而言却是一跳三 级的状况。即使她「有点」异于常人,但那也不代表她会在听了他的求婚后,马上给他 一个笑容,回答他:「好,我嫁给你。」
这又不是在演戏,连开玩笑都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可是苦不踏出求婚这一步,依照她那种除了恐龙之外,其它事情都不会想太多的个 性,如果他不说,可能等到他们全都鹤发苍苍时,她仍然不会明白他的心意。
再叹口气,风翼将写满求婚词的纸张收回口袋,将煎蛋盛起在盘上,看着盘中的鲜 笋煎蛋,他又自语道:「絮,请你听我说……」
这回没了下文,他顿时发起呆来了,该用什么样的求婚词才能让絮青明白他的心意 ,又不会让她觉得突兀……「我在听啊!」
风翼抬起头,差点没打翻手中的煎蛋,杨絮青竟然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
他瞪大眼看她,她听到了吗?如果她已经听过了他的求婚词,那他就可以不必再重 复一遍……不对!他没想到会让她听见他的话,现在怎么办?他该说些什么?
「你要告诉我什么?」杨絮青走进厨房坐在餐桌旁,神清气爽的看着风翼。经过昨 天的休息,时差已经调回来了,她现在觉得精神好。
「妳醒了?」风翼愣愣的看着她,说出口的话显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杨絮背笑了下,「我醒了。早安。」她并不在意风翼的奇怪态度。进厨房时她只听 到他说有话要她听的那句,如果他真有话对她说,那他自然会说。
「早……早安。」风翼紧绷着身体,故意转开身去打开橱柜拿东西。不行,他现在 脑子一团乱,求婚词像是从纸上一个字一个字跳出来似的,在他的眼前飞舞,却怎么都 凑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天啊,风翼,妳还是男人吗?有勇气点好吗?
「啊!」他一声闷叫,原来是他不小心撞到了打开的橱柜门板。「痛……」他捂着 额头,觉得自尊心在同时受伤了。
「傻瓜。」杨絮青轻笑着走到他身边,「橱柜的高度是依照我妈妈而设计的,你长 这么高,怎么不注意些呢?来,头低下来我看看。」
风翼顺从的弯下腰,杨絮青看了看他撞到的地方。
「还好,没破皮,只是有些肿而已。」她轻轻在他的伤处亲了亲,「没关系,不痛 不痛……」这是她小时候帮他「治疗」的方法。
风翼怔怔凝望着杨絮青为他「疗伤」,原本的担忧不安霎时烟消云散,温泉般的暖 流柔柔注入他的体内,眼里、脑里全都是她的笑与她的美好……天啊,他好爱她。
小时候的他易感又爱哭,常常一哭就停不下来,连他父母都对他束手无策,而那时 只有絮肯可以让他停止哭泣,只要在她怀里,就会让他觉得找回了全部的安心。倒是长 大之后,全世界只剩下她会让他产生不安这种感觉,却也还是只有她能将他的不安平复 。
「絮。」他唤她。
「嗯?」她看他。
「嫁给我吧!」管它是开场白还是晚场白,管它是求婚词还是证婚词,全都滚到一 边去吧!单刀直入是最快的了。
杨絮青看风翼一眼,也没多加细想就回道:「不好吧?」
风翼不死心,握住杨絮青的肩,眼神坚定而期盼,口气紧张却又认真无比的再次说 着:「嫁给我吧!」
杨絮肯偏头又看他一眼,仍是回答:「不好吧?」
风翼现在的表情像极跑百尺的选手在终点线前一公尺,亟欲冲扺终点的模样,他观 察着杨絮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表情。
半晌,他以求婚的姿势半跪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挚情倾诉道:「絮,我会想与 妳结婚的原因是因为我一直深爱着妳,我想要与妳共组家庭,想要每一天醒来就能看到 妳,想要一辈子与妳形影不离……」
杨絮青一言不发的肴着他,表情是带点疑惑的平淡,彷佛仍搞不清楚状况。
风翼急了,快呀,笨瓜!快用你聪明的脑袋瓜想想呀!什么样的说词最能让絮青理 解?
「絮!」他想到了!「我想要和妳在一起的心情,就和妳想一辈子研究恐龙的心情 是一样的。」
杨絮青看了他一会儿,终于露出讶异的表情,「你是认真的?」
「天地为证。」
「噗哧!」
深情的男人当面向她告白,许诺着一生一世的海誓山盟,她竟然极杀风景的嗤笑出 声,谁教风翼一脸严肃正经地说着像爱情小说里的用词,让她实在忍俊不住。
「絮……」风翼哀叫。呜……好想哭,他就知道这么说一定会被絮青笑的,她的浪 漫子早在白垩纪就被暴龙吃掉了。
手指轻抿着唇,杨絮青道歉:「对不起。」看得出来她还是很想笑。
风翼幽怨委屈的看着她,「那妳到底懂不懂我的心?」
杨絮青轻吸口气,了解似的点点头,轻吐一声:「哇!」
「哇?」这算哪种回答?风翼像难民看着食物般紧盯着杨絮青的表情,却仍然看不 出个所以然来,她好象很开心,却又像是那种「觉得有趣」的开心。
杨絮肯伸手揉了蹂风翼的头发,站起身去拿碗筷,好象问题已经解决似的,可以开 始吃早餐了。
「絮?」风翼有些可怜兮兮的出声,视线一直跟着杨絮青转,一颗心悬在半空。
她坐回桌边,将另一副碗筷放到风翼面前,示意他生上椅子。「什么时候开始的? 」
明白她在问什么,风翼有些无力的叹口气,虽然可想而知她会问及这个问题,但她 那优闲的模样看来真令人感到无奈且忧心。
「什么时候呀?」他也记不清了。「大抵是从我有记忆以来,甚至还搞不太清楚「 新郎、新娘」或「结婚」这些字眼真正代表的意义是什么之前,我就决定我要一辈子都 和妳在一起。」
杨絮青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她心满意足的夹起一块皮蛋豆腐送进嘴里,风 翼很清楚她爱吃些什么,一定会为她准备得妥妥当当,不仅如此,她常觉得他对她生活 上的种种喜好简直比她自己还清楚。
「而等到明白结婚的涵义后,我就更加确定非要和妳结婚不可。现在,不管要求妳 多久,不管妳对我有什么样的要求,我一定会做到让妳肯和我结婚为止。」
顿了下,他又道:「我从一开始就是爱妳的,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变过。」如此云淡 风清的一句话,说的却是他执着了十几二十年的痴心爱恋。
她乂点点头,她是知道他那耿直又勇往直前的个性,一旦决定要做一件事,他就一 定会付出全部心力并坚持到底,打小就是这样了。
风翼继续说道:「当年妳出国念书,我整整三个月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思念妳的 情绪一直缠绕着我……絮,别笑!我是很认真的。」
杨絮青眨眨眼,给风翼一个不大有忏悔的抱歉笑容。
风翼一把抓握住杨絮青的左手臂,略显激动的说:「絮,我爱妳绝对不是什么恋姊 情结作祟,也不是一时的情绪冲动,更不是只随口说说而没有实际行动的不成熟行径, 我是真的真的想和妳共度一生的。」
和她分开时的思念是那般深刻蚀骨,让他真实体悟到,他不能只是幻想着与她共度 一生的美好远景,在到达幸褔之前,他还必须付出许多努力。
他同时也明白,想要追上他们的年龄差距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但他这辈子绝不 愿再与地分开,只能无助的看着她离自己远去。
所以,他把思念她的负面情绪转化为至死不渝的坚强毅力,终于在努力了十年后, 他是真的能够对她、也对自己说:他是真真实实追上了她的脚步,有资格向她求婚了。
十年或许不算短,但对一个只惦念着要追上恋人的脚步,只看见前方目标而奋力冲 刺的人,十年其实只是一眨眼。若真要说苦,最难熬的只有对她的思念,所以每次她回 国时就是他最快乐的日子,让他的思念得以获得些许慰藉。
但思念其实也可以成为一种助力。在分开的日子里,支持他努力不懈的就是只要想 着每天都向前踏出一步,就离她越近一步,不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他知道在追上她的 那一瞬间,所有的辛苦与煎熬都会变成最丰盈甜美的成果。
知道他这种情况的人都把他当成傻子,因为他们也都知道杨絮青并不了解他对她的 情意,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虽然她的迟钝总会让他忍不住想哭,但以他的个性,他是 绝不可能在尚未准备完全前就向她表明心意的。
傻子就傻子吧!只要能追上她,管它十年还是二十年,要他花一辈子时间他都甘愿 。
杨絮青看风翼一眼,先将夹在筷中的卤海带送进嘴里,才云淡风清的开口道:「你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妳?!」像被她一脚踩到了心中的地雷,风翼大声重复她的问 题,瞪大眼看她,神情迅速转换,像是想拍桌子骂人。「我告诉妳!全世界不知道我爱 着妳的人就只有妳而已,妳以为我闲着没事老是对妳说我爱妳是说着玩的呀?妳以为我 给妳的信中说的爱妳是说假的呀?不早告诉妳叫早八百年前我就──」
「飞飞。」杨絮青笑着将一颗贡丸塞进风翼嘴里,让他「闭嘴」。「我是问,你只 要好好跟我解释,我就一定会明白你的心意,可是你却一直到现在才对我解释,究竟是 为什么?」
一颗贡丸完整的含在风翼嘴里,他嚼也没嚼,只是愣愣的看着杨絮青。
然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他把贡丸吃下去。「妳啊……」他深呼吸一口气,又看她 一会儿,神情转为柔和,「该知道的事不去注意,偏偏去注意到那些其实无关紧要的事 。」
杨絮青笑道:「你忘了我专门找寻别人不会去注意到的东西吗?」
风翼也笑了,「对不起,我太急切了,忘了站在妳的立场替妳着想。」
杨絮育摸摸风翼的脸,「先吃饭再说吧!」
风翼点点头,放松的拿起碗筷开始用餐。
他知道的,絮青虽然不会有一般人该有的反应,但她那颗干净透明的心却往往能够 清明的看出问题症结处。
虽然她会笑他,却也是那个绝不会责怪他的人,她以最真实的方式展现她的情绪, 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她的疑惑,也以最简单的方式让他看见自己的焦躁不安,然后以最 温柔的方式原谅他、让他放松下来。
他因为害怕被她拒绝,所以急切的想要让她接受他的心意,而让焦躁的情绪蒙蔽了 他的理智,忘了她才刚明白他的心意而已;而她又是一个那么实际的人,不弄清楚状况 绝不会骤下决定,他是该按部就班的让她接受他才对。
稍后,杨絮青坐在房里的书桌前整理一些资料,今天她没有外务要忙,而风翼坐在 她身后的地板上看着她的背影,沉默无语。
外面正下着细雨,淅淅沥沥的下雨声与杨絮青偶尔的翻纸声、计算机按键的机械声相 互交错,两人旁边各有一杯热茶,恬静的感觉弥漫整个房间。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风翼终于开口,「我很怕,怕被妳拒绝,怕妳怎么都不肯接受 我的心意。」
「嗯哼?」杨絮青仍然埋首书桌,只从计算机屏幕前冒出一声淡淡的鼻音,表示她有 在听。
风翼暖暖浅笑,知道她没回头是为了顾及他男性的自尊,他吸口气继续说道:「所 以一直以来我都会在下意识中,故意不将我对妳的心意解释清楚,故意让情况显得暧昧 不明,期望妳也许有一天能够突然开窍,发现我对妳的爱恋。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将心 意表明,就只能前进,再无路可退,当然我不可能会放弃与妳在一起,可是若妳真的拒 铯了我,我会很难过、很难过……」
请到这里,风翼沉默了下,突然间像想到什么似的口气一变,「声明哦!我可不是 在以此博取妳的同情心,我要你真的接受了我的心意,想和我在一起。」
「啊哼。」杨絮青又是淡淡一声。
观望着杨絮青的背面,风翼将身体移往侧边一些,想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絮?」
「嗯?」
「妳会不会因为妳我这十几年来长期的聚少离多,而对我产生疏离感?」答案是不 会,他百分之两百确定。
「不会。」杨絮育回答。
「会不会因为妳我年龄的差距而有所迟疑?」答案是不会,絮青是什么人嘛!怎么 可能会在意这种俗世的顾忌?
「不会。」
「会不会觉得我故意不解释的行为很小孩子气、很别扭?」之前的问题是障眼法, 这才是他想问的。
杨絮青没有回答,可是风翼看见她颊边的肌肉是往上扬的,他委屈的扁起嘴,他就 知道她又会笑他。
真是的,风翼你这大笨瓜,明知会被她笑还问!
杨絮青转过身看他,「飞飞。」
风翼迅速收起委屈的表情,像小狗似的马上爬起站到杨絮青面前,但他发觉自己太 高了,让她抬头看他太吃力,又赶紧屈膝半跪在她面前。
杨絮青拍拍他的头,笑得美丽,「妳还没告诉我你做了些什么?」
风翼看得失神,愣愣地道:「我没有讲吗?」
杨絮青摇头。风翼会到现在才对她表明心意,害怕被拒绝是其中负面的原因,而一 定有一个正面的原因是促使他说出口的关键。
「啊,对!」风翼回过神,「我还没讲,还不都是因为妳刚才打断我的关系……」
他神情又转换,显得很开心的样子。「我告诉妳喔,从妳出国后我就开始想,什么 样的方法可以让我和妳一直一直在一起,妳不可能会放弃对恐龙化石的热爱,我又对恐 龙没有兴趣……事实上是我不想去热爱我的情敌,而且──」
「情敌?」杨絮青挑眉,有些想笑。
风翼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理直气壮的说:「不可以吗?从小我就认定恐龙是我此 生的情敌。」
杨絮青赞同的点点头,「不错嘛,你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她给他一个笑,「加油 了。」
「我会的。」风翼做出一个「我绝不会输」的姿势,「不过,絮,妳这个裁判不可 以偏袒任何一方,一定要公平对待两方的竞争者喔!」
杨絮青想了想,「我尽量。」
对她的回答他虽不满意但还可以接受。「我算过了,如果我跟着妳的脚步去研究古 生物学,想要将妳我四年的差距拉在一起,所花费的时间会比现在多更多。而且对未来 的生活而言,两人都从事古生物研究也会比较没有保障。」
「未来?保障?」她有些被弄胡涂了。
风翼摆出教训的脸色,「当然要考虑未来呀!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恐龙古生物学家 的薪水都非常少,即使近几年大肆吹起恐龙风潮,但赚钱的都是那些以商业取向在推销 恐龙的生意人,学者们又不可能去申请专利权,更没有商品的红利或研究报导的版税可 抽,你们根本只是为人作嫁而已。」
杨絮青张嘴想插话,风翼早一步点着她的肩,抢白道:「我知道,像你们这样对恐 龙有着狂热的人绝不是因为想要赚钱或成名才走入这行的,根本不会在乎有没有钱可赚 。
再说,全世界每年着落在恐龙化石的研究经费本来就少得可怜,有些学者甚至还会 自掏腰包去做研究,从事恐龙研究的学者除非能够、而且愿意与媒体搭上线,否则想要 赚钱根本是天方夜谭。」
杨絮青又想说话,风翼仍是早一步按住她的唇。
「别告诉我妳原本就没想过要赚钱。絮,那是因为妳从没想过会结婚,可是我爱妳 ,想要与妳共度一生,所以找必须因为我任性闯入了妳的梦想而扛起责任。
两个人在一起就必须考虑到现实生活的问题,我们可能需要一个房子,还有其它柴 米油盐,以及老年安养等等问题,都是我们必须顾及的。而且我们如果有了小孩……」
说到这里,他的脸微微红了起来,「我的意思是说,我想和妳一辈子在一起,所以 我必须考虑到未来的种种,而不是只会告诉妳我爱妳而已。」
突然他有些落寞了起来。
「絮,我知道妳一个人自由自在,也知道对妳的梦想而言,我是一个突然跳出来的 存在,所以我只想请你别急着拒绝我。我会证明和我在一起绝不会影响到妳的工作,也 铯不会对妳造成任何负担,我希望妳仍然做着妳喜爱的工作,然后我想在妳身边照顾妳 一辈子,看着妳、陪着妳,让妳永远平安快乐。」
真挚深情的长篇倾诉告一段落,风翼心里面战战兢兢的,看着似乎还在思索消化着 他的话的杨絮青。
「我说完了。」发觉自己的手还放在她唇上,他赶紧放下,询问道:「絮?」
嘴巴获得自由的杨絮青直视着风翼,蓦地她笑了起来,先是唇角微扬浅笑,然后露 出编贝似的玉齿笑出声,顺势将头靠在风翼颈旁,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她知道风翼因为她的关系而对恐龙有所研究,但她没想到他对恐龙学家的甘苦竟也 是这般了解,可想而知他真的很关心她的生活状况。算起来,这些年都是家里向她联络 ,她鲜少主动打电话回家报告她的情况,虽然每次回国时风翼都会拉着她问她在国外 时的大小事情,但想必这些年来他仍是替她担了不少心。
其实她的经济状况并不如他所以为的那般凄惨,她所就读并就职的耶鲁大学皮博迪 自然史博物馆已经有古生物学家的正式编制,不必担心未来没有保障。
她会笑固然是因为觉得好笑,但她也很开心得知风翼对她的关心。什么柴米油盬、 老年安养等的问题,普天之下大概只有飞飞会对她说这样的话。还有那句「突然跳出来 的存在」,实在是……他怎么会想得这么好笑?
「絮?」风翼愣怔不已,他讲的话有那么好笑吗?为什么从开始求婚到现在,絮青 总在听完他说的话后就莫名其妙的只会笑?他觉得他讲的内容都很严肃?。
杨絮青总算抬起头,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仍是笑意满满的问道:「然后呢?你 在做什么工作,让你觉得可以帮我们两个赚到未来?」
风翼的神情霎时飞扬起来,「其实我尝试过很多种行业,可是要兼顾能够随时随地 有钱可赚,又必须可以一直和妳在一起的,只剩下一种。」唯独这件事,他没有在给她 的信中提起,因为他认为一定要做出一些成绩后才有资格告诉她、向她求婚。
「哦?」杨絮青饶富兴味的看着他。
「写作。」
杨絮青扬起眉,讶异的看着风翼,「你?写作?」
风翼不甘心被看扁,他头一抬,鼻一扬,「怎么?不可以呀?我的书卖得不错?! 」
写作不限时间、地点,只要一枝笔、一张纸,以及一颗脑袋瓜就能够完成,这是他 所想出来可以一直跟在絮青身边到任何地方,又赚得了钱的最佳工作。
杨絮青又笑了起来,「飞飞?那个从小就活泼好动、没一刻安静下来的飞飞?那个 只有跟我在一起才会比较安静,其它时候却从不肯乖乖坐下来写功课,只想着要去哪里 玩的飞飞?」
风翼嘟起嘴,「絮,妳看不起我喔!」
杨絮育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很惊讶。你都写些什么?」
风翼站起身,从房间角落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纸箱中拿出一堆书放到地板上,大部分 是小说,其它还有三、四本散文小品。
杨絮青站起身坐到地板上看着琳琅满目的书籍,她有些讶异,继而柔柔笑起,看见 道些书就像是看见了风翼的努力。以风翼的年纪,已经有如此的出书量,想必是从很久 以前就开始用心钻研写作了。
风翼指着一套小说道:「从三年前起我开始写这一个系列的科幻小说。」他笑了下 ,「是有关古生物及恐龙的,从二叠纪的那次三叶虫灭绝记事开始,然后三叠纪、侏罗 纪、白垩纪,最后是六千五百万年前的恐龙大灭绝,我的书中以这一系列最受欢迎。」
遵照「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古训,他对「情敌」恐龙的了解虽比不上专门人员 ,但已具有一定的知识程度,从小到大也存积了不少对恐龙的想象。结合知识与想象的 结果,自然可以将恐龙的科幻故事写得人木三分、精采刺激。
杨絮青翻了翻书堆,「你写的种类相当多样。」
风翼点点头,「科幻、推理、悬疑,这三类写法的本质近似,创意、逻辑、布局与 想象空间是这三者共通的主要考量因素,所以几年前我就认为我可以多方尝试写作的方 向,这样也会有比较多的写作空间。」
「散文呢?它倒是与你的小说类型大相径庭。」杨絮青看他一眼,隐隐知道他会有 什么样的答案。
风翼微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每次想到妳的时候写下来的东西,几年累积 下来也有不少数量,有一次出版社的编辑看到了,说要帮我集结出书,就……出书了。 」
杨絮青扬了扬眉,正想翻开其中一本散文来看,谁知风翼一个动作将书本捞走。
他慌张的解释,「这个……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看,先别管这个了,妳还有很多 资料要整理吧!我等会来帮妳。」
风翼的俊脸竟红得像熟透的蕃茄,七手八脚收拾着散落在地板上的书本。
他在害羞,杨絮青清楚得很。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用说的他可以说得比任何人都 溜,可是每次当她想看他的作文或者周记时,他总是不可思议的会红着脸逃避。其实他 写的只是一般的生活事件,但他不好意思将心情类的作品摊在人前,而只要是不在他面 前,不管是谁、要怎么看他的作品他就完全无所谓了。怎么会有这么怪异但可爱的行为 偏差?
看着将纸箱放回原位的风翼,杨絮青眼里隐隐游荡着神秘的色调,她唤道:「飞飞 。」
风翼转回头,看见她对着他漾起柔柔浅笑。
「辛苦你了。」
她的一句话让他这几年来的努力全都有了回报。他定定看着她,耳边响起自己怦然 的心跳声,心像在云端飞翔,胸口涨得满满的,有点呼吸不过来。
「絮……」他不自觉的低唤。
「嗯?」她偏头看他。
风翼一个箭步跨到她面前蹲跪下身,冲动的脱口而出:「我可以吻妳吗?」
杨絮肯听了微愣。
风翼在她直勾勾的清明视线下退缩了。「呃,我的意思是说……」他眼神左右闪了 闪,「我……我先去帮妳拿资料。」
他起身想逃,她却拉住他的手,笑得坦然,「我没有说不好啊!」
他愣了三秒钟才了悟她肯让他吻她,然后又花了三秒钟确定她真的肯让他吻她,最 后仍然用了三秒钟发现她答应让他吻她的另一层涵义。
他正想开口,她就笑着道:「试试看啰!看看你有没有办法让我想和你结婚。不过 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因为一个月后我就要回美国了,紧接着要参与一项蒙古戈壁的挖 掘化石计画,预定在蒙古工作三个月。而你应该知道我因为工作的关系已经申请了绿卡 ,无论去什么国家都非常方便快速,你如果想和我一直在一起,依照我这样飘忽不定的 行程,想办法和我结婚才是最实际的作法。」
古生物学家的工作分成两部分,一是野外挖掘化石的工作,一是实验室的修复作业 。
身为古生物学家,杨絮青经常得不定时、不定期的在各个不同的国家挖掘化石,行 不定,风翼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在几经思量后选择自由业为终生职业,这样也 才能「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
她是没答应嫁他,但她也没有马上拒绝他,她给他机会证明他的真心,也给自己时 闲让她接受他的爱。明白这点后,风翼认真且郑重的说:「絮,我要吻妳。」也要让她 答应嫁给他。
她笑着微仰起头。
他深情款款,缓缓俯近笑意盈然的杨絮青,直到两唇只差吋许时,他忽然轻蹙起眉 ,对着那双仍然大睁的瞳眸迟疑的问道:「絮,妳不闭上眼睛吗?」
杨絮青的眼睛睁得更大,「我应该闭上眼晴吗?」
被她这么一问,他也不甚了解的想了想,「一般……应该……都是会闭上眼睛吧? 」
她耸耸肩,「好吧!」说完便将眼睛闭上。
风翼终于舒展开眉头与唇线,缓缓将唇贴上她的。
两唇相贴的感觉是如此柔软而甜美,像小两落在青草地,滋润了一整个季节的干渴 ;
像阳光拥抱住玟瑰花瓣,唤醒了一整片大地的温暖。风翼心中充斥着激动澎湃的情 绪,啊,他能活在这世上真是人幸褔了!
他试着吻得更深人,突然「卡」的小小一声牙齿的碰揰声响起。
「对不起。」他赶紧退开,红着脸道歉。
杨絮青在同时睁开眼,看见手足无措的风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风翼恨不得此时此地有一个地洞可以让他钻进去躲起来,他竟然碰到了她的牙齿!
天啊!为什么不给他一把刀让他切腹算了,还来得有尊严些。尢其它实在不知道絮 青现在笑成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又不是故意撞到她牙齿的。
杨絮青笑够了,眼里还带着浓浓的笑意,对那个兀自揪起一张俊脸,恨不能立即消 失似的风翼说道:「还不错。」
惨淡如死灰的情绪像在瞬间被电殛救醒,风翼的眼睛闪着希朢的星芒,期期艾艾的 问:「真……真的吗?」
她点头并给他一个坦然的笑。
「那……」这就表示……
「加油吧!」她又给他一个美丽无比的笑容,「我会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