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志新的确离开了沈培处,他没有理由再赖在别人家里,走到马路上兜个圈,无处可去,忽然想起祖斐种种好处来,虽然十之八九是出为他的优点激发了祖斐最善良的一面,但他的妻就感受不到这种魅力,所以在他心目中,方祖斐还是难能可贵的。
她一直与他维持着朋友的关系,是不是余情未了?
祝志新决定在这个失意的晚上把真相弄清楚。
趁大厦管理员不注意,他混了进去。
站在祖斐门前,使劲按起门铃来。
祖斐在防盗镜前一看,发觉是这位先生,倒不是害怕、惊愕、厌恶,而是不能置信这些日子以来,居然还高估了他。
祖斐十分羞愧,人家生命中的男人,尽管情义已逝,都还能堂堂皇皇拿出来见人,独是她,净与长不大的异性打交道,若说她不必负上一点责任,连她都不相信。
祝志新每隔十分钟按一次铃,他知道她在里头,刚才沈培才与她通过电话。
他一定把他那段不愉快婚姻的所有细节告诉她,她一向有双好耳朵。
祖斐冷静地想,不能报告警察,总得为自己留个面子,当然也不能开门,后患无穷。
祝志新显然有三分酒意,站在门外不肯走,她唯有假装不在家。
一男一女,分别在门外门内对峙。
祖斐双臂抱在胸前,嘲笑自己:怎么同这样的人订的婚,祝志新同长臂猿好像只差一个染色体。
她长长叹息一声。
足足耗了一个小时,大约是邻居不胜其扰,通知管理处,门房上来干涉,费了点唇舌,把他请走。
祖斐苦恼地松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拉开门,发觉门角一堆烟蒂,昨夜由祝志新留在那里,祖斐叫女佣清理掉,总得有人有公德心。
酒醒了他就不会再来。
一个人在不得意的时候,自暴自弃,所作所为,总有丁点怪诞。
清醒后也许他会比谁都后悔。
是什么缘故呢?多年前祝某上来按铃,也曾使祖斐觉得快意,难道人的分子也随时间不住改变,是以过去的温柔与尊重会得消失无踪,而重新排列的原子又对另一人发生兴趣?
这种现象,俗称变心。
祖斐变了心。
她甚至不想与祝志新多说一句,她根本不记得他们之间的往事,那已是玄武纪时代的历史。
祖斐不相信她可以做得那么残酷、决绝、英明。
会不会是终于长大了?
为这个转变,祖斐怅惘良久良久。
女佣上来的时候,祖斐吩咐她以后多做素食。靳怀刚对她的影响不是不大的,她愿意模仿他的生活习惯,在她眼中,怀刚总要比普通人略胜一筹。
他虽然没有作出任何应允,但届时他一定会有所表示。
祖斐希望两全其美,他可以说服程作则教授让一个外人加入他们的大家庭。
只要怀刚开口,她愿意追随他。
祖斐“嗤”一声笑出来,真是难得的,情怀居然回到十年前去。
沈培在中午时分上来看她,顺便陪她吃饭。
一进门便问:“有消息没有?”
“哪一类消息?”
“旧的已去,新的可来?”
祖斐犹疑,不知说还是不说。
沈培观其气色早已猜到,“他出来了是不是?”
祖斐索性说:“我借了一把鬼斧,劈开石头,他便跳了出来。”
沈培啼笑皆非,“我看你还是快快上班吧,免得思路如野马脱缰闯出祸来。”
祖斐喝着咖啡,低头沉思不语。
“下次再要我陪你疯,尽管说出来,我乐意奉陪。”
祖斐赔笑。
门铃响,祖斐一怔,不晓得靳怀刚可打算见她的朋友。
沈培是个机灵万分的人,立刻转过头去,预知有好戏上场。
她没有失望。
进来的正是靳怀刚。
祖斐只得循例为沈培介绍,却发觉沈培瞪大眼睛看着来客有一刹那失神,她随即恢复平常神采,与他握手,祖斐暗暗纳罕。
怀刚落落大方,与沈培客套熟络地应酬起来。
祖斐很放心,怀刚是位保证不会失礼的男伴。
他们说到花,沈培问:“靳先生在什么地方找到名种?”
怀刚笑,“我喜欢园艺。”
“我们都没有见过这些奇特品种。”
“那是因为空气受到污染,种植比较困难。”
“那株像铃兰似的叫什么?”
“天使的铃铛。”
“这盆呢。”
“天使的星。”
祖斐心中有数,这一系列白花,都属于天使。
“靳先生,你到底来自哪一个国家?”
“祖斐没同你说吗?”
“啊?那一定是她没告诉我。”
沈培以熟卖熟,稍越礼貌雷池,努力寻根问底。
“猜一猜。”
“提供些暗示。”
祖斐也太想知道,是以没有替怀刚解围。
“那里花卉遍地,空气清新,人们喜欢午睡。”
祖斐不相信在这种情况下科学还可以那么进步。
“男女平等,热爱和平,友善可亲。”
祖斐又想,是吗,有那么好吗,没有夸张?他们并不见得对她怎么好。
沈培用心听,“我知道了,是峇里岛。”
“不。”怀刚微笑。
“这种世外桃源为数不多,若不是大溪地,就是东加群岛。”
祖斐知道不是,但不去扫沈培的兴。
“下次再猜。”
“有没有更多提示?”
“不成问题。”
沈培总算转过头来,“祖斐,我想请你们吃饭。”
怀刚笑:“今天不行,我的教授今天请客。”
祖斐一怔,难道程作则回心转意了?
“那么周未,靳先生一定要赏面。”
“好的。”他站起来,“祖斐,我晚上来接你。”
祖斐并无机会发表意见,但是她没有异议,以后都不会有。
靳怀刚甫出门,沈培立刻说:“唉呀,竟被你找到了他。”语气中约有十个惊叹号。
祖斐微笑,沈培的学识修养都为好奇淹没,她对姐妹淘伴的过分关怀竟与老式女子无异。
“难怪你为他着迷。”
“着迷?”
祖斐摸摸面孔,“我着了迷吗?”
“当然你有。”
也许沈培说很对,旁观者清,祖斐沉默。
“那样人物的确少有,是,你的确可以叫祝志新及郑博文到津巴布韦去,太叫人艳羡了。祖斐,我佩服你的眼光。”
祖斐见她赞不绝口,不禁说:“你只与他相处二十分钟,也许不应以貌取人。”
“我相信第一印象,他的气质无与伦比,高贵而光明。”
奇怪,跟祖斐的感觉完全一样。
“你会乐意亲近他,信任他,并且想了解他。”
祖斐忍不住说:“是的。”
“而且那么英俊漂亮,潇洒大方。”
“啊,谢谢你,沈培,很少听到你这样称赞一位男士。”
“不是我不慷慨,”沈培笑,“不过还是就此打住,他是你的男朋友,旁人不适宜有太多意见。”
祖斐很高兴,但愿怀刚的朋友也这样喜欢她。
沈培犹自抬高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半晌她说:“没想到还有这样好男儿。”
祖斐既好气又好笑,沈培竟对一个陌生人推崇备至。
“我真喜欢他,记住,星期六一起吃晚饭。”
沈培走后,祖斐睡一个午觉。
她是那样喜欢睡觉,大部分在家的时间都赖在床上。郑博文曾经嘲笑她,说方祖斐他日寿终正寝的机会一定比别人高。
现在祖斐不用担心这一点了,原来靳怀刚一族与她有相同嗜好。
她睡得心安理得。
多好,小憩醒来,由男朋友接去赴宴,祖斐一辈子没过过这等不用操心的生活,往日只有她安排一百人晚会的份儿,单是排座位就使她白了少年头。
莫非真的熬出头了。
这样的男伴,的确值得耐心等候,小心伺候。
为着赴宴的衣裳,祖斐也费煞心思,她决定穿得正式一点,又怕太隆重,本来有件小小吊带黑色短晚服,可惜略为暴露。
穿旗袍吧,这是国服,永远讨好,外加件短外套,不过得配平跟鞋。
不知在什么地方吃饭,是馆子抑或由程夫人亲自主持。
正在忙,沈培又补了一个电话。
“不再会有第二个靳怀刚,抓紧他,必要时牺牲事业。”
祖斐没想到她会受到如许深切的震荡,提供这么荒谬的忠告。
祖斐唯唯诺诺敷衍数句。
事业也是千方百计、千辛万苦争取回来,怎么可以视作儿戏,随便放弃,沈培恁地夸张。
不过,如果他要求这样呢?
祖斐把手臂枕在脑后,悠悠然陷入沉思。
没想到一个平凡女子的生活中也充满冲击,进医院动手术的时候,祖斐已经绝望,老实说,她曾经想过,即使麻醉剂使她永不苏醒,也不是什么大遗憾,但今日,她胸中又满怀希望。
祖斐自嘲地笑起来,情绪忽起忽落,竟丝毫不受控制。
自十八岁起,根本没有进步过嘛。
只不过彼时更投入,更起劲,更盲目。
现在,到底懂得先用充分的心理准备打个底,得意事来,处之以淡,失意事来,处之以忍。
但那种忐忑的感觉却还是一样。
靳怀刚来接的时候,祖斐刚刚准备好。
一切都恰到好处,衣饰、化妆、姿态。
怀刚神色郑重。
祖斐惋惜地想,怀刚太在乎旁人的看法,即使与程作则教授有深厚感情,即使他俩是莫逆,也毋须征得他的同意才去结识女友。
老老实实,既然已经成年,根本连父母的意见都可以不加理会。
但怀刚却一本正经,几次三番恳求程作则对这件事作回心转意的改观。
这里面,祖斐想,一定有蹊跷。
沈培沈培,莫以为一切顺利,真相永不足为外人道。
车子驶向郊外,这条路,祖斐驾吉普车走过多次。
她金睛火眼地逼视路面,希望看到靳怀刚驶入斜坡,进到理想村。
怀刚像是读通她的思维,温和地说:“我们在园林馆子晚饭。”声音略带歉意。
祖斐松口气,当然,太笨了,她不会再有机会到怀刚的家去。
祖斐故作轻松地问:“是不是要我努力争取他的好印象?”
怀刚沉默一会儿说:“程教授对你的印象一直很好。”
“你不必给我打气了。”祖斐苦笑。
“这是真的,他欣赏你的勇气,”
“可惜有勇无谋。”
“不必顾忌什么,我已经豁出去,反正合同一满,他也不会再与我续约。”
“我知道工作对你很重要。”
靳怀刚有一刹那失神,“我自小接受训练,担任这项任务。”他黯然。
祖斐逗他开心,“我七岁进小学,何尝不是严格训练。”
怀刚说:“不过回国以后,我可以继续做研究工作。”
“你几时走?”祖斐终于忍不住。
怀刚把车停在停车场,“这几天我会正式申请你与我一起走。”
祖斐张大嘴,看着他。
他终于作出抉择,祖斐不胜快慰。
“你没想到吧,”他笑道,“你以为我会放手?不不不,方祖斐,靳怀刚不是那么容易甩得掉的一个人。”
祖斐紧握他的手。
“那么说来,我要考虑移民了。”
“是的,祖斐,你肯不肯放弃此地一切根源基础?”
祖斐有点呆。
她一直希望靳怀刚有比较明确的表示,如今他清清楚楚说明白了,却轮到祖斐踌躇。
“祖斐,你需要仔细考虑。”
祖斐点点头。
“迁徙之后,在陌生的环境生活,你所认识接触的,也只不过是靳怀刚一人,许多陌生的事物,需要适应。”
“你说得太严重,怀刚。”
“是吗?你也别把事情看得太简单。”
他说得很对。许多人以为移民是生命新的阶段,其实不过是旧生活的延续,况且要同陌生环境搏斗,更辛苦百倍。在土生土长的地方尚且冒不出头来,无所作为,又怎能希企在人家的地头大展鸿图。态度太过乐观,怕只怕失望也大。
要跟怀刚走,真得要有心理准备,在这里的一切,或许得连根拔起。
而到达彼邦,可能成日蹲在公寓过日子,这种生活方式会适应吗?
“祖斐,毋须立刻作出决定,而且,这不是今晚的烦恼,别让任何事干扰你的胃口,来,程教授在等我们。”
祖斐与他走进馆子。
程教授一见他们,便为祖斐站起来。
“欢迎欢迎。”他说。
祖斐觉得他不似假装,这人高深莫测,祖斐也不想与他比试高下。
程太太也十分客气地问候:“祖斐,许久不见,好吗?”
祖斐不是昨日才出生的人,什么叫虚情假意,她全部懂得,但程太太声音中,没有一丝作伪。
她在心中叹息一声,坐下来,程氏夫妇到底是忠是奸?
他们全体吃素,祖斐随和地入乡随俗。
四个人都很静,祖斐注意到他们喜欢喝酒,且懂得细心品尝。
程教授终于开口:“本来,怀刚快要升级了。”他似乎还没有放弃说服祖斐的希望。
祖斐微笑,“升做什么?”
程太太看怀刚一眼,“小组组长。”
祖斐垂下双眼,衔头这么特别,他们到底是哪一国的特务,别叫她移民到立陶宛去才好,她暗暗吃惊。
程太太又说:“军令如山,可是怀刚都顾不得了。”
祖斐问:“请问程教授的职位是什么?”
“我,”程教授老老实实答,“我是他们的教授。”
“你是总指挥。”祖斐肯定。
他没有否认,“你们喜欢威武辉煌的职衔。”
程太太微笑地转话题,“有牺牲的感情,才显得矜贵。”
程教授看着祖斐,“女方要放弃的,也牵涉甚广。”
程太太又问:“怀刚,你与祖斐都说清楚了?”
怀刚迟疑,“待文件批出来再说。”
祖斐问:“第一类移民,照说必然允准,有何困难?”
程太太看看丈夫,不出声。
程教授说:“祖斐,前三个例子,都没有批准。”
祖斐十分讶异,“竟这样严格,你们到底属哪个国家?”
程教授摸着杯子,“在适当时候,怀刚会跟你说。”
祖斐轻轻点头,她信任怀刚。
“我去补妆。”她站起来。
程太太说:“我陪你。”
两位女士离开桌子,程教授目送背影。
过一会儿他说:“怀刚,你总得将真相告诉她。”
“太难开口。”
程教授说:“怕她不接受?”
靳怀刚苦笑。
程作则反过来安慰他,“看样子祖斐的接受能力很强。”
“我不想让她留下一个坏印象,如果总部不批准,又何必给她知道真相。”
程作则沉吟,“她还没有疑心?”
靳怀刚低头,“不是没有,但可爱的祖斐信任我。”
祖斐与程太太走向走廊另一端。
程太太忽然站定,问祖斐:“你真的爱上了怀刚是不是?”
祖斐一怔,神定气闲地微笑,她惯于应付各种尴尬场面,并不是弱者,于是答道:“老实说,我也没想到世上还有一位靳怀刚。”
程太太吁出一口气,推开化妆间的门。
祖斐取出一只小小金粉盒,往鼻子上轻轻扑粉。
程太太轻轻地说:“你们的道具真多,都是用来取悦异性的吧?”
祖斐没有听懂,一怔,只得说:“不,注意仪表,是一种礼貌。”
“怀刚真的喜欢你的温柔。”
祖斐转头,讶异,在亲友眼中,方祖斐一直是个铁价不二响当当走江湖的能手,没想到怀刚对她会另眼相看,她的心牵动,由此可知,他看她,什么都是好的。
过一会儿祖斐才说:“我知道怀刚的身份特殊,我们似乎还需克服许多难关。”
程太太像是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她的嘴唇动了几次,终于忍住。
祖斐将粉盒放回晚装手袋,笑说:“对于我来说,只要怀刚是未婚男人,一切好商量。”
程太太说:“这方面你可以放心,怀刚没有对象,你还是他第一位异性朋友。”
祖斐不动声色,内心却颇有一点震荡。
“我们出去吧,别叫他们久等。”
刚出到走廊,迎面过来的一位盛装女郎无意撞到祖斐手臂,祖斐握着的小小手袋跌在地上,那女郎叠声道歉,替她拾起交还。
程太太似乎很注意女郎的露背晚装。
祖斐莞尔,中年的程师母贤淑拘谨,看不顺眼的东西也似乎特别多,从粉盒到露背裙都不太合她心意。
他们没坐多久,程教授便表示要走,借词不习惯夜生活。
怀刚送祖斐回家。
祖斐阿:“如何,幸不辱命?”
怀刚微笑不答。
“我们这次见面,目的何在?”
“祖斐,你是聪明人,猜一猜。”
“我猜不到,怀刚,我如堕五里雾中,莫非程教授要看清楚我,替我写保荐书,抑或他要利用最后机会企图说服我离开你?这些哑谜,都留待你一一解给我听,不过,请别忘记,我们星期六与沈培女士有约,这趟轮到你过关。”
祖斐一口气把话说完,心头一轻。
怀刚但笑不语。
车子驶到家门。
“怀刚,下星期我要回公司上班。”
“什么,假期结束了?”
“是。”
“这么快?”
“怀刚,我告的是病假,我并且想告诉你,手术之后,我已丧失孕育下一代的机能。”
祖斐握紧拳头,鼓起勇气说出来。
怀刚却平静地说:“我早知道。”
轮到祖斐讶异,“你知道?”
“祖斐,在我们国家,婴儿早已毋须在母体内孕育。”
祖斐张大嘴巴,当然,以他们的科技,实验不难成功。
这等于帮助祖斐移去心头一块大石,她再也没想到靳怀刚轻而易举便解除她的困苦。
“你不是安慰我吧?”
怀刚轻轻拥住她,“祖斐,我不会骗你。”
回到室内,祖斐对牢天花板,哈哈地开怀笑起来,在客厅中央转个圈,踢去鞋子,窝进沙发,用手托着头,沉思一会儿,忽然又微笑起来。
待她终于起身更衣,已是半夜。
祖斐生活习惯非常整洁,她将晚装手袋内杂物清出,用软巾揩去指纹汗渍,放进盒子。
检查杂物的当儿,却发觉多出一张卡纸来。
纸张对角折叠过两次,祖斐将之摊开,上面用英语大楷写着:你可要知道靳怀刚是什么人?请拨九九八八二。
祖斐怔住。
这卡纸来自何处?
分明是第九流的离间计。
所作所为,像出自一名幼稚而妒忌的少女之手。
祖斐低声道:“靳怀刚是什么人,他自己会告诉我。”停一停又说,“如果他不说,我也不在乎。”
但谁把纸张放进她手袋中?她一直紧紧抓住它,没有人有机会下手。
除非是——
不不,不是程太太,祖斐深信她没有这样无聊。
呀,她想起来,是那穿露背装的女郎,只有她的手碰到过手袋。
她是谁?
怀刚的前任女友?
祖斐失笑,既是前任,就无关重要,她身为现任,那才厉害呢!睡吧睡吧,哪个成年人没有一两段故事,旁人说起方祖斐,也可以指出,她曾拥有两个未婚夫。
祖斐把纸条团皱,丢到垃圾筒。
这等鄙下的告密者,唯恐天下不乱。
祖斐最看不起这种人,因为他们同时也低估她的智慧,她有眼睛,会看;她有耳朵,会听,靳怀刚是什么人,她知道,不劳旁人操心。
但是,祖斐仍然怀着一个疙瘩睡去。
是沈培的声音使她振作。
“喂,他喜欢吃什么菜,我去订位子。”
“他吃素。”
“我娘家的老厨子做得一手好斋菜,没问题。”
“那麻烦你了。”
“祖斐,我也不知道是好消息抑或坏消息。”
“什么事?”
“祖斐,你又要做阿姨了。”
祖斐要在心中盘算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哎呀”一声,“恭喜你,但,周国瑾大姐怎么想?”
“要是你肯替我四个礼拜,我想不会有问题。”
“几时生养?”
“今年八月。”
“要是我还在本市,我一定挨这个义气。”
“不在本市,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一言难尽。”
“你要离开我们?”
“沈培,再生一个女儿,我好久没看见挥舞的小拳头了。”
沈培锲而不舍,“祖斐,你要移民?”
祖斐不想瞒住好友,“有这个可能。”
“唉呀。”沈培如听到晴天霹雳。
“别反应过激。”
“叫我怎么舍得你。”
“沈培,不一定走得了。”
“神秘的靳怀刚先生到底要把你带到啥子地方去?”
“沈培,言之过早。”
“你这个人,嘴巴密实,肯稍微透露消息,一定已有九分光。”
祖斐苦笑,沈培太过乐观。
“方祖斐,你到底移民到哪一个鸟语花香的国家去?”
祖斐答不上来。
“人各有志,去或留,是你自己的决定。”
“星期六晚上再说。”
“祖斐,我真舍不得你,虽说交通方便,到底不如天天见面,热辣辣地把我俩拆开,太难堪了。”
祖斐听得笑出来,强忍住免使沈培难堪,毕竟她不见得对每个人都如此慷慨热情。想到这些年来沈培给她的鼎力支持,也不禁黯然。
“祖斐,你的怪招真是多,不过我也一一招架下来了,我们会想念你,我会让你亲自把消息告诉周国瑾。”
“谢谢你,沈培,多点休息。”
已经有别离愁情了。
手续一桩一桩办起来,成功的话,便要离开土生土长的城市……祖斐不要去想它。
她感慨地叹息,为什么总得有所牺牲。
在这样紧张时刻,还有人百上加斤,来中伤靳怀刚,谁说生活不是多姿多彩。
门铃响,祖斐立刻站起来吩咐女佣:“如果是祝先生或是郑先生,说我不在,切勿开门。”
“如果是靳先生呢?”女佣也真幽默。
祖斐苦笑,“请他进来。”
女佣开了门,咕哝半晌,回来告诉祖斐:“他什么都不是,他说他姓欧阳。”
“我不认识他。”
“那我叫他走。”
祖斐点点头。
女佣又与那人交涉半晌,回来说:“他不肯走。”
祖斐只得亲自去打发他,她走到门前,那人立刻向她打招呼,“方小姐。”
“你是哪里的?”
“方小姐,我代表我们的女同事向你致歉。”
“谁是你的女同事?”
门外的陌生人苦笑,“昨夜把字条塞进你手袋那个女子。”
好哇,自动现身了。
但,为什么涉及一组人?
“方小姐,我们可否坐下来谈一谈?”
“你们是谁,代表什么组织,为何针对我。”
“方小姐,我们丝毫没有恶意——”
祖斐不欲多说,“我不关心你们怀疑什么人,我接受你的道歉,请你们以后不要来骚扰我。”
她要关上门。
“方小姐方小姐——”对方非常焦急。
“还有什么贵干?”
“方小姐,你对靳怀刚,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祖斐怒向胆边生,“没有!”大力拍上门,呼地一声。
女佣好奇张望,祖斐白她一眼。她一定认为女主人生活放荡风流吧,门外等满了异性,逐个排队上。