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身穿CHANEL丝质套装,手执大哥大及女用办公提包的女子,步出自己的座车,往“鸿信集团”最宏伟壮观的总部大楼而去。 看来她很能干,是时下所谓的“女强人”;她身旁跟着一位亦步亦趋的助理,不断利用等电梯的时间向她报告各项行事要点。
乍看之下,角色像是错置,不仔细观察,很容易就会误会——因为这助理是个男的。
“阿威,上达及开宇所要的资料好了没?”她的声音很好听,不过外表却是冷艳而难以亲近的。
“OK!一切搞定,你企划部的手下都是一流的,动作敏捷、团结合作、效率特高……”高尔威望着他的上司,噼哩叭啦说出一堆奉承的话。 —
她有着一头Demi Moore发型,增添不少俐落干练的味道。高亦威想,她若留长那头秀发,不知又会出落成何种风情大美人了。
“别再邀功了,阿威,我知道我很幸运。”
欧灿筠笑笑,看了他一下——唯有对这位相识已久的伙伴,欧灿筠才能露出浅浅笑意;她脚步更加轻盈地步向会议室的走廊,留下还没资格踏进那各大巨头齐聚一堂的会议的高亦威。
欧灿筠顶着这头短发已有五年了。而“那件事”至今,也有五年了。在她经历此生最痛苦的关卡后,费了好多力气,她终于再站了起来。
为了摆脱所有枷锁,欧灿筠先从外观上改变自己;当她顶着“小平头”回家时,父母及大哥惊呼、瞪眼的表情,至今她还不能忘记……
勉强熬过仅剩半期的大学学业,度过此生最黯淡的毕业典礼,欧灿筠放弃了直升研究所攻读硕士的机会,完全投身在尔虞我诈、风云诡谲的商场中,藉极度的劳心来转移她所有注意力。
也许是打算豁出去了,再加上不怕苦,也不怕累的“拼命三郎”性格,才短短的几个月,公司所有人对有着漂亮外表的她,给予全新的评价。她头脑好、反应快,不但学有所长,凡事极易掌握重点,很快就能进入情况;而且她明哲保身,不道是非长短,不受任何耳语品评影响——职位就这样一路向上攀升。
因为她这样超乎同龄女孩的成熟及智慧,为人谦和,但又孤绝得近乎“神秘”,那纷扰不沾惹她心的“怪异”,使大家对她还是有种雾里看花、无法亲近的距离感…… 此外,欧灿筠很会赚钱!
不是她以此为志,而是她想找更多的事来操劳自己,免得一不小心就又陷溺自苦自虐的记忆里。
除了薪水颇丰厚的正职外,晚上她还到补习班教英文,或到出版社翻译一下专业书籍或文章,藉以了解更多资讯。每天,她非得将自己弄得筋疲力竭之后,才愿意回去独居的大厦小窝里……
只是,有时意识往往背叛身体——她明明累得半死,但满脑子还是秦皓磊的身影。
皓磊!皓磊!她就这样椎心垂泪,一夜无眠到天明。
好了,别想了!欧灿筠拉回所有的意识,甩了甩俏丽的短发,推开会议室雕花细致的沉重大门。
今天所召开的是工作进度报告会议,由各部门经理级以上的主管列席参加,在座清一色全是国性,唯独欧灿筠是女性,而且还是最年轻貌美的女性。
欧灿筠老早就习惯众人由各种方向对她行“注目礼”也早巳练就不动声色的从容镇静,她仍旧维持着一贯不卑不卑的神态入座……
会议开始时,她隐约感觉出有一股莫名的骚动……原来今天有大人物要来。
接着,会议室内侧连接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被推了开来——出现的竟是坐在轮椅上、因中风而久不管事的董事长,其后有位高大的年轻男人正细心地扶着轮椅,慢慢推他向前……
“各位经理,在今天会议开始之前,允我先来介绍新主任的总经理,也是董事长的独子——楚天烈先生。”身为会议主持人兼副总的林庆璋向大家宣布消息。
众人开始面面相觑,互相传递无言但同语的眼神——原来这个“空降部队”是老板的独子。
这也难怪,父业于继,总是理所当然!悬宕许久未明的大肥缺,今天终于尘埃落定;江山早有主了,谁也不必再巴望奢想。
经理们个个心思如潮,有的甚至开始心底构思该如何讨好这位少主;唯独欧灿筠,她单纯地只对“楚天烈”这名字有着似曾相识之感……
“楚天烈先生是台湾大学商学研究学硕士,当完兵后,就赴美国纽约分公司学习、磨练,已有五年丰富的实战经验,相信由他来领导我们,公司业务必然更蒸蒸日上。”
原来她的顶头上司算来也是自己的学长呀,而对他的熟悉感是因为在系上听过他的名字吗?可是好像又不是!
在一片各有所思的热烈掌声之后;楚天烈站起来,接过麦克风,深邃有神的眼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他的目光深驻在欧灿筠脸蛋上。
不知是欧灿筠特别敏感,或是怎么地,她总觉得这目光更令她有似曾相识之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单以外表来看,他长得算是相当好看;西装革履中透露出高雅的品味,加上整个人高大出众,宛若一尊希腊神祗——英挺的鼻粱下有薄薄的唇紧抿着,其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却仍掩盖不住那炯炯有神的眸子。
这个人也许算年轻,但绝不生嫩;他天生就有种卓绝气质,不怒自威。
欧灿筠没来由地心头一热。他深邃专注的眼光,竟然像——皓磊!
她着急地在心里喊道:
不,不可以,我已经很久没将“皓磊”带到上班时间里来了,我不可以破坏自己辛苦建立的自制力……
总算,这人开了口,但却是简短有力。
“谢谢各位,今后要靠大家一起齐心努力了,谢谢。”
在座的心头尽皆一动,觉得这小老板实在太——奇特了,没有新官上任的大声疾呼,或给部属下马威;取而代之的却是简简单单的共勉之语——这样的上司到底是福是祸?实在让人无法预料。
偏偏欧灿筠想的全是自己的心事……
她看着前方的老董事长望向儿子全然信任及微笑,但她就是不敢看向旁边的他——因为那会让她想到“他”!
一直到会议结束,她总觉有一双如影随形的炽热眸子不时地盯看着自己……
这个新上任的总经理,果真带来了超级风暴,成了“鸿信”总公司上下百余人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更掀起所有未婚女性的一阵骚动。 企划部里也是热热闹闹的,好似春天来了。
“哦,他才三十二岁耶!而且还没结婚,太棒了!”部里嗓门最大、个性最活泼外向的小眉,兴匆匆地向其他姊妹淘报告这则好消息。
“更重要的是——他长得又高又帅。真是太美妙了!我已经快看不下去我们公司这些丑男了……”
“不晓得他不会来巡视我们企画部,好期待哦!”
众女子一副兴高采烈、好像吃了兴奋剂般,愈聊愈高兴,早巳不顾其他在座男士的自尊心了。
最爱和小眉斗嘴的高亦威,此时再也忍受不住,劈头就说:
“高兴个什么劲啦?好像人家老总就要选你做老婆似的,若真这么‘老天无眼’的一天,你再来兴奋也不迟嘛!”
“高亦威!要怪就怪你自己长得太‘抱歉’、太有‘创意’了,没能让我们有如此的期待和兴奋的机会,你该要好好检讨才对!唉,可惜呀可惜!为何你的大名和实际外表成反比?既不高又不威!”小眉一番话,把身高不到一七0公分的高亦威气得半死。
“我是长得很‘抱歉’,不过,你更‘失礼’!瞧你这身材,都可以去相扑了,还指望什么呀!?阿婆生子啦!”
高亦威把身材稍嫌浑圆的小眉损得很惨,惹得群雌粉拳攻之。
“我说的是正经的啦!”高亦威杀出重围,叫着,“若老总真有你们说的那么潇洒那也轮不到你们来分啦!光是我们的老大,一站出来就要你们统统闪到一边凉快去啦!”
此言一出,立刻正中要害;众女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提不起兴致来。望望远在用心工作的上司,大家只好无言又自觉有愧地回工作岗位上去。
浑然不察外界变化的欧灿筠,仍认真地在玻璃窗后工作,直到她桌上的专属电话响起。
“企画部欧灿筠。”欧灿筠接电话向来简明扼要。
“我是楚天烈。”
乍闻此名,欧灿筠差点就要把电话给挥掉——她马上恢复镇定。
“是,总经理,有事吗?”
“今天有午餐简报,轮到你企画部;中午十二点停车场出口见,我开车,有问题吗?”
完全是一派直戳了当的作风,让人根本不能有什么问题,欧灿筠再次惊异于此人的行事准则……她即刻回答:
“好的,我知道了。”
“很好,那——到时见!”
他最后一句话为何有一点点的迟疑?是自己的错觉吗?不管了,欧灿筠挂上电话。
殊不知彼端的他,竟在为与她“第一次”的短暂交谈差点高兴得叫出声。
中午十二点,欧灿筠准时抵达所约地点;没想到,楚天烈的车子居然在那里等着了。
欧灿筠上了车,还来不及说明什么,楚天烈就抢先说话:
“很好,你很准时,是我自己提早了点。”她尚未应对,楚天烈又说:“吃饭地点由我决定,可以吗?”
这男人永远都是这样让人无庸置疑的跟着他吗?根本没有可以拒绝的余地。
欧灿筠不想说话了,只礼貌性地点点头,然后直视前方。
这女孩有个性!从上车后都是他在讲话,其他部属还没一个敢这样的;不过,好像是他自己不由自主地抢话说,好像他这样可以掩饰“紧张”似的。
欧灿筠!这个他老早就相当熟悉的名字——她的确是变太多了。难道那个“打击”对她而言真有那么重要?楚天烈灼热地看着她,将从前披肩长发的她,和今天削薄短发的她作一比较——
欧灿筠浑身僵硬起来,她又明显感受到来自他的炽热视线。为了证实自己不是庸人自扰,她立好偏过头看向他……
不看则已,一看,两人就像触电般——
楚天烈懊恼地在心中大骂自己,才一个眼神,就教你手足无措,马上将目光掉开,像个青涩的笨男孩!你平日的镇定、自持跑哪去了?
欧灿筠则是有些惊讶于刚刚楚天烈的怪异,但真正教她心跳加快的却是他未逃开前那深邃专注的目光……
那像极了——皓磊!
像极了她的皓磊在看她!
不,不要!不要又胡思乱想了,他不是皓磊!皓磊早已……
车子不断向前行进,但车中的两人,却各是思绪汹涌。
直到车子停下来,欧灿筠才注意到眼前的景象很熟悉。
那竟是——台大法商学院的餐厅。
堂堂鸿信集团总经理竟带她来这里吃饭,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是为了重温学生时代旧梦,是……
欧灿筠纳闷地看着他,内心满腹疑惑……
一对佳人的出现,引起学生不小的骚动。一是西装笔挺,一是亮丽套装,均是上流社会穿着的两人,竟会出现在穷学生才不得不来的“食堂”。他们是帝后下乡,换吃清粥小菜吗?
拿了食物,楚天烈一派绅士风范地为欧灿筠拉开座椅,然后自己再从容大度、旁若无人地坐下,完全无视于周遭怪异、艳羡,及不解的复杂眼光如镁如光灯聚集他们身上。
“也许你在纳闷我为何会带你回咱们母校吃饭。”楚天烈悠闲自得地动起筷子。
欧灿筠只觉讶然!在来这之前,他对她做过学经历的调查吗?
“你本来还可以继续做我的研究所学妹,不是吗?”
欧灿筠娇俏、白皙的脸蛋倏然变色,她不得不震惊了——全公司没人知道她这一段的!这个楚天烈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深入调查?
“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当时,我坐这里,你坐那里,那时的你有一头长发……”楚天烈自顾自地说着,手指还顺着语意指向当年他们各自所在的位子。
欧灿筠再也忍不住了,这人一开始就跟她道起往事,令她有种被人监视、握于股掌的无所道遁形感,这是她第一次忿忿然对人脱口而出:
“你到底是谁?你为何这么了解我?”
很好,终于有脾气了!竟敢用这种称呼及语气对上司说话,好个小辣椒,甘冒大不敬的罪名。
楚天烈用心、用眼强烈激赏地看着她。
灿筠!楚天烈在心中柔柔地唤着她的名。
我实在不愿意用这么笨拙的方法来激怒你、刺激你,可是你是这么地冷艳孤绝,这么地灵秀沉默,我真的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才能吸引你的注意力,才能进攻你的内心世界……
因此,他只有趁职位之便接近她,太直接的热情只怕会吓跑她。
“你不妨回去问问,当时坐在你对面的王佑芯,你就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楚天烈看来平静无波,用就事论事的口吻对着他的下属说道。
佑芯?他连佑芯都知道!这人到底有多可怕?佑芯跟她谈论过他吗?佑芯认识他吗?
猛然间,欧灿筠想起来了,她想起那不甚清晰的一幕了——
他——竟是那双讨厌的眼神的主人!
他——竟是佑芯直呼要追定的人!
难怪啊难怪……
◆ ◆ ◆ ◆ ◆
“以前我就跟你聊过‘楚天烈’了,而且有关他的所有事,我拒细靡遗地全告诉了你,可你连人家的名字都没记进去,现在活该了吧?人家成了你上司,你得反过来向我打听啦!”王佑芯仍如往昔般开朗地拉开嗓门。
欧灿筠利用难得的空白闲假日,把同样忙碌的王佑芯给找了出来——这家伙,从高中开始就嚷嚷读书不好玩、大学又成天约会的人,现在竟然在念博士班。
相较之下,一向较能定心,功课优异,且更有精进之心欧灿筠,却大学一毕业就投向到现实社会。
这其中的际遇及心路呀!真非三言两语就能道得尽。 世事无常,没有绝对;太多的变数,不是人力所能全部掌握得了、控制得了;不管是人生目标,还是男女感情……
欧灿筠笑了笑——唯有面对这位超过十年交情的死党时,她才能卸下所有心防,轻松自在地说话。
“谁叫你男朋友每天换,我哪记得谁是谁嘛!”
留着清汤挂面发型的王佑芯,自称是“反璞放归真”,在所有新潮进髦的打扮尽皆尝试之后,竟然留起她年少时代最嗤之鼻的“西瓜皮头”。
小猩猩这女人原确有够善变!
只见王佑芯不以为然地挑起眉来。
“什么‘每天’嘛!你当我花痴呀!?夸张了吧!”
说完,她作势要K欧灿筠。两人笑成一团……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说实在话,楚天烈若真是我男朋友就好了,那我死都不会再换别的男朋友。他是本姑娘我恋爱史中迷恋最久、也最专情的一个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本姑娘爱他爱得要死,却完全是自作多情。”
“什么?你说楚天烈他……”
“当时就拒绝我啦!”王佑芯自动接话,一脸缅怀不已的表情。“可是他拒绝的技巧真高明,一方面让你清楚是自己一相情愿;一方面又对你有着尊重、照顾的绅士风度——不欺骗你,也不伤害你。”
“可是他当时那种样子,实在很难和‘绅士风度’这几个字连起来。”欧灿筠恍然意起当时他的一头狂乱长发及不修边幅的“摇滚”模样……以及现在一派“指挥调度”的霸主气势。
“这才是楚天烈迷人的地方嘛!你不觉得当时豪放不羁的他,是一堆呆头呆脑男生中的‘异类’吗!?多亏我锲而不舍、死追活缠,硬拗成他的‘红粉知已’,才挖到一些内幕。”
“什么内幕?”欧灿筠有些好奇。
“其实他根本不想念商,大学联考明明填好的第一志愿是政大新闻系,硬被他专制的老爸活生生改成台大企管系;说什么跑新闻不是男人的事业,他们楚家的家族集团要靠他接手。他就这样硬被逼上梁山,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乱混四年,成绩都是低空飞过,目的是想让他老爸认为他不是念商的料,然后他再藉机将目标放在政大背后闻研究所。想说这回非念到不可,没想到他老爸更高招,协之以暴再不成,干脆来个动之以情——装病!眼看自己的父亲日薄西山,做儿子的他岂敢再违逆父亲临终前小小的心愿?只好奋发努力考上你们烦人的商学研究所,结果他老爸的病竟全好了!气得他从此以一副‘火爆浪子’的模样见人,长发披肩、衣衫不整……他就是要让他巨商老爸及一些名流富贾对他彻底失望。”
原来楚天烈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往事,真令人意想不到。欧灿筠想。
“我曾经问他,为何不来个狠招,干脆把研究所弄到不能毕业或是‘玩玩女人’搞臭名声”
欧灿筠“卟哧”一笑。这种鬼点子也只有小猩猩想得出来。
“可他回答得很妙,他说‘小姐,你的方法很有效,但都很不好。第一,我不想浪费时间、糟蹋青春;第二,我不想浪费精力、糟蹋自己。’哈哈!你说这人是不是很鬼才?说话一针见血!”王佑芯把他的话背得好熟。
没想到,看来稳重深沉的他,竟也有如此幽默、顽皮的一面。
王佑芯又道;
“楚天烈其实是相当活泼外向的,倒追他的女生简直多如牛毛,桃花运好像永远也走不完似的,真是气死人了。但也没见他对谁特别亲密,这怎能教我死心!?我曾厚着脸皮亲自向他‘毛遂自荐’,说自己绝对是他品质最佳的选择,请他笑纳了吧!谁知那回他竟然相当正经地对我说,他心里已经有人了……”说罢,她长叹了一声。“但我不死心,直逼他要透露谁是我的头号情敌,他却很坚持,只暗示她也是台大人,就再也不肯说了——好像怕我去暗杀她似的。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面露深深爱慕,但又无可奈何的神情,我真是嫉妒又好奇死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那女孩一定不知道楚天烈在苦恋她,真是大蠢蛋一个!”
王佑芯还不知道她骂的正是她的好友;而欧灿筠当然更不会联想到她的上司早已对她动心。
王佑芯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
“咦!楚天烈为何现在就接管公司,莫非他老爸已……”接着,她做了个“翘辫子”的动作。
“没有啦!你不要乱讲,不过,他爸爸倒是‘真’中风了。”
“唉,他也真歹命啦!该来的逃不掉,想要的又得不到。如果我猜想得没错的话,一定是他老爸‘真’中风,他不得已,才回来接掌他们家事业的。这大老贼,连‘真’病也挑!”
“佑芯,你好毒哦!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他们父子现在很和谐,像这次会议,我就亲眼目睹他们相视而笑呢!”看来,佑芯对一再妨碍楚天烈想走自己之路的楚董有着相当的厌恶。
“那就好!不想提那老贼了,我们来说我的烈哥哥好了,他——还没娶吧!?”王佑芯把脸靠向欧灿筠,满面的期待。
“娶啦……”欧灿筠故意恶作剧,在见到小猩猩整张脸垮了下来后,她忍不住偷笑,慢条斯理地说:“才怪!”
王佑芯立刻转优为喜,兴奋地说:
“我又有机会了!你帮我想想,看我是不是甭念博士了,免得人家不敢来追?”
“神经病!”
“开玩笑的啦!博士很难读耶!而且,我也明白他不会喜欢我,否则——我们老早就爱得水深火热了。”
“是哦!再不然早就酿成巨灾,伤亡无数喽!”
见欧灿筠开心地和自己拌嘴,王佑芯突发奇想地想试探一下。
“既然我这往昔的红粉知己已经没望,搞不好你这近水楼台可以旗开得胜哦!”
欧灿筠闻言,笑意迅速褪去,换来一片寒霜。
不行,果真还是不行!王佑芯在心中怅然喊着:灿筠呀!难道你要皓磊一辈子都霸住你的心,永远没有拨云见日、容纳别的男子的一天?灿筠,可怜的灿筠!难道你这一生都要拒绝其他的幸福!?
看着欧灿筠深锁眉头,王佑芯只好故意叫嚷:
“糟了!糟了!奴婢罪该万死,奴婢说错话了,来人哪!掌嘴——”王佑芯唱作俱佳,故意用手隔着空气往自己脸上甩来甩去……
欧灿筠对好友的心意了然于心,也捧场地面露笑意。
至少面对这么好心好意的知己,她应该暂忘过去——
暂忘她的皓磊,暂忘曾经那么美好的回忆!
由上次楚天烈的故弄玄虚,到王佑芯的详细说明,欧灿筠终于撤离对他的敌意,也对此人有较多的了解;不过,对她而言,楚天烈仍是一个陌生而神秘的男子。
最近公司上下洋溢着一片喜气洋洋,原来是“鸿信”在日前成交了国内外两件超级大生意,总经理楚天烈龙心大悦,除了各部门经理及员工皆发给一笔工作奖金外,犒赏主管们吃饭是免不了的。
“我就说嘛!咱们这新任总经理实在好,人长得帅不说,出手更是大方。以前公司嫌钱,哪有我们小喽罗的分?”小眉高兴地向大家发表感言。
“这叫‘放长线钓大鱼’,他这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高亦威不知在酸什么,也许是因为听到的尽是对那俊男的赞美,自己却常被拿来做“反面教材”,心中不平衡,所以反常地“疯狗乱咬人”。
“喂,你吃错什么药啦!就算让我们因此而更卖力,做成更多大笔生意,这也没什么不对呀!利人又利己嘛!这才叫‘良性循环’,懂不懂?你是嫌钱太多没处花是吗?来,本姑娘帮你花!”
高亦威在自己冲动品评老板后,顿觉自己器量的狭小;他的确是无的放矢,没资格及立场这样“亏”老板的!?况且老板这种“鼓励方法”实在没错,他太情绪化了。
高亦威当下说道:
“为了我的失言,今晚我请客。”
“啧啧!破天荒了,阿威,你今天脑袋真的烧坏啦?不!搞不好只是请我们去吃路边摊罢了……”小眉挖苦他说。
“当然不是!为了配合咱们‘小’眉‘小’姐的‘大’顿位,我一定会找一家‘吃到饱’的……”
想当然耳,又是一阵追杀……
高亦威在被修理完后,想到他们的老大更该要请,于是敲门进去邀约;不过,他们的经理早就被约走了——原来是总经理今晚要请各部门主管吃饭,他只好一旁纳凉去了。
欧灿筠实在不喜欢商场上的应酬,她一向是能推则推。宁可加班也不愿应酬的她,深谙应酬常常成了各种是非的传布媒介,总是敬而远之;久而久之,就成了她纵横商场的独特风格。
不过,今晚的饭局实在不能算是“应酬”;若她不去,未免太拿乔及不通情理了,这分寸,她自是清楚。
席间,各部门经理官话尽出,互相吹捧,尤其将火力集中在“年轻有为”的总经理身上。而楚天烈仍一副多听少言、微笑少语以待之,使得这些老谋深算的经理们,不得不对这位年纪比他们小的当家主子,有着三分忌惮、七分敬畏。
当然,欧灿筠是唯一的例外。她从容又不失礼的应对,若真有“恭维之语”,她也会以“四两拨千金”之妙转到其它话题上去……
她看着和自己“不谋而合”的楚天烈——真难想像,这人会是佑芯口中所说的“满活泼、满幽默”的人。
楚天烈对她的少言,机智的应对欣赏不已!天哪!这顿饭到底还要吃多久?他的目的才不是和这些谄媚之人周旋……
忍耐了许久,终于,筵席宣结束,大家热热闹闹地正欲离去,楚天烈趁空档在欧灿筠身旁丢下一句:
“等—下请先别走……”
欧灿筠第一个念头是想婉拒,可是他像明白她的意思似的又道:
“有关佑芯……”
结果,她静静地坐在自己车中等他,楚天烈觉得这女孩和他很有默契,而且聪明,她不会傻傻地等在一旁,然后引来耳目。
“这回请你代劳,好吗?”楚天烈高大的身子好整以暇地坐进驾驶座旁的位子。
“请问总经理,我们去哪?”欧灿筠发动车子,仍是有礼以对。
“叫我——天烈就好。”楚天烈不想太拘谨。
欧灿筠一时之间变了脸色——这句子好熟悉、好痛心只是说话的主人不同了呀!
楚天烈明显地察觉出她的变化,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讲错了。
“好,好,随便你叫,阿狗、阿猫都可以。”情急之下,楚天烈竟愿形毕露,用幽默来轻松气氛。
欧灿筠听了,忍不住笑出来,也自然说出:
“这才像佑芯所说的你呀!”
噢!王佑芯,感谢你,不管你对灿筠“加油添醋”说了什么,我都要感谢你。因为你,才让我第一次看到——灿筠由心而发的甜美笑容!他暗地里感谢起王佑芯来。
也多亏有她,才让他有理由与她单独相处;否则,连“职位之便”也不可能会让她留下来了……
车子停在公馆附近,楚天烈带着欧灿筠走向她熟悉的巷道——愈往前走,楚天烈愈觉自己的残忍。
那是从前灿筠和“他”最常来的茶坊。
“你确定要在这里聊佑芯?”欧灿筠的脸蛋都白了。
“是呀!你不觉得这里很棒吗?是不是你曾经被里面的蟑螂吓过,所以不敢进来?”楚天烈故作无辜地问道,同时他也发觉,继续幽默可能是个好方法。
“没——没事,进去吧!”内心充满挣扎的欧灿筠,最后还是妥协了……好吧!今晚就放肆自己想“他”吧!好好任性地回味和“他”所有的点滴吧!
景物依旧,人事已非!她有多久没再踏进这茶坊了?
而楚天烈竟然还带着她坐在那天皓磊宣布要出国的座位上!为何这么恰巧?欧灿筠觉得整个人摇摇欲坠。
“灿筠,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楚天烈完全理解她的反应及心情,因为当天,他也坐在这茶坊里。当时他只为了想偷偷欣赏她的一颦一笑而跟着她进了茶坊,没想到却目睹了她和“他”的一切。他是太残忍,可是他要她面对伤口,真正走过从前。“恐怕是太闷了,咦?窗子打开了呀!我把它拆下来好了,更通风……”接着他作势要拆窗。
“嗨,你别太夸张好吗?”这人露出本性,原来是这么疯!佑芯的形容太客气了,简直和她所见的总经理判若两人。
总算有些“笑”果了,至少灿筠脸色没那么难看,楚天烈故意说:
“其实,只要是佑芯的朋友,我都有一见如故的亲切感,很容易就会流露出真实的自己……”他嘴上这么说,心底更想说的是:其实,我只想对你好呀!灿筠,我只想让你了解真正的我——连佑芯也不知道的、对你一往情深的我!“佑芯现在怎么样了?想她当年多采多姿,如今应该被某个幸运的男人‘套牢’了吧?”楚天烈提醒自己要快点进入“正题”,免得露出马脚。
“你猜错了,她现在不但没有护花使者,而且正在读台大社研所博士班。”
“老天,我有没有听错!?那家伙竟然——要当女学究!?我设想了千百种状况,就是没想到这项——真是要跌破我的眼镜了。”楚天烈真的很惊讶,在他印象中,王佑芯根本没认真念过几天书,她成天都往他那里跑。
欧灿筠笑了笑,只要是认识小猩猩的人,没一个不被她的“秀逗”给吓到的。听楚天烈谈她的口气,可见两人的确是满熟的。
“她为什么会作这个决定?难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楚天烈确实感到好奇起来。
“这件事,她也从没正经解释过原因——一下说毕业即失业,干脆继续念书逃避现实;一下又说找不到好男人可以‘寄生’,干脆自力‘更生’……”欧灿筠太了解自己这个知已了。她虽然开朗乐观,但若真有心事,总是顾左右而言它的。像包道扬事件,她就掩饰得很好,她若不说,连欧灿筠也逼问不出来。她是那种总是带给朋友欢笑,却把悲伤留给自己的人。“也许——她的刺激就是你。”欧灿筠直言。
“我……”楚天烈没想到欧灿筠会把话题转到他身上来。“不,不可能!我们只是好朋友,她、她也很清楚这一点。”楚天急欲辩解,他不相信爽朗的王佑芯没向欧灿筠澄清他跟她的关系。
“清楚归清楚,但还是欲罢不能呀!佑芯其实还是很喜欢你的。”欧灿筠像是打定要为她好友力争幸福样,一反常态地续言不绝。
他看了看她,默默在心里对她说:
“是呀!你说得很对,这也正是我对你的感觉呀!虽然清楚一切,但是仍旧——欲罢不能!灿筠,你可知道!?
从第一眼在学生餐厅见到你那清明闪亮的大眼、妩媚动人的神态……我就不可自拔地恋上了你。虽然清楚你的光采是为“他”而发,你的笑容是为“他”灿烂,但我还是欲罢不能地偷偷爱着你……那天吃饭,我盯住你多久了,你可知道!?你不会知道的!但今后,我要想办法让你知道所有的事。
楚天烈双眼黯淡下来,像是若有所思般……突然,他用他深邃、专注的眼神盯住她。
不,别再用皓磊的眼光看她,那会让她害怕、让她心碎!
欧灿筠无力招架他的目光,浑身不自在极了……
“佑芯——是很好的女孩子,但是……我喜欢的是‘别人’。”楚天烈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炽热的目光几乎要焚烧她。
欧灿筠惊觉他像是在用“眼睛”告诉她什么。不!不要——
“所以,我不能欺骗她,更不能欺骗我自己……”
够了,求你别再说了,别再用那种眼光穿透我了。欧灿筠心里喊着。
楚天烈高大修长的身形俯向她,潇洒的面孔全是紧迫盯人的认真。
“你懂得这道理的。灿筠,只要你曾经爱过……”他狠下心肠不理会她的苍白,故意再问;“灿筠,你曾经爱过吗?”
“不,我拒绝回答你,不!请别再苦苦相逼了。”
欧灿筠快受不了他对她的刺激了——不管是令她熟悉又甜蜜的茶坊,还是这个用像皓磊的眼神向她暗示爱意的楚天烈。
“磊,我好想你!”欧灿筠禁不住悲从中来,伏案痛哭。
楚天烈好想紧紧抱住她——
他知道灿筠想到了“他”!她想他想到心痛、想到哭泣!那么柔弱的肩,正楚楚可地颤抖着……
他想用他的温柔制止她的颤抖,但这却只能是想像而已,他什么也不能做——
秦皓磊,我好嫉妒你!我曾在这里看你和灿筠谈笑、相拥,甚至——深吻!当你的唇缱绻住她的红唇时,我的心几乎要被利刃刺出血来,我几乎要冲上前拉开你们!你曾拥有这么美好的一段,在天之灵也该满足了……请你给灿筠自由吧!别再这样如影随形地折磨她、啃蚀她;让她这么多年来,每每一想起你,还是只有哭泣。她还有长长的一生呀!你若真爱她,一定希望她幸福的对不对?!而我,保证永远疼惜她、照顾她!对灿筠的爱,我绝对不比你差!
楚天烈仰望天空,在心底向着已不在人世的秦皓磊表白。当他的目光再转回欧灿筠身上,他马上脑筋急转弯,避重就轻地把她的哭泣归咎到自己及王佑芯身上,希望能够缓和气氛。
“灿筠,对不起……瞧我这个笨蛋,连解释对佑芯不来电都不会……你别哭了,佑芯绝对承受得了这个打击的——我发誓!”
欧灿筠闻言,立即收住泪水,缓缓调息……
楚天烈在心中猛提醒自己——他绝对不能操之过急!虽然刚才他就快对灿筠喊出“忘了秦皓磊”的肺腑之言,但灿筠仍是一想到“他”,就悲伤得教他心疼,这叫他怎能逼她!?
而今天,他也只能暗示到这里,之后,他必须用幽默语气及安全话题对她,否则灿筠肯定会躲他远远的。
“真的,佑芯都说她是无敌女金刚,刀枪不入、愈挫愈通——她常说‘子曰: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草……’,我这枝草既然拔不起来,还多得是帅哥好草让她拔!再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兔不吃窝边草……”楚天烈换了一副嬉闹的神情,终于扭转气氛。
只见佳人轻轻地说:
“好啦!你别闹了,佑芯是满会臭盖的,但我看你的功力也不差……”
“没错,不过,她是我师父,我常笑她‘无敌女金钢’当然拔不起草,踩都踩死了,还拔什么草?难怪一大堆草都被她践踏、蹂躏光了。她还怪我这徒弟解释得太好,劈了我好几掌呢!哈哈!”
两个爆笑的家伙,小聪明全用在这里了。
欧灿筠几乎可以想像他们斗嘴的盛况,连“闲扯淡”也可以这么“轮转”。
“所以,希望你一定要习惯我的天性,我这‘极端’的人哪——在公司,我是严肃、稳重的总经理;在私下,我可是你们两位小姐的死党。千万不要以为我有‘精神分裂症’,拜托、拜托!”
“好,我会努力习惯的,只希望在公司看到你,不要控制不住爆笑出来就好……”欧灿筠终于褪去阴霾,微笑说着。
楚天烈看得怦然心动,暗忖:灿筠,你该多笑的,你一定不知道你笑的时候有多美!
“干脆下次我们找个机会把佑芯给约出来,包准让你笑到肚子痛,笑到直呼救命,Trust me!”
“我相信,我绝对相信!”真受不了这个狂人。
在欧灿筠终于释怀而笑的情况下,楚天烈心中更是满足到了最高点。 今晚,算是个不太差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